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华灯初上的荒村野店,南来北往的客人欢歌笑语聚于一堂,夏日的闷热、窗外的暴雨和赶路的疲惫,在这一瞬似乎都远去了。
阿英望着那身姿灵动的绿衫少女,一时恍然。
她上一次见过胡旋舞,似乎已是五六年前了,那是临安城正月十五上元夜,西子湖畔丰乐楼,宝马香车,胡姬美酒,火树银花,笙歌不夜。
鲜衣怒马少年郎,当时只道是寻常。
现如今,物是人非。
她不禁倒了一杯桌上烈酒,闭目缓缓一饮而尽,咽下满腹怅然苦涩。片刻后再睁眼时已是平淡如水,波澜不惊,仿佛这一举动,已是做过千百次一般的娴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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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歌乐热闹非凡,楼上之人尽收眼底,上官尧正挂在栏杆上看得津津有味,身后突然有人幽幽道:
“公子叫你出来是平个清净,怎地楼下还越发吵上了?”
他回头,只见从房中走出个布衣布帽,白净面皮的书生,正似笑非笑地看向他。
“又显到你杜衡做应声虫马屁精了?”上官尧打了个哈欠,不紧不慢道,“方才公子说的可是叫那阵狗吠消停些,而今是这群小娘子在吹拉弹唱。我可是怜香惜玉之人,叫我出手,非得再加价钱!”
杜衡斜了他一眼:“敢跟公子讨价还价之人,你还真是第一个。”
“哈,有本事便找到天下间第二个快过我手中剑之人,我二话不说走人!”
“好了,闲话少说,可有异常?”
“小猫三两只,唯有那女子还有点门道。”说着努了努嘴,杜衡顺势看见了坐在众人中的阿英。
不需上官尧多说,杜衡便知他指的是这人,也只该是这人。世间总有这种人,也许相貌平平,却有卓然傲骨,一眼望去,鹤立鸡群,木秀于林。
“怎么说?”
“你可瞧见了?她不是佩剑,不是持剑,而是背负剑。”
“那又如何?”
“背负剑拔剑不易,世上负剑而行之人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她是个道士;要么,她对自己的剑法极度自信,并不在意耽搁拔剑这一息之间。你猜她是哪一种?”
上官尧的眼力不会有错,杜衡仔细打量着那女子,心中飞快思索着江湖中哪家以剑术见长,白岳剑派?蜀中神剑门?莫非是江陵瞿家的小姐?
“我瞧她不是冲公子而来,就算是也未必过得了我这关,今晚公子只管放心睡觉。”上官尧嘿嘿笑了两声,“若是想和房中那美娇娘龙凤颠倒一番也未尝不可,人家自荐枕席,公子又何必拒人千里?”
杜衡翻了个白眼,刚要开口,忽而神色微动:
“又有客到。”
第3章
热烈的舞乐声中依稀可辨外面雨声中夹着杂乱的马蹄声,最终停在了店门外,人声与脚步声混在一起。下一瞬,客店的大门被人一脚踹了开,木板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惊住了满堂男女老少,乐声戛然而止。
“贼你妈!大雨天关哪门子店?胡胭脂你这骚货给老子滚出来!”
七八个穿蓑衣戴斗笠的彪形大汉闯了进来,为首的中年大汉膀大腰圆,双目炯炯,两鬓虬髯,手提一把连环钢刀,大敞的胸前露出一条狰狞青龙纹身。
他粗声粗气的吼过,看清店里情形也是一愣,目光掠过乐班那一众小娘子身上,戏谑一笑:
“嘿,这里倒是热闹。”
乐师收了乐器,舞伎停了舞蹈,玉腰奴被这一惊,一个不小心差点崴了脚,也被何班主拉回去,藏在了身后。
胡胭脂快步迎了上前,眉飞色舞道:“呦,这不是霸刀彭爷吗?哪阵子风把您给吹来了?”
提起这个彭天罡便脸色一黑:“日他娘的,上头不知中了哪门子邪,昨日忽命我们兄弟马不停蹄赶去洛阳,偏这贼老天下大雨,怎么走山路?少不得要在你这里歇一晚了。”
“啊,这......自是奴家的福气了,奴家这便给彭爷去打扫上房,彭爷您请上座——”胡胭脂边说着边给店伴打眼色。
小二哥机灵地去给这些汉子腾地方,好说歹说求得白胖货商那桌让了位子,那几人看彭天罡一路来者不善,也不敢拂逆。
彭天罡大大咧咧一坐,扬声道:“快快拿酒拿菜来,你这骚货今日真是没眼力得很!”
“彭爷莫急,酒菜这就来——”
见那胡胭脂换了个人般千依百顺的模样,石元庆不禁重重哼了一声,显然是想起进店时自己的遭遇来。
玉腰奴左看看右看看,终是忍不住好奇,悄声问阿英:“姐姐,你可知这个大胡子是谁?为何人人怕他?”
阿英瞥了一眼那彭天罡的刀,低声道:“应当是关中霸刀彭天罡,一套九龙连环刀威震江湖,传闻比那兰州金刀刘家还略胜一筹,只可惜......”
好好一条汉子,放着人不做,偏做了北燕的走狗,被封了个千夫长,自此耀武扬威不可一世。
自百年前靖康之变,徽钦二帝被掳,宋室南渡,偏居临安,天下南北二分,这关中早就沦为异族的国土,汉人也成了燕人的奴仆,彭天罡自然横行无忌。
那厢店伴上了酒菜,彭天罡几人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呼和不绝,好不痛快。
胡胭脂腰肢款摆走上前为彭天罡倒酒,彭天罡道:“方才你这店里不是热闹得紧吗?叫他们接着奏乐,接着跳舞,为我们哥几个助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