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她低下眼皮,装无事人。
  “太妃娘娘,小子们是不是来晚了?”章也的声音自外面响起,与萧翎一起进来。
  章也看到谢姝后,桃花眼热切了一些。暗道这位石榴姑娘长得确实不俗,隐在众女之后也能让人一眼瞧见。
  萧翎听到他的心声,眼尾余光扫了过去。
  谢姝感受到他们的视线,头压得更低。
  【你们这两个老六,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吗?】
  萧翎:“……
  他一现身,众女的目光为之追随,老太妃的眼睛里也只有自己的好大孙。
  “来,过来,坐到祖母身边来。”
  如此一来,原本挨着老太妃坐的赵芙和谢韫必须得有一个人让位。谢韫坐着不动,冷着一张明艳动人的脸。
  赵芙险些咬碎一口银牙,不太甘愿地让出了位置。还想着借此与萧翎亲近时,不想被章也不动声色地给挤到一边。
  “太妃娘娘,您不是最爱听小子给您讲外面的趣事吗?近些日子,小子又听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您要不要听啊?”
  老太妃一听,喜道:“就你小子知道老婆子喜欢什么,你有什么趣事,快快说来听听。”
  章也清了清嗓子,绘声绘色地讲起故事来。
  “话说九年前的一天,风暖日丽。有个老汉驾着驴车进城卖柴火,途经一处茶棚时渴得厉害,便停下来歇脚。谁成想他一杯茶水还未下肚,突然天生异像,刹时惊雷滚滚,一道道白光从天而降。眼看着一道雷电直奔茶棚而来,老汉吓得躲到桌子底下,暗道一声天要亡我!”
  谢姝:“……”
  【这故事怎么听起来有点熟悉,不会吧。】
  章也的声音极具感染力,已经将屋内众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去。
  谁也没有看见,萧翎望向谢姝时那深邃的目光。
  “后来呢?”老太妃急问,“那老汉有没有事?”
  “太妃娘娘您莫急,听小子慢慢与您道来。”章也喝了一口茶,接着说:“也是那老汉命大,居然有人替他挡了雷。你们猜,替他挡雷者是何人?”
  “何人?”老太妃下意识发问。
  章也的桃花眼中浮现几许神秘之色,故意压着声音。“当时那茶棚之中还有一家人,一对夫妇带着三个孩子,两个女儿和一个年幼的儿子,你们猜会是谁替老汉挡了雷灾?”
  听到这里,谢姝有些哭笑不得。
  原来听了半天别人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真的是自己。
  【这都是什么事啊,听故事听到自己身上。我哪里还用得着猜啊,我可是当事人哪,这事我最清楚了,答案就是那对夫妇的第二个女儿。】
  萧翎的眼皮微不可见地跳了一下,那颗美人痣越显妖冶。
  第6章
  ……
  章也的话吊足众人的好奇心,一连好几人发出追问。
  “章三公子,可是那家的丈夫?”
  “是不是那位夫人?”
  听到这样的答案,章也神秘一笑,一一摇头。
  老太妃惊讶道:“不会是他们的女儿吧?”
  “太妃娘娘猜对了,替那老汉挡了雷灾的正是那对夫妻俩的二女儿。”
  赵芙眉宇间隐有不耐之色,不就是被雷劈死一个女童而已,如此寻常的故事有什么值得说道的,这位章三公子居然还敢在人前卖弄。
  “章三公子,这事没什么稀奇的,被雷劈死的人古往今来都不鲜见。不过是一些命薄作恶之人遭了天收天责,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谢姝不愿意了。
  【你才命薄又作恶!打雷闪电都是自然现象,扯什么天收天责的。换你赶上坏天气试试,信不信天雷劈你一个外焦里嫩!】
  同为被雷劈过之人,萧翎对这话很是赞同。
  天若有眼,日日看着芸芸众生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只怕是恨不得瞎了才好。天若有法,能以善恶行天收天责之事,人间岂岂日日电闪雷鸣。
  章也也不信什么天意之说,他看了赵芙一眼,道:“赵大姑娘莫急,凡事不到最后还是不要轻易下结论的好。”
  “这有什么难下定论的,不就是一个遭了天谴被雷劈死的女童。并非她替那老汉挡了灾,而是她本来就是该死之人。”
  这话谢姝更不爱听了。
  【我怎么就该死了?我是上辈子刨了你家的祖坟,还是这辈子砸了你的饭碗,让你这么咒我!】
  “天灾人祸而已,何来的该死与否?”
  萧翎这一出声,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在维护章也。
  谢姝也是这般认为。
  【人人都说萧世子不近女色,原来也并非没有在意之人,看来章三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不一般。难道帅哥真的有男朋友了?】
  帅哥、男朋友?
  萧翎细思着这两个词的意思,眼神微冷。
  章也见萧翎维护自己,发梢都像是抖了起来,神色间越发风流倜傥,颇为得意地瞟了萧翎一眼。
  谢姝瞧着,脑海中冒出一个词:娇羞。
  【吼吼,我可真是小机灵,这么隐蔽的事都能被我能发现。怪不得萧翎不近女色,原来都是为了章三。有了章三这样的美娇娘,别人确实难再入眼。】
  萧翎倏地眸光一沉,似有无数寒刀蓄势待发。
  谢姝只感觉头皮一麻,突如其来的寒凉让她缩了缩脖子。
  【有钱人就是好,这屋子里的冷气真足啊。】
  萧翎险些气笑了。
  转念一想,罢了。
  不过是个小姑娘,言语之间也并无太多的恶意。何况他听过太多类似的猜测,那些人的话可比这小姑娘腌臜龌龊多了。
  这时章也道:“世子爷说的极是,如果天雷真长了眼睛,又岂能分辨不如魑魅魍魉,容着作恶之人为祸人间。倘若故事只是这样,我也不敢在太妃娘娘面前说啊。”
  他这话又提起了众人的兴致,老太妃更是心急地追问后续。
  “太妃娘娘莫急,待小子为你解惑。”他抑扬顿挫的声音又起,“那老汉当时吓傻了,等他回过神来时,只见那女童已经爬起来又是叫爹是喊娘的,竟然毫发未伤!”
  老太妃连连称奇,“老天保佑,老天保佑,阿弥陀佛。那丫头福大命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老太太,丫头我在这里谢谢您了。你老人家真是人美心善,我借您的吉言,争取以后大富大贵。您老可能不知道,我不仅没被雷劈死,还多了一个金手指。我这金手指老厉害了,还能窥见您老人家怀里那块用帕子包着的点……皮外翻形似荷花,肯定很好吃。】
  萧翎皱了皱好看的眉,看向自家祖母的眼神带着几分无奈之色。
  祖母有消渴症,平日里饮食当以清淡为主,少食荤甜之物。他一直以为祖母行事最是妥帖,万不会违背太医的医嘱,没想到居然偷藏点心。
  他眼尾余光往谢姝那边瞟去时,正巧看到谢姝在擦口水。
  果然还是个小姑娘,居然会想吃点心想到流口水。
  章也朝他挑了挑眉,那得意的表情仿佛在邀功。
  “太妃娘娘,小子这故事如何?”
  “好,好,这故事有意思的很。”老太妃笑得合不拢嘴,“这人年纪大了越来越没意思了,所以我老婆子就爱听这些千奇百怪的事。你们还有什么趣事,都讲来给我听听。”
  她这么一说,不少姑娘意动,都在绞尽脑汁地想。
  “石榴姑娘,你们家以前是不是住在澜州?”周霏突然朝谢姝发问:“当年乾门关大乱之后,民间乱相频出,我听说竟然还有人易子而食。你那时就住在澜州,想来听过不少稀奇之事,可否说来听听?”
  她话音一落,屋子里静得出奇。
  十三年前,蛮丘突然发难,那一役大胤伤亡惨重,镇守乾门关的定远侯霍擎战死。蛮丘大破乾门关后,直逼进关后的第一城月城,
  月城守将下令封城死守,苦等缓军数月,终不敌内忧外患,被城中细作开了城门,落得一个满城被屠的下场,还祸及沧、澜两城。
  而迟迟未至的缓军,领军之人正是镇南王萧恪。萧恪将蛮丘赶出乾门关后,主动请旨镇守乾门关,这一守就是十三年。
  尽管如此,萧恪还是因救援延误而遭人诟病。有人说萧家和安王勾结,才致使乾门关兵败如山倒,才害得月城被屠,所以萧家这么多年来仍旧陷于猜疑之中。
  谢姝哪里不知道,她是在挖坑,就等着自己往下跳。
  【好歹毒的坑啊!我如果真傻乎乎的讲了什么人间惨剧,岂不是扎了太妃娘娘的心窝子。我如果什么都不讲,你肯定还有挑拨的话等着我。你说你们这些十几岁的小姑娘,人均八百个心眼子,活得累不累啊?】
  萧翎听到她的心声,暗道若论心眼子,这小姑娘恐怕也不输于人。
  还好,不蠢。
  若是个蠢的,守着这般异于常人的能力恐怕早就得意忘形露了出来,也或许根本活不到今日。
  周霏见谢姝不语,又感觉自己一时成为众人眼中的焦点,难免有些自得。“我们这些生于盛京长于盛京的姑娘,哪个也比不上石榴姑娘见多识广,石榴姑娘为何不让我们长长见识?”
  所有人都看向谢姝。
  谢姝慢慢起身,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到了周霏面前。
  “啪!”
  周霏不敢置信地捂着自己被扇的脸,“……
  “周姑娘,请问你现在是什么感觉?痛吗?恨吗?”
  “你……”
  “痛就对了,恨就对了!乾门关一战,是我们大胤之痛!所以才有陛下的三道恩旨,一道告慰英烈在天之灵,一道抚恤月、沧、澜三城百姓,最后一道免三城百姓五年赋税。那一战除了痛,还有恨!所以才会有镇南王主动请旨镇守乾门关,誓死抵挡蛮丘再犯十三年不归家。英烈亡魂未散,乾门关的将士们以身卫国,这样的痛,这样的恨,还不够你长见识吗?”
  周霏脸都白了。
  她嚅嚅着唇,“……胡扯什么?我不就是想听你说一些澜城的民间奇事,你不愿意说就算了,为何打人?简直是不可理喻。太妃娘娘,您来评评理,有她这么为人处事的吗?”
  老太妃沉痛闭目,良久才睁开。
  “不忘国难,勿笑民苦。我们生而富贵,却不知这富贵是多少英烈用性命所换?我也是老了,手上没劲了性子也软了。若换我年轻时,手劲可比小石榴大多了。”
  谢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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