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那人正是章相之子章也。
  此时章也正坐没坐相地歪着竹林之中的石凳上,揶揄地对立在林中的白衣男子道:“我说还是你讲义气,这等好事也能想到我,万一你祖母和母妃恼了,会不会把我赶出去?”
  “不会。”
  “为何?”
  “因为我说过,若你不来,我便不见。”
  叶隙中透出来如点金般的阳光洒在白衣男子身上,无限光华。
  章也眯着桃花眼,“啧啧”两声,“我都打听了,你祖母和母妃这次足足邀请了十二位姑娘,听说都是个顶个的相貌好。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等血气方刚的好男儿,岂能没有慕艾之心。我说萧世子,你可真是白瞎了这副好皮囊。”
  萧翎骤然色变,目光凌厉。
  一时间,杀气四溢。
  “我真是服了你了!”章也抱头鼠窜,“怎么我想什么你都知道!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没忍住在心里想了一下你穿女装的样子。”
  “再有下一次,我就让你穿女装游街。”
  “你也太狠了,我不想了,绝对不想了。”章也摸了摸一脑门的冷汗,重新坐回去。“其实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喜欢女子,……
  人若是太通透,能识人心,辨真伪,便能识破一切虚情假意,看透一切旁人不能看到的龌龊欺瞒。
  而人心,最是复杂,哪怕是皎皎之人,亦有不为人知的黑暗一面。哪怕是窈窕淑女,也有隐藏极深的手段算计。
  “你呀,就是太聪明了,对人心看得太透了。”
  萧翎垂眸。
  金光萦绕之中,宛如无欲无求的超脱神子。
  他并非能看透人心,而是能听到人心之言。
  九年前,他护送宁王世子出京,途中遇强匪袭击,他胸口中箭之时又遭雷击,自那以后他便能听到别人心中所想。
  人心之诡,太过让人失望。
  听得多了,他早已麻木。
  除去至亲之外,也就只有章也还算能处。
  章也性子随意无定性,言语无遮无拦没正形,但好在小心思不少,却无伤大雅,倒不失为一个心地简单之人。
  他喜静,并非是因为喜欢孤独,而是人多之处,各种各样的心声让他烦不胜烦。久而久之,他便习惯了独处。
  “我说,你这次打算怎么办?”章也毫不客气地吃起石桌上的水果,一颗颗地往自己的口中扔葡萄玩。“我看你祖母和母妃是铁了心,非要塞一个女人给你。你是王府独苗,不可能不娶妻,依我看你还是好好挑一挑,依了她们,否则日后还有你好受的。”
  “你说她们当中,可有宁王的人?”
  章也闻言,瞬间坐直身体。
  “……就知道!”他吐出几粒葡萄籽。“我就说你这次怎么会屈服,没想到你另有打算。……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那就别说了。”
  ……去哪?”
  萧翎头未回,“时辰到了。”
  他说的时辰,是指老太妃与他约好的时辰。
  章也瞬间精神抖擞,像开屏的孔雀般追上他。
  ……
  巳时正。
  十二位姑娘全部到位。
  世家行事最重规矩,所有规矩当中最为重要的就是尊卑有别。谢家门第最低,所以谢姝是最晚到的一个。
  算起来这是她第二次进王府,上一回是她八岁那年。那年父亲外放任期已满,一家人归京之后来王府给老太妃请安。
  九年过去,王府的富贵更胜从前。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假山花池小桥流水,曲廊幽径奇石松柏,目之所及皆是人间繁华。
  进到老太妃的梧桐院,一眼就能看到那参天的梧桐树。相传镇南王府的这株梧桐树有近二百年的树龄,乃是第一代镇南王妃所栽。
  梧桐枝繁叶茂,树下一片阴影。
  一路走来,她是又累又饿。
  舔了舔发干的唇,等到领路的丫头通报之后才进屋。一入到屋内,凉意阵阵,瞬间通体舒畅。打眼望去,不意外看到屋子四角与正中都摆着冰鉴。
  她站在最后面,前面是一片姹紫嫣红。
  除她之外的十一位姑娘都与王府沾亲带故,以前也都来过王府,彼此之间也都见过,唯有她是个例外。
  她不认识众女,众女也不认识她。
  所有人齐齐福身,给老太妃请安。
  老太妃笑得慈祥,让大家不必拘礼。
  “世子到!”
  众女听到这声通报,个个翘首以盼。
  谢姝也有些好奇,也朝门口看去。
  逆光之中,有人仿佛踏破虚空而来。
  孤月之姿,漠世之相,让人一见难忘。
  萧翎迈步进屋之时,无数纷杂的声音充斥在他耳边。他微微颦起眉头,目不斜视地从众女身边经过。
  突然一道清脆的声音出现,须臾间将所有的嘈杂击散。
  【这丫就是那个世子爷,确实长得不错。】
  第2章
  他不动声色,径直到了老太妃跟前。
  老太妃笑得越发慈祥,目光看着自己唯一的亲孙儿,像是怎么也瞧不够,恨不得就此天荒地老。
  章也上前,“晚辈给太妃娘娘请安。”
  闻得此言,老太妃的眼睛才艰难地从自家孙儿身上移开。
  “章家小子也来了。”
  “太妃娘娘这里热闹,小子也来凑一凑。”
  章也桃花眼一弯,萧翎的耳中骤然多了不少尖细激动的声音。
  【这位章公子看着风流倜傥没个正形,没想到还是个卷王,陪朋友来选妃居然还随身带本书,学习精神真是可嘉。】
  随着这清脆的声音响起,耳中的喧嚣又倾刻间远去。
  萧翎循声望去,一瞬即撤回。
  即便是这一瞬,谢姝已清楚感应到异样。她越发低头缩脑又含胸,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随着外面传来“王妃娘娘到了”的声音,一位碧衣红纱的少女扶着镇南王妃进屋。镇南王妃出身齐国公府,扶着她的少女正是她的亲侄女赵芙。
  赵芙画着精致的妆容,眉心描了一朵芙蓉花,七分颜色三分装扮,惊艳的效果十足,一来就将屋中众女衬得黯然失色。
  她给老太妃请了安,又向萧翎和章也见了礼。
  老太妃对她很是亲热,称呼她为芙丫头。
  “芙丫头,我怎么瞧着你最近清减了一些,可是有些苦夏?”
  “太妃娘娘,芙儿没有苦夏。”
  “那怎么清减了?”这话老太妃是对着镇南王妃问的。
  镇南王妃容貌自是不凡,若不然也生不出萧翎那样长相出众的儿子。她听到老太妃的问话,眼中浮起一抹笑意。
  “这孩子是个好学的,前些日子非要学什么绿腰舞,说是想在您寿宴之上给您添彩。”
  “那敢情好。”老太妃笑起来。“还是芙丫头想着我,知道我老婆子最爱热闹。”
  “太妃娘娘,您别再说自己是老婆子了,芙儿可没见过像您这么好看又年轻的老婆子。正好芙儿习的绿腰舞略有小成,不如趁着今日热闹给您助助兴。”
  章也闻言,对萧翎挤眉弄眼。
  “惊不惊喜?”
  萧翎不语。
  赵芙又道:“独乐不如众乐,太妃娘娘,不如让她们给芙儿伴乐,也能让她们一展所长,您看可好?”
  谢姝惊了。
  【好什么好啊,一上来就让别人表演才艺来衬托你。你倒是出风头了,有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感受?】
  萧翎眸光晦暗,看了她一眼。
  屋内凉意徐徐,她突然觉得有点冷。人在寒冷之时饥饿感更为强烈,她的肚子已经开始叫唤抗议。
  但她的抗议无用,该来的还是会来。当一把把瑶琴被搬上来时,她就知道这个才艺表演是躲不过去了。
  赵芙居于正中,众女分坐在两侧,而她则被安排在角落里。
  绿腰舞有专门的舞曲,所有人都会,除了她。好在是一群人合奏表演,她浑水摸个鱼应该不成问题。
  舞曲一响,赵芙开始翩翩起舞。
  谢姝眼观八路,学着旁人的样子滥竽充数。为怕发出不合时宜的动静,她手指悬于琴弦之上,压根不敢拨弄出声。
  一曲终了,她后背的汗都出了一层。
  赵芙出尽风头,自我感觉极好。
  老太妃笑着夸她,她谦虚着,眼波不停往萧翎那边扫,脸上的娇羞与得色在看到对方朝众女走去时微变。
  所有人都看着萧翎,目光追随。
  萧翎停在谢姝面前,“你再弹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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