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其间种种,思之恐甚。
“诸兄,有一事尚需明言。”
与众人交谈一番之后,顾担认真道:“得皇上抬爱,虽升九品医士,但医术之道博大精深,我更不过是一黄口小儿,身心惶恐。思虑良久,不得不跑到牢房之中诊治犯人,以求医术精进,不负皇上深恩。
只是诸事缠身,时不待我。诊治之后,怕还是要麻烦诸位帮忙,平白给各位添了麻烦。在此先给各位赔个不是。”
话音落,顾担直接鞠了一躬。
“哎哟!”
王牢头一声惊呼,连忙躲开,“您这是哪里话?怎么说您也是朝廷命官,咱不过是来讨口饭吃,可不敢受您如此大礼。”
“就是就是,家里人生病指不定还得靠您诊治一番,哪里敢受您如此大礼?”
就连狱卒们也各个躲开,不肯受礼。
王公贵族看不上的太医,放到外面那可是极受欢迎的——还得有门路!
先不说对方的医术如何,就凭对方的身份,难道还不认识老点的御医?
到时候家里人若是有人病重,也不至于去请乡野郎中。
能跟一位太医交好,还是如此年轻的九品医士,回到族中说话声都能大上三分。
“诶,俗语讲,亲兄弟尚且明算账。我拿了药之后,还得劳烦诸位兄弟帮忙煎药、熬药,再送到牢房之中给人送去,岂是区区一礼就能行的?”
顾担拿出一两银子,强行塞到王牢头手中,“兄弟们莫要推辞,这两银子全凭你们自己做主。若是连这都不肯收,这牢房我也不好意思再进来了。”
他每个月俸禄只有二两银子,这就立刻少了一半。
而一两银子,换算成铜钱大约为一千五百枚。
若是买米,能够买一石米,大约相当于一百二十斤。
只算吃食,这还真不少了。
而狱卒的俸禄更低,每天仅有两三文钱,可以说养活自己都难。
当然,监狱之中,自有油水可捞。
可四方分润,落到自己手中又能有多少?
顾担直接拿出一两银子,完全可以从财大气粗来形容了。
天降横财,王牢头紧紧的捏着银子,嘴中连连道:“这这这,这怎么好意思!”
“这是应该的。若是在此医术有所长进,怕是还要月月劳烦诸位,可切莫推辞。”顾担笑着说道。
王牢头听闻,脸上喜色更浓几分,连拍着胸脯保证道:“您放心,有我在,您要是看谁不顺眼,只管说一声!弟兄们饶不了他!”
顾担心中松了口气。
此事妥了!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监牢之中这些牢头和狱卒才是真正办事儿的,不给点实际好处难免面上一套背后一套。
事关自己寿元,由不得顾担不慎重一些。
接下来,才是正事。
顾担目光望向那些被关在牢房之中的犯人,眼睛冒光。
这哪里是犯人,这都是自己活生生的寿元啊!
第4章 牢中奇人
给过钱,接下来的事情简直太好办了。
王牢头亲自跟随在顾担的身边,路过牢房的时候,一一指着里面关押的犯人,如数家珍的说道:“这个偷了邻居家的鸡,人赃俱获,屡教不改,判三年。”
“这个与人械斗,致人重伤,判八年。”
“这个就厉害了!从军回家发现妻子与人偷情,怒而拔刀将二人屠戮,这还不解气,又跑到奸夫家中杀人全家,判十年。”
“……判两年。”
“……判五年。”
一个个牢房走过,王牢头一个不落的数落着犯人的罪状和年限,整个监狱昏沉晦暗,牢房更是肮脏恶臭。
两人一路走过,里面被关押的犯人大多都是有气无力的模样,连抬头看一眼都欠奉,更不可能见到有人来就高声喊冤。
王牢头直到走到一个明显要新些的牢房前方才停下。
只见这间牢房中那人身材壮硕,肌肤黝黑,孔武有力。
此时一双大手持着稻草,粗长的手指竟灵活无比,指转如飞。
顾担认真的打量了两眼,此人竟是在牢中编草鞋!
而且看起手法娴熟无比,抬头看向二人之时手中动作分毫不停。
在他一旁,还有好几对已经编好的草鞋放在那里。
“王牢头来啦?草鞋差不多好了,稻草也得再拿些新的。”那人声音中气十足,和牢房中其余犯人面黄肌瘦的模样完全不同。
就连牢房内里也不似寻常犯人那般脏乱臭。
“这位是?”顾担心中生出了兴趣。
“这位不是犯人,起码现在还不是。”王牢头看着这人,面露些许无奈之色。
“不是犯人怎会在牢房之中?”
顾担愈发好奇。
“哈。豫州水灾,避难而来。途中恰逢劫匪拦路,杀了那么几十个,装着头就过来了。结果还没向官府举报,就被巡视的士兵发现,压到牢里。”
牢中那人轻笑一声,虽是困顿于牢狱之中,却丝毫不见失落之色。
“那您这是?”
顾担指了指他说话间还在忙碌不停的手指。
“编些草鞋,一来能够贱卖给别人。二来嘛,也好多换些食物。”黝黑汉子笑着道。
“这位也是个奇人。刚住进来说是吃不饱,让我们拿点干净稻草过来。弟兄们好奇,就给了他。结果他把稻草编成草鞋,让我们贱价卖出去,剩下的钱他也不要,只要让他吃饱就行。”
王牢头解释道。
对方装着几十个人头闲庭信步,明显不是寻常人物。
据说当时四五个巡视的士兵发现他,却是吓得手中兵器都拿不稳。
还是他自己老老实实走到了牢房中等待审查。
而狱卒们又不是傻子,也不敢真的苛责。
再加上有稍许薄利可图,也就任由对方在牢中编草鞋了。
“一石三鸟,在下佩服。”
顾担微微一礼,“不知如何称呼?”
黝黑汉子咧嘴一笑,道:“墨丘。”
“墨兄能够杀几十个匪徒,手段怕是远非常人所能及。怎会简简单单困顿于牢房之中?”顾担不由问道。
“此言差矣。我杀匪徒,是因匪徒该杀。束手就缚,是因兵卒自有职责在身,为何相抗?不过在牢房中住些许时日罢了,待得调查清楚就好。”
墨丘说着,草鞋已编好,于是将编好的草鞋聚拢到一起,站起身隔着牢门空隙递来。
顾担这个时候才发现,墨丘的身材极其高大,少说也有九尺半。
他自己发育已算相当不错,却也只是八尺稍多,这样便已算身材高大。
可墨丘猛然站起,恍若是一位巨人!
寻常人见之心颤。
“如墨兄这般身姿,少数劫匪怕是不敢劫掠的吧?”
顾担自问自己的身材已算出众,可跟墨丘一比竟还要低上不少,更何况对方又是如此壮硕,劫匪怕不是没长眼敢打劫这般人。
“非是劫我,而是我路过时见有人呼救,前去探查。却是一伙劫匪在屠戮灾民索求财物,更是想要抢占女子……”
墨丘冷声道:“路见不平,自当拔刀相助。那伙劫匪非但不知悔改,竟还敢报出山名让我束手就擒,我便放了几人陪他们往山里走了一遭。”
结果嘛,自是不必多言。
顾担眼泛异彩,一人追着几十个人砍,墨丘的武艺得强横到什么程度?
当下立即拍手道:“好,痛快!山中劫匪杀民掠商无恶不作,纵使官府擒拿亦是做鸟兽散,剿之不尽。可惜我不过一医士,手无缚鸡之力,亦是只能空谈。墨兄为民除害,当浮一大白!”
随即立刻拿出钱财,让王牢头派人去酒楼取酒取菜。
“早就听闻皇都乃天下首善之地,今日见顾兄果然名不虚传。正好吾也腹中饥饿,也就不推辞了。”墨丘拱手致谢。
“顾某尚且未曾自报家门,墨兄如何得知?”顾担讶异道。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墨丘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笑着说道。
顾担心中越发震撼。
墨丘显然是听到了先前他和王牢头等人的交谈,可那里距离此处少说有百丈距离!
隔着这么远都能够听清,对方又是何等身手?
“顾某年幼之时体弱多病,所幸家父略通医术方才侥幸成人。心中自是向往侠客之风,墨兄有如此身手,想必在江湖中也有一番名望,可否讲讲江湖之事?”顾担问道。
“侠客?”
墨丘一声嗤笑,“哪有甚么侠客,顾兄听闻的故事,多是说书先生为了引人耳目而胡乱编造的说书故事。诸多游侠,大多为游手好闲之人,学了几分拳脚功夫便不想再务农,自诩高人一等,实则眼高手低。
明面上背着一把长剑四处走动,背地里指不定便是鸡鸣狗盗之徒。更是争勇斗狠,一言不合便要拔刀相向。丘虽不才,却耻与游侠为伍!”
顾担苦笑道:“倒是顾某想的岔了。”
“不过,也并非所有游侠皆是那般无用。我也曾见过仗剑行侠之辈,只是性情乖张,做事全凭心意。亦有爱民如子之人,散尽家财后持一柄利剑行心中道义,却又视国法为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