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被小丫鬟打断了回忆,林依兰也收回了思绪,按了按眉心:“你有没有问是什么事,父亲和大姐姐还在不在老太太屋里面?”
“额,秋月姐姐没说,只说让小姐快去,我也没问。”小丫头愣头愣脑的答道。
林依兰抬头看了小丫头一眼,有些无奈。
这个小丫鬟是两个月前才调过来的,才十三岁,还是憨吃憨玩的年纪。之前的大丫鬟丁香已经年满20了,老太太开恩放出去嫁人了;另一个丫鬟绿萝,则因为母亲病重,请了假出去照看了。
唉,丫鬟太少了!
林家祖籍江苏金陵,祖上就是一乡间土财主,家中有着上千亩的良田,衣食倒是不愁。但直到林老太爷,但也当不起大富大贵四个字。也就是林依兰的祖父,中了进士,做了官,这才改换门楣。
在大周做官,俸禄虽然不像中国古代的明朝那样低,但也没宋朝那么高,光凭俸禄是做不到呼奴使婢的。
事实上大周官员的俸禄还是不错的,就拿她那父亲从五品知州为例,年俸150两、禄米75石。大周虽然没有所谓的冰敬炭敬,却又考评制度,分为:上、中上、中、中下,这五等。若当年年终考评为上,年俸翻倍;中上则能再拿相当于七成年俸的银子。就是中评也能再拿三成的年俸,足够过个好年了。
若是得了中下或是最末的下等,那就不要想年终奖了。轻则申斥,重则贬官,就算是罢官入狱也不稀奇。
以林父一年几百两的收入来说,可以让家人过得很轻松,就是再养几个下人也不是问题。更何况林家祖上还是有些家资的,养个二三十口家下人也是不成问题。但也肯定不上那些世宦勋贵。林家的下人着实算不上很多,就连老太太屋里也就只有四个丫鬟而已,到她这里就更少了。虽说嫡庶有别,但家里就两位小姐,她和嫡姐的一样,每人一并都只有两个丫鬟。
林依兰有些头疼,要是绿萝在,肯定会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问个清楚。现在就这么直直地去了,若是碰到了嫡姐怎么办。她那嫡姐刚挨了打,若是还在老太太屋的话,她要是这么过去了,肯定会伤了她的颜面。以她的脾性,又是一场闹。
想到这,林依兰感觉自己的头更疼了。
虽然嫡姐长的蛮漂亮的,但是性子急躁、容易冲动,甩脸子发脾气是家常便饭了。对于家世比她好、容貌比她出色的就酸话不断;对于那些不如她的更是不屑一顾,理都不理。
这些年下来,她为此在后面赔了不少笑脸、擦了多少屁股。更重要的是她还不领情,动不动就对她发脾气。
今生加上前世,她也算是已经年过40的老阿姨了,早已过了冲动的时候了,但有时候都会被她气的不轻。她只能安慰自己:你是大人,不要和小孩子计较!可有时候还是被这熊孩子气的要死。
现在嫡姐被父亲打了,她要是一头撞上去,少不得又要闹得她不安生了。可是老太太发话让她去,她也不能不去。
头痛!要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好了,也好想个对策,不至于现在没头没脑的。
“小姐……”小丫头又开始催了。
“罢了,你去打盆温水来,我洗了脸就去。”这丫鬟真是不行,她都起来半天了,都不知道给她打水净脸。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现在的思想是越来越腐朽了,使唤起这么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居然没有一点罪恶感。
打了水,洗了脸,又搽了一点润肤膏子,林依兰带着小丫鬟不急不缓地向老太太院子走去。
第3章 选秀
可她的院子离老太太院子就是百十米,就算再怎么慢,半盏茶不到的功夫,人就已经到老太太屋外了。
“二小姐可来了,老太太正找你呢。”在屋外打帘的丫鬟秋红,看到林依兰过来顿时眼前一亮,忙走了过来。
“秋红姐姐好。”林依兰微笑着打了招呼,毕竟是老太太身边的丫鬟,嘴巴甜点还是有好处的。
“秋红姐姐,大下午的,不知老太太找我有什么要紧事,可别耽误了老太太午睡才是。”
“无碍的,老太太没睡。”说着秋红身子就微微靠了过来,低声道。
“刚才老爷动了好大的气,打了大小姐一巴掌,连太太都吃了挂落,现在大小姐被老爷禁足了。”
林依兰眼睛闪了闪,低身问道:“姐姐可知道原因?”
“这奴婢就不知道原因了。”秋红摇了摇头,“当时我们四个都被老爷撵了出来,让在外面守着,只有老太太、太太、老爷、大小姐和宋嬷嬷在屋里。
开始也没什么,只后来里面的动静越闹越大,还砸了碗。奴婢们怕伤了老太太就急忙进屋查看,就见大小姐倒在地上,脸上还有一巴掌印,老爷一脸铁青站在那里,老太太脸色也不好看,太太只在一旁哭。”秋红的眼球向左上方看,这代表着她正在回忆。
“哦?”这道有趣了。
平时太太最宝贝这个女儿了,什么都紧着她,莫说被人打了一巴掌,就是别人说她女儿一个不好的字,她也要辩回去。就算是她的丈夫打的这巴掌,太太就算不拦着,也会急着上前查看的。现在居然只是站在旁边哭?
看来她这个姐姐这次犯的事情不小啊!林依兰暗暗地想到。
“不过……”秋红有些迟疑,“在屋里闹起来前,奴婢似乎听到大小姐叫了一声’选秀’。”秋红不大确定地说道。
选秀!
林依兰眼睛一凝,电光火石间,她全明白了。
说起选秀,在林依兰的以前的认知里,最出名的就是清朝选秀了。
她那个时候清穿小说、电视剧层出不穷,选秀一词,也在那个时候为人所知。
现在已经没有大清朝,但是选秀这种为皇帝选妃的活动是自古就有的,大周朝也不例外。
根据现行律法规定:凡大周官宦女子,年纪在14至17岁的,在地方上:其父亲任正七品或祖父任正五品;或在京:其父亲正六品或祖父正四品官职,且当年考评为中上及以上的官员,家中女儿或者孙女皆要参加选秀。有爵之家的女子一律都要参加选秀。
因此能参加选秀的,都出生于官宦勋贵,且家中父祖都是有能力的。
在大周朝,能参加选秀代表着荣耀,也代表着皇家对底下官员的肯定。
一开始大周的选秀,是不拘官员品级和考评的,只要是官宦之女都要参加选秀的。但在哀戾帝在位期间,出了一位九品芝麻官家出来的妖妃郭氏。
这个郭贵妃虽然是小家女出生,却长得倾国倾城,把哀戾帝迷得是三五找不到北,一如妲己褒姒之流。她得宠期间,迫害妃嫔,残害皇嗣,把整个大周后宫搞得是乌烟瘴气,差点弄得皇家子嗣断绝。若不是当时的先帝出生低微,且因为早产的关系,一副随时就要归西的样子,才没有立即被郭氏除去。就这样先帝也好几次差点被郭氏害死。等先帝取得大位后,就宣旨把能参加选秀的官员品级提高了一大截,还添了考评制度。
现在的这个皇帝——庆元帝,是三年前登基为帝。一般来说,皇帝甫一登基,就会开恩科、行选秀。
虽然先帝去世要守孝,但是皇家不同于普通百姓,子孙延绵是最要紧的事。普通家庭要守孝三年,皇家一般是以月代年,守三个月的孝就是了。
庆元一年,恩科是开了,却没有选秀。大臣们只当皇帝纯孝,加上皇帝刚刚登基,朝政还未稳,也不便提选秀的事情。
庆元二年,皇帝还是没有提选秀的事情,大臣们这下都有些急了,纷纷上书,请奏皇上:广开后宫,繁衍子嗣。皇帝又给摁下了,只说各官宦勋贵之女可自行聘嫁,再不言其他了。
到了庆元三年,也就是今年春天,庆元帝还是一点选秀的意思都没有,大臣们看到这也无奈了。皇帝可以不选秀,可他们的女儿、孙女却耽误不起。
因此不少人息了让自家女儿入宫为妃的打算,之前暗地里相看好的,在之前这几个月里火速交换了庚帖,定下了亲事。林依兰的嫡姐也就是在一个月前定给了她父亲上峰的嫡次子了。
却不想庆元帝打的什么算盘,都已经五月了,又降旨选秀了。这个选秀的旨意三天前传到了安庆府,命各家符合条件且没有定亲的女子,于八月十五前进宫选秀,不得延误。
这下子把各大世家搞得是鸡飞狗跳。已经定亲的哭天喊地,没定亲则是暗暗庆幸,连忙开始赶制衣衫首饰。
林依兰在得知自己要选秀的消息后,只是在开始稍稍惊讶了一下,之后就该干嘛干嘛了。
她都已经十六了,嫁人也就在这一两年的事。对她来说,只要结婚对象没有暴力倾向、没有花柳病、不宠妾灭妻就没什么挑的。她早就过了春心萌动,向往一份独一无二、浪漫唯美爱情的的年纪了。且就算是现代社会,出轨、养小三的男人都比比皆是,更何况是小妾合法的古代?
至于逃跑?呵,这事她想都没想过。
她一弱女子,既没有一身绝世武功也没有户籍路引,跑出去不到三天保不定就被卖到青楼。就算她能侥幸找到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归隐,可她一千金小姐,养尊处优这么些年下来,琴棋书画到是学了不少,可生活技能却是一个没有。虽不至说是生活废材,但也不能指望她能种田打渔、烧火做饭的。
所以不管是嫁帝皇还是嫁平民,对她而言都没什么影响,只是换个地方生活罢了。更何况论家世和容貌,比自己出挑的甚多,林依兰也不认为自己能屏雀中选,至多是走个过场而已。
林依兰她有自知之明,但别人就不一定这么想了,尤其林依兰那个心比天高的嫡姐林依莲了。听小丫头们议论,圣旨下来的时候,这位嫡姐把自己关在屋里大哭一场,一天都没吃饭。
看来她那姐姐还不是不甘心,又闹出了什么幺蛾子了,以至于激怒了父亲,连太太都不敢拦。
第4章 林府
知道了前因后果,林依兰就知道如何应对了,对丫鬟秋红到了声谢,就一个人进屋了。
老太太不在外间,外面只有两个小丫头,林依兰也没有理会,直接向里走去。
掀开帘子一看,只见老太太斜躺在炕床上,右手撑着额头,眉头紧锁。旁边就宋嬷嬷一人端着茶碗伺候着。
其实不管是江苏还是安徽,这里的人家都是不用炕的,只是老太太严氏是北方人,习惯了用炕,因此他们家也特别修了炕床。
说起老太太严氏,那出生可真是了不得。
严氏母家乃是山东宁远伯府,那可是超品伯爵府,到现在已经传承了一百多年了,早年也辉煌过,还出过皇妃。虽说现在已经没落了,可现在当家的还袭了个正二品男爵位。严氏虽然只是大房一庶女,可当年林老太爷也就一刚授官的土财主而已,真可谓是下嫁了。
严氏嫁过来后,就把在宁远伯府的那一套给规矩带了过来。虽说受条件所限,一应牌场比不得伯府,但在经过几十年的经营,林家早已洗去了身上的土味,自有一番风度。虽说在大周是排不上号,但在安庆这个小地方,还是很有底蕴的。
这一点,林依兰还是很推崇她的这位祖母的。
从一大家小姐,突然变成一小家主母,这里面说没故事她是不信的。可林老太太没有怨天尤人,而是努力相夫教子,一步一个脚印地把自家经营好。
显然严氏的付出是有回报的。丈夫虽然受累于家世、没有助力,仕途止步于正四品就再不能了,几年前更是因为朝廷纷争不断、加上身体不好,提前致仕了。但他对严氏一心一意,没有庶子侍妾。光这一点就让林依兰羡慕不已。
所生的长子还不到不惑之年就已经升任从五品知州,想来今后定会超过他的父亲,走的更远。次子也算出息,现携家眷在京城翰林院任职,虽然官职不高,但端的是清贵。最小的女儿也早已出嫁十来年了,嫁的是林老太爷为官时同僚的嫡子,现也过得也很不错。
现在林老太太和老太爷随长子住在任上的府衙中,老太太也不是那种恋权之人,早已把管家大全交给了长子媳妇,自己和老太爷在后院修身养性。
林家大房看似有嫡有庶,却也并不复杂。18岁的嫡长子林永松、10岁的嫡次子林永柏和17岁的嫡长女林依莲都是正妻何氏所出。林依兰自己是已故的姨娘梅氏所出。现在她爹后院也就一个由家生子抬成的姨娘孙氏而已,前年刚刚给她生了一个最小的弟弟林永槐。
小弟还小才两岁,自是不难相处;孙姨娘家生子出生,为人最是谨小慎微,伺候何氏是一天都不肯懈怠,比丫鬟还勤奋;大哥最肖父,从小由老太太抚养长大,为人端方、克己复礼。于去年中了举人,还未娶亲。
二弟虽跳脱了些,却也懂得分寸,虽说读书怎么样,但根骨不错,现在官办的武院跟着师傅们学武功呢。林依兰还记得当她得知自家弟弟能够练武时,那羡慕嫉妒恨啊!不能想!不能想!
嫡母何氏虽然待她一般,但也从来没有苛待过她,该有的份例一样都不少,只是也不关心罢了……
种种这一切,在林依兰的脑中一闪而过,面上却不显,只站在一旁不说话。
而榻上的严氏,在听到脚步声就睁开了眼,看到是自己的二孙女,眉头稍稍松了一下。
林依兰福了福身子,低头柔声道:“孙女给祖母请安。”只等老太太让起,才直起身子,在旁边的秀墩坐了下来。也只坐了三分一的地方,胸腰挺得笔直,双肩自然下垂,低眉顺眼。好一副大家闺秀的做派。
看到这,严氏不禁心里满意地点点头:这孙女虽然是庶女出生,但天资不错,也算没有辜负她的教导,这通身气派,比之那些世家嫡女也不差什么。因而被长孙女气的不顺心情总算平复了一点,叹了一口气,道:“你大姐被你父亲禁足了,这事你可听说了?”一想起长孙女,严氏的头好像又疼了些。
“听丫头们提了几句,也信不真,也就没有理会。”林依兰笑着答道。
严氏看了自己这个孙女一眼,不语。
这些年她冷眼看来,她这个二孙女看似平易近人,实则比谁都拎得清,明明什么都知道、比谁都看得清,却向来不多管闲事,总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把明哲保身四个字执行的是彻彻底底。
这样的性子可能不会讨丈夫喜欢,却最是适合在宫中生存了。
想到这里,严氏顿了顿,开口道:“你也知道,三天前,天家传来旨意,适龄的官宦女子都要去参加选秀,这本是一件极好的事。不过咱们府上,大丫头月前定了亲了,自是去成了,三丫头才十三岁,不够选秀的年纪,算起来符合条件的,也就只有你了。”三丫头就是林依兰的堂妹,二叔家的嫡女。
“大丫头不能去选秀虽然有些遗憾却也没什么。你大姐的脾性你也知道,嫁入普通人家还好,脾气差点就差点吧,有你父亲祖父看着,日子总不会太差。可若是进了宫,这样的性子,不说给家里带来荣耀,只怕还会家里招祸。”说到这里严氏的语气开始严厉起来。
也怪她一时心软,当年何氏生老大时,严氏怕何氏过于溺爱儿子,嫡长孙长于妇人之手总是不好,就抱了过来,亲自教养。现在看来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自己的这个长孙极有出息,年未弱冠就已经中了举,将来超过他的父亲也未尝没有可能。且品行端正,洁身自好,是安庆,乃至整个安徽省都有名的俊杰,那些太太奶奶们,每天明里暗里地想和他们家牵媒议亲,是严氏的骄傲。
可就是因为抱养了长孙,严氏对何氏有些许愧疚,因而长孙女出生后就让何氏自己抚养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能亲自抚养自己的儿子,何氏把自己的一腔母爱都加倍给了这个女儿。等严氏发现的时候,长孙女的性子就有些歪了。
本想自己接过来亲自教养些时日,改掉那些坏毛病,可那母女俩哭的的昏天黑地,搞得她老太太倒像是十恶不赦的罪人似的。她索性就丢开手不管了。
何氏生嫡次子的时候,严氏怕重蹈覆辙,就把孙子又给接过来抚养。何氏似乎也知道哭闹无用了,越加的宝贝她那女儿了,真正是疼到骨子里了,要星星不给月亮的。
“我原本算计着若是有选秀,今年春天就该有旨意下来的,这么长时间又没消息,想来今年的选秀是不成的了,你大姐已经十七了,拖不得了,就给你大姐定了亲事。”严氏接过林依兰递过来的茶,抿了一口,放在桌上。
选秀的流程很复杂,一般都是每年春天下发旨意,各省开始登记秀女名单,然后安排秀女们进京的车马住宿,加上有些地方离京城甚远,在路上的耽搁的时间也长,若是再遇到秀女路上生病了,那所耗的时间就更长了。所以一般一开春,各部门就开始准备选秀的事,务必在八月十五前赶到京城。
许是坐累了,严氏换了个姿势继续说道:“没想到选秀的旨意又突然下来了,这下你大姐不干了,愣是说要退了亲去参加选秀!这简直荒唐!这传出去像什么,’皇上强夺臣子之妻?’,这种话若是传出去,咱们家还要不要活了!”语气严厉,显然严氏是动了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