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节
恰好,这日张叔景带着侄子张和甫也来丰楼赏玩,恰好遇到郭继拙、乔彦玉、王衡三人正凭栏撒饵,对着河渠里自在游弋的锦鲤指指点点,这个说那个好看,那个说这个富贵,另一个又说那一条才更好如画......
张叔景过来一探头,随口说了句:“这鱼可真肥啊。”
三人转头一瞧,俱都行礼问好道:“云舒君。”
又和张和甫问好,他们亦是同学,只是张和甫是今年才入太学的,和他们只是限于认识,都不太熟。
张叔景笑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乔彦玉回道:“挑一尾回去好入画。”
张叔景感兴趣问道:“哦?你们当中有擅长绘画之人?”
乔彦玉回道:“不是我等,擅长绘画者另有他人。”
张叔景点头道:“既然擅长,那应该......”
“文己哥哥。”
几人正说着呢,就听对岸杨柳树下一个眉目娇俏的少女在朝他们这边招手,王衡用胳膊肘捣了捣郭继拙,笑着打趣道:“叫你呢。”
郭继拙有些不自在,乔彦玉笑道:“那可是刘太师的孙女刘锦儿?可不好怠慢了,文己你还是快去吧,咱们就不叨扰了。”
郭继拙想了想,正欲过去,就见另一个少女转出花树,和刘锦儿说了句什么,两人就手拉手朝这边走过来了。
等两女走近了,俱都笑着和张叔景见礼:“云舒君。”
张叔景在洛京以画会友,自然也曾入贵人府邸为夫人小姐们做过画,其中许王妃也曾跟风邀请这位名声在外的云舒君入府为她和妹妹许茹娘画过画像,是以,许茹娘和云舒君是认识的。
几人相互见礼,除了张和甫,这几个少年少女都是打小认识的,最不济也都知道谁是谁,是以大家寒暄几句之后,指挥着小厮捞了锦鲤,结伴去丰楼游玩。
在洛水河畔一处湖泊之上,有一琵琶女在湖中亭处边拨弄琵琶边唱道:“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这是处莲湖,有竹排飘荡在碧荷红粉之间,载着竹排之上趴伏着戏水的少女影影绰绰若隐若现,偶一瞧见了,还当是这莲湖有精怪现形了呢。
乔彦玉远远的就招手呼唤:“川川,快来看,我挑了好大一条花锦鲤给你,你定然会喜欢的。”
夏川萂循声抬头望去,豁,这些男男女女的都谁啊?
第156章 第 156 章
虽然得有一半人不认识, 但她认识的也有一半人啊,所以,夏川萂也跟他们挥手笑着打招呼:“如玉公子且稍等, 我这就上岸, ”又朝水里唤道:“波波, 波波, 回去了......”
听到她的唤声,一个圆头圆脑的小男孩突然从水中浮了出来, 他如鲸吐水一般朝半空吐出一小股水流,一手扒着竹排,一手抹了把脸, 咧嘴露出一口刚长成的洁白小牙齿, 欢快道:“小姑姑,我还没玩够呢,呶, 给你......”
小男孩从自己的腰间取下一个合捧大小的小草笼放在了竹排上,夏川萂拿起往里面一瞧,“啊”的一声将小草笼扔下了水,小男孩哈哈大笑起来,一个猛子重新扎入水中,等再浮出来的时候, 就已经在小草笼子落水的地方了。
小男孩嘻嘻笑道:“这可是好东西,我爹可喜欢吃了,小姑姑你真不识货。”
夏川萂气急, 叉着腰说小男孩:“是你爹喜欢, 又不是我喜欢,你下次再吓我, 我就不跟带你玩了!”
小男孩一听夏川萂不带他玩了,忙将小草笼翻转向下,一条跟蛇一样的小东西顺着水流逃脱了束缚,眨眼就不见了,他跟夏川萂保证道:“下次我给你捉螃蟹好了,你不喜欢泥龙狗子早说嘛,害我扒了好久的淤泥才找到这样肥的一条呢。”
湖底淤泥里养了许多黄鳝,是丰楼中一样十分“受欢迎”的菜品,但怎么说呢,这东西还是搬上餐桌更可爱一些,反正夏川萂每次见到都浑身不舒服的。
竹排在深水区还能缓缓飘荡,等到了浅水区,小男孩就在后头推着竹排向前,很快就到了岸边。
小男孩十分敏捷的跃上竹排,夏川萂还想扶他一下,就见他凌空一跃,再看,已经是在岸边了。
在水里的时候不觉,等他站在了岸上,就见这小男孩可真邋遢,身上单薄的水衣上沾的不是恶臭的淤泥就是青绿的水草,头发上那一动一动的是什么?
小男孩随手一捡,竟是一只小虾米,小男孩哈哈一笑,将这个小虾米重新扔回了莲湖之中。
他用力扬起的手臂带起点点水珠,让离他近的乔彦玉等人不由离他远了些。
竹排已经靠岸,夏川萂从竹排上走下来,乔彦玉手里拎着一个小水桶,水桶里浅浅水面之下有一尾红白黄青四色相间的锦鲤。
乔彦玉刚想邀功,就见夏川萂笑眯眯的招手小男孩:“过来,我给你擦擦,看你这一身的泥。”
小男孩嘻嘻笑着蹦跳过来,夏川萂从腰间抽出手帕,给他将脸上沾着的淤泥水草等清除干净,然后拍着他的小肩膀道:“快回去换身干净衣裳,吃饭的时候不弄干净,可不许上桌啊。”
小男孩立即喊道:“得令!”
然后跟个猴子似的三拐两拐的蹿走了。
郭继拙笑问道:“这是哪家的孩子?看着眼熟。”
乔彦玉也面露疑惑之色,他还是头一次在夏川萂身边看到这样大的孩子呢,看两人亲密无间的样子,难道是什么亲戚?
夏川萂看了眼郭继拙,笑道:“这是我大哥家的,叫章波波。你见他熟悉是应当的,我大哥章华,就是府上二郎君的护卫。”
在夏川萂说出章华的名字之后,郭继拙就心下了然了,乔彦玉却是更加不解了:“郭二郎君的护卫怎么是川川的二哥?”
川川不是河东桐城夏家的家主吗?怎么她的兄长却在郭二郎君身边做护卫呢?
郭继拙不想多说,夏川萂却是爽朗笑着解释了一句:“我们同一个养母,自然就是兄妹了。云舒君,别来无恙否?”
张叔景看着一身葱绿罗衣的少女,掩去面上复杂之色,寒暄道:“夏萂,别来无恙。”
郭继拙惊异道:“你们相熟?”又恍然笑道:“是了,云舒君曾在桐城多年,你们能熟识并不奇怪,只是川川,云舒君可是天下闻名的名士,你与他相交,怎么不跟我说呢?”话中虽带着微微的埋怨,但亲密之情,显而易见。
刘锦儿面色微变,许茹娘忙握紧了她的手权做安慰,看向夏川萂的视线越发探究了。
面对众人疑惑探究的视线,夏川萂大方笑道:“这要怪客就得怪云舒君自己了,没有他的允许,我可不敢‘乱攀交情’!”
最后四个字是着重强调的,惹的云舒君一阵莞尔。
他唰的一声展开折扇,露出上面半幅山川图,一扇一扇的调侃道:“你这丫头还在记恨当年老夫不收你做弟子的事呢?如今菩萨女之大名已经传遍洛京南北,老夫靠着你那副《无双图》可是在诸多老家伙面前好好出了一回风头,这甫一见面不说来给老夫见礼,反倒阴阳老夫,你说你是不是逆徒,你说你该不该打?”
他这话一出,其他人诸如乔彦玉和许茹娘他们不由惊异起来,眼前的少女,竟然就是名躁京师的菩萨女,云舒君的弟子?!
他们知道云舒君有个十分有天赋有才华的弟子叫菩萨女,菩萨女画了一副神作《无双图》,云舒君带着弟子的大作来到洛京一朝闻名天下知,但这菩萨女与他们来说就是传说中的人物一般,是怎么也不能跟眼前的少女联系在一起的。
这丫头有十五了吗?最多十二岁!
这样的小丫头怎么能是已经名满天下的菩萨女呢?
她若是,那他/她们成什么了?只痴长年岁的庸碌之辈吗?
乔彦玉更是脱口说了跟郭继拙一样的话:“川川,你竟是拜的云舒君为师,还...还是菩萨女,我怎么没听你说起过呢?”
夏川萂“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打趣道:“自夸吗?这赞誉不都是别人真心实意的夸出来的?自己夸自己算什么?我脸又没那么大。不过,我觉着我那画也就一般,偏被你们夸成这样,当真谬赞,谬赞!”
云舒君收拢了折扇拿扇子点着她,笑骂道:“还是这么调皮!今日你要是不再做出一副让老夫满意的画作,看老夫饶不饶的了你。”
刘锦儿突然道:“茹娘也擅长作画,不如你们一起比一比,看谁画的好?”
许茹娘忙扯了一下刘锦儿的手臂,对众人致歉道:“我只是微末技艺,学来陶冶情操的,可不敢跟鼎鼎大名的菩萨女相比,锦儿喜欢看热闹,诸君勿怪,勿怪。”
刘锦儿却是嘟着嘴道:“茹娘你怎的如此谦虚起来了,你拜的老师虽然没有云舒君有名气,但也是太学里的书画大家,亦是从小勤学苦练的,怎么就是微末技艺了?书画嘛,自然是情操意趣为上,若是为了名利,可就落了下乘了。”
说实话,刘锦儿这话有理有据,又是一心为闺中好友着想的模样,一般人听来只当她是小女娘爱热闹,大家都是差不多一般年纪的年轻女娘公子,聚在一起,不比吟诗作画还要做些什么呢?
所以,她这话当真寻常,并没有故意怎么怎么着的意思。
但是吧,在场的都不是寻常意义上的一般人,就是看起来性子最单纯的王衡,那也是当做大家公子培养的十分有眼力介的。
所以,她这话里藏话的心思众人心中了然,王衡、张和甫只当没听到,他们都是和夏川萂这边有明里暗里关系的,自然要站夏川萂这边。
乔彦玉和郭继拙却是直接变了脸色,碍于修养不接刘锦儿这话茬,只有她的兄弟刘岚季开口道:“妹妹这话是极,不如你们就比试一番,看看谁画的更好,茹娘妹妹若是输了自是无妨,若是这位小女娘输了,呵呵,说明这声名于人,不过是一阵乱风,刮过去也就刮过去了。”
许茹娘简直要尴尬死了,她是知道刘锦儿这是恼怒郭继拙和这个叫夏萂的小娘子亲密样子了,但是,也用不着把她拉下水吧?
她是学了几年画,但自问就是再学上几年,也是画不出《无双图》那样的画作的。
夏川萂却是很奇怪这姑娘是因为什么对她有了敌意还是这姑娘就是喜欢到处抬杠喷火?
就问道:“请问这位女公子是......”
刘锦儿抚了抚袖口,嘴角挂上了端庄的微笑,施施然等着别人为她介绍。
王衡干脆转身拉着张和甫去薅荷叶去了,乔彦玉抱臂望天,正好有大雁从天空“嘎嘎”飞过,郭继拙......
郭继拙冷眼看着脚底下的半湿泥土,满脸的不悦。
刘锦儿见居然没有人为她做介绍,心下正不快呢,就看到了郭继拙冷漠疏离的面孔,不由开口唤道:“文己哥哥......”
夏川萂看看满脸委屈的刘锦儿,再看看木着脸的郭继拙,视线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问道:“你们认识?”
刘锦儿倔强的看着郭继拙,郭继拙“哼”了一声做回应,眼看刘锦儿都有泪花在眼中打转了,许茹娘忙给两人介绍道:“这位是刘太师府上嫡女,唤作刘锦儿的,我是许茹娘,家父太学祭酒。”
夏川萂恍然,忙问好道:“失敬,失敬,竟然是两位大家闺秀。”
可不正是大家闺秀吗,一位当朝太师嫡孙女,一位郡王妃之妹,真是好大的气派。
怪不得这位刘锦儿小姐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人家确实有这个底气。
许茹娘对夏川萂歉意解释道:“锦儿和文己公子是拐着弯的亲戚,他们打小一起长大,两人好的时候好的跟什么似的,不好的时候说闹脾气就闹脾气,都不看场合的,”又拉着刘锦儿的手说郭继拙:“拙公子,你们都不是小孩子了,有什么话私下说开就行了,就不要这样闹了,让外人看了笑话。
刘锦儿扭头别过脸去,脸颊耳朵却是悄悄红了,郭继拙却是猛的抬头去看夏川萂,匆忙解释道:“川川,不是这个样子的......”
夏川萂好笑:“你们什么样子有什么关系啊。”她是当真不在意,郭继拙能和刘锦儿一起长大,这说明什么?说明郭继拙在府中过的挺不错啊,要不然怎么能和太师之孙混到一起去?
夏川萂对众人邀请笑道:“既然彼此都是认识的,那就一起吧,云舒君,你今日来的可是巧,我今日恰好要开新酒,猪耳朵早两日就卤好了,就等着今日开怀畅饮呢。”
喝酒怎么能少了下酒菜猪耳朵?
云舒君仰头大笑道:“若果真如此,那老夫今日可有口福了。”
两人并行在前引路,夏川萂无视了后面的“暗涛汹涌”,只是笑话云舒君:“您老尚未不惑,怎么整日老夫老夫的叫,都把自己叫老了。”
云舒君一面欣赏这满湖粉碧,一面用折扇拍手悠悠然回了两个字:“稳重。”
夏川萂却是挑眉调侃道:“装——稳重?”
云舒君哈哈一笑:“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我可告诉你,我这样自称还有一个好处,你一定不知道”
夏川萂好奇问道:“什么?”
云舒君凑在她的耳边笑道:“躲桃花。”
夏川萂怔了下,不免扭头上下仔细打量了眼前的帅“老头”一下,浓眉大眼,身姿颀长,没有现下伟丈夫必备的大肚腩,完全当的上“长身玉立”四个字。
只是,他颌下一缕美须乌黑整齐,让人瞧见了就忍不住往年长那一挂去想。她回忆了一下初见他没有留胡子的样子,唔,是个标准的美男子呢。
哦哦,这位名满天下的云舒君到现在还是个单身狗呢!
夏川萂瞧着他现在的样子不由连连点头赞同道:“云舒君果然深谋远虑。”然后又增添了一丝八卦小声问他:“您怎么不想讨媳妇吗?还是......”不会有什么隐疾吧?视线不免缓缓下移。
这声“还是”可真是意味深长,见这小丫头视线逐渐不规矩起来,云舒君不由拿折扇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嗔道:“就你话多,等会不好好敬我几杯,要你好看。”
夏川萂“唉”了一声,捂着自己的脑袋嘟囔道:“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