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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节

  明远当然不敢将她的提议应下,便道仍要去与顾无惑回话,之后却是没什么音讯,温芍便知道自己所想怕是没戏了。
  ***
  瑞王府,北园。
  如今的瑞王府早已不是从前的那个,自四年前顾无惑回京勤王之后,皇帝便重新赐下了新的宅邸,较之先前的要宽广许多,竟大了两倍有余,只是人仍旧是只有那几个人,甚至还少了几个,所以大多数房室都空置乃至荒废着,府上人丁凋零,中馈也无人打理,所以只偌大个瑞王府只以东西南北四园草草称呼。
  顾无惑住在东园,而北园则是顾茂柔的居所所在,四年前从搬入新居之后,她便一直被顾无惑关在这里静思记过,任凭她如何哭闹,顾无惑也从没有放她出来,只是吃穿用度仍和从前一般,衣食上也没有亏待过她。
  已是深夜寂静之时,北园今日却仍有响动,和以往的冷清不同。
  顾茂柔歇斯底里的声音从里面出来,而此时在她院外看守的那些人都已经不在了。
  屋子里所有东西都被顾茂柔砸了个稀巴烂,虽然顾无惑将她囚禁于此,然而顾无惑只剩下这一个亲人,顾茂柔这里的陈设也都是上好的珍品,她此刻却全然不放在眼里。
  “她怎么会回来!她怎么会回来!”顾茂柔自从得知了温芍的消息之后,便彻底忍受不住了,已经是从用了晚膳之后一直闹到了现在。
  当初她是因为温芍之死才被顾无惑关在这里的,并且还失去了最爱的夫君,这四年来每每午夜梦回,她总是能梦见张时彦掉落的头颅,还有他死不瞑目的双眼,她恨自己当时没有救她,也恨兄长的狠心。
  如今告诉她温芍还活着,她怎能甘心?
  这四年的光阴,她夫君的性命,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既然温芍活着,她就不能再被关起来了!
  顾茂柔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呵斥辱骂了所有看守她居所的仆婢,正主儿不在跟前,她这口怨气没地方出,便要撒在他们的身上。
  仆婢们无辜,但顾茂柔是主子,也只能生生忍了下来。
  顾茂柔原还想把这些人全都拖下去杖打,然而她身边伺候的人已经全被顾无惑调换过,连自小把她奶大的奶娘也没放过,府上的仆人们也不听她的话,于是只能作罢。
  珠雨闻讯之后悄悄便赶到了北园,她倒也不劝,只是先在一边看着顾茂柔发脾气,最后这怒火也终究烧到了珠雨身上。
  顾茂柔倒没有全然失了心智,她骂珠雨之前先让其他人都退出去了外面,然后才佯装高声对着外面说道:“你是温芍那个贱婢留下来的人,今日我定然要好好教训你。”
  珠雨也哭了几声,见顾茂柔进了内室,便也立刻跟了进去。
  顾茂柔对她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脸色,狠狠道:“现在她要回来了,我是没办法,你自求多福吧!”
  珠雨脸色沉静,并没有显得多么慌乱,只道:“我不过就是没有回去带她,她又能把我怎么样?以她的性子,是不会觉得有什么的。”
  “你倒是了解她。”顾茂柔冷笑,来回踱了几步之后,又说道,“你也不争气,她走了四年,这四年一直是你和麦冬她们在伺候阿兄,麦冬她们没那个心思也就罢了,你呢?也是个不中用的东西,阿兄正值盛年,你竟然都没寻到机会和他在一起,枉我还想着留你在倒好,到时候吹吹枕头风,阿兄也就把我放出去了,哪成想竟真的把我关了四年,我真是看错你了。”
  顾茂柔说话不好听,珠雨也只得咽下:“王爷从不要人贴身服侍,奴婢如何能有机会呢?总不能真的不要脸面爬到他床上去吧?”
  “你能有什么脸面,你以前被人卖到勾栏里去,莫不是忘了是谁救的你?”顾茂柔脸上冷笑更甚,“她救了你,你害了她,如今她要回来了,我看你怎么办!”
  珠雨面不改色,只稍稍低了头,说道:“奴婢没有害过她,奴婢害怕什么?”
  顾茂柔说得累了便在案前坐下:“你倒是心安理得,罢了,我在一旁看戏倒好。”
  顾茂柔这一通冷嘲热讽的,让珠雨本就难受的心里愈发憋屈,但又不能在主子面前表现出来。
  她也知道当初是温芍从张时彦手中救下她,并把无家可归的她带到了瑞王府,从此有一地栖身,她本该是对温芍感恩戴德的,可瑞王府那样富贵,她又怎能不被迷了眼睛,那时温芍刚刚怀上身孕扶摇直上,从和她一样的麻雀变成了凤凰,珠雨看在眼里无比羡慕。
  她也想有那样的境遇,那样的荣华。
  而很快顾茂柔也找上了她,那是第一次,顾茂柔给了珠雨许多钱,让珠雨把温芍带到一个地方,虽然并没有告诉珠雨具体是什么事,但珠雨也能想到不会是什么好事。
  麦冬她们几个都是齐姑姑挑选培养出来的人,顾茂柔不能找她们,所以最后竟是把主意打到了温芍救回来的人上面。
  珠雨没有拒绝顾茂柔。
  她既拿了顾茂柔的钱,又想看看,温芍到底会如何栽在顾茂柔手上。
  第58章 成亲
  于是珠雨借着珠花掉落的借口,把温芍一个人留在顾茂柔所说地点的附近,让温芍能顺理成章听见顾茂柔和顾无惑说话。
  她记得那支珠花,还是温芍看她没有一样可用的首饰,于是特意从自己的妆匣中拿出来送给她的,后来她再也没戴过,等温芍一死,她就把它砸碎了。
  顾茂柔在顾无惑面前撒娇扮痴,引得顾无惑说了许多该说的不该说的话,全被温芍听了去,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顾无惑自己不知道,可珠雨看在眼里,就是那次之后,温芍才彻底冷了心肠,两人之间出现了巨大的隔阂。
  珠雨却觉得自己心里异常的舒服,就像被酥油润滑过一般。
  她也不觉得这件事应该怪自己,她只是拿了顾茂柔的钱然后把温芍引过去,并且留她一个人在那里,使得她在听到二人对话之后,伤心失措时差点跌倒小产,可是始作俑者是顾茂柔,说那些话的人是顾无惑。
  若顾茂柔不想出这种磋磨人心的损招,顾无惑没有或是出于真心或是为了安抚妹妹说出那些话,这一切也不会发生。
  况且最后温芍和肚子里的胎儿并没有什么事。
  及至建京城乱的那一夜,顾茂柔和张时彦临时起意要把温芍一个人留下自生自灭,珠雨事先也是不知道的。
  可当齐姑姑久久未归,珠雨就意识到可能是出什么事了,她借口寻找齐姑姑于是出去,目的也仅仅是为了自保,如果继续和温芍一起等在那里,迟了就逃不掉了,若是和温芍一起逃,她也怕温芍拖累自己。
  但珠雨出去之后,却亲眼看见了张时彦向齐姑姑举起了刀,而齐姑姑抵住他的手腕,张时彦是文弱书生,还来回牵扯了几下,齐姑姑这才落了下风。
  她也躲在暗处静悄悄看着,没有去救齐姑姑。
  这也不能怪她,人又不是她杀的,她自顾不暇,只能见死不救。
  接着珠雨混入了出逃到建京城外的仆婢队伍之中,当时情况极其混乱,麦冬见了她也只问她温芍和齐姑姑去了哪里,她当然不敢说真话,于是只说温芍由齐姑姑亲自服侍着,她被齐姑姑派来这里和麦冬芷荷她们一起看管顾无惑的那些要紧东西。
  这个说法至今一直没有被揭穿。
  只有顾茂柔知道,还是珠雨主动和她说的。
  那时顾无惑回来之后,得知顾茂柔和张时彦故意丢下了温芍,并且狠心杀害齐姑姑,震怒之下杀了张时彦又软禁了顾茂柔,顾茂柔在王府中彻底失势,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可以任性妄为的长福郡主了,日日被顾无惑关在北园,无人问津。
  珠雨就是在这个时候去看望了顾茂柔,并且说起了这件往事,在齐姑姑的事情上,珠雨认为自己并没有做什么,若是顾茂柔一辈子都出不去了,告诉她也无关紧要,若是顾茂柔能够出去,二人之间的这些秘密,足够顾茂柔日后能多多帮扶她,并且顾茂柔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她让珠雨早日笼络住顾无惑,好将她放出来。
  珠雨答应了。
  从她说出这个秘密的那一刻起,她一个低贱的婢子,就与高贵的郡主结成了联盟。
  而正如同顾茂柔所期望的那样,珠雨自己也是那样想的,甚至远在顾茂柔提出来之前。
  温芍已经死了,她为何就不能有这个机会呢?
  凭什么温芍可以,她就不可以呢?
  “我累了,要歇下了,你也先回去吧,”顾茂柔的声音把珠雨的思绪拉回现实中,“没几日他们就要回来了,我可事先提醒你,那个贱婢的亲娘是北宁的秦贵妃,秦贵妃的手段有多高明就算在南朔也略有耳闻,狐媚惑上的东西,一定教了她许多,你可要好好准备准备,或是你想就这么退缩了,那倒也无妨,总归我是郡主,我和阿兄打断骨头连着筋,就算她做了王妃也不能把我怎么样,我照样可以安享富贵,至于你嘛,继续伺候她吧。”
  她是激将法,却一刀一刀对着珠雨的心尖子戳。
  珠雨咬牙:“郡主放心,当初怎么让她滚的,如今就怎么让她滚。”
  顾茂柔笑起来:“好好好,我看看我们瑞王妃这个贱婢这回要怎么应对。”
  ***
  第二日黄昏时,队伍便抵达了北宁边境的一处城镇。
  今日没有宿在马车中,而是在一座不大的宅院外停下。
  温芍知道顾无惑是为了成亲才找了个地方,可直到她在屋子里落座,都一直没看见顾无惑。
  总不至于让她一个人成亲吧?
  温芍忍不住问水桃:“他人呢?”
  水桃道:“王爷说了,夫妻成亲前不能见面,所以避开了。”
  温芍扯了扯嘴角:“他还挺讲究。”
  婚服很快便被送了过来,这些都是秦贵妃在她离开前准备好送过来的,温芍自己也没见过,北宁和南朔两国的风俗服饰相差不大,婚服也是如此。
  嫁衣质地上乘,刺绣繁复精美,温芍上手摸了一摸,手感也极好。
  但她心里却并没有多少喜悦,当然也不至于厌恶难过。
  她也不觉得他们成亲还有什么意义。
  满满的小手已经在嫁衣上摸来摸去,一边说着“好漂亮啊”,水桃木桃怕他把嫁衣弄坏了便要拦他,温芍也让她们随他去。
  没过多久,满满自己也被换上了一身喜气洋洋的红色圆领袍,神气十足。
  温芍已经坐在镜台前梳妆,因为太无聊了,又把满满抱过来放在膝上,脚边还匍匐着睡着的小狐。
  不过就是走个过场,她不想太复杂,当然现下也复杂不起来,婚仪一切从简,既无主婚人又无高堂,好在顾无惑全家死的也没人了。
  从简到最后一步,就是温芍直接在房里等。
  本该拿来遮脸的团扇也被满满拿去玩了,而满满早已经滚到了床榻上去,弄乱了被褥不说,早就吃起了洒在上面的桂圆红枣等物。
  他一边吃,水桃一边收,明明愁死了还不能表现出来怕触了霉头。
  后来水桃晃得温芍头疼,便让她别收拾了。
  “吃了就吃了,吃了也没什么。”温芍捏捏儿子的脸蛋。
  反正已经生完了。
  到后来,满满吃饱了,就开始喂给小狐吃,小狐时而伏在床边,时而跳到床上,一人一猫玩得不亦乐乎。
  温芍也被闹得烦了,便让满满要不下来,要不在床上乖乖坐好,满满不愿下来,但是坐了一会儿之后又开始嚷着饿,温芍不想让他再继续把这里弄得乱糟糟了,只好自己剥东西给他吃。
  最后水桃拿了一盘子松子糖来,温芍塞了一颗到满满嘴里,满满才消停。
  清净下来,她又想起一件事,顾无惑又不用招待宾客,他怎么来得这么晚?
  但是又不好让人去请,显得她很急似的。
  木桃看出来,便道:“奴婢去看看王爷到哪儿了。”
  话音才落,便听见推门的声音,然后便看见顾无惑走了进来。
  他其实早就在外面了,只是没有进来,里面动静不小,他一直听着。
  这件事办得仓促,也有他的私心在里头,但总归是办成了。
  顾无惑一眼就看见正要从床上爬下来的满满,那张床已经不能用不堪来形容了。
  但是顾无惑没有说他。
  他朝温芍望去,恰恰温芍也在望他,团扇被满满拿着扇风,他们二人便没有任何阻挡。
  屋子不大,顾无惑走到温芍身边,满满抬头看他,又看看温芍,问:“我是不是要走了?”
  顾无惑叹了一声,坐到温芍身边,然后抱过了满满,温芍低下头,并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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