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便是连珍娘也时常说,这般的好郎君,整个大徵打着灯笼也难找……
  乐嫣这些时日总是迷惘不已。
  人许是都如她这般,一旦对另一半生了嫌隙——这条缝隙只会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可她能做什么呢?
  当真因为这些在外人看来再小不过的事,与他闹得天下皆知?
  真的闹开了,只怕被人辱骂,被是为过错一方的只是自己吧。
  以前的她觉得卢恒是爱自己的,卢恒很爱自己……
  可如今她可不敢再这么说了,甚至因为以前年幼时生出的这等心思,叫她觉得心中羞愧。
  到底是多没脸没皮的人呐?才能觉得世间所有的人都该爱着自己……
  这晚,乐嫣叹息了一声,也不像前些时日那般厌恶他的凑近了。
  或者说她是累了,不想搭理他。
  卢恒有些小心翼翼的,去亲吻起她来。
  亲吻起她的唇。
  太久太久,二人很久没有敞开心扉了,他也是一个男人——一个有欲望的男人。
  更何况是对着自己如此美丽的妻子。
  只是这夜,却是出师不利。
  二人才亲吻到一半,卢恒的长随便跑了进来,说是官署的事,通政司侍点了卢恒亲自过去。
  “说是圣上亲自发话,要重新整理四方文书,还有……”
  乐嫣听着门外长随滔滔不绝,心道,只怕卢恒又要好些时日不能回来了。
  宫宴过后,渐渐入了秋,天气凉下来,太后带着宫人从太液池搬回了长春宫。
  一连几日饮酒作乐,太后日子过的潇洒,却到底是不再年轻,身子渐感疲惫。
  她搬回了长春殿,仍是觉得前几日宫宴喝的多了,头晕沉沉的厉害。
  太后捂着额角,一回宫就迫不及待招来容寿,打听起她去太液池这段时日,殿中的诸多事情。
  “皇帝回京这段时日,宫里可是有什么消息?”
  容寿伺候太后这么些年,自然知晓太后这问的不是朝政。
  “暂时没听说什么消息,许是陛下这些时日朝政忙……”
  陈太后一听,挥了挥手厌恶道:“朝政忙?哀家可看不出朝政忙。这些时日日日跑去太液池跑去哀家那看戏,再说前儿宫宴那日,更听说所有人都散了,皇帝跑去城墙上吹风,还去骑什么马。大晚上的,叫一群羽林卫陪他去骑马,那马真有那么好玩啊……”
  太后说到这儿不好再说下去了。
  她一个太后,总是要顾忌着些身份的。
  容寿附身上前去给皇太后支招:“圣上也不是没有妃子,那不是还有一位么。那位沈婕妤,太后不妨再叫二人再见一面。”
  语罢去瞧太后神容,只见这位面上淡淡,瞧不见什么来。
  太后不懂什么大道理,奈何此事古怪,她猜也能猜着——那位沈婕妤怕是不知用了什么腌臜法子,才能哄得皇帝与她有了肌肤之亲。
  至于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她也说不准,问过尚宝德,确信儿子是宠幸了没假。
  太后便是心中再不情愿,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总不能叫满朝文武等着看今上的笑话。
  不过这也是好事,原本后宫中光秃秃的一根草都没有,难免叫人看着好笑。如今有了个女子,哪怕是掖庭里出来的,也能叫往日喜欢在自己身前晃荡的那些个太妃堵住她们的嘴。
  “哀家见过那么多女子,瞧着她们都不如这沈婕妤聪明……只怕不知用什么腌臜法子,钩住了皇帝。”
  容寿忍不住笑说:“太后娘娘,事到如今,管它什么阴钩阳钩,能钩住陛下不就成了?饶是婕妤娘子再聪明,还能翻得了您的手心?您瞧瞧,您去太液池这些时日,将宫务交给婕妤娘子,她可也是半点不敢揽权,您一回来,就尽数交还给了您。”
  被容寿这般一说,太后倒也欢喜上那位沈婕妤来。
  这后宫中多的是聪明人,她也喜欢聪明人。
  瞧瞧这沈婕妤,不就是一招得中,才从掖庭那鬼地方得以飞上枝头,成了这后宫独一份?
  她既然恭敬着自己,自己也乐意给她一份脸面。
  如何也是儿子的第一个女子,情分终归是不同的,况且这些年,她侍奉自己毕恭毕敬从无差错……
  “哀家不在的这些日子,这后宫可就她一个女子,又没人跟她抢,皇帝就住在前头的显阳宫,怎的她还没见过皇帝的面不成?”
  太后只是儿子当了皇帝这几年才放纵起来,以往也是个聪明的,不然能混到如今这等尊位?她一细想就觉得不对劲儿。
  容寿说到此处亦是无奈:“陛下哪往显阳宫中住过?还不都是住在宣政殿?前殿朝臣相公们进出,后殿就是陛下寝居之所……”
  太后一听,懒得再听,“罢了罢了,你明日有空便去宣她过来。将她接来哀家宫室里住着。”
  沈婕妤住的远,一南一北若是真有个消息,圣上来了她都来不及赶过来。
  太后这一番,可谓是煞费苦心。
  这些时日皇帝知晓孝顺自己了,时常往她宫里给她请安,一坐就是几个时辰。那就正好叫沈婕妤在她旁边伺候着,皇帝来了就朝他温柔小意,端茶递水。
  一个花容月貌的娇娘子,成日往皇帝跟前杵着,任他再是铁浇铁铸的石头,还能坐怀不乱几日……
  不成想,容寿将那位婕妤娘娘接过长春宫住了好几日,日日都来给太后请安的皇帝,忽地不见来了。
  一次也没来过。
  跑出去一打听,皇帝竟是出宫了。
  第24章 吻痕
  这日清晨, 天空万里无云,澄碧如洗。
  难得的好天气。
  乐嫣早早梳妆打扮,穿了一件玉色折枝堆花上襦, 累珠叠纱的红裙。朝半人高的铜镜中照了几圈。
  春澜从廊外走进来, 拿着两条披帛递给乐嫣。
  “寻来两条陪您这身衣衫颜色的, 一条粉白撒花金边珠珞的, 另一条浅鹅黄花鸟纹彩绣的。您瞧瞧, 哪条好看些?”
  乐嫣接过来挽在手臂间挑选着,阳光透过窗格落在她臂间的花鸟纹彩绣上, 只觉栩栩如生, 上头一对对的鸟儿像要飞出来一般。
  乐嫣不喜欢夏日, 只觉得闷热不清爽,如今夏日过去, 她心思才活跃起来。
  总不能成日待在这处宅院里闷着。
  守意便挑出来许多帖子拿来乐嫣面前。
  “娘子, 有好些府上递来的赏秋帖请您呢。您瞧瞧有没有想去的?”
  “有恭王府上, 还有通政府上,就连孙相爷夫人, 也给娘子下请帖呢。”
  守意没见过这等场面, 见帖子的主人都十分有来头, 不免心中惊骇。
  毕竟在她看来, 多参加这等宴席总归对娘子是有好处的。
  乐嫣笑着挑中了那条花鸟纹的披帛,随口笑说:“你别急着忙这些, 我们才刚入京,这些都等熟悉了再去也不迟, 日后有的是机会。”
  守意一听却有些急:“这几日您不出门, 我倒是瞧见郑姑娘四处出门呢,与门房各处都熟的不能再熟, 说是在京城连许多手帕交都交上了……”
  春澜阻止守意没规矩的话:“你成日盯着那处做甚么?她做她的,咱们娘子做咱们的。怎么,你是叫咱们侯夫人跟着她学不成?”
  前些日子乐嫣风寒未愈,没出门,又顾着查账,后来又忙着宫里的事儿。
  许多帖子递来侯府便是郑玉珠帮忙招待,一来二往,凭着她的本事倒是与谁都聊的开。
  这般也是替乐嫣解决了许多麻烦,她自然不是那等心胸狭隘之人,闻言只是笑说:“表妹想去便去吧,她一个未出阁的娘子,多参加些聚会倒是没什么的。”
  乐嫣对这等宴席根本没有兴趣。
  女眷宴席间多是联络感情,许配儿女婚事之举。她已经成婚了,又没什么感情可联络的,且卢家本就敏感,更不适合成日与权臣交往。
  郑玉珠想去,那是她自己的事儿,叫她往外走也好,免得成日与自己抬头不见低头见。
  这段时日郑玉珠忙的脚不沾地,甚至都没空来她面前献殷勤,乐嫣自是满足的。
  主子这副不争的模样却将守意气的牙痒痒的,乐嫣见此满是无奈,只笑着安慰她:“你不急着别的,倒是急着眼前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要是有闲心,昨儿个朱子不是拿回了地契么,你便去温泉庄子赶人!什么时候把庄子上闲杂人等都赶走,咱们重新修缮一番,等天气冷了我带着你们过去浮水去,那不比去宴会有意思多了?”
  这话不仅是跟春澜守意二人说的,更是同满屋子婢女说的,一群大大小小的丫鬟们一听自是喜上眉梢。
  乐嫣对婢女素来是大方的,兴起拉起守意春澜:“走,春澜以往再上京待过,守意你还没来过上京。娘子今儿带你去逛一逛,你便知晓这世上远远多的是比赴宴有意思的呢。”
  主仆三人随便用了些膳食,便唤来阿六赶着马车,叫他延京中最热闹的神武大街走着。
  沿路两道人声鼎沸,车马往来好不喧闹,两侧酒楼茶摊,各种吆卖声不绝于耳。孩童们手上高举着零食,一路笑闹。
  一切都叫乐嫣感慨起来。
  她指着一小孩,笑说:“曾经我也在这条街上玩过,那时候我只怕话没她大呢……我自己一个人溜出来,身上没带银子便沿路去找小商贩讨要糖葫芦吃。我嘴甜,竟还真叫我收获颇丰。只是将我娘吓得要死,满大街寻了半日才寻到我。”
  连守意听了都连连咋舌。
  主仆沿着一处热闹的茶楼下了马车。
  大徵保留着许多前朝风俗,只见这些茶楼亦是如此,四面敲锣打鼓,中间戏台搭起,整整三层楼内廊边围满了人。
  戏台正中一个乌发覆面的女子呜咽啼哭着,却还是被周围人叫嚣着绑上了铡刀。
  也不知从何处寻来的铡刀,正唱着一出满朝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叫人热血沸腾的好戏——斩妖妃。
  “话说前朝,天凤初间,朝中几大奸臣垄断朝纲,其中以侯莫陈氏最为人不齿,若非他献的妖妃惑主,前朝末帝也不会大肆驱逐忠臣,杀良将,君王不早朝!”
  据说那妖妃生的一副狐媚惑主模样,乃是妲己转世。
  一双狐狸眼但凡见过,世间男子无人能逃出她裙下。
  妖妃秽乱宫闱,先后不知与多少朝臣传出首尾。
  结局自然是叫人人拍手称快的,国破后,妖妃被忠义之臣抓来皇城外午门下,高高垒起一个高台,将妖妃斩首之后点火祭天。
  据说妖妃死的凄惨,临终前首身分离,那头咕噜咕噜也不知滚到了何处泥地里。
  曾经倾国倾城狐媚惑主的脸蛋,早被人划烂的千疮百孔。一双眼遭愤怒之士挖的只余一对血窟窿,阴森森盯着皇城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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