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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节

  花著雨轻轻叹息一声,隐约听得身后牢房的大铁门“咣”地一声被关上了,这声撞击让她的心轻轻一颤。她任由皇甫无双扶着,梦呓一般地走了出去。
  姬凤离侧躺在地面上,一直看着花著雨和皇甫无双慢慢地沿着甬路远去,直到铁门被关上,唇角一直勾着的笑意方缓缓地凝住,修眉豫豫地纠了起来。
  进天牢时,尚是黄昏,一出来,竟已经是夜幕降临。
  皇甫无双登上了马车,花著雨骑着马在马车一侧随行。皇甫无双这一次是微服出宫,是以排场并不算特别大,随行的御林军虽然不是很多,但个个都是高手,众人拥簇着护在马车前后。
  一行人出了刑部天牢的地界,不一会儿便到了繁华的朱雀大街。
  临近除夕,街上夜市极是热闹喜庆,处处灯火辉煌,笙歌弥漫。
  犹记得,那一日,姬凤离从北疆凯旋而归,从大街上走过,百姓夹道欢迎,是何等荣耀,而不过才短短几日,他便已经身陷囹圄,从天堂跌到了地狱。
  禹都的百姓,不知朝堂变幻,都沉浸在新年的喜悦之中。
  一行人马左人潮拥挤的大街上慢慢走着,迎面而来的每一张面孔似乎都挂着欣喜的笑容,可是花著雨眼前,却总是浮现牢房里的阴森可怖。
  心中有些迷茫恍惚,她忽然觉得,她或许不应该恨。恨,只会让她的心变得钝重,变得冷硬,变得无情,史得不明是非……
  一辆马车迎面缓缓驰来,就在和花著雨的马儿擦肩而过的瞬间,马车上的车夫忽然纵身跃起,一抹凌厉剑芒如蛟龙腾空。
  “保护皇上!”花著雨惊声喝道。
  然而,那剑却是冲着花著雨而来。
  耀眼纠芒伴着凛冽的杀气,那剑好快,好利。
  刺客武功甚高,剑芒转瞬便到了花著雨的咽喉前。
  一众侍卫想要上前阻拦,却被来人的浑厚内力轻易弹开。
  刺目的剑芒在一霎间晃花了花著雨的眼睛,花著雨身子一仰,若非女子的腰身柔软,这雷霆一剑,恐怕她有可能就躲不过去了。避开这一剑,紧接着另一剑又疾刺而来。
  街上行人见此情景,纷纷奔走避开,刹那间街上一片骚乱。
  花著雨伸手从腰侧将宝剑抽出,举剑迎上,“嘡啷”一声,两剑相撞,寒芒四溅,花著雨看到对方的剑上,泛着蓝幽幽的光芒。
  有毒!
  刺客的剑上淬有剧毒,很显然,这人是要置她于死地了。
  花著雨迎视着刺客蒙面黑巾下的眼睛。
  唐玉!
  果然是唐玉!
  在战场上生死御敌的战友,如今,终于要来夺她的性命了。唐门的毒世上无解,花著雨后背顿时泛起一股寒意。若是刚才那一招躲不过,此时恐怕她已经命丧九泉。
  她不敢大意,举剑和唐玉战在一起。电光石火间,两人已经过了数招。
  花著雨连连避让,唐玉却步步紧逼,带着凛然的杀意,似乎今夜不将花著雨手刃剑下,誓不罢休。
  “快点,你们都是死人啊,去保护宝总管!”皇甫无双已经从马车上下来,在卸林军的护卫下,站在马车边冷喝道。那些御林军,生怕刺客对皇甫无双不利,是以都围在他身前。
  得了命令,一众御林军蜂拥而上,将唐玉团团围困震中间,暂时抵挡住了唐圣的凛冽攻势。
  花著雨策马奔到皇甫无双面前,“皇上,我们快走!”若是晚了,恐怕那些人抵挡不住唐玉。
  皇甫无双点点头,翻身跃上一匹马,带领着余下的大内高手,快速向皇宫奔去。
  后面的厮杀声越来越远,花著雨策马在夜色中狂奔,风在耳畔呼呼刮过,路边的迷离灯火一闪而逝,心头,却起来越沉甸甸的……
  夜色如墨,更漏声声。
  花著雨从丹泓的永棠宫喝了药出来,便径自向东北角的后门而去。今夜,她没有带安小二,而是一个人悄悄出了宫。看到后面无人跟踪,便施展轻功去了安和巷的宅院。
  屋内,烛火跳动,暖黄色的光晕将平老大的影子印在墙上。平老大正在看书,屋里很静,除了灯花爆起的声音,再没有其他声音。听到动静,平老大猛然抬起头来,看到是花著雨,长眸
  中划过一丝惊喜,温声说道:“这夜深路滑的,将军怎么亲自来了,有事可以让探子传达。”
  花著雨怯步走到他面前,环礼一周,问道: “康呢?”
  “在里屋歇着呢!”平老大放下手中的书卷,到里屋将康老三楸了出来。
  康老三正在睡觉,被平老大突然叫醒,怒气甚重,看到花著雨,黑眸顿时一亮,“将军来了?”言罢,又嘟起了嘴,“可惜阿泰不在,不然刚好打马吊!”
  花著雨冷冷哼了一声,“到生死关头了,还记得打马吊?”
  康老三神色一僵,“不是将左相打入天牢了吗?”
  平老大瞥了一眼康老三,淡淡道:“这才是开始。”
  花著雨缓缓点了点头,对二人说道:“平,孤儿军已经召集齐了吗?”
  平老大点了点头。
  “今日我交代给你们的任务,不能传给任何人,包括宫中的安和泰。平,你尽快派人去一趟东诏,看泰带的兵马是否是翼王的兵。康,你亲自去一趟梁州,当日,我将侯爷的尸首葬在荒
  郊野地,原本待大仇得报时,要迁回
  来的。你替我去一趟,将侯爷的骸骨暂时迁回到梁州,记住,侯爷的右臂骨骼断过,莫耍弄错!”
  两人极是惊诧地点了头,康老三犹疑着问道:“将军,为何现在要去做这些事?”
  “不光这些事,还有很多事要做,平,你留下来,派人秘密寻找左相的未婚夫人,记住,一旦有她的消息,即刻前来报我。”花著雨神色凝重地下了命令。
  平老大和康老三顿时感觉到那个指挥着千军万马的少将军又回来了。
  “将军,为什么用孤儿军,何以不让安悄悄带御林军去查?这样也不怕孤儿军暴露。”康老三疑惑地问道。
  花著雨摇了摇头,“御林军虽然不怕暴露,但目标太大,更何况……”
  平老大听到花著雨一番安排,长眉一凝,缓缓地抽了一口气,“将军,你是怀疑,事情并非我们所查出来得那样,而是……”
  花著雨缓缓地点了点头, “平,近段时日,我会悄悄安插几个孤儿军的人进宫,现在朝廷中,我也收买了几个做事的官员,有些事也好办。记住,日后,除了安的人来向你传信外,我
  还会派孤儿军的前来。”
  两人齐齐点头,花著雨又交代了一些别的事情。看到夜色已深,便悄然回到了皇宫。
  正文 第122章
  夕阳沉没,西天云卷云舒。九重宫阙在夕阳的照映下,巍峨伫立。暮色四合,皇宫各殿中的琉璃宫灯依次点亮,灯烛辉煌,照彻霄汉。
  这是一个不寻常的夜晚,因为,今日乃是除夕之夜,是万家团圆的日子。
  白日里,皇甫无双偕同百官在皇城外举行了一次祭祀大典,以此来庆贺自己登基以来的第一个新年,并祈求上苍保佑南朝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入夜,又在康宁宫设宴君臣同庆。
  “宫腰袅袅翠鬟松。夜堂深处逢。无端银烛殒秋风。灵犀得暗通。身有限,恨无穷。星河沈晓空。陇头流水各西东。佳期如梦中。”
  歌舞宫伎们舞动手上的轻纱长袖,款款起舞,一边曼舞,一边轻启朱唇,浅吟低唱一曲飘渺动人的歌声。
  康宁殿内,丝竹管弦,美酒佳人。
  康宁殿外,遥望夜空,无数朵烟花在夜空乍然绽放,美丽而璀璨。伴着大殿内锣鼓笙箫、歌舞升平,真是说不尽的喜庆祥和、繁华富贵。
  花著雨一直侍立在皇甫无双身侧,看着这个年轻的帝王身着龙袍,举杯畅饮;看着百官齐齐举杯,说着祝酒佳话;看着这一切的繁华奢靡,威世繁华……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了过去,在那个人常坐的位置上,此时坐着的是一个年老官员。这座华丽的宫殿内,再不见那个人的身影了。
  宫伎的歌声镖缈无边地在耳侧萦绕,咿咿呀呀淡然却高亢动听,好似将她缓缓引进一个空寂深远的境界。
  无数游离的音律在空气里聚拢又弥散开来。
  她微微一叹,好一个陇头流水各西东……
  各西东….
  “小宝儿,你怎么了?”皇甫无双手中握着白玉骨瓷杯,杯中早已无酒,他正握着空杯子慢慢旋转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翻卷着不可名状的情绪,悄悄地打量着她。
  花著雨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思绪缥缈,忙勾唇笑了笑,走到亲案前,执起酒壶,为皇甫无双盛满了美酒。
  半杯醇酒两盈盈荡荡,清冽醇香。
  皇甫无双执起酒杯,抬手送到花著雨面前,微笑道:“小宝儿,这杯酒朕赐给你!”
  花著雨黛眉一凝,皇上赐酒,对于内侍而言,是何等荣耀。可是,她如今的状况,却不适合饮酒。那一日,和唐玉激战一番,胎像更加不稳,万万再不可饮酒了。
  “皇上,奴才最近不能饮酒,请皇上恕罪!¨花著雨低低说道。
  皇甫无双微微一愣,微笑道:“那便联饮了!”言罢,仰首饮尽了杯中之酒。
  坐在皇甫无双不远处的右相聂远桥看到这番状况,刻极沉静的脸上慢慢地闪过一丝波动。
  皇上赐酒,纵然是鸩酒,也要笑着接过,饮下去,焉有拒绝之理。这个小太监真是胆大包天,而皇甫无双对其恩宠的也有些不像话。
  “皇上,姬犯罪名已定,不知皇上要如何处置?”聂远桥忽站起身来,朗声问道。
  花著雨闻言,黛眉微凝,侧耳聆听。
  原本歌舞袅袅,热闹非凡的大殿,因为聂相的一句话,在这一瞬间,气氛凝滞,沉寂如死。百官脸上闪过各种纷繁复杂的表情,人人都凝神望向皇甫无双。
  皇甫无双背靠在桌案一侧,手中执着酒杯,轻轻旋转了一圈,目光凌厉地从杯沿上方扫过眼前百官,淡淡问席间的刑部尚书吕定之:“谋逆大罪,不知该如何处置?”
  刑部尚书吕定之忙从席间起身,躬身走上前,缓缓说道:“谋逆大罪,依律当诛,满门抄斩!”
  皇甫无双挑眉道:“满门抄斩?左相大人似乎也没有亲人,也没有姬妾,满门抄斩就免了。只是,左相大人犯如此大罪,按律当如何诛杀?”
  刑部尚书吕定之半晌没有说话,额头冷汗涔涔。
  “吕定之!”皇甫无双眯眼问道。
  吕定之躬身低低答道:“按律当处凌迟极刑,只是此刑极其残忍……”
  殿内众人顿时抽了一口冷气。
  凌迟!
  凌迟俗称千刀万剐,受刑者要身受九千九百九十九刀才死,多一刀少一刀都不行,受刑者要忍受无尽的折磨,是最残忍的刑罚。此刑罚因其残忍,故已多年不用。但,南朝律法上,却还是明丈规定着,叛国谋逆者,凌退夕死。
  花著雨一听到凌迟两个字,脑中顿时“嗡”地一声,好似小时候她捅了马蜂窝,无数个马蜂扇动着翅膀朝她飞了过来一般。虽然,她脸上还极力保持着冰封镜湖的沉静,但握着酒壶的手却不可控制地颤抖了起来,让她想要
  止住都止不住。
  壶盖和壶身碰撞,发出“叮叮”的清脆声响,壶身倾斜,酒水泻出,洒了她一身。
  这一夜,接下来的盛宴,与她而言,都好似梦中一般,飘飘忽忽的,她几乎不记得宴会是如何结束的,也不记得后来皇甫无双再说了什么,她似乎并没有听清,她只记得“凌迟”,两个大字。
  这两个大字,好似锥子,猛然就刺到她心中,让她生出无边无垠的疼痛来。
  盛宴结束,众臣退去,花著雨陪同着皇甫无双走出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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