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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5节

  崔信有些头痛,李善的关系网太过驳杂……天策府、东宫两边都有交情,但至少今日来的这两位虽然都隶属天策府,但和李善却是私人交情。
  之所以最终选定李善,有很多原因,但李善不涉夺嫡事,也是影响崔信选择的一个原因。
  几人叙谈,凌敬随口道:“对了,定方今岁二十有五,之前因战事连绵,至今尚未成家……”
  “早就问过他了。”柴绍点头道:“去岁山东屡败刘黑闼,又西征大捷,阵斩天柱王……”
  迟疑了下,柴绍才继续说:“只是定方提及怀仁……”
  在座的各人都心里有数,苏定方政治立场和李善是一致的,不出意外这辈子都掰扯不开,所以前者需要先看李善联姻哪一家。
  “正好问问。”凌敬笑道:“定方年前就要北上。”
  李客师看崔信懵懂,解释道:“怀仁以代州长史掌代州总管府,陛下点苏定方北上护佑雁门。”
  崔信其实政治层面上的敏感度不高,这时候才反应过来……陛下复设代州总管,所需兵将甚多,那李善的权力地位将会有一次飞跃。
  李客师正准备说起正事,外间却有脚步声响起,一个中年人疾步而来。
  “姑父,这是朱氏族老朱玮,怀仁兄称其七叔。”张文瓘介绍道。
  朱氏定居日月潭,也就是之前的朱家沟,而且李善身边亲卫半数以上都是朱氏族人,李善还称呼这位七叔……崔信回了一礼,心里在想,这不可能是巧合。
  朱玮从袖中取出一封信,笑道:“大郎来信。”
  第四百五十四章 东山(下)
  两日前,李渊决意加李善代州长史,暂掌复设的代州总管府,消息应该还没那么快传到代州,再加上这封信的路程……
  出了什么事……凌敬面色转冷,伸手接过信,侧身拆开。
  李客师还好,柴绍、崔信都神色微动,要知道凌敬如今掌天策府大权,是李世民幕府中数的出的心腹幕僚。
  崔信在心里调高了凌敬的重视程度,不过他也知道凌敬早在山东战事末尾就投入秦王麾下,随李道玄、田留安等将复失地,抚慰地方。
  其实崔信不怕李善投入天策府,毕竟他自己就是清河崔氏出仕者中唯一没有投入东宫的那个人,而且他姻亲故旧中还有京兆杜氏、清河房氏。
  一目十行看完,凌敬神色放缓,笑着将信递给了崔信,“适才还言惜怀仁今日未至,不料……”
  崔信看了几眼,啧啧两声,想了想递给了张文瓘,朝着外面努了努下巴。
  另一侧的偏厅内,侍女、丫鬟都被赶了出去,朱氏亲自烹茶,崔小娘子在一旁帮忙,长孙氏和张氏一来一往互相试探叙谈,长孙氏两个儿媳崔氏、温氏时不时补充几句。
  定亲已然是确凿的事了,但还有很多事需要互相了解……联姻联姻,不仅仅是一对男女,也涉及两个家庭,甚至是两个家族。
  张氏事前得丈夫叮嘱,没有去问李善的父祖辈,只问起各种其他的琐事……比如住所。
  长孙氏轻声慢语,“就在延寿坊,科举后过户的,占地颇广,不过需要重新修缮。”
  张氏愣了下,延寿坊位于皇宫西南角,靠近西市……那是自家都捞不到的好地段,早早就被收归少府,陛下偶尔赐予臣子。
  “怀仁赐爵县公,得陛下恩典,实授五百户,如今日月潭就是李家的庄子。”长孙氏笑道:“这儿山清水秀,这两年庄子重新布局,亦出自怀仁手笔。”
  崔氏惊讶道:“适才登山,见引水渠弯曲有致,水龙飞溅,星星点点,却是李郎君的手笔?”
  “从山上引泉而下至村西日潭,引水渠遍布全庄,取水极为方便,一直通往村东月潭,再汇集入泾河。”长孙氏轻声道:“江南水庄,北地少见的很。”
  温氏年纪不大,才十七八岁,娇笑道:“崔妹妹倒是能换着住。”
  张氏眼睛一亮,婆媳之间最是难处,如果朱氏住在日月潭,女儿住在延寿坊,无需晨昏定省,也可时常问安,那就舒服多了……张氏当年嫁入崔家,在这方面受了不少委屈。
  至于其他方面,张氏不好问出口,长孙氏自持身份,两个晚辈崔氏、温氏随口低声讲述……反正有钱有地,门下有人有宅,什么都不缺,肯定不会受委屈。
  这时候,崔小娘子端着茶盘过来。
  长孙氏看了眼,笑道:“果然巧手。”
  崔小娘子红着脸,“皆是伯母点茶。”
  “熟极生巧罢了。”朱氏笑了笑,“此为小道,若是上手,也快得很。”
  张氏曾经听张文瓘提起过朱氏善烹茶点茶,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六盏茶都咬盏,的确近乎于道。
  烹茶技艺……寒门想学也没地儿学,张氏不禁有些好奇,天下朱氏,江南倒是有朱氏望族,但这位显然不是出自江南,记得长孙氏提起过出身关中。
  闲叙片刻,温氏好奇的问:“崔妹妹,那枚红宝石准备打金步摇还是镶在头冠上?”
  “对了。”崔氏笑道:“定婚书,亦需聘礼……那红宝石就是聘礼?”
  正说着呢,外间侍女禀报,张文瓘笑着进来,“姑母,怀仁兄来信了。”
  张氏还没开口问,张文瓘就将信纸递了过来,只看了几眼,不禁心头一动,忍不住打量了下女儿。
  一旁的长孙氏接过信纸,轻声诵道:“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崔氏出身博陵崔氏,不禁叹道:“聊聊四句,看似浅显,实则深邃,这等诗句,才是聘礼啊。”
  “此诗可为聘礼,可赠表妹,亦是自述。”张文瓘顿了顿,才继续说:“怀仁兄与人为善,温文儒雅,与人来往如沐春风,但实则心有傲气。”
  长孙氏微微点头,看向朱氏,“朱娘子养的好儿郎。”
  朱氏身姿挺拔,顾盼生辉,这样的儿子太给自己长脸了……虽然到现在她都不知道儿子哪儿来的诗才。
  张文瓘毕竟年纪还小,张氏索性将其留下,细细问起诸事……呃,张文瓘自然是大吹特吹,吹得朱氏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另一侧的偏厅内,李客师突然道:“表弟此行在代县驻足几日?”
  “约莫四五日。”崔信随口道:“早闻代县残破,不过如今早非旧观,怀仁施政,如春风化雨,百姓皆称,此生未见如此父母。”
  李客师犹豫了下,低声道:“怀仁加代州长史,掌代州总管府,琐事繁多,更主责雁门,整兵备,援马邑,抗突厥……”
  凌敬一听就明白了,“德谋有意?”
  一旁默默坐着的李楷轻轻点头,“眼见怀仁建功立业,晚辈意欲有所作为。”
  李善掌代州总管府,不可能再将主要注意力放在代县一地,有必要重新任命代县令……李楷与其乃是至交,又是陇西李氏丹阳房子弟,自然有这个资格。
  崔信想了想,迟疑道:“突厥若破关而入,凶险的紧。”
  “怀仁亦在代州,又有何惧?”李楷昂首道:“当与怀仁携手。”
  “复设代州总管府,除却长史之外,宜阳县公兼司马,尚有别驾。”凌敬缓缓道:“陛下裁撤河东道行军总管,任城王出任并州总管……代州必然增派兵将。”
  “除却苏定方之外,只怕还有颇多将校北上。”柴绍接口道:“平阳已然决意,使马三宝入代州。”
  这句话崔信也听得懂,代州空位置多了,东宫、天策府都要往里面塞人,所以平阳公主给李善撑腰,不仅将苏定方打发去,而且还将马三宝也送去。
  毕竟李善只是代州长史,而在代州总管空缺的情况下,李渊不太可能授李善或其他人十二卫大将军,那马三宝如今官居左骁卫将军,在十二卫体系中仅次于大将军,是有资格总领诸军的。
  凌敬又看了眼李楷,“代县令,非德谋不可。”
  如果李善不卸任代县令,谁都没有理由去逼迫他,但如果是与其为至交的李楷,却有成功的可能……显然,李楷代表的是天策府的势力。
  崔信呆了呆,他没想到,逼降苑君璋,驱逐李神符,李善连升三级,以长史的身份掌代州总管……却使得身边成为了夺嫡的战场。
  这半年来,李善在突厥、苑君璋、李神符、李高迁、刘使然之间还算游走自如,但明年只怕就没那么如意了。
  第四百五十五章 星光璀璨(上)
  这两年内从名声鹊起到天下闻名的李善与清河崔氏女定亲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长安,除了几个与李善结怨的,就连清河崔氏族人都无异议……虽然就在去年,李善斩崔帛头颅。
  从李善本人来看,与清河崔氏联姻是出自于一些偶然的巧合,但以他现在的分量,不管是李渊还是平阳公主都不会允许他娶一个平民女子,若是那样的话,就连太子、秦王可能都要插手其中了。
  清河崔氏出仕者大都依附东宫,而崔信身为中书舍人不涉夺嫡事,但最亲近的几个姻亲都在天策府……再加上崔小娘子,这已经是李善无奈中的最佳选择了。
  而在外界看来,这个两年前还名不见经传的青年如今在朝中地位稳固……不仅仅有陛下、平阳公主撑腰,身后还有清河崔氏为依仗,换句话说,已经有了基本盘。
  再加上手握实权……以代州长史掌总管府,再加上雁门临近草原,需备寇突厥,常驻重兵,这个尚未加冠的青年虽然名不正言不顺,但却是天下数的出来的实权人物。
  这样的人杰,东宫、天策府如何会不拉拢呢?
  所以,在接下来的的一段时日内,太子、秦王几乎每日都争的面红耳赤,几乎每日的换着花样的举荐麾下将校幕僚,拼命往代州塞人。
  李建成暗骂李世民不要碧莲,居然把与李善为至交的李楷推出来,其他人还真没办法去抢这个代县令……而东宫这边的子弟,和李善没什么交情。
  依附齐王府的李乾佑之子李昭德年纪还小,而与东宫关系不错的同安长公主的庶子王仁表因为父亲王裕病重不可能出仕。
  而同时,李世民也暗骂李建成不要碧莲,居然硬生生的将刘世让的代州司马给弄没了……刘世让本为崞县令,加代州司马,如今转为朔州司马,等于说在大败突厥,晋爵反而降职。
  要知道李善对刘使然有大恩,如果仍为代州司马,不说李善掌控代州总管府要轻松很多,李世民是肯定能通过李善间接笼络住了刘世让的。
  一直到临近春节的时候,终于尘埃落定……而在大年三十接到公文的李善,几乎都傻了。
  “怀仁?”对面的马周大为诧异,相识年余,历经了多少坎坷,陷入绝境都不是一两次了,他从未见过面前的青年如此动容……双手都在微微颤抖。
  “砍下了五枚首级,还将郁射设的皮帽送过去……裴弘大理应暂避锋芒,难不成还会将裴氏子弟送来?”
  李善深吸了口气,视线再次在公文上扫了一遍,才递给了马周。
  马周还没来得及过目,就听见对面的李善朝外大声说:“取酒来,小酌几杯。”
  马周更是奇怪,离黄昏还早呢,这时候喝什么酒……而且他知晓,李善虽有酒量,但很少喝酒,赴任以来,也就为崔信、李道玄接风送行时候喝几杯。
  “代州别驾张公瑾。”马周想了想,“此人听凌伯提起过,原王世充麾下洧州长史,武德元年投唐……对了,与其一同来投的洧州刺史,怀仁可知何许人也?”
  李善木然的摇摇头……他对这位历史名人的履历不太清楚,但能肯定是二十四凌烟阁功臣之一。
  “清河崔氏大房的崔枢。”马周笑道:“秦王挑了这么个人物……很是用了心思。”
  李善想了想,“年岁几何?”
  “约莫三旬。”
  “性情如何?”
  马周奇怪的说:“此人由尉迟敬德引入秦王府,未在天策府任职,亦无夸口战功,更无爵位在身,难道怀仁还怕摁不住他?”
  噢噢,这时候的张公瑾还没冒出头来……李善摸了摸鼻子,强笑道:“倒是听闻,此人勇力过人,有举鼎之力。”
  那是,李善可是亲眼见过玄武门的……能一个人将那扇大门关上,用举鼎之力来形容只怕都不够呢。
  “举鼎之力?”马周觉得今日李善好生古怪,勇力过人在军中可不一定是褒义词,比如王君昊勇力不让苏定方,但军略一道就太差劲了……如苏定方那样既勇力绝伦,同时深通兵法的人物非常少。
  马周往下看了眼,“代州司马尔朱义琛……不用说,必定是东宫麾下。”
  李善点头赞同,自己对刘世让有大恩,李世民没必要换人,只可能是东宫做的手脚,不过这个姓氏……
  李善目光幽深,“此次赴任代州诸人,均需打探底细,此事还请宾王兄料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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