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
卢素素则经常夜里出门,后来我才知道,她在娱乐场所当主管。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我们这一家人,是靠出卖别人的肉体活着。
简妮出生不久,我父亲进了监狱,罪名是猥亵女性。
有个随父亲一起海钓的女人控告他,由于父亲表现良好获得减刑,两年后出狱。但是出来后没多久父亲就又被抓了进去,罪名还是猥亵女性,对象还是上次那个女人,她坚称父亲趁一起钓鱼时在海上意图不轨!
又是两年后,父亲出来,没多久,又被抓进去,和前两次一样的罪名,还是那个女人告他……
不过这次,父亲没有判刑,虽然他依然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却被直接放了回来,因为警方感觉被戏弄,不再理睬他们。
谁知道,我父亲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那女人,痴痴地站在她家门口,那女人隔着铁闸门看着我父亲,两人傻瓜一样笑了很久很久。
奇葩不?
还有更匪夷所思的呢!
很多人,包括我都见过那女人虐待父亲,他却好像乐此不疲。 有一次,有人看到他们两人清晨在公园的长凳上,父亲趴在凳子
上,光着膀子,那女人拿着一盒针灸针,在他的背上一根挨一根,密密麻麻地插满一背!父亲猛然转过身来,仰面躺在长凳上,疼得直咧嘴,可那女人笑得呀,简直停不下来,父亲也是一边哇哇叫一边大笑。
你说这是不是一对疯子!
“这两人神经不正常吗?”珍儿嘟囔了一句。“我们确实也怀疑,但没有把他送进医院。”
“你父亲别的方面正常吗?”听到这里,我语气缓和。
简婕摇头:“奇怪的就是,他在我们面前还算正常,只是和那个女人在一起,就好像换了一个人。父亲还把她带回家,这是我亲眼所见,两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那女人拿个镊子拔他的胡子,父亲疼得龇牙咧嘴,眼泪都流出来,竟然还笑个不停。而且,卢素素竟然也站在一旁边笑边看,还忙着在厨房亲手做好吃的!”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和珍儿对望,居然还有这么莫名其妙的夫妻?!
“你父亲和卢素素关系好吗?”我问。 “我不明白你指的是哪一方面,他们平时交流不多,但夫妻那点
事上应该还不错——我们的家不大,隔音也不好,他们也没有任何避讳我们的意思……”
珍 儿 翻 翻 白 眼 , 吐 了 一 下 舌 头 。 “ 这 对 你 们 姐 妹 的 心 理 状 态 有 影 响 吗 ?” “ 我没有和简冰聊过这个话题,应该对我们俩影响不大,但简娜
和简妮的早熟、放纵,应该多少有些关联。” “你父亲的怪异举动,和你杀人有什么直接联系呢?你说卢素素
是胡说,那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杀了三个妹妹?”我把话题扯回来。简婕思忖一下,歪着嘴巴,咬了一下嘴唇,我用自己的手指做出
一个手枪的模样,对着她的脑袋,她知道不能再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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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亲活在自己奇特的精神世界中,对我就完全不管不顾了。我甚至怀疑,他已经忘记,在这个世界上我还是他女儿,我们就好像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虽然每天都能碰到,但成了“点头之交”。
到了简妮出生之后,他几乎已经忘了我的名字,有时候手指比画着想对我说点什么,但摇摇头又走开了。还有一次他和我聊了半天, 才发现我不是简娜,笑容凝固之后又离开了。
他特别溺爱简妮和简娜,那是他的心肝宝贝儿,有什么好吃的, 好穿的,都会先给她们,完全没我的份儿。因为卢素素的关系,他对简冰都比对我亲近,偶尔会有说有笑。只有对我,虽不是冷若冰霜, 但就是不理不睬。
他可以无视我,但他却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在那个家里,每天看着他浑浑噩噩,呆呆傻傻,我的心情沉进冰点,没有一分钟真正快乐。
相比之下,卢素素并不是十恶不赦,在继母中她算是好的。她给我吃,给我穿,开始的时候,对我的态度也算和善。
不过,看不顺眼一定是相互的,也许是从第一眼开始,也许是积累了好多年。
卢素素自己很爱美,她也很漂亮,在娱乐场所工作又会打扮。但我能看出她衣着的廉价,和她的品位、对自身的期望值并不在一个层次,但她又无可奈何,因为她实在没有经济能力负担昂贵的物品。
我们一直相安无事,直到有一天,我撞破了她的秘密,她才对我改变态度。
“什么秘密呢?”我又来了精神,这个家庭真是谍影重重。“我知道她杀过人!”
卢素素也杀过人?我和珍儿对视,她杀了谁呢?你又怎么会知道呢?!
简婕咬了一下嘴唇,这个真的很难解释,我还是往下说吧——
知道卢素素杀过人之后,冲动之下,我给警察局写了一封匿名信, 举报她杀人,谁知道邮票没有贴足,信被退回到寄出去的邮局。
这个世界就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卢素素有个闺蜜在邮局工作,她竟然看到我那天在邮筒里投了一封信,在退回的信中她发现这个信封很像当时我投进去的。因为是写给警察局的,她感觉这其中有蹊跷, 就告诉了卢素素,卢素素一眼就认出我的笔迹,把信拆开了……
在信里,我告诉警察,卢素素在嫁给我父亲之前,杀了一个叫汪明栋的男人。
卢素素看了信之后,什么都没说,只是把信放在我的枕头下面, 于是这就成为了只有我们两个人才知道的心结。
这件事我没有再告诉其他人,但是从那之后,卢素素对我的态度是 180 度大转弯,几乎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三个妹妹相继死去,继母的精神状况临近崩溃,她开始对我面露狰狞,这时候我已经搬出去,她却阴魂不散地骚扰我,恐吓我。
对待她,我一忍再忍,一躲再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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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你的意思,卢素素指责你的杀人动机完全是无中生有,是因为你恰好得知她杀过一个叫汪明栋的男人,她怀恨在心,故意栽赃陷害你吗?而且,不是她在躲你,是你在躲她,对吗?”
我与简婕的谈话继续:“可是你又怎么否定何念警长和我寻找到的,你杀害三个妹妹的证据呢?”
“这些证据都无法取证,甚至是你们主观臆想的!你们完全心知肚明,不然我现在也不能安然无恙地坐在这里和你说话!”
“灵魂唤回不被主流社会认同,甚至可以说就是招摇撞骗,试问法官又怎么会采纳你在我的记忆中提取出的这些所谓证据,然后判我个杀人罪呢?”简婕理直气壮,“再说警察在所谓的那些卷宗里面找到的‘线索’,说我参与了维珍港反殖民运动,我完全可以说这是诽谤!请问有任何书面文件证明我是运动的头目吗?请问有任何影像资料拍摄下我领导运动时的画面吗?没有!完全没有!”
“你真是厚颜无耻,胡搅蛮缠!”珍儿就差吐口水在简婕的脸上了——
从一开始,我就劝苏老师不要接你的委托,说实话,虽然在电话里你的声音特别好听,语气也特别温柔,但我就觉得不舒服,直觉就认定你是个特别假的人!
果然,你的内心如此肮脏!
唤回灵魂失败,我们会按照合同退钱给你,你却不依不饶打上门来,找我们的麻烦!可惜啊,聪明反被聪明误,却让苏老师把你杀人的事实翻个底朝天!
你真邪恶,活该!
“你骂她也无济其事,我们不是警察,点到为止而已。”我示意珍儿算了,又郑重地告知简婕,“你可以离开这里了,我们大家从此井水不犯河水,接下来警方要如何,也与我无关……”
珍儿放下手枪,简婕一跃而起,确认了我真的打算放她走,便抓起手包,起身离座,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好半天,我的耳膜还能听到走廊里传来的,急促又尖锐的鞋跟和大理石地面撞击的声音。
“就这样让她走吗?”珍儿大吼,心有不甘。
“让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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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定简婕离开大厦,珍儿回身,亲昵地搂住了我:“苏老师,您太厉害了!我今天才知道,您有这么强的推理能力,都可以做名侦探了!”
我不太习惯和别人靠这么近,但这是珍儿,由着她吧。我也笑着:“简婕被我唬住了,你也信呀?”
“啊?您是唬她的呀!”
“当然啦!”我乐出了声,“你跟着我这么久了,难道第一次见我唬人呀!”
“灵魂召唤固然神奇,但并非无所不能,我在简婕的记忆中其实并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证据,我所说的一切,都是你的何念警长事先告诉我的。
“三次都不能唤回,一定是哪里出了错,我估计简婕和妹妹们的死一定有关联。
“在简娜唤回失败之后,我就接到了何念的电话,他告诉我,近期他在跟踪一名嫌疑人,发现她频繁出入我们的事务所。
“就是这个叫简婕的女人。”
“他干吗不直接问我呢?”
珍儿有点醋意。
“傻孩子,何念警长不希望对你造成困扰。发现简婕找我的目的是唤回三个妹妹的灵魂之后,他笑了。”
“这有什么好笑的呀?”珍儿想着心上人,脸又发红。 “ 他笑的是,自己追查简婕已经有几年了,一直没有突破,连他自己都怀疑是不是找错了嫌疑人,但简婕来找我,反而印证了他的怀疑。”
“因为心虚。”
对!珍儿说对了,何念警长也说,简婕肯定是心虚,恐惧,所以来找我做灵魂唤回。
因为何念警长坚信,是简婕直接或者间接杀害了自己的妹妹。三个妹妹!
可惜他没有证据。
即便通过电话,我也能想象何念那副苦恼的样子—— 苏黎,就是因为没有证据我才来求助你呀!
我第一次接触到简婕,是简冰的案件,曾经找她了解情况,她的三个妹妹都是非正常死亡,确实激起了我的好奇。
又过了两年,我在翻阅历史卷宗时发现,简婕曾经参与过维珍港反殖民运动。
职业的敏感让我忍不住开始调查,结果却越来越震惊,我发现, 三个妹妹的死亡与她们的姐姐——简婕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我先后找了她家的邻居、老师和同学,也走访了简家的亲属,我发现,简婕是个性格古怪的女孩儿,她和三个妹妹的关系都不好,更重要的是,简冰去世之后,简婕就从家里彻底消失了。
在维珍港想假冒 id 身份卡是很困难的一件事,持假证被警察发现非常麻烦,所以我很快通过银行账单、消费记录查到简婕住处,一直在暗地里跟踪她。
“不过现在跟踪她几乎是浪费时间,三个妹妹死了多年,就算有什么痕迹也早被时间淹没了。其他同事劝我算了,我却把追查简婕当成个人爱好,就是好奇地想知道真相。”
“你一直是这样的性格,一位好警察的品质。”我赞叹。
何念害羞一笑:“哪里呀!你知道我的个性,我只是比较固执而已。”
“所以您就答应帮助何念,找出简婕杀害妹妹们的证据吗?”珍儿问我。
“有一半原因。”我的右侧肋骨隐隐作痛,只好压在桌子上,今天实在太疲劳了,我耗尽了体力,只好赶快结束今天的对话——
简婕说对了,我即便找到证据也不能在法庭上用来指证她,何念也心知肚明。所以他拜托我的主要目的,其实是演今天的这场戏!
故意打草惊蛇,引诱简婕继续杀人! “杀人?!”
“对!简婕一直在寻找卢素素的下落,这才是她心中最大的隐患! “三个妹妹唤回失败,何念料到她早晚会跑来要求退费,或者羞辱我一番。
“你看这里!”
我用手指牵引珍儿的视线,在我书桌上竖着的台历这里,有几个模模糊糊的地址,好像是铅笔写的,但又用橡皮擦了一下,留下了斑驳不清晰的字体——
这就是为简婕设下的陷阱,其中一个地址就是此刻被警方严密保护的卢素素的地址!
微观辨识能力和记忆力超群的简婕,即使坐在对面的沙发上,也能看到并且轻松记下这些地址,她肯定会怀疑其中有一个是卢素素的。因为这是我刚刚写上去的,她上次来唤回的时候还没有。
写了又擦掉,肯定有古怪。
我故意用枪指着她,强迫她长时间坐在我对面的沙发,她的眼睛肯定会“不经意”地注意到这些信息。
“这是请君入瓮!”珍儿巧笑倩兮,就像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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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儿心情愉快,小鸟一样在事务所飞来飞去,准备晚上和爱人约会,一会儿工夫就把下午简婕来事务所大闹一场的不愉快忘得干干净净。
我却忧心忡忡欲言又止,有些事情,注定不能都告诉珍儿。
她是个单纯的女孩子,假如知道事情的真相,今后就不会享受这样简单的快乐了。
关于简婕,我的确有所保留。
我见过卢素素,一切又要回到那时那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