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同他保持距离么?
  她说的干脆,决绝。
  没有任何留恋。
  陆执就这样不知立了多久,竟也不觉得风雨扑人。
  凌霄出去打探消息回来后,见殿下身子一面都淋湿了雨,仍旧没回屋,心中也泛起了嘀咕。
  沈姑娘喜欢殿下,大邺宫中别人不知,可殿下和他是知道得真真的。
  殿下虽不说讨厌沈姑娘,凌霄也能明显感觉到不耐烦,起码是不喜欢沈姑娘那些小动作的。
  其实,上京中仰慕殿下风姿的姑娘多了去了,凌霄都不喜欢,可这位沈姑娘,容貌生得极好,性子也温和,见人唇边常挂着笑意,凌霄很希望这样的人能陪伴在殿下身边的。
  如今沈姑娘把话说清楚了,怎么殿下的反应不大对劲呢。
  凌霄犹豫了下,还是把刚才打探的消息说了出来:“属下听采茵和流云殿的下人闲聊,沈姑娘要给曹小侯爷送礼,手上没钱,才把送给殿下生辰贺礼要回去打算出宫兑点银票——”
  太子深吸了口气。
  凌霄没看见主子反应继续道:“还听说沈姑娘怪可惜那副字画的,方才想要回去但是没太好意思。”
  天色暗沉,乌云涌动,雨似乎下的更大了些。
  然则这些都比不上太子此时的神情。
  第6章 马车
  翌日,采茵早早的备上早膳后便去马房套车,又拿了沈灵书的腰牌去皇后宫里请示。
  沈灵书用完早膳后,带着帷帽坐上马车出宫。
  出了大邺宫后,伴随着辚辚之声,马车驶向了朱雀大街。
  街道上酒楼瓦舍鳞次栉比,往来摊贩,走夫,百姓络绎不绝,虽吵闹却比皇宫中多了几分烟火气息。
  沈灵书掀开帘幔,如今身处其中,她无端生出了一分自由感,有那么一瞬间她想抛下所有回扬州旧宅去,外祖母还时常写信问她何时归家探亲。
  可沈家过些就会出事,父亲会被扣上急功冒进的罪名,前世她死后不知道这桩案子最后如何,只是如今她活着,就不能让沈家蒙冤。
  可到底是谁想害沈家,萧后还是圣人?若是帝王之怒,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必须要找到证据。
  她唯一知道的线索就是萧后所说的王家人。王遂嫌疑最大,他的儿子王石也在京任职七品。
  王石此人,品行拙劣,不务正业,拿着家里的钱在扬州城整日挥霍无度,当年在扬州每次过年时她都看不过这个表哥的作风。
  他肚子里没半点墨水,怎么可能任职京官,他连科考场都该进不去……
  马车停下,沈灵书存着疑惑,正好找到周掌柜问个清楚。
  进了当铺二楼,周掌柜从雅室,站在楼梯口迎接,恭恭敬敬唤了声:“姑娘。”
  他是从扬州跟着沈灵书过来的,是生母王碧留给沈灵书的心腹。
  周掌柜一边引着路一边低声道:“姑娘托的事,属下已打探清楚。”
  沈灵书凝眸,伸手道:“周叔叔,坐下说。”
  周掌柜道:“王石是三年前来的上京,于两年前开春进了会试。属下查了,那年科考大榜上确实有他的名字,是货真价实的进士。”
  沈灵书摇头:“王石为人,周叔叔也略有耳闻。圣人重科考,寻常人寒窗苦读十年未必一试就中。他没那个水平,也没那个本事。”
  周掌柜也存了疑虑:“姑娘的意思是?”
  “会试都是礼部组织进行考试,若王石进士的身份落实。我怀疑,是礼部的考官动了手脚。不瞒周伯伯,前几日我在皇后娘娘宫中隐约看见了王石的影子。”
  周掌柜倒吸口气:“我明白了,皇后娘娘帮他舞弊,可是皇后如此抬举一个商人之子,是为何呢?还有姑娘,您让我打探王石的底,是怀疑些什么?”
  沈家未来一案,沈灵书知道的也不多,更不能让人知道她知晓以后会发生的事。
  她只得起身遮掩过去:“我与老家的王大伯父有些恩怨,烦请周叔叔继续盯着王石在京中的起居,若有消息采茵每月初一来取银子时一并相告。”
  随后,她转身让采茵把从东宫拿出来的物件交给了周掌柜:“这些东西,周叔叔帮我当了,再备两份厚礼,我待会儿要去长亭侯府。”
  三人正说着话,便听见隔壁铺子传来一阵极强的晃动,随后楼下传来了哭喊声并着重重马蹄声。
  沈灵书走到窗前,透过楹窗的格子瞧见街上被侍卫围堵的水泄不通,匾额砸断了,桌椅板凳碎了一地,大街中央极为嚣张的横着一辆青色马车,车身四角皆用昂贵价值不菲的丝绸包裹,窗牗半掩着,隐隐可见里边的富丽堂皇,看这不凡的规制便知是宫中所有。
  会是谁呢?
  楼梯传来“噔噔噔”的声音,周掌柜见状立刻挡在了沈灵书身前,采茵抄起桌案上的茶杯,攥在了手里。
  三人精神紧绷,直到楼梯口处出现一截绣着青色线的长靴。
  来人是熟人,沈灵书松了口气。
  凌霄被遣上来传话,却见对面三人严阵以待,联想到隔壁铺子的阵仗,凌霄反应再迟钝也想明白了,不禁抱拳:“抱歉,让县主受惊了。”
  沈灵书微微一福:“凌大人何事?”
  凌霄瞥了眼周澄海和采茵,压低了声音:“隔壁首饰铺子里,太傅家的孙姑娘正在雅间试戴首饰便遭了暗棍,被人打得起不来身,这会儿孙家仆妇已去孙府找人,京兆府已将朱雀大街围住,县主若想出街怕是得跟着属下。”
  沈灵书美眸瞪圆,光天化日,王公贵女在上京主街上,遭了暗棍?
  她惊讶道:“何人这般大胆?”
  凌霄如实托出:“七公主今日从青山寺回京。”
  沈灵书听到这个名字,身体不禁微微发颤。
  七公主陆瑶,顶着当朝皇后嫡出公主的身份,自幼骄纵,早年在宫中没少欺负自己,如今回京却找上了孙莲清。
  陆瑶与孙莲清素不相识,没理由这样打击报复。可是两个女子之间的事儿,怎么想都必定只有一个答案——她们共同喜欢着同一个的男人。
  她瞬间明白,陆瑶为何要这么做了。
  陆瑶也对曹澜有意。
  陆瑶刚回上京便找上了孙莲清,想必是之前就留意了,那么自己与曹澜的那些举动想必也很快就会被发现。陆瑶找上自己,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但是沈灵书不怕,既然决定走这一条路就走到黑,她不能连争取都不争取一下。
  她需要曹澜优渥的家世替她撑腰,她不能再孤身作战了。
  如此这么想,眼前她身处朱雀大街,算是十分危险。若是被陆瑶知道她今日出宫,少不得要吃上点苦头,只是即便如此,沈灵书也不愿再与陆执有任何牵扯。
  想清楚后,她凝眉正色,回绝的话还未说出口,底下又是一阵声势浩大的骚动。
  车马声阵阵,是京兆府的人到了。
  凌霄持剑,上前压低了声音:“殿下知道县主不愿上车,让属下转告县主一句话。”
  “殿下说县主不上车,下一个就是您。”
  沈灵书眉心跳了跳,她自然知道下一个是什么意思。
  孙莲清尚背靠太傅府,陆瑶都这般不管不顾,更别提她一个没人撑腰的孤女。若是被陆瑶看见,她的下场不会比孙莲清好过。
  想起陆瑶从前的手段,沈灵书不再犹豫,朝楼梯下方走去,凌霄紧随其后。身后采茵跟着周掌柜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去对面街上采买去侯府的礼物。
  她甫才走下楼,便听见那兵马刀刃的声音逐渐放大,就在耳前一样。
  沈灵书这才发现满地细屑尘土,被砸烂的家具匾额横得到处都是,起止是首饰铺子,这简直是半条街都跟着砸了。
  京兆府少尹薛大人眉心紧锁,身后跟着前来救治的大夫。
  人多眼杂,凌霄下意识持剑护在沈灵书身前,走向一旁的青墨色马车。
  四匹骏马拉着的马车前后左右的地方都空荡荡的,无人敢招惹侵犯,昭示着主人地位尊贵不凡。
  凌霄取下了脚凳,沈灵书扶着车横掀开帘子,便瞧见坐上的人。
  陆执闭着眼,双手环抱着倚靠着后边,漆黑的睫毛蜷曲,罩下一小片阴影,鼻梁挺拔,唇微抿着,似是有些疲惫困倦,她上车后也没睁开眼睛。
  沈灵书不愿吵醒他,便只得小声道:“多谢殿下。”
  对面的人没睁眼,鼻间轻轻应了一声:“嗯。”
  沈灵书见他醒着,便想着一气把话说完再不吵他。
  她犹豫了半晌,硬着头皮道:“殿下可不可以送我去长亭侯府?前夕日子病了,曹二姑娘曾探望过我,如今病愈,今日本是要上门还礼。”
  长亭侯府除了曹二还有谁,车厢内两个人心知肚明。
  但是沈灵书觉得自己昨日已经把话同他说清楚了,如今她要与谁有来往,也跟他太子殿下没关系吧。
  陆执睁开眼,四目相对间,沈灵书在那双漆黑的瞳眸看出了些不对劲的情绪。
  从前他的眼眸像是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很少有波动。就连那日荒唐的首尾,当着众人也是面不改色,如今她却从他的眼睛里读到了一丝别样的意味。
  他好像有点生气。
  正值夏日,沈灵书却觉得这车厢冷冰冰的。
  “非要去曹家是吧?”
  她几乎听见了咬牙的声音。
  陆执揉了揉眉心,他下了早朝便在礼部的廨房商讨不久后万寿节的事到中午,听了凌霄来报陆瑶今日回京在朱雀大街闹开了,知道小姑娘也在,水也没来得及喝上一口便让凌霄套了马车出宫,可不是为了听她去见情郎的!
  沈灵书还欲说些什么便听见车帘外有一道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随后便听见凌霄阻拦:“七公主,您不能过去!”
  “太子哥哥!”
  马车外陆瑶的声音越来越近,沈灵书神色焦急,美眸望向陆执,唇瓣微张:“殿下……”
  她不能被发现,更不能被陆瑶这种人看见她在太子的车架上。
  陆执快步起身坐到楹窗前,随后大掌扣过那截细白的手腕将人带入怀中,顾不得感受突然多出来的柔软娇躯,他拿过一旁的薄毯遮住。
  沈灵书骤然跌入他怀中,轻轻低呼了声怕被听见却又紧紧闭上嘴,只是惊慌之余她单跪在一旁的软垫上,虽减缓了冲击力,可疼痛还是让她仍不住嘤咛一声,细细的娇.音在车厢内传了开。
  陆执低下头去看她,身.下的女子衣领凌乱,露出一片雪白锁骨,似是被他粗鲁行径弄得撞到了,透着一片惹人遐想的红晕,她唇瓣微张,双眸含水,怯怯的望着他。
  陆执喉结滑动,呼吸重了几分,一向清冷的眸色染上几分浓郁,扣在那纤软腰肢上的大掌不自觉用力。
  沈灵书美眸欲哭无泪,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怀中小人儿身子在不安分的扭动,柔软抵着他的。
  陆执声音压低,带着克制:“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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