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再者，这世上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你今天跟我比觉得出身不公，明日是不是还要跟公主比想当公主？顾尚书府上的四小姐也是庶出，更没有福星的名头，但人家怎么能挣得才女的名头备受尊敬？
想要让别人尊重你，首先你自己的为人就得像祖母一样让人心服口服。你二姐姐待你还没有我待你好，怎么你待她就恭恭敬敬，待我就狠踩一脚，到底是我欺负你，还是你欺软怕硬欺负我？”
一连这么多个问题下来，苏蓉被问得根本就回答不上来，她感觉自己应该是委屈的，可偏偏眼泪却收了回去，哭不出来了。
因为...顺着苏幼月的话想下去，她根本就委屈不起来。
她其实不是不知道...人都是这样，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外头比她惨的庶女她不是没见过，有些父亲不疼主母磋磨，有姨娘也护不住她，十四岁的年纪就被丢给六十多岁的老头做妾。
她听说的时候，还狠狠庆幸了一把，还好祖母和父亲虽然偏心，却也不会这样待她，反而在公理上叫她也心服口服，说不出二话来。
而且也正是因为祖母如此讲理，所以柳姨娘也从来不敢在待遇上克扣自己......
可是，长时间待在两个姐姐的阴影下，她的不甘越来越强烈。可她每次才对苏芊说一句稍微有点难听的话，对方就会让自己狠狠吃苦头，苏幼月却不会，依旧跟从前一样给她东西。
慢慢的，她也自然而然只对着苏幼月发泄自己的不满了。
苏蓉猛然惊醒，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所以，这些年，真的是自己在欺负苏幼月，而不是她在欺负自己？
苏蓉根本就不敢往下想，因为光是这么一想，她这些年信以为真的东西就彻底坍塌了。
她怪自己没有倚仗，家里人待自己不公平，可她自己待这两个姐姐就公平了么？
她对苏幼月是报了被连累名声的仇了，可苏幼月对自己的照拂之恩呢？而且，这恩还是建立在她是自己姐姐的前提上才给的，自己都不把她当作姐姐了，那她凭什么以姐姐的身份照拂自己，给自己这些东西......
苏蓉心里忽然跳出来一个词。
恩将仇报。
这个词一跳出来，就猛地刺了一下她的心，让她吓得后退了好几步，撞到了张妈妈的身上。
她已经不敢再往下继续想了，因为她怕她再往下深思半分，就会发现，自己这些年错得离谱！
她哪有脸来骂苏幼月欺负自己？
苏蓉的眼神左右躲避，根本就不敢看苏幼月一眼，她想哭，可又哭不出来，想道歉，可又拉不下脸。
她光是在这站着，被这么多人看着，就感觉自己比在大牢里受刑都要难熬。
终于，还是苏幼月先松了口：“算了，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如果连这些都想不通，那这些年祖母的言传身教也算是白教了，你就当我今天没有说过这些话，你也从来没有过我这个姐姐，而我今后也就当作没有过你这个妹妹。”
苏蓉听她说算了，本想拔腿就跑，可听到后面，心中却突然生出剧烈的恐慌来。
苏幼月是不打算认自己这个妹妹了？
若是从前，听她这么说，她必然是会破口大骂她没良心，不认就不认的，可这会儿，她心里却是极其害怕苏幼月不认自己了。
她站在原地半晌没动，想央求一句苏幼月别不认自己，可这么长时间以来在苏幼月面前的自尊心却让她拉不下脸，最后看也没敢看她一眼，转身逃了。
张妈妈看着苏蓉逃跑的背影，叹了口气：“大小姐，那老奴就先往二小姐那边去了。”
今日大小姐的话，字字珠玑，也不知三小姐听进去了没有。
如今家里她们姐妹三个都到了说亲的年纪，今后她又有多长时间能和姐妹们是一家人呢，到了婆家才会知道，这世上除了自家人，没几个人会真心待她，跟她说掏心窝子的话，多的是笑里藏刀的。
可惜她去二小姐那边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不然多少也要替老夫人说道三小姐几句。
苏幼月点了点头，张妈妈便很快离去了。
锦儿这才凑了上来：“小姐说的没错，三小姐真是没良心，只知道报仇不知道报恩，欺负小姐还反咬一口！”
从前她虽然知道三小姐这样做不对，却只能说出她不敬长姐来，根本就不知道这里头还有这么多门道，要是她早能分析出来，早也去说得三小姐说不出话来！
小姐从前就是太大方了，所以懒得跟她计较！
苏幼月垂眸，将苏蓉教训了一顿，说不上爽快。但凡能点醒这没心眼的死丫头半分，她才算今天没有白费唾沫星子。
因为上辈子苏蓉也没有什么太好的下场，她被养得是非不分，自私自利，嫁了人以后，婆家人又怎么会像苏家这么惯着她。
才嫁过去没几天，她就被婆婆立规矩，为此她跟夫君埋怨婆婆苛刻，反而失了夫君宠爱，最后她不得不跟后宅里一群小妾斗智斗勇，偏偏她那个心眼子根本就不是那群小妾的对手，早早的就被害得一辈子生不了孩子。
父亲倒是想照拂她几分，可她夫家以无后为大为由顶着，父亲也做不了什么主。
后来她来问苏幼月借过几回钱，没有钱，婆家的人连多看她一眼都嫌烦，几个妯娌个个挤兑她。一开始她来借钱还不好意思，后面却已经麻木了，过得和行尸走肉没有什么区别。
反倒是苏芊，凭借着福星的名头攀上了荣王，成了荣王妃，见了她这个姐姐和苏蓉这个妹妹，那是恨不得踩在脚下，一见面第一件事就是叫两个姐妹给她下跪...
想到上辈子最后苏芊跋扈的嘴脸，苏幼月皱了皱眉，苏芊能有那副嘴脸，自然是和她的夫君荣王一脉相承。
荣王手握兵权，异常嚣张，连重新上位的废太子和重掌大权的谢渊轻易都不能动他，至少自己死的时候，废太子和谢渊都还没成功扳倒荣王。
荣王的兵权是现在就已经在手的，她就算现在扶持谢渊翻身，也没法轻易动他，所以这辈子，她要想收拾苏芊，就得好好考虑考虑，怎么才能让苏芊别再勾搭上荣王呢？
第38章 来日方长
张妈妈从苏幼月这离开，一路紧赶，终于到了苏芊住着的清风苑。
她去苏蓉那时，苏蓉发了好一会儿脾气才不得不服，浪费了不少时间，但张妈妈心里不急，她对苏芊向来有好感，觉得来二小姐这估计用不了多少时间。
二小姐行事有度，端庄大方，自然不会占着东西不还。
到了清风苑，还没碰到苏芊，倒是先碰到了柳姨娘，听说了张妈妈的来意，柳姨娘瞬间跳脚。
“那些东西都已经给了芊儿了，她竟然还想要回去？有她这么当姐姐的么！”
张妈妈对苏芊有好感，对柳姨娘却没什么好感，拧眉嫌恶道：“姨娘这说的是哪里的话，难不成大小姐借给二小姐东西还借出仇来了不成？”
柳姨娘知道老太太身边重用的这几个嬷嬷一向看不上自己，对她们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什么叫借，她当初给东西的时候可没说过借，送了人的东西还想要回去，天下没有这个道理！”
对柳姨娘这番话早有预料的张妈妈不急不慢拿出手上的单子：“姨娘说得没错，老夫人说了，大小姐自己送过来的东西都不算，二小姐过去要的才算。”
苏芊惯会说面子话，当初要东西时自然不会直接说要，常常都是以借为借口，只不过有借无还罢了。苏幼月平日里出手也大方，到底是送的还是借的，东西多了，自然就没人去区分了。
柳姨娘当然不服，正要继续怒骂，苏芊从后头过来了，将两人的对话尽数听完的她一过来就对张妈妈挂上了笑容：“张妈妈，我姨娘先前不知我问大姐姐借了什么，还以为都是大姐姐给我这个妹妹的，张妈妈不要跟她计较。”
看见福星二小姐过来，张妈妈紧皱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还是二小姐通情理，二小姐，你别怪老奴为难...这也是老夫人的吩咐，三小姐那边都已经将东西全还回去了。”
苏芊愣了一下，很快乖顺笑道：“我自然不会为难张妈妈，不过祖母怎么会忽然想起来这事？”
张妈妈也有了笑容，比起娇蛮任性的三小姐，谁会不喜欢温柔解意的二小姐，她自然也不吝啬提点几句。
“这事说来还怪姨娘，昨日只顾着二小姐的名声带着二小姐走了，叫大小姐一个人挨着那些陆家人的骂，老夫人知道了为着这事生气呢。”
柳姨娘顿时不服：“如今大小姐非要自作主张管家，她不对付陆家那些人谁对付？再说了，陆家那个死老太婆本来就是她引来的，要不是她之前的婚约，陆家那个破落户这辈子都别想跟咱们苏府沾上关系！”
“姨娘慎言！”张妈妈的脸色瞬间凌厉了起来，“一家子人一荣共荣一损俱损，若不是大小姐为了二小姐和我们苏府出面，昨日二小姐的名声恐怕都被陆家给污了，哪还有姨娘今日在这当事后诸葛的份！”
“大小姐都知道一家子姐妹连枝同气，姨娘却将二小姐带走丢下大小姐一个，叫外人知道了会怎么说二小姐！”
若是有这种大局观，柳姨娘也不会昨日当着外人的面就骂苏幼月了，她当然理解不了张妈妈的话，只觉得张妈妈是没事找事，就是仗着她受老夫人的倚仗给自己气受。
再说了，苏幼月的名声又不是第一天不好，根本就没有连累到自己的芊儿，反而她名声越差，越能衬托得芊儿美好。
见柳姨娘一副不服的模样，张妈妈就觉得恨其不争，好好的二小姐，都要被她这个不争气的娘给连累了。
苏芊眸光动了动，拉住了柳姨娘的胳膊：“姨娘，张妈妈说得对，昨日我们不该将大姐姐留在那里，再说那些东西我本来也是准备还给大姐姐的，只是一直太忙疏忽了。”
说罢，她又诚恳地看向张妈妈：“张妈妈，今日时间太仓促，我本来跟姨娘正收拾着要补给大姐姐的嫁妆呢，不如再宽限两日，我们今日先把缺漏的嫁妆补上去，后两日再把借的东西还回去。”
她一个当小姐的先是认错，又是向着张妈妈拦自己姨娘，张妈妈的态度一下子极软和下来了，怜惜地看着苏芊。
“也罢，我去老夫人那为二小姐说几句，再宽限二小姐几日。”
“多谢张妈妈......”
送走了张妈妈，苏芊才拉着还一脸不快的柳姨娘回屋里说悄悄话。
“娘，我当然不是在乎苏幼月的名声，我在乎的是娘和我的名声，张妈妈说得也有些道理，那天我们直接走了，外人怕是要说我薄情寡义。”
柳姨娘鼻孔里喷了一口气出来：“苏幼月那个小贱人也配跟我们讲情义，要不是她，陆家那家子这辈子都没跟我们苏府人搭上话的机会，还不都是她害得我们。”
“是这个理，可外头的人怎么会想这么多。我这些年苦心经营名声，好不容易到了能说亲的年纪，决不能叫苏幼月将这一切毁了。”
苏芊眸子半阖，柔美的面容上闪过森冷。
“现在这些东西不过都是蝇头小利罢了，倘若我能嫁入皇族，苏幼月来日在我面前还不是得卑躬屈膝，给我磕头？嫡女庶女又如何，祖母爹爹的宠爱又如何，女子前半辈子靠父亲，后半辈子却是靠夫君。”
柳姨娘心里一阵激荡，要是女儿未来能做皇子妃，自己岂不是皇子妃的生母？
要知道，原先她只是个丫鬟，这些事，她想都不敢想，给苏老爷下药爬上他的床，已经是她这辈子为了翻身做过最大胆的事了。
先前她们设计叫苏蓉告诉苏幼月陆家来退婚，就是为了确保苏幼月会去闹着不退婚，能嫁给陆家那个破落户，这样日后苏芊高嫁，自然是能牢牢将她这个嫡姐踩在脚下。
谁料苏幼月却答应退了婚，不过以她那个烂名声，这辈子都不会有豪门显贵之家愿意让她进门，更别说皇族了。
“那...咱们就真一个不落地将东西都还给那个小贱人？”柳姨娘光是一想，就肉痛得要命。
第39章 相信他
“还。”苏芊语气渐重，柳眉也狰狞了起来，“有祖母盯着，我们也拖不了太久。只是今天先叫她得意三分，很快我就会从她身上加倍讨回来！””
柳姨娘还不知道要怎么做，就见苏芊细眉又忽然温柔起来，眸光却带着温柔刀：“既然陆家那个破落户苏幼月瞧不上，那我们就给她安排一个更好的亲事。”
看见女儿的神色，柳姨娘立刻就知道她又在想什么好主意，立刻和她商议了起来......
柳姨娘和苏芊先将补的嫁妆送到了苏幼月那后，没过两天，就将要还的东西也全还了回来。
锦儿对完单子，啧啧惊奇：“小姐，没想到柳姨娘和二小姐这次还挺老实的，这么快就把东西全还回来了。”
笔锋在宣纸上停滞，苏幼月将毛笔轻搁在笔架上，懒懒说道：“有祖母盯着，她们敢耍什么花样，何况苏芊最爱惜羽毛，可不乐意听到别人说她有借无还。”
不过苏幼月清楚得很，那对母女只是表面安分罢了，私底下肯定又不知道在酝酿什么鬼主意。
话虽如此，苏幼月现在的首要任务却是考虑怎么帮谢渊翻身，她打算带着人往牙行再走一趟。
在此之前，她还有一份大礼要送给那对母女，好让两人先忙着管好自己的处境吧。
纸上的墨迹已干，苏幼月拿起来最后看了一眼，便交代春芽送去给祖母看。
那上面是她整理出来的账本上的所有问题，柳姨娘刚开始接手管家的时候，自然安分，可她手头并不宽裕，可不就得想办法捞钱，不然也不会把主意动到祖母时常盯着的嫁妆上。
这账本上的问题虽然都掩盖的很好，可苏幼月一个人打理过十几家铺子的账本，这点雕虫小技在她面前根本就不够看的。
柳姨娘现在能咬牙还嫁妆还钱，还不是因为这些年捞了不少的私房钱，等她这些私房钱都充了公，和苏芊连吃穿用度都顾不上的时候，看她们娘俩还有没有时间来找自己麻烦。
办好了这事，苏幼月就叫了谢渊来，她准备再带着他去见一次王掌柜。
不知是不是前几天见对方见多了，她现在对着谢渊总算没那么害怕了。
虽然她不知道男人之前为何对她忽然动了杀心，但目前看来，这几日自己暂时安全了。等她帮他翻身，他估计也会彻底放弃杀了自己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