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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挣 第167节

  从他嘴里吐出的话不堪入耳,但谢舞铭面色始终平静,仿佛不为所动,连许川都听不下去了,小声道:“谢姐,我来审问吧,你回避一下。”
  谢舞铭却牢牢盯着易磊,“女人在你心中就是这样?你当初就是用这些话羞辱祝依?羞辱这个想让你们村子好起来的女人?”
  许川看到谢舞铭握紧的拳头正在轻轻颤抖,声音却低沉平稳,她在用尽全力克制自己。
  易磊愣了下,再次辱骂起来。谢舞铭闭了闭眼,站起身来,“我为祝依感到不值,所以易磊,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
  另一间问询室,李江宝痛哭流涕,不停说着自己都是被易磊逼的。谢舞铭进去之前,接到陈争的电话,“陈主任,你要参与审讯?”
  陈争说:“我可能会问几个问题,到时候给我留点时间。”
  谢舞铭说:“我明白了。”
  “你们快放了我吧!我真的没有没有犯法!”门一开,李江宝就嚎起来,“我说,我什么都说!”
  谢舞铭说:“我还是那个问题,祝依和梅瑞之间是什么关系?”
  李江宝憋红了脸,“我,我……”
  谢舞铭说:“易磊不让你说?但你已经看到了,易磊自身都难保。”
  李江宝接连骂脏话,骂的全是易磊,最后,他狠狠拍着大腿,“我们家其实过得好好的,梅瑞虽然是我那个来的,但我没有亏待过她,我看她在这儿过得也很开心。”
  谢舞铭打断,“哪个来的?说清楚!”
  第138章 无依(22)
  李江宝结巴半天,大约知道事到如今,纸已经包不住火了,终于承认,梅瑞是他从外面买来的,花了三千多块钱。
  梅瑞来到李家时十八岁,浑身脏兮兮的,看上去受过不少罪,但脸蛋是好看的,而且身体在老一辈的眼光看来,是个好生养的。李江宝想讨媳妇,胆子却很小,不敢买年纪小的,梅瑞这年纪已经不好出手了,他才得以用低价买到。
  梅瑞被欺负过,很警惕,他发誓自己没有伤害过梅瑞,将人养得白白胖胖的,才考虑夫妻之事。那时,梅瑞对李家人已经很信任了,觉得是他们救她于水火,陆陆续续跟他讲了不少她以前的事。
  李江宝这才知道,自己这个媳妇和父母不和,离家出走,结果被骗,辗转半年才又回到函省。其间,梅瑞有机会回家,但她不敢,说自己这副模样已经没脸再见父母。
  李江宝也是个窝囊的,很理解梅瑞,跟梅瑞说:“那我们好好过日子。”
  梅瑞第一个孩子是女儿,还是兔唇,在圆树乡,这是肯定不行的,所以梅瑞身子刚恢复,两人立马追生了儿子。这下圆满了吧,李江宝对父母有了交待,甚至琢磨以后和梅瑞去见见岳父母。
  但好景不长,那群实习生来了。他们向村民普及法律,尤其是那个叫祝依的女人,来到李家的第一眼,就盯住了梅瑞。
  李江宝至今还记得祝依的眼神,她仿佛在一瞬间就看穿了梅瑞并不是正经嫁到李家的人。李江宝不让实习生和梅瑞接触,梅瑞因为那几年的颠沛流离,很胆小,情绪的起伏也很大,她总觉得别人要将她抓走,对孩子的态度都恶劣了起来。
  李江宝那段时间也疑神疑鬼,牢牢守着院门,不让实习生们靠近。好几次,他看到祝依试图和梅瑞说话。
  一段时间后,实习生们准备离开圆树乡,去下一个村子了,李江宝松一口气,第二天,却看到祝依没走!他吓一跳,悄悄跟人打听,才知道祝依和易磊好上了,就住在易家!
  他的第一反应是:怎么可能?
  祝依这种城市里的女人,怎么可能看上易磊那个讨不到老婆的?
  当年梅瑞还没有给他当老婆时,他经常被长辈说:“你啊,再找不到媳妇,就要跟易家那个一样了!”
  易磊是村子有名的光棍,村民们众说纷纭,最多的说法是易家那个老太婆脾气不好,易磊又是个“愚孝”的,没人愿意嫁过来。
  李江宝觉得这其中肯定有鬼,说不定祝依是说通了易磊,想埋伏在易磊家中,再搅得其他家庭鸡犬不宁。
  某种角度来说,他的猜想接近真相。但和事实不同的是,祝依并没有说通易磊,而是欺骗了易磊。
  易磊终于有了老婆,意气风发了一段时间,李江宝警惕归警惕,祝依暂时没有动作,他便逐渐放松。但不久,他发现梅瑞带回家一个绝不可能属于圆树乡的东西——香水,对他的态度也变了。以前梅瑞对他百依百顺,如今越来越不听他的话,居然还说想要回家。
  他怎么可能放梅瑞回去?他们只能以夫妻的身份去见岳父母!梅瑞对他逐渐排斥,说自己不属于这里,总是要回家的,还第一次提到:“李江宝,你犯法了你知不知道?”
  他忍不住打了梅瑞一巴掌,“谁跟你说这些?香水哪来的?”
  逼问多时,梅瑞终于承认,香水是祝依送的,祝依最近经常和她见面,她渐渐明白,自己不应该逃避,李家只是个暂时的避风港,李家将她当做传宗接代的机器,他们的所作所为从一开始就犯法了。
  李江宝大发雷霆,要去易家评理,梅瑞抓住他的腿,用一种陌生的语气说:“李江宝,你放我回去,我不会让你坐牢。我爸妈很快会找过来,你要是敢伤害祝老师,我就说我是被你拐卖到这里来的,孩子也是你强暴我生下来的!”
  李江宝六神无主,不敢擅自行动。半个月后,派出所的人果然上门了,一同来的还有两位头发花白的老人。他们就是梅瑞的父母。
  家人相认,梅瑞跪在老两口面前,双方都痛哭流涕。民警在场,李家的人噤若寒蝉,是梅瑞主动对民警说,她年轻时不懂事,离家出走遇上坏人,李江宝救了自己,多年来她心怀对父母的愧疚,不肯回家,李江宝劝了她很多次,她都无法下定决心。
  清官难断家务事,民警暂时离开。梅锋和李苹起初咄咄逼人,要李家法庭上见。但梅瑞哭着拦住他们,一遍一遍地说,李江宝是孩子的父亲,他绝对不能出事!
  两家人终于互相妥协,说好梅瑞带着女儿,跟父母回居南市,儿子留在圆树乡。梅锋逼李江宝发誓,这辈子不能再来纠缠梅瑞。
  李江宝对梅瑞有感情,不愿意,梅瑞悄悄朝他摇头,又跟他商量,说父母现在正在气头上,最紧要的是让他们消气,把警察应付过去,至于以后,她有手有脚,难道还能被关一辈子不成?
  两家人来到戈子镇派出所做笔录,双方言辞一致,下午梅瑞和女儿就被父母带走了。
  李江宝当时顾不上梅瑞,因为派出所没有就此放过他,后来还来圆树乡做过几次调查,但都无功而返。那段时间,他也想了个明白,一定是祝依做了梅瑞的工作,并通风报信,这才引来梅瑞的父母。
  想明白后,他对梅瑞也没什么感情了,外来的女人养不熟,幸好她已经给老李家留了后,今后不见就不见吧,就算是给老李家省了两份口粮。
  他的怒火转移到祝依身上,不知道什么原因,民警来圆树乡调查时,祝依不见踪影。他找到易磊,虚张声势地要易磊把人交出来。
  易磊却笑眯眯地说:“你嫂子怀孕了,梅瑞的事我知道,你家有了后,我家也得有,过阵子再来吧,我会给你个交待。”
  李江宝说,那次,他在易磊的笑容中看到了毛骨悚然。
  在李江宝的印象中,自从梅瑞跟着父母离开圆树乡,他就没再见过祝依。细想的话,这个时间还应当往前移,似乎是他刚意识到梅瑞不再心甘情愿给他当媳妇开始。
  那天在易家碰了壁,过了阵子,李江宝再次找到易磊,威胁道:“你现在护着你婆娘,哪天你婆娘把你也告发了,我看你就完了!你不知道你那个婆娘干了什么吗?”
  易磊说:“她干了什么,我还用得着你来通风报信?”
  李江宝气不打一处来,“你!你和她果然是一伙的!我就没见她出去过,是不是你帮她给我媳妇爹妈说的?”
  易磊脸色一沉,“我也是受害者。老李,我受的伤害不比你小。”
  “那你……”
  “我不是告诉过你,她马上要生孩子了。我妈在照顾她,等她给我老易家留了后,我让她尝尝利用我的后果。到时候你也来。”
  李江宝狐疑地问:“她人到底在哪里?你别骗我,我很久没看到她了!”
  易磊往院子里一看,神秘地说:“你婆娘引来了那么多警察,我要还把她藏在屋里,岂不是让警察来抓吗?她在我兄弟那。”
  李江宝并不知道易磊的兄弟在哪里,但数月后,易家果然多了个啼哭的大胖儿子。易磊如约开着三轮车,带李江宝去尖丫乡,打开阴暗地窖的门,李江宝看到了被绑在床上的祝依。
  此时的祝依和他记忆中的已经完全不同了,为了方便清洁,她被剔成了寸头,手上脚上都绑着铁链,身体臃肿,不远处放着一个尿盆。
  看到易磊,祝依条件反射地蜷缩起来,非常畏惧。李江宝看得傻了眼,他自己的老婆是买来的,但他从来没有虐待过梅瑞,也没想过将梅瑞绑起来,但易磊……祝依还在坐月子,易磊这简直不是人!
  易磊走过去,微笑着掰过祝依的脸,说:“小依,我来看你了。”
  祝依哆嗦得更厉害,易磊按住她的头,迫使她看向站在门口的李江宝,“这是老李,你还认得他吗?”
  祝依的喉咙发出痛苦的声音,她无法正常说话,声音也很沙哑,李江宝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
  易磊说:“他就是梅瑞的男人啊。你忘了你对他做了什么事吗?他现在找你讨债来了。你说我要不要将你交给他呢?”
  李江宝确实是抱着讨债的想法赶来,但看到祝依这副模样,他只想赶紧逃离,“我,我不讨债!”
  易磊却自顾自地说:“小依,看看你干的好事。我对你那么好,你给我当媳妇,有什么不好呢?你那些同事根本不是真正关心你,他们说走就走,把你留在这里,后来联系过你吗?只有我才是爱你的。但你居然骗我,背叛我!你跟我示好,就是为了拿我当垫脚石!”
  易磊越说越愤怒,将祝依的头狠狠砸在床上。李江宝吓得大叫起来,可易磊仿佛早就打出了经验,床上铺着薄薄的棉絮,不至于让祝依头破血流。
  “老易,易哥,算了!”李江宝怕摊上人命,跑过来拉易磊,“你别打她了,来,出来抽根烟。”
  易磊嫌恶地看了祝依一眼,将她重重推在墙上,离开地窖,和李江宝坐在院子里抽烟。
  尖丫乡归另一个镇管辖,前阵子戈子镇派出所在管辖的几个乡村排查,压根查不到尖丫乡来。易磊的姨妈嫁到尖丫乡,这院子就是易磊表弟的,他将祝依藏在地窖里,可以说是万无一失。
  李江宝迫不及待地问:“老易,你到底干了啥?你咋把人关起来了啊?要坐牢的!”
  “你懂什么?”易磊说:“我要不把她关起来,那才是真要坐牢。不仅我要坐牢,还有你。”
  李江宝一个激灵,“你别瞎说!我又没干坏事!”
  易磊凉凉地看他,“你没干坏事,那梅瑞是怎么给你老李家留后的?”
  “我不是把人还回去了吗!”李江宝急道。
  易磊说:“那是你这么想,祝依可不这么想。她要把咱们村,其他村一网打尽来着!”
  李江宝不明白,“你不是在帮她?”
  易磊摇头,“她骗我,我索性将计就计。”
  实习生们刚到圆树乡来时,易磊就发现这些人盯上了村里的女人。同样的事以前不是没有发生过,那些闲得没处放屁的慈善团体总是高高在上地俯视圆树乡,一会儿说圆树乡的人压迫妇女,一会儿说包办婚姻。
  笑话,压迫妇女?包办婚姻?这不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圆树乡自个儿的女人都乐意,轮得到外面的人指手画脚?多读了几年书就了不起了?
  易磊冷眼看着实习生们到处做村民的工作,搞劳什子的调研。他看不起这些人,也恨透了这些人,他们不劳动,不生产,凭什么靠一张嘴皮子就能赚乡亲们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他光棍一条,更没有孩子,所以起初实习生们没有注意到他。但不久,一个叫祝依的女人上门了。
  三个女人中,祝依不是最漂亮的,却是看着最温顺的。她很有礼貌地和他打招呼,他戴着眼镜,比其他村民有文化。既然祝依送上门来,他便客客气气地和祝依聊天,请祝依参观他的书房。祝依很惊讶,没想到圆树乡还有他这样的读书人。
  他面上谦逊,心里冷笑,怎么,只有你们城里人才会读书?
  祝依来找他,是有目的的,稍稍熟悉后,就跟他打听村里的婚嫁情况。他半真半假地说,农村人不怎么讲究自由恋爱,因为结婚不止是两个人的事,要考虑的东西太多了,所以基本都是父母安排,你们村子的嫁过来,我们村子的嫁过去。
  祝依对他很好奇,问他为什么没结婚,毕竟像他这个岁数的村民,已经没有还打着光棍的了。
  他苦笑,故意晾着祝依,没说。
  不久,祝依又来找他,还在他的书房里待了一下午,他们的关系更近了,祝依再问到他为什么不结婚时,他终于说,自己不太认同包办婚姻那一套,年轻时拒绝了好几回,后来便没人介绍了。这几年看到大家都有了家庭,他也想说个媳妇,但在这节骨眼上,他却出了事。
  祝依问出的是什么事。他面露难色,说有次进山里采山货,不小心摔倒,伤了“根本”。
  祝依听得脸色都变了,连忙道歉。他摇摇头,说自己已经接受现实,没后就没后了吧,好在还有这一屋子书陪伴自己。
  李江宝听得瞠目结舌,“你,你真的……”
  易磊不屑道:“当然是骗她的,不然我儿子是哪来的?我当时只是想博取她的同情,没想到她拿这一点来利用我。”
  因为村民们不配合,抵触情绪越来越高,实习生们在圆树乡的普法实践进行不下去了。其他人正在准备离开,祝依却来到易家,对易磊展示出好感。
  易磊当时有些意外,但冷静下来一想,马上明白,祝依是为了打入圆树乡妇女内部,所以才拿他当幌子。他很愤怒,却假装追求祝依。祝依说欣赏他出淤泥而不染,自己懵懵懂懂活了二十多年,此时才终于找到了人生的方向。
  祝依和实习生们似乎起了争执,他们诧异于她喜欢上一个农民,而她来到易家求助,易磊给她整理了个房间,她住下来,从此和实习生们分道扬镳。
  两人关系暧昧,但一直没有同房,易磊知道祝依还没有露出狐狸尾巴,他可以一再忍耐。后来,一个从头到脚都很贵的女人出现在圆树乡,似乎是祝依的老师,她想将祝依带回去,祝依却表现得对他死心塌地。女人非常失望,扬长离去。那之后,再没有人来圆树乡找祝依。
  而祝依终于开始了她的计划。
  她打扮得跟圆树乡的女人一样,勤勤恳恳干活,还跟村里上了年纪的妇女学女德。易母不知道她心里真实的想法,拿她当易家的媳妇对待,动不动就家法伺候,她像其他女人一样甘之如饴。
  就这样,女人们渐渐将她当做自己人,对她敞开心扉,而梅瑞成了她的第一个目标。和其他从别的村子嫁来的女人不同,梅瑞是城里的人,但李家对她不错,她的待遇算得上是最好的。易磊不知道祝依给梅瑞说了什么,梅瑞对原本的生活越发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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