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别人还没说话,周大嫂先嚷了出来,“不是十五吗?”
她看看婆婆,又看向这个二叔,却见他看都没看她,面上并不见诧异之色。
她顿时明白了,好啊,敢情婆婆还跟她留着一手呢,和他们说十五,她自己独留五块!
“妈……”她还要掰扯,周大哥拉住她往后一拽,“这里有你什么事,到后面待着去!”
“你!”周大嫂当即就要发飙,周父忍无可忍敲了敲桌子。
“好了,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样子,叫人听见了不嫌笑话吗!”
周大嫂咬牙,忍着气退后一步,跟她男人和婆婆她还敢吵吵,但是这个公公她可不敢惹。
他一般不说话,瞧着家里家外全由婆婆做主,其实全是他的意思,婆婆也不过看他眼色行事罢了。
果然,周父一说话,周母也闭了嘴,连周伟都不敢再嚎。
堂屋里再次安静下来,却静得叫人发慌。
“老二啊。”周父哑着嗓子唤,“做人不能忘本是不是?”
周楠泽不吭声,就那么默默看着他爸。
“当初你能去当兵,全赖我那个
好战友,原本是要让你大哥去的,可是他身子弱,恐怕受不了部队的苦,这才换了你去。不然,现在拿着高工资的就是他,你说对不对?”
周大哥轻哼,挺了挺胸,显然也是这么想。
周楠泽胸口憋闷,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
是,当初是他代替了他大哥的位置才能去当兵,才有今天,所以他妈说要钱,他给,他们买东西,他买。
为的不过是心里那份歉疚。
可是人啊,果然是贪婪的,要了一份就想要第二份,甚至想一直要,恨不能将他的血肉全扒到自己嘴里才好。
再多的歉疚和感恩,也经不住这么消磨。
况且,他有今天真的是因为他们吗?
不,是因为他不怕苦不怕累,敢闯敢拼,更不怕死,才有的提干,才成了连长,才能得到一月五十二块钱的工资!
“您扪心自问,如果换了大哥去,他能做到吗?”
周楠泽的视线落向周大哥,“他身体为什么不好?因为好吃懒做,因为怕苦怕痛,当初一听要当兵,立马躺床上装病,您觉得就这样的素质去了军营,也能坐到我如今的位置?如果您觉得可以,那我现在就和部队提出退伍申请,换大哥去。”
周大哥面色一阵青一阵白,连周父都有些哑口无言。
“他去,最差是当了逃兵,然后牵连一家子。就算忍下来了,坚持住了,那也最长不过是二年就要退伍,以他的能力提干那是做梦。”
周楠泽神色平静,垂在身侧的手却攥得很紧。
“既然您提到这个了,那我就跟您好好算算。前二年工资分别是六、七、八块,不算伙食钱,也不算其它开销,二年下来总共两百五十二,我算二百。我给了您们八百多,已经是差不多二倍奉还,这样够还那份恩了吗?”
“老二!”周父大惊,这话是什么意思,要跟他们彻底掰扯清楚?
他虽然偏心大儿子,指望着他以后养老送终,但是心里明白,到底谁才是最能靠得住的那一个。
没了这个二儿子,他们一家子都得喝西北风!
“楠泽……”周母握着他的手,面露恳求,“妈错了还不成吗?你想和谁结婚就和谁结,妈再不反对了好不
好?”
“他叔,你看这闹的。”周大嫂也待不下去了,真这么一是一、二是二的算清楚,吃亏的肯定是他们大房。
“都怪这小子,我替你揍他,你消消气!”她揪住周伟就是一顿揍,劈头盖脸毫不留情,惹得他又开始嚎哭。
周楠泽听着女人的呵斥声、孩子的哭声和巴掌落在身上的啪啪声,眉心染上了几抹倦怠。
这一刻,他忽然升起一丝特别荒唐的念头,想和封家大哥换一换。
他宁愿有个浪荡子弟弟,也不想面对这一家子吸血鬼。
或者干脆让封骁和他大哥成兄弟,互相折磨,那情景肯定很热闹。
这么想着,一直沉重的心情似乎都好了不少。
周母察言观色,还要再说,却见他轻轻拨开了她的手。
“妈,以前的钱就算了,就像我刚才说得那样,只当是大哥去当了兵,我不找你们要,结婚也不用你们出钱。”
周母喜形于色,周父表情却越发凝重,果然,周楠泽的话还没说完。
“从现在起,我每月给您和爸五块钱,做您二老的生活费,以后养老和……身后事,我和大哥一人负责一个,除此之外,再无别的。”
“老二!”“楠泽!”“他二叔!”屋里顿时惊叫四起。
五块够干啥?虽然村里大部分人一年都不一定能挣到五块,但他们以前可是每月拿二十的,从二十到五块,足足少了十五,叫他们如何肯甘心?
周父气得身体直打颤,下意识便操起烟袋锅往他身上砸。
“我看你是当了连长觉得了不起了,翅膀硬了就不想要老子娘了是吧?好好好,老子这就去部队说明情况,我看看这不孝顺的人还能不能继续做连长!”
周楠泽任他打也不躲,听了他的话,连眼波都没动一下。
“您只管去,即使当不成这个连长,大不了退伍,我有手有脚,也能养得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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