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折返
After the night I burned all memory, my dream bes transparent.——Stray Birds
可惜梦是浑浊,拨不尽的云雾黑压压一片袭来。鸣啼哽在喉头,孤鸦似乎找到了同伴,又像撞进猎人网兜,于是还来不及振翅便极速下坠,飙升的加速度带动狂风,耳膜破裂后噩梦以血肉模糊为结局。
梦魇残影几乎化为实时画面闪过,于鸦以为自己会惊醒,不过实际上是慢慢睁眼。
身上衣物已被换过,空调温度适宜,可猜想之中的人影未映入眼帘,擅长计算的大脑紊乱罢工。
“哥!哥哥……于凪!!”
极少见她如此失控,忍着腿心酸疼扑腾下床,三步作两步地往门口冲——随后撞进温暖熟悉的胸膛。
刚回来的于凪手上拎着蒸饺小米粥,只得腾出一只手轻拍她后背。他也真打算去自首来着,只是走去警局的路上撞见了她爱吃的蒸饺出摊,热气氤氲下阿婆忙活着,扭头过来对他笑。
“记得你个小伙子,屋头妹可爱吃我家饺子咧!”
“嗯,阿婆您早。”
不假。于鸦嘴不刁胃刁,他自己做菜都迁就着,外边的东西更是少有她能吃的,这家早餐店的蒸饺算其中之一,百吃不腻。她含糊比划想吃蒸饺,他就能二话不说撂下一切功课去买——虽然因此没少被于数华揍过,严重时致使杵了几个月拐杖。
当哥哥的习惯了照顾人,生活起居大大细细一手操办。身体不好的孩子发烧迷糊是常态,相伴而行的还有胃疼呕吐,尤其是在六岁前,严重时吐到脱水昏厥。于凪不哭不闹,向医生要来手机拨通电话:“爸爸,我要死了。”
而后于数华摆着张臭脸赶到医院,看到病床上的人并非“宝贝儿子”,怒火中烧下一耳光扇得人两眼冒金星,这位在工作上冷漠至极的数学家对待亲生骨肉时还能更咬牙切齿:“还敢撒谎了你!”
“我没撒谎”,彼时九岁半的于凪想象着自己是个小战士,退到病床旁做最后谈判,“小鸦死了我就跟着死,我们都要妈妈,不要你……”
“啪——!”
又是一巴掌。
“真想给你妹逞英雄,就别跟爹对着干。”
那漂亮又可怜的小英雄主义被打得稀碎。
他学会了低头,只用余光偷瞥父亲和医生交谈。至少小鸦没事了,这么想着,他终于暂时放松紧绷的神经,也不知自己是何时睡去。
“哥哥……”
他被妹妹的小手摇醒,抬眸便看见小家伙眼巴巴的样儿,活像只等待投喂的小猫。
“脸,哥哥,脸!”
于鸦看着他被扇红的半边脸干着急。
“这个啊,”他笑起来,“像不像绘本上的猴屁股?”
于凪记得她当时也笑了。
她打小偏瘦,脸上也比同龄小孩儿缺肉,看得人心疼。于凪一直喜欢看她吃蒸饺时鼓起的脸颊,如今却也同样中意她吞吐性器的模样——那张无情绪的脸因阴茎侵入泛起红晕,舌尖不情不愿地抵上龟头,打圈、舔舐,末了眼尾泪珠和唇角精液一同染脏床单,他从身下人盈泪的瞳孔中窥见自己如痴如醉的表情。
恶心透了。
上面的嘴吃起来可爱,下面的嘴吃起来更可爱,昨夜就算他硬生生忍着用了最慢的速度,还是被吸得险些内射。真要说的话这次恶趣味的初体验完全是计划之外,嫉妒心作祟,一直以来拼命压抑的变态心理竟占了上风。
于凪自嘲自己是条管不住鸡巴的公狗,真下贱。
或许人生来就是做不到遵守计划的生物,又或许有些事做出来只是为了减轻愧疚感,他半路折返回到摊前,摆出笑容,这样又只是一个普通哥哥。
“麻烦装两份蒸饺,再要碗粥。”
伪君子真禽兽是一回事儿,不能让妹妹在家饿肚子是另一回事儿。就像她明明没想过考公却要那么问,他明明写好了忏悔信最后还是没去警局。
亲情和爱情的十字路口下有绿皮火车开过,哐哧哐哧带着人往回走,他又看见自己偷偷撕掉本应属于于鸦的情书时那副卑劣样,自我安慰美名其曰年长者的权利,叫那点儿龌龊心思藏得严实。
在他看来,那些青春期小男生根本不了解于鸦,或许只因不经意的对视、只因她病态美的皮囊、只因莫须有的传言,甚至只是打赌输了或单纯出于好玩儿,就胆敢写下以她为对象的幼稚情书。
这种爱慕虽肤浅得不过小孩子的过家家,可也算得上真心,而他于凪那份占有欲呢?正当吗?敢大大方方写在纸上递给她吗?
他不自觉地把自己和那些表白者放在天平上,然后发现自己才是更该被唾弃的一方。毕竟小男生暗恋同班漂亮异性很常见,可没有哪个正常哥哥会想着亲妹妹哭泣的模样自慰。
名为嫉妒的情绪奔涌,嫉妒他们能如此轻易表白,嫉妒那些爱慕没有枷锁,嫉妒他们不像自己这条可怜的渐近线。无从索爱的悲鸣回响,他为自己找了个理由毁掉青涩情书:都是些不该让宝贝妹妹浪费精力的垃圾,当哥哥的自然有义务处理掉。
而后这种“义务”自顾自延伸到生活的方方面面,于凪像双粘在她身后的眼睛,阴暗且布满血丝,永远警惕地扫视四周,将她保护、或者说是束缚在那一尺三分地,利用她从小对自己的依赖,说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只是出于哥哥对妹妹的义务,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绝无二心……才怪。
因而他窃喜“哥哥”的身份牌是最好用的通行证,否则根本找不到理由如此干涉她的生活——却也知晓血管乃独属自己和她的红线,一经点燃便是引火上身。
骨中骨肉中肉,当哥哥的倒觉得自己是那根肋骨,是为了不让未来的她孤独而诞生的存在,只不过先替她来这狗操的世界探了四年路。
可肋骨经上帝之手成人,竟也沾染“占有”的天性,于是所谓亲情不知不觉沦为难以启齿的渴望,所谓保护变本加厉成了画地为牢的束缚。拂去童年合照上的灰尘,他忍不住想:究竟是哪一步错了?
假设爱是两个圆相交取出的交集,那和她生来便为内含关系是幸运亦是枷锁,不存在的公切线拦住前路,以至他撞破脑袋也没找到解答。
明明曾被同一个子宫包裹,明明哪一步都没有错。
“好嘞,小伙子拿好了啊。”
阿婆亲切的嘱咐将思绪拉回,于凪假装疲惫地揉揉眼,再睁眼时那些多余的情愫尽数消散,好像不过一瞬,连同方才的暗潮涌动都只是假象。
“谢谢阿婆,您辛苦了。”
“没得事,有空跟妹妹来店里吃哈。”
他只微笑着应下,并不觉得自己还有这个资格。
如果他还是她的好哥哥、好朋友,是她的避风港——纵使那身躯如同伊甸园的禁果般诱人,他也不会允许自己做出什么逾越的事,只有在阴暗角落咬着后槽牙红着眼看她走向别的男人。
那现在呢?
回想起来实在鲁莽,却也说不上后悔。
钥匙插进孔,于凪甩甩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沉浸在童年回忆和自我感动里不该是他的风格,至少在她面前要少拿出这种姿态。
而后被小病猫扑了个满怀。
“哈……”,于鸦找回呼吸频率,狠狠地在他手臂上掐了一把,也说不出是生气还是撒娇,“不准走。”
找不到于凪的前几分钟真正诠释了何为度日如年,她太久没尝过这种不安的滋味,和病痛的不安感不同,描述不了病症,写不出处方单,近乎梦魇。
她本就比一般人少了太多太多,普通的健康、普通的亲情、普通的童年、普通的恋爱……不能再失去哥哥了。尽管这个家给她的从来算不上“幸福”,至少哥哥的绝对偏爱是任性的底气。
就算是不再亲密无间的这两年,骂过“恶心”、“乱伦”、“停下”……可从没说过“我不要你”。潜意识牵着她绕了一圈又一圈却还是回到于凪身边,告诉她“哥哥”和“离开”这两个词绝对不能扯上关系。
“我没有说过要丢掉哥哥……”
哪怕不是爱,哪怕只是习惯,哪怕是错误的,离不开便是离不开,就当孩童时代的任性仍有余额。
想对视,想摸摸哥哥的脸,这样的声音叫嚣着。可于鸦身高只到他肩膀,她索性踮脚抬头,扯着于凪衣领让他躬身和自己平视,另一只苍白纤细的手顺势扣住男人下颏,忍住眼泪颤着声控诉。
“所以,绝对,不准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