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节

  打不过的仗,还要出去打,要么是丢了命,要么是打败仗,打败仗还是给朝廷砍头,所以结局一样。
  那不如躲在里边儿不出来。
  反正鞑靼人是来抢,又不是来攻城略地、自立为王,他只要守好自己的城,外面抢得是老百姓,抢完了会走的。尸横遍野又怎么样?自己的官位不受影响这才是重要的。
  更有丧心病狂的人,没本事打仗,却有升官的贪念,那就杀害自己的老百姓冒充是敌人的头颅,然后向朝廷报赏。
  这些事杨一清不是没见过,所以他这一次的命令是明确的很。
  王守仁到总督府的时候,恰逢杨一清在训话,
  “……今日就要将总督府的令传下去,此次作战,事关朝廷复套国策,事关大明中兴之望,也事关本督的脑袋。因而上至巡抚、总兵,下至将校士卒,凡不遵军令、畏敌不前者,斩!我有王令旗牌在身,可先斩后奏!”
  杨一清说着说着也注意到了王守仁,这个人物他是知道的。
  默默无闻的人,一下子被拔擢到陕西巡抚的位置,据说皇帝非常欣赏他的才能。
  “属下拜见杨部堂。”
  这议事厅里,主要将领其实都不在,宁夏总兵杨尚义是杨一清最为倚重之大将,这个节骨眼应该已经在宁夏镇点兵,向灵州、花马池方向靠近了。
  榆林总兵桂海元一样如此。
  在总督府的是本身总督衙门里的文官,以及驻守固原卫所指挥使,当然,还有在王守仁之前赶来的,陕西布政使、按察使等一众官员。
  王守仁一看人挺齐自己到的最晚,便讲了一句,“属下去了靖虏卫,路上耽搁了许多,请部堂治罪。”
  “无妨,赐座。”
  这里的消息更加及时,杨一清招招手,身后一个下人将军报也呈给王守仁。
  “比三年前好,至少花马池城的宁夏后卫,牢牢得钉在了那里,双方有所接触,互有伤亡。火筛部四万兵马也不攻大城,他们已经越过花马池,往灵州卫方向去了。”
  王守仁脑子里有地图,他一听就知道要害所在,“这样,宁夏镇兵马就要和他碰上了。杨总兵仅骑兵万余,数量明显少于他。”
  “你认为要如何打?”
  杨尚义就是在三年前追击火筛部的人,这个时候,这个地点,又是老对手,火筛就是奔着复仇而来。
  “先前,属下就与各卫指挥使探讨过。属下以为,杨总兵势弱,与火筛部决战时机未到。而且火筛急于复仇,必定是急于交战,他越急,我等越不能急。”
  “怎么个不急法?”
  “多派兵马,坚定与其轮番小规模交战,同时集中兵力,使其欲消灭我而不得。全力疲敌、耗敌。至于杨总兵,要让其按兵不动。他不动,则火筛战则不敢尽全功,追则不敢以全速。时间一久,他必急躁!”
  王守仁的办法有些像赖皮糖,黏黏糊糊的,不像一个战场上干脆利落的武人所展现出的那种做派。
  而且仅是说出来倒也有几分道理,但不是没有风险,大明骑兵不足,仅以步卒纠缠敌人,万一给全歼了,士气必定大减,到时候这场仗还怎么打?
  “这仗要是打上个半年,咱们也要被拖垮了。”
  王守仁坚持,“真要拖上半年,这四万兵马绝对出不了长城,如此重创鞑靼,剿套不就成了?!”
  “关键是谁当这第一人。”杨一清精光一闪,说出来极为关键的话。
  第一仗打好,才有后面。
  第四百七十四章 仇钺
  除军报后第一天上朝宣布圣旨以外,朱厚照已经连续免了两日的早朝。
  小事情,不需要一直开大会,东一嘴、西一嘴的吵吵闹闹反而不利于决策。
  与此形成对比的是,朝中重臣入宫的频率明显增加。
  第二封奏报来的时候还是晚上。皇帝也不辞辛劳,宣召大臣议事。
  宫里紧张起来。
  宫外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方面,北镇抚司还在京中逐步民间私报的创办者,以及一些如复礼派的文学团体。
  本来内部就激烈,忽然之间撞上鞑靼犯边,你说这紧张不紧张?
  另外一方面,皇帝下旨,原来行刺天子的那两个刺客交由南镇抚司韩子仁审讯。
  外患在时,天子特别注意是否会有内忧,所以韩子仁破案的压力陡然增大。
  锦衣卫的大牢里,两个刺客已被打得皮开肉绽,但基本上什么也没说。好在皇帝自己要求暗中查安化王,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这也算是个方向。
  接到命令以后,韩子仁开始动用南司内卫所的力量,并派遣内卫所千户骆承林,低调前往庆阳安化。
  真要说起来,其实安化还在固原府的东面。
  这儿要是出什么事,对身在固原的杨一清也会有所影响。
  骆承林现在经验丰富了,他与属下扮作护商的镖队一路向西北去。
  路上只要碰上个茶肆,他就会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把用布包着的东西拿出来,偷偷的问:“有没有见过这种有毒的树叶?”
  大多数人都摇头。
  一来有毒的树叶本就不多。这玩意儿它不容易有毒,但凡知道它有毒的,那都跟阎王爷报道去了。
  二来,树叶都碎成了渣了,本来认识的也变得不认识了。
  骆承林可以说没什么收获,只能一路过陕西,再经延安府入庆阳,进安化。
  安化其实是陕西境内一个偏僻的小县城,土地贫瘠,物资钱粮都不是很充足。骆承林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副指挥使要派他都这个地方来。
  更不明白那个安化王有什么要紧。
  明代各地藩王不少,多这一个不多,少这一个不少。
  这个安化王,名朱寘鐇,弘治五年袭爵,属于洪武皇帝第十六子庆靖王朱栴一脉。基本上可以说和朱厚照关系远了去了。
  骆承林初入安化,人生地不熟,他在县城里里外外转了两天都不知道如何下手。
  后来自己的属下给他带来一个好消息,说:“这个安化王似乎挺喜欢与人结交。他已下帖,计划在五日后宴请当地官员和豪杰之士,骆千户,咱可以趁此机会混进去。”
  骆承林听了这话神色怪异,这么穷的地方,王府还大搞宴请,这事情到底是上奏还是不上奏?
  另外,一个藩王干嘛这么好结交?
  这让他的心里嘀嘀咕咕着,有些不舒服。
  不过这个主意倒是个好主意。
  “咱们……算豪杰么?”
  “这还不简单?花几个银子,找几个人闹事,挨咱们一顿打,这不就算了?”
  骆承林把自己这个叫杨述的属下拉到自己面前来。
  “不得不说,你小子比我更高大英武,我有可能被人认出来,就你去。进去以后,老方法联络。”
  “是!”
  ……
  ……
  固原总督府。
  当提到谁去打这第一仗的时候。
  其实这个名字是有的,至少在王守仁的心中有。
  “部堂总制三边以后,不是募了兵勇三千吗?”
  杨一清转瞬就想到,“你是说游击将军仇钺?他的确精于骑射,长于督兵,但是他只有三千人。”
  “三千人又如何?部堂可以为其增兵。属下初到陕西,就听闻仇将军之名,他身经百战,手下三千人个个都是精锐。有这样的虎将,咱们不求大胜,只求不败,应当还是不难的。”
  仇钺这个人,其实原来不行仇,而姓王,属于最没地位的大头兵,但他身高臂长,有蛮力,被编入宁夏卫以后,多次与鞑靼人战斗,并且作战勇猛,累功升迁。
  后来,一个叫仇理的人出现了,他以署都指挥佥事的职务分守宁夏左屯卫,有一次在玉泉营击敌之后,听人说有个家伙斩首三级归来。
  心惊之下,便召见了这个姓王的小子。
  这一见坏了,仇理一看这人勇武得不得了,他也喜欢的不得了,于是收在身边做亲兵。
  再后来,仇理死了,但他没有子嗣,于是这个王姓小子袭了他的职位,担任宁夏前卫指挥同知。
  从此,一个叫仇钺的狠人出现了。
  作为小股部队的指挥官,他打不出王越那样的大胜,但他长期戍守在边疆一线,经常性的与鞑靼人交战,还留下“虏贼知其名”这样的话。
  甚至于因为他驻守玉泉营,鞑靼人会事先避让。
  换句话说,他在‘边境摩擦’这样规模的战斗中威名赫赫。
  再后来,杨一清总制三边,到任之后也很快就听说了仇钺这个名字。
  也因为原来的边军战力羸弱不堪,所以他募兵三千,并向朝廷奏请以仇钺为游击将军,统领这支部队。
  以杨一清在朝堂上的地位,升一个游击将军实在是小事一桩。
  这才有了王守仁此事说的这件事。
  有人怕鞑靼,仇钺不怕。
  三千兵不够,那就增兵。
  杨一清左思右想之下,也做了决定,因为现在以杨尚义的一万多人去和火筛硬碰硬,确实不妥。
  于是偏偏头吩咐说:“派人去把仇钺叫来。”
  王守仁见到自己的建议被采纳,心中总算踏实了些。他知道现在有人觉得大明可以速胜鞑靼,就像第一次花马池之战一样。
  不过那个时候,火筛进行了分兵,还有大同骑兵来援。
  这次可完全不一样了。
  “还有一个疑点。”杨一清继续说。
  “请部堂明示。”
  “我们的人说,此次犯边达延汗是出了王庭的。可迄今为止,宁夏、榆林、宣府、大同,没有一处报了军情,也没有人知道达延汗在哪里。没有狼烟,似乎一切安好。但此事不小,不能轻易忽略。当年老夫给火筛来了一招示弱,如今我们自己可不能犯同一个错误。”
  王守仁眼神凝了起来,“确认小王子也出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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