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
谈判安排在这周五，也就是今天下午四点，地点在甲方公司。
Ashley很重视这个项目，抱着势在必得的决心，时间紧任务重，策划部不容松懈，方案改了又改，通宵达旦，夜以继日，最终选择以纪录片的形式作为促成此次合作的切入点，决意跳出舒适圈。
项目主讲人是策划部的张余，进公司一年不到，就从涉世未深的职场菜鸟迅速晋级为成熟老练的管理层，按理来说，这样高的成长速度基本已经摆脱了怯场的行为模式，临危不惧才是他真正的处事风格。
也不知道是不是印证了凡事都有例外这句话，今天的张余格外反常，包括但不限于，频繁擦汗，不停抖腿，以及时不时转头寻求心理上的帮助。
“戚秘书，你紧张吗？”
整洁干净的会议室，正中央是被西服西裤围满的长桌，场面看似平平和谐，实则暗流涌动，座位越往前的越权重秩高。
与他以往见过的严肃场面大差不差，就是针锋相对的气场实在灼人，张余问完这个问题后双腿又不自主抖动起来。
戚禾还在整理上一场会议纪要，语气不免敷衍：“不紧张啊，我紧张什么。”
“可我好紧张……”他是真紧张，空杯子连续误拿两次直接就往嘴边送，有一次还磕到了牙。
也怨不了他，谁让某人迟到了呢，不对，这不能称为迟到，这得叫压轴，毕竟掌握着最大拍板权，放肆一回也是正常的。
戚禾不理，张余也没过多计较，而是继续接话缓解自身焦燥：“听说这家公司老板眼光刁得很，也不知道我们这次能不能一把通过。”
戚禾勾了勾耳边的碎发：“放心，他不吃人。”
场合庄重，连带着她的装造也发生变动，高饱和度的唇色，显得戚禾的气质更为明丽，在很多人眼里，她的颜值属于耐看型和惊艳型的结合体，鼻梁不会太高也不会太钝，眼尾的弧度像伸延展自如的勾子，不经意就勾住了某些东西。
就比如此刻，即将登台阐述方案的张余在戚禾回眸一笑时，什么紧张感，什么压迫感，全都化作情不自抑的扑通扑通声，戚禾就这样看着他的脸色由白到红，甚至沾了点羞涩的味道。
戚禾无辜地眨了下眼，张余抬手抚了抚自己的心口又飞速放下，不忘应她：“听你的意思，难道认识？”
闻言，戚禾动了一下鼠标，电脑里面关于他的资料可是满满几页。
“看面相，我觉得他是个……”她思忖着，二十叁秒过去了。
“对，表里如一的人。”她说。
张余头顶立马举起一个很大的问号，很明显，这并不是一个好词。
为什么临到嘴边之时，会议室的大门被人突然拉开，场上人员听闻动静不约而地扭头——
男人一身笔挺的深色西装，搭配款式简约的白色衬衣，领带挺括，浑身的气质矜贵而散漫，步子慢条斯理。
视线从戚禾身上轻扫而过时，眸中的倨傲笑意更是掩藏不住。
张余都要急死了，拼命拍打戚禾的手臂。
然而对方就像个木头人似的一动不动，在场的数道目光顿时兴味起来。
直到有人毕恭毕敬地喊了一声“柯总”
戚禾像施舍一般起身。
于是柯元泽又在心头给她记了一比。
这场会议持续时间不长，双方的准备工作都很充分，省略了许多繁琐且无聊的环节，散会后，Ashley还要走末尾的握手流程，戚禾借故退到一边。
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空静的大厅只有Ashley坐在双人沙发上摆弄手机，卷发红唇，粲然生动。
虽然Ashley是她的领导，但她这人没那么多七七八八的规矩，对待员工也很随性，拒绝阶级感，因此侧边沙发软垫塌陷下去的时候，她也只是礼貌地看了戚禾一眼，接着转头继续比剪刀手自拍。
大厅布局简洁低调，摆有诸多清新养眼的绿植，戚禾左看右看，疑惑：“张余呢？”
Ashley正在给照片调滤镜，头也不抬道：“去洗手间了呀，你没碰到吗？再不洗洗，待会出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掉水里了。”
想起刚才惊心动魂的场面，戚禾不自觉叹了一声气，Ashley一抬头就听见她自愧不如的嗓音：“我也很意外，几年不见，他骂人的技术真是越发精湛了。”
方案再怎么烂，再怎么糟糕，都不能当众让人下不来台啊，居然还把人弄哭了，这多难堪。
果然表里如一，外表和内心一样刻薄。
正悄悄腹诽着，耳边传来两声低笑，只见Ashley一副料事如神的模样：“不打自招啊戚禾，说吧，你俩什么关系。”
“还能什么关系，普通高中同学。”
戚禾的实话实说在Ashley眼里完全是欲盖弥彰：“我是没见过谁家普通高中同学，私地下眉来眼去的。”
闻言，戚禾眼睛都瞪大了，再不解释就真的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我和他，应该算暗争暗斗的死对头吧。”
Ashley露出欣赏的目光：“所以他那会儿进门的时候，你没有立马站起来，也是因为，一旦表现得太过毕恭毕敬，逆来顺受，他反倒觉得没意思了，说不定还会影响后续的谈判，他看上去的确是个很容易被情绪绊住的人。”
“但你要是反其道而行，偏对着干……怎么办，我有点磕到了。”
突然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错觉，戚禾硬生生挤出一句：“你千万别磕。”
“他追我好朋友已经很多年了。”
Ashley失望地点头：“翘墙角的事确实干不得。”
同时八卦之心熊熊燃烧：“几年。”
戚禾抬手比了个八。
Ashley感到惊讶:“怪执着的，是个情种。那你朋友，她什么态度？”
“她啊。”戚禾歪头想了想，语调慢慢的：“乐在其中吧。”
“很好。”Ashley非常赞成：“那你呢，如果有人对你穷追不舍，甚至死缠烂打，你会不会反感？”
“这得依情况而定。”戚禾说，“如果有好感，我大概率是默许的。”
Ashley:“然后同意。”
戚禾轻笑摇头：“也不一定的。”
Alshley和她一起笑：“你是个好女人。”
到点下班，戚禾并不着急回家，明后两天岑佳佩要回老家一趟，具体什么事她也没问，总之她现在必须马上立刻赶到学校接到妹妹江月。
江月放学早，等她下班学校都锁门了。先找个地方暂且安置妹妹的事情压根用不着戚禾操心，岑佳佩都会妥当安排好的，她只需要接，以及担负起照顾妹妹两天的责任就行了。
岑佳佩联系了自己开甜品店的老朋友，就在学校对面，戚禾下车的时候，日落还在。
灿金的浮光涌动，又像粼粼的波，一点一点地铺天盖地。
她站在路口，看见了朝她挥手的妹妹，也看见了伫立在光影里的那个人。
那个眼里似乎只有她的沉知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