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张妈妈近来正看着徐姨娘那头,听见这话,抢先走了出来:“过来过来,别吵着太太和老爷了,有话与我说!”
莲子是徐姨娘身边的小丫头,近来才当得点事,还未在场面上走惯,这时看见张妈妈,竟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妈妈无事别拿我消遣,我有正事寻杜鹃姐姐呢!”
张妈妈身边的小丫头喝了一声:“你们徐姨娘没教你道理么?见了张妈妈还这么张狂?”
莲子此时方知,眼前这圆胖的婆子,竟是太太的乳母张妈妈,连忙虚虚打了自己一个嘴巴:“看我这狗眼,竟连张妈妈也不认识,还请张妈妈别怪罪我!”
张妈妈哪里会和一个无知的小丫头计较,也不应这句话,只又问了一遍:“徐姨娘那里怎么了,还不与我快些说?”
莲子虽然年龄不大,口齿却还清楚,闻言便道:“张妈妈,是这样,晚上姨娘叫了一碗葱爆羊肉,可是厨房送去的肉不新鲜,姨娘吃了一口就吐了,这事是厨房的婆子不精心,梨花姐姐便遣我来回杜鹃姐姐,请杜鹃姐姐拿个主意。”
张妈妈近来心怀里记挂的,便是徐姨娘那头,此时听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闻言便道:“这事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我自有主张。”
莲子愣愣地睁着一对眼睛,摇摇头:“婆子们怠慢姨娘,敢给姨娘吃不新鲜的饭菜,梨花姐姐叫我一定要讨了杜鹃姐姐示下的。”
张妈妈被这小丫头弄得啼笑皆非,幸而那头杜鹃已经赶了来,看见莲子,把心里的一番话且咽下,问了莲子有什么事。
莲子又依样说了一遍,杜鹃是个大姑娘了,又经得杨氏怀孕的一遭事,这时听了莲子说的话,心下已经有了猜测,不由得抬眼去看张妈妈,张妈妈见了杜鹃的眼神,微微颔首,道:“这事倒是该报给太太知道的,如何处置,且请太太的示下。”
第22章
听得杜鹃应下,莲子知道事情不会被瞒报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道:“既然杜鹃姐姐和张妈妈都知道了,我就先回去给我们姨娘说了,好叫她安心。”
杜鹃却伸手拉住了她:“你且别忙,等听了太太的示下再说。”
莲子呆呆地“哦”了一声,不解地嘀咕:“太太还用得着亲自管厨房的婆子?”
这一晚上,杜鹃的心里是百样事情烦扰,此时乍一听见莲子傻愣愣的这一句,不由得莞尔,原来莲子这小丫头,竟当真是个傻的,徐姨娘还真是个妙人,派了这么一个小丫头传话,显然不是为了弄鬼,而是真心把太太放在前头,难怪碧玺肯与她交好了。
上房里又换了新的冰盆,秦览也换了家常衣裳,当中坐着,手里拿把扇子,自家扇着风,偶尔往杨氏那里带一两下。杨氏见杜鹃领着莲子进来,微微欠身:“可是徐姨娘那里有事?”
当着老爷,太太对下头几个姨娘,一向将面子做得足,杜鹃也不敢怠慢,将事情报了一遍,又道:“方才问过张妈妈了,恐怕得请个大夫诊脉才稳妥。”
杨氏眼前一亮,心里也猛地跳了起来,当着丈夫和丫头,面上仍是淡淡的:“既如此,明日请个好大夫进府便是,现在叫厨房给徐姨娘做一碗党参乌鸡汤送去。”
莲子再不晓事,也明白乌鸡是做什么的,这时听见,不由得有些头晕目眩,自家姨娘,难不成竟怀上胎了?
稀里糊涂磕了头出去,莲子的一颗心,仍旧跳得砰砰的,她家里无甚路子走,不似旁人托了关系往金姨娘乃至上房这里钻,凭着冯妈妈的意思分到徐姨娘院里,混了三四年,恰逢杜若犯错被支了出去,她竟稀里糊涂被提了上来,到如今看着,自己竟似要出头了?
想想金姨娘仗着个哥儿,连家里的生意都能插手,自家姨娘若是得了哥儿,还不是一样的风光!自家姨娘,可比金姨娘更得太太的心呢。莲子想到这里,不由得满心欢喜,忽地瞧见绛草轩那株高大的木瓜海棠,便脚下一转,往秦芬那里去了。
姐妹几个才用了晚饭,在正房一处坐着喝茶闲聊,莲子到了院里,看见许多人站在廊下服侍,知道四位姑娘正在一处,顿时懊恼得顿足,这样的事,怎么能拿到众人面前来说呢,才要回转身,一个眼尖的丫头已经出声了:“呀,莲子来了!”
被这么一唤,莲子倒不好悄没声地走了,硬着头皮走到廊下,挤出一个笑容来。这时秦芬已经从屋里出来,虚虚搭了蒲草的手,问:“怎么这时候来了?是徐姨娘有事么?”
莲子是新近才被提拔到屋里服侍的,于自家这位姑娘并不熟悉,从前在院里,只知道这位姑娘娇纵任性,婆子丫鬟们无事皆不敢去招惹,莲子是个没靠山的,自然更加不敢凑上去讨没趣。
此时一时兴起,过来卖好,还当要看见一个满脸蛮横的小女孩,谁知迎着烛光一看,一位秀丽的半大姑娘,穿了一身淡紫衣裙,头上挽得元宝髻,双腕各带了两个镯子,倒有些似太太的打扮,莲子一看,人都唬矮了三寸,唯唯诺诺地道:“回禀五姑娘,姨娘吃了口不新鲜的羊肉,闹了肚子,命我来回太太,我想着母女连心,便来知会姑娘一声。”
厨房一向是杨氏的人在管,莲子此话,不自觉地,便得罪了上房,秦芬看莲子面上仍是一派无知,不由得叹了口气,道:“这时候天热,吃羊肉不相宜的,想是因为这,才闹起了肚子,未必是羊肉不新鲜。既是姨娘有事,我回去瞧瞧就是。”说罢回头往屋里去了。
到得屋里,对秦贞娘交代两声,秦贞娘倒多问几句:“可是身子虚,吃不得羊肉?你姨娘不舒坦,你是该回去瞧瞧,我叫婆子给你留院门就是。今儿是初一,天黑着呢,玉荷取盏气死风灯给蒲草打了去。”
秦芬一句一句谢过,命蒲草接了灯,急急随着莲子往徐姨娘那里去了。
莲子原是想去悄悄传个喜讯,谁知阴差阳错,竟把姑娘诳了出来,这时见姑娘走三步滑一步的,不由得后悔,也不敢说什么有孕不有孕的话了,一口咬定是徐姨娘身子不适,自家是去传话的。横竖徐姨娘就是这样吩咐的,她便是这样说,也不为过。
秦芬听见徐姨娘只吃了一口肉便吐了,已放了一大半的心,病毒细菌致病也讲个浓度和剂量,一口羊肉,立刻就吐了,那也不会导致多严重的病,顶多是闹两天肚子就完了。
到得院中一看,秦芬不由得有些奇,正屋的大门洞开,徐姨娘扶着梨花的手,倚在门边翘首以盼,似是等着什么人。莲子方才说了,是自作主张去告诉自己的,徐姨娘并不知道自己要来,怎么此刻她竟好似在迎接自己似的?
徐姨娘远远便瞧见一盏黄莹莹的灯来了,那羊角风灯轻巧灵便,又照得清楚,只有上房才有,她只当是自己的一点小心思被戳破了,上房叫人来训话,不由得心下猛地一跳,抽身往回走:“快,快扶我去床上躺着!”
梨花眼力好些,定睛看得几眼,摇了摇徐姨娘的胳膊:“是姑娘回来了!”
徐姨娘听见,也仔细看了两眼,快步迎了出来:“芬姐儿怎么回来了?”
秦芬听了这话,知道徐姨娘方才果真不是迎自己,略一思索,不由得心下起疑,道:“姨娘可是确实身子不适?”她不好逼问徐姨娘,回过身来,沉下脸问莲子:“我瞧姨娘的身子不像不好,你这丫头,怎么敢胡说?事情究竟是怎么样,还不从实说来?”
莲子见了姑娘的神色,严厉精明更胜姨娘,倒仿似有两分太太的模样,这时也不敢再瞒了,一股脑儿,倒豆子似的把话倒了干净:“回姑娘的话,姨娘确是吃了羊肉不适,命我去上房回禀,太太听了,吩咐给姨娘送碗乌鸡汤来,我想着这乌鸡汤是有孕的妇人才喝的,想着这是一件喜事,便自作主张去告诉了姑娘,可是当着其他姑娘,又不好明说,这才说姨娘身子不适的。还请姑娘饶了我这一遭,我再也不敢乱说话了!”
徐姨娘“嗐”了一声,用力拍了莲子一下:“你这个臭丫头,怎么敢到姐儿面前去胡吣!还不快下去!”
待莲子下去,徐姨娘回过身来,面带尴尬地看着秦芬:“芬姐儿,这事……这事,照理不该给你知道的。”
确实,放到哪个时代,都没有七八岁的女儿过问当妈的生孩子的事,哪怕如今秦芬的身份是主子,徐姨娘是半个奴婢,论情论理,也不该给她知道。然而阴差阳错地,秦芬竟成了第一拨知道的人,她哪怕是想忘记这事也不成,这时心里尴尬,装着看那风灯,忽地想起一件事来,倒把尴尬放到了脑后:“姨娘可该注意身子了,太太这一向,吃穿上都很在意。”
徐姨娘好歹也在秦府呆了近十年了,若是一点心机也无,早被生吞活剥了,这时听了秦芬的话,反倒嗔她:“小女孩子家懂什么,也不害臊,你别管这事,回去了,只当不知道就是。”
秦芬确实是不想管的,她若是和旁人一起知道这事,不过是受得一声贺便罢,可是先知道了这事,哪怕出于情面,也不能不问两句。七八岁的古代小孩子该怎么反应,秦芬不知道,她照着自己的意思关怀了徐姨娘两句,却惹得徐姨娘责备起来。
哪怕知道徐姨娘是个古代人,观念和自己不同,秦芬受了那一句重话,心里也不痛快起来,说话便有些硬邦邦的:“既是徐姨娘心里有数,我也不多话了,我只当不知道就是,这便回去了。”
说罢也不等徐姨娘送,扶着蒲草的手又走了回去。
这一趟去得不久,回到绛草轩时,其他人才从正屋出来,见了秦芬少不得要应酬两句,秦芬想了想,仍旧只道徐姨娘吃不惯东西,不曾多说什么,又命蒲草:“将灯还给玉荷吧。”
秦贞娘摆了摆手:“一个灯罢了,值得什么,你留着使就是。”说罢不待秦芬推拒,用力瞪了一眼玉荷,玉荷才伸出去的手好似被烫了一下,猛然缩了回来,秦芬见了,心怀倒是开了一些,冲着秦贞娘点点头:“既是四姐的好意,我就不拒了,这里谢过四姐。”
回到屋里,秦芬明人将灯里的蜡烛取了出来,将那风灯依旧封好,挂在衣架子上。她心事繁杂,正是烦不胜烦的时候,这时看见一件古代的精巧器物,忍不住多赏玩赏玩,也好解解烦闷。
此举原是为了好玩,可是看在蒲草眼里,却又是另一番意思。
初初知道是分到五姑娘身边,蒲草原只想老实做事便罢,谁知服侍秦芬有一段时日,这位姑娘竟最是省事,心里又明白,再听桃香半藏半露说几句闲话,蒲草倒为姑娘一叹,一颗心,全然放在了姑娘身上。
这时连四姑娘给的一盏灯都要好生挂起来,五姑娘的日子,过得也太谨慎了些。
蒲草心里转得许多念头,见秦芬自家脱了衣裳慢慢叠好放在床头,连忙赶上去接在手里:“姑娘,我来。”
秦芬也不坚持,放手由得蒲草去了,心里仍旧转着许多事情。
蒲草咬了咬牙,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太太近来待姑娘总是淡淡的,姑娘可是在愁这个?”
第23章
秦芬的确有些想不通,为何杨氏这几日突然待她淡了下来,她很想弄清楚。
若说为着是争宠爱,那倒也不尽然,毕竟再怎么样,她内里还是个独立的成年人,像秦淑那样弄尽小巧博取好处甚至损人利己,她做不到,也不屑做。可是人在江湖,总要混饭吃,这四四方方一片天,就是她的职场,哪怕不做出头鸟,也不能做糊里糊涂的牺牲品。
烛光如豆,照得蒲草的面容有些模糊。秦芬一时没有说话,将桃花打探来的消息,默默在脑海里滚了过去。
蒲草本家是姓任,她爹是秦府外头柜上的一个副掌柜,任娘子早早病亡,留下了一子一女,女儿便是蒲草。任掌柜守得大半年,又续娶了一位继室,便是蒲草的后娘。俗话说,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任掌柜早些年待儿女还是疼爱的,否则也不会教得蒲草识字读书,然而枕头风日日吹着,稚嫩的小儿子又讨人喜爱,两个半大的孩子,看起来便不那么讨人喜欢了。
幸而先头的任娘子还有几个相好的姐妹姑婶,靠着这些姨娘姑妈们,蒲草兄妹磕磕绊绊长到了十来岁,分派上了差事。
秦芬收回思绪,将视线重新投到了蒲草的脸上,却发现这素来镇定的小姑娘,这时嘴唇抿得紧紧的,显然是很紧张。
见主子的表情不置可否,蒲草心里的鼓点,敲得更凶了。方才那一句,已是背叛了太太,眼下姑娘未曾应声,是不是要装着什么事都没有,遮掩过去?
秦芬从枕边取出一方丝帕,轻轻铺在枕头上,边理边道:“你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蒲草咬了咬牙,才要摇头退下,忽地看见枕头上那方丝帕还是自己来时绣给姑娘的,姑娘收了立刻就用了,从那以后,自己得闲就做,姑娘身上手边,竟也有了不少自己的手笔。
对着太太和四姑娘,自家姑娘许多事上自然是存心讨好,可是对着自己这样一个丫鬟,姑娘难道也需存心讨好么?再想想三姑娘身边的金铃和六姑娘身边的绫儿,到如今还被又打又拉的,姑娘待自己,和待桃香并无分别,可算是亲厚得很了。
蒲草头脑不由得一热,脱口道:“姑娘想不想知道,太太这几天,为什么总是冷着姑娘?”
秦芬本来已经躺下,此时听见这句,好似床上有钉,一骨碌就坐了起来。她自问处处周到,想了几天也不知道哪里惹了杨氏不快,难道蒲草这小丫头竟知道?她倒要听听,自己到底哪里做得不好了。
“你倒说说,太太为什么冷着我?”
开头第一句最难,既说了,也没什么好怕的了,更何况看看姑娘脸上并无怒色,反倒是好奇之色更重些,蒲草心下一松,竟能笑一笑了:“姑娘快躺好了,如今到了晚上,天还有些凉呢。”
待秦芬乖乖躺下,蒲草替她掖了掖被子,慢慢说了起来:“我听说,那日是宋先生去上房说了许久的话,然后太太便唤人去,叫那日吃饭不必多加两道北边口味的菜了,我私心里想着,这两件事定是有联系的。”
秦芬听了,先是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我瞧宋先生是个再周到不过的性子,不会背后告人黑状。”
蒲草笑了笑:“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宋先生的为人呐,大家都是有目共睹,哪怕是姑娘们拌起嘴来,她也要想法子夸一句姑娘们长进了,会说的典故更多了,绝不会去说哪一个人的坏话的。”说到这里,蒲草停了停,好似下了莫大的决心,许久才道:“我只怕,宋先生是在太太面前夸了姑娘,太太有些忌讳姑娘,这才……”
秦芬不由得扶额,天哪,天哪,她以为是自己哪里损伤了杨氏的利益,却怎么也想不到,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这职场也太难混了,做鸵鸟不行,做出头鸟更不行,自己也不过是表现稍微好了一些,杨氏就忌讳起自己来了,倘若自己哪日真的修炼成琴棋书画皆通的淑女,杨氏岂不是要把自己踩进泥坑里去?这个杨氏,往日看着还好,怎么如今却好似个多疑的曹操似的,听见风,便忧虑起下雨来了。
蒲草不知自家姑娘脑子里在转些什么离经叛道的话,又絮絮地道:“这些呢,也不过是我和表姐的一些猜测,也当不得真的,太太近来事多心烦,有时随着性子也是有的,更何况太太是个重规矩的,最讲个赏罚分明,姑娘只要一直守着规矩,定不会出差错。”
秦芬听了,默默点点头,忽地想起一事,问:“你表姐是谁?”
蒲草笑了笑:“上房的茶花,就是我的两姨表姐,她的妈和我妈是姐妹两个。这次的事,也全亏她来告诉我呢。”
秦芬忽地想起那日在上房寻金花的事,哦了一声,道:“原来是她,你们表姐妹俩,倒是一样的缜密性子。”
蒲草不知还有前事,只当姑娘是随口夸的,便虚应一句,劝道:“姑娘早些睡了吧,时辰不早了呢。”
秦芬转向里头,盯着帐子上透过的一丝光,慢慢盘算起了心里的事,然而她的脑子虽然是成年人,身体却是个实打实的小孩子,才想了一会,就昏然入睡,再次醒来时,已是天光微亮了。
“姑娘醒了?”桃香笑着迎了上来,“我才去看了时辰,也该是起身的时候了,姑娘再不醒,我只能来唤了。”
秦芬知道今日该是桃香当值,然而昨日睡前盘算得不少事,想要问问蒲草,于是便道:“蒲草呢,我找她有事。”
蒲草原也不曾下去,她是个细致周到的性子,知道早上主子起身事多,都是候着秦芬出门了才回去歇息的,这时听见秦芬唤,便掸掸衣裳进来:“姑娘,唤我可是有事?”
秦芬取了两对耳环,一边一个对着镜子挑选,也不转过身来,随口道:“也没什么事,你到我屋里来,这一向也辛劳了,今日你不当值,便回家去散散,太太前儿赏的巧果还有两盒不曾动的,你带回去给四邻亲戚分一分,再有,打听些新鲜事来说给我听听。”说到这里,她转过身来,深深凝住蒲草:“你知道,我爱听些新鲜故事的。”
蒲草心下一跳,猛地明白了姑娘的意思。姑娘昨儿听了自己传的话,并不责备,反要自己出去多走走,勤打探消息呢。
再细细一看,姑娘只穿着中衣,脸儿还未上妆,头发也未梳好,姑娘向来爱齐整,不愿在人面前蓬头垢面,今日破天荒地未梳妆好就唤自己进屋,显见得是不把自己看作外人了。
蒲草心头不由得一热,好生应下,慢慢退了出去。
秦芬从镜子里看了看桃香的脸色,见小丫头仍是那副无忧无虑的模样,便逗她:“你怎么不吃蒲草的醋?锦儿和绫儿两个惯常都要拌嘴的,金铃和玉琴也时常斗气,你怎么和蒲草这么好?”
桃香歪了歪头,吐吐舌头:“我呀,有多大的头,便戴多大的帽,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敢抢着做姑娘身边的第一人,我才不要学着旁人争来争去的。”
秦芬听了这几句人小鬼大的话,不由得发噱,回身道:“这些话,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桃香得意地咧嘴一笑:“是蒲草姐姐说的呀!”
“你就不怕她故意这样说给你听,自己背后抢着做第一个?”
桃香似是不曾想到这一层,愣得片刻,忽地道:“姑娘哄我玩呢,蒲草姐姐比我大好几岁,我便是争,也不该是同她争,该同藕花、桂花她们争呀。”
秦芬笑嘻嘻地点了点桃香的鼻尖:“你这机灵鬼,罢了,不说了,出门去吧。”
待到得上房,秦芬便收敛了笑意,随着其他人一齐问了杨氏安,这日桌上倒又有一道菜不是晋州口味,然而却也不似从前那般,明着照顾秦芬了。
众人都知道杨氏是个有成算的人,只当杨氏这一番先抑后扬是为了平衡,然而秦芬心中,却不期然地想起了徐姨娘的身孕来。
一顿饭,秦芬吃得食不知味,只随着众人举箸放碗,不知什么时候已退出上房,连脚迈进了书斋也不曾察觉,行礼时慢得一步,秦淑已掩口笑了:“五妹这是有什么心事?”
秦芬正默默地腹诽着重男轻女,这时听见秦淑开口,猛地回过神来,见旁边秦贞娘对自己使眼色,连忙对宋先生行了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