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
虽说是意外,可到底名节有亏。
郑明珠想到这里,登时觉得寒气上身,自己这算是逃过一劫还是运气不好呢?按照后果来看,自己大约算是运气不错的了。
郑明珠叹口气,果然这高门后宅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复杂许多,自己半点不能放松,略错一步,就有可能万劫不复。
☆、问话
当日在慎王府,若是真的着了道,郑明珠这个名字就将沦为笑柄,还如何出门应酬?如何在外立足?
那样的话,又如何在这府里立足?
郑明珠此时真是后怕,如今细细推敲,陈颐安插手了慎王府这件事是必然的了,于是外书房就自然知情,而那正好是她剥夺了宣纹外书房之权的时候,宣纹愤怒之下,临时便借此做了安排,虽不知她具体如何策划安排,但就自己的情况来看,当时自己是听到唐家的事,太过悲愤才走了出来,并不是被春杏引出来的,是以大概在时机上就与她的计划不符,待走到蔚雪亭前的时候,那位侍卫首领应该正在与那位表小姐,连同慎王府某人,和陈颐安在那处偏僻地方说话儿。
春杏见时间还早,若是郑明珠先到亭子里,那位侍卫自然不敢再来,是以春杏小心的引着郑明珠去看那异花,应该是想拖延时间。
却没想到听到那样几句话,又有陈颐安的声音,郑明珠吓到了,春杏又何尝没吓到呢?
于是这一次计划便夭折了,但却引出另外一个误会。
大约这对宣纹来说,虽不顺利,却又不见得完全失败,主母听到大爷这样的阴私事,从而引发出什么样的后果,她虽然不能预料,但搅混池水,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
不过如果自己的猜测接近事实真相,那么绝对不是春杏一个人做得到的,慎王府里应该还有人要帮忙才行。
这个倒是可以作为一个切入口查一查。
这一件并没有真正发生的事,和这一次无意听到的八卦实实在在的给她敲了一个警钟。
她原本以为这些姨娘们只要老老实实,安安静静的呆在后院里,就不用怎么理她们,如今看来,这简直是妄想。
或许是当初发现这郑明珠的生活漏洞太多,亟需处理的事也太多,又有陈夫人亲自出面处置了方姨娘,一时间就并没有多少精力分出来考虑姨娘们的事。
今后可要打起精神来才是!
郑明珠原本觉得,护住了唐家,自己的责任就已经结束了,可以平平静静的过几天安稳日子了,一直过到上苍不知什么时候发现自己这个漏洞,收回这一切的时候。
可是,如今看来,树欲静而风不止,安稳日子大约永远也不会来了。
或许这就是自己的命吧。
而至于那无意中发现的真相,郑明珠这个时候觉得,这其实并不怎么要紧,现在这个状态很好,她无意改变。
她现在觉得,当初第一眼看到陈颐安的爱慕,那完全就是一个未经人事的少女一时的迷惑而已,面对一个这样的天之骄子那种突然的震撼,陈颐安风采卓绝,突然的惊艳和迷恋大约是值得原谅的吧?
郑明珠自嘲的笑了一笑。
她越是在这高门大宅里生存,越是融入这个身份,便越是觉得,保持现在这种心态实在是一件好事,她信任陈颐安,她与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把陈颐安当自己的老板和合伙人,反而更轻松,更好相处。
她信任陈颐安,有陈颐安在身后,不管做什么事,她都觉得安心,觉得放心。
相反倒是她自己,还需要更加努力的融入这个身份,这个家庭,追的上陈颐安的脚步,让陈颐安也能够这样信任她。
做了三个月的高门贵女,郑明珠觉得自己似乎长大了许多,知道有些东西其实过于奢侈,过于飘渺,并不需要去追求。
握住手里原本有的,才是最好的选择。
当然,陈颐安心中没有别的女人,依然是一件好事,郑明珠虽然十分的想得通,可是现在依然如卸下了一副重担一样的轻松,陈颐安要是真的和太子妃有点什么,她难免有一点难堪和尴尬。
现在这样,刚刚好。
陈颐安见她吃着饭都似有点神思恍惚,脸上却带着轻柔的笑意,不由奇道:“你今儿进宫吃了什么好的了,回来就这样儿。”
瞧这人说的话!
不克制一点真得被他气死。
郑明珠拉回神思,笑道:“今儿进宫,听到一个喜信儿呢。”
陈颐安夹了一筷子白油笋丝,漫不经心的说:“不就是太子妃有喜了么,又不是你有喜了,也值得欢喜成这样?”
郑明珠登时红了脸,陈颐安抬头笑道:“说起来,咱们真得好生努力了,昨儿母亲才问了我一句,我说我这阵子都歇在这儿,后头一回也没去,母亲才没说话了。”
这儿一屋子丫头,他说这个!
郑明珠郁结,白他一眼:“谁拦着你不成?”
陈颐安笑起来,便是隔了这么久,郑明珠依然有当初第一次见他时那种感叹,他一笑起来,连屋里的灯火都似乎亮了一亮似的。
郑明珠决定撇开这个不怎么适合当众谈的话题,给陈颐安夹了一块花雕火腿,笑道:“太子妃娘娘说话极爽利,我今儿都听呆了。”
陈颐安笑道:“你以前没有品级,本来见的就少,就算是见了,也是在人多的场合,想必是第一回随着母亲单独见太子妃吧?”
郑明珠当然不知道以前的情形,见陈颐安这样说,便顺杆下的点头:“可不是,以往见太子妃,只觉大方高贵,没想到私下里这样随和,我真是受宠若惊。”
陈颐安就笑出声来:“是呆若木□。太子妃性子爽朗,为人宽厚大方,你学一学她也是好事,平日里母亲事多,也难得进宫,你如今是县主,若是闲了,就递牌子去陪她说说话儿也好。”
郑明珠便应是。又笑道:“太子妃与母亲是极亲热的,听说以前太子妃在咱们家住了一阵子?”
陈颐安吃完了,丢了碗,翡翠便端了茶来服侍他漱口,郑明珠的心思哪里在吃饭上,也就不吃了,跟着他坐到炕上去。
陈颐安才说:“姑母自生了表姐之后,身子骨儿就一直不好,一年里倒有□个月在外头别院住着,母亲当时也刚嫁过来,每次姑母不在,母亲就把表姐接过来玩,直到表姐赐婚太子,这么些年下来,这情分也就不比亲母女差了。”
郑明珠点点头,斟酌了一下才说:“今儿还听太子妃说了个事儿,原是那日在慎王府,我不大舒服,便走的早些,没想到有那样的事儿,倒是今日太子妃说起才知道。慎王府的表小姐竟然嫁了慎王府的侍卫?”
陈颐安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也怪不得你不知道,你身边的丫头也都是不出门儿的,如今你管着外书房的事儿了,青果忍冬都是耳朵长的,你有事问问他们也好。”
陈颐安果然长着十七八个心眼子!只提一句八卦,就能知道她的潜台词了。
郑明珠顺势就说:“那蔚雪亭那事,我竟今天才知道。”
陈颐安点头道:“你手里没人,有些事原怪不得你。
郑明珠便笑道:“你既这样说,我就真问了啊。到时候,你的丫鬟没脸可怪不得我。”
陈颐安笑道:“什么有脸没脸的,那难道就不是你的丫头?你问就是,我瞧着你问。”
郑明珠心中就有数了,自己猜的没有错,且陈颐安心中更有数。于是就吩咐:“来人,把青果叫来我有话问她。”
翡翠答应了一声,打发小丫鬟去外书房叫青果去了。
郑明珠笑道:“趁这会子青果没来,你告诉我那个事儿怎么回事吧。”
陈颐安笑道:“你索性一块儿就问了,倒要我说。”
郑明珠说:“你说来有趣儿些,来我替你倒一杯茶你喝了好说。”
说着话,翡翠把新泡的茶端上来,郑明珠亲手递一碗给陈颐安,陈颐安笑道:“那事儿也简单,慎王府那位表小姐乃是慎王妃娘家的远房侄女儿,家道中落,生的颇有几分颜色,慎王妃把她接进府里来,也就是预备着塞给世子做妾,做她的耳目,可这位表小姐却并不愿意做妾,倒是与慎王府那位侍卫不知怎么的,竟就生了情,那日表小姐大着胆子去求了世子,中间到底有些什么话我不大清楚,只是世子答应帮她,我瞧着,大约也是免得自己麻烦。慎王世子托我安排,我便替他们排了这场戏罢了。”
郑明珠抿嘴笑道:“慎王世子真真是杀鸡用牛刀,咱们大爷这样的人才,替他办这样的小事。”
陈颐安笑道:“这种小事,不过是顺手送世子一个人情罢了,又不是十分要紧难办,自有十个八个法子替他办了。”
郑明珠笑道:“这位表小姐倒是胆子不小,也颇有智谋,竟能说服慎王世子。”
“也是双方都有好处,单是让那位慎王妃鸡飞蛋打一场,就足够说服慎王世子出手了。”陈颐安毫不以为意。
说到这里,只见青果掀帘子进来,笑道:“少夫人有什么要吩咐奴婢?”
郑明珠看了陈颐安一眼,见他只靠着大引枕喝茶,并不打算说话,知道他这是有意看自己怎么问话,便对青果说:“是有一件事问你,前儿慎王府大爷晋封世子爷的宴请之后,慎王府有没有打发掉丫鬟婆子的?”
☆、处置宣纹
青果一怔,万万没想到她问这个,不由的微微抬头,看了陈颐安一眼,这件事她是回过陈颐安的,可是此时陈颐安依然不为所动,只顾喝茶,看不出什么神情来,青果只得回道:“回少夫人的话,奴婢依稀听说,慎王世子妃院子里那几天是打发了一个丫鬟的。”
郑明珠看着青果:“你既知道,为什么不来回我?还有,我赴宴当日,慎王府有表小姐在蔚雪亭落水,被侍卫所救,这事你为什么也不回我?”
青果低头道:“奴婢以为,这只是别人家府上的事,和我们府里并无关系,应该……没有必要回少夫人知道。”
郑明珠笑了笑:“既如此,那么这件事你有没有回大爷?”
青果不安起来,大爷没有任何指示,她实在不知道大爷到底是什么心思,可是又不敢当面撒谎,只得道:“回少夫人的话,奴婢是回了大爷的。”
郑明珠便说:“既然别人家府上的事,和咱们没有关系,我没有必要知道,大爷怎么就有必要知道呢?那一日,大爷有没有去蔚雪亭我不知道,我当时可差点去了蔚雪亭的,你只回大爷,不来回我,这是什么个道理,还得你告诉我呢。莫非你就只是大爷的丫头,我管不着你?”
听郑明珠的话这样诛心,青果噗通就跪了下去,额上已经见了汗了:“少夫人容禀,因大爷曾经吩咐过奴婢,不管探听到外头什么事,都要事无巨细的回大爷,是以奴婢当时就把这事回了大爷,只是奴婢以为,这并不是什么要紧事,和咱们府上无关,是以奴婢才没有回少夫人。”
郑明珠此时已经敛了笑容,一脸冷然:“你是说,你觉得你可以做我的主,替我决定哪些要紧哪些不要紧了?”
青果还是第一次见到少夫人冷下脸来的样子,从少夫人进门到如今,虽说见的并不多,可少夫人在她心中一直是宽厚随和,十分和气的样子,就算是接管了外书房,也只是查一查账,核对了一下小库房,其他的一律没有动过,是个十分省事儿,好伺候的主子。
此时第一次见她隐含怒意,容颜冷然的样子,竟不由感觉到难以言叙的威压,青果嘴动了动,终于还是没有继续辩解。
郑明珠淡淡的说:“还是你明知道此事和我有关,但我没有问,你就可以不说?这样就可以顾及到你们的姐妹情谊了?真真是个有情义的。”
说着,郑明珠回头看着陈颐安:“这才是大爷使出来的好丫头呢。”
陈颐安笑道:“你发你的火,怎么连我也骂起来。”
郑明珠此话实在诛心,青果连连磕头:“少夫人,奴婢只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奴婢知错了,请少夫人责罚。”
郑明珠道:“外书房因都是大爷使出来的人,我想着,自然是得力的,是以并没有想着要把你们都换掉,连宣姨娘当初与我打擂台,我也看在大爷的面子上,并没有与她计较,这个你们也没有不知道的,是以你们都觉得我好性儿,好糊弄?我就不明白,你们就要闹着逼得我打发掉一两个才好,这又是什么有脸面的事儿吗?”
青果一头冷汗,只是磕头:“奴婢不敢,是奴婢糊涂。奴婢再不敢了。”
郑明珠叹口气道:“你说说,慎王府打发的那丫鬟,和宣姨娘是什么关系?”
青果哪里还敢隐瞒,老老实实的说:“那小丫头的老子娘与宣姨娘家是街坊,因那小丫头家里贫苦些,宣姨娘的爹娘常常接济他们家,听说还认的干亲。”
郑明珠道:“你知道慎王府这丫头的事给我知道,自然要查到宣姨娘身上去,是以见我不问,自然乐的不说,可是?你们倒是姐妹情深,只不知你置我于何地?”
这话一句句的问下来,青果早招架不住了,哪里还敢答一个字,她没想到少夫人敏锐至此,只听到当时蔚雪亭有人落水,就能把这件事重新给翻出来,查问起来。
如今此事,若是往小了说,不过是一个疏忽不谨,但要往大了说,却当得起一个欺主的罪名。
青果遍体汗湿,如堕冰窖。
郑明珠没再接着说,陈颐安也依然不说话,屋里一片诡异的安静,只听到蜡烛燃烧偶尔爆出的一声轻响。
外屋几个丫鬟也是噤若寒蝉,没人敢作声,尤其是墨烟,平日里,郑明珠对陈颐安使出来的人一向较为客气,这也是给大爷尊重的做法,可是此时,当着大爷的面儿发作起青果来,一样的不留情面,不容辩驳。
哎,这青果也是,怎么这么糊涂,这样的事,竟然就想替宣纹瞒着!
墨烟也是个聪明的丫鬟,联系前因后果,当时的事件,联系陈颐安当时的处置,又听到郑明珠这几句话,便猜得到宣纹当时做了些什么手脚。
真是不要命了!
这已经不是和少夫人打擂台的事了,这简直就是找死!
墨烟双手冰凉,少夫人再宽厚,也不可能再不与宣纹计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