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节
双方碰面,立刻都停下来,刘宏巨瞧见马车边上一骑正是钱归廷,已经猜到马车里是谁,急忙翻身下马,快步上前,到得马车前,拱手道:“太爷!”
车帘子掀开,钱光涵从马车之内走出来,瞧见刘宏巨,神情冷峻,问道:“为何入城?”
“我们上当了。”刘宏巨立刻禀报:“陈曦护送的马车内空无一人,麝月并不在里面。”
钱光涵脸色微变,问道:“可是从陆路离开?”
刘宏巨道:“陆路也已经封堵,可属下以为,麝月已经猜到了我们要在北上的必经之道堵截,陈曦是诱饵,麝月也绝不可能从陆路离开。”
“难道还在刺史府内?”钱归廷在旁问道。
“属下知道事有蹊跷,麝月若是逃走,后果不堪设想,情势紧急,属下来不及向太爷禀报,只能先带人入城,围住了刺史府。”刘宏巨道:“眼下正在刺史府搜寻,属下准备去向太爷禀报。”
钱光涵微一沉吟,摇头道:“不会,麝月肯定不会在刺史府内坐以待毙。陈曦既然被当作诱饵吸引我们的注意力,那就表明麝月趁我们不注意,利用其他法子离开。”
“爹,刺史府一直都被盯着,只有陈曦护着马车离开,除此之外,麝月还能上天入地不成?”
“她这次是真的要上天入地了。”钱光涵想到什么,问道:“秦逍在哪里?”
“陈曦从刺史府离开之前,秦逍就带了一群刺史府的兵士去了太玄观。”钱归廷道:“咱们的眼线瞧得很清楚,秦逍没有带女人离开。”
“不对。”钱光涵吃惊道:“刘统领,立刻带人去太玄观,找到秦逍。”
刘宏巨也意识到什么,根本不耽搁,调转马头,大声道:“跟我来!”催马边走,身后骑兵急忙跟上,钱光涵也立刻吩咐道:“去太玄观!”
此时的太玄观早已经不复从前的幽静,上千人将太玄观四面围住,大部分人手中都拿着斧头或者菜刀,更有不少自制的长矛。
太玄观大门紧闭,只是那厚实的大门已经被碎石砸的都是坑坑洼洼,一片狼藉。
围住太玄观的百姓倒是发起了几次进攻,不过宋良带人死守其中,等待援兵,太玄观内尚有数十名箭手,百姓冲过去之时,宋良也不客气,吩咐箭手利用箭矢将百姓逼退,此刻双方却是陷入僵局,围在道观外的人攻不进去,而道观里的官兵也出不来。
有些百姓还在对着里面大声叫骂,亦有人劝说里面的人弃械投降,不少人则是席地而坐,有说有笑。
刘宏巨领着一群骑兵过来之时,倒是让围堵道观的人们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援兵再次赶来,纷纷起身,看到不过几十骑,再看看自己身边都是黑压压的同伴,顿时底气便壮了起来。
刘宏巨扫过一遍,皱起眉头,并没有瞧见秦逍的身影。
后面传来声音,钱光涵那队人马也已经跟上来,刘宏巨下马到了马车边上,道:“太爷,秦逍不在这里。”
钱归廷却已经催马上前,人群中有人瞧见钱归廷,便有数人从里面抢出来,到得钱归廷马前行礼,这些人自然都是安插在百姓之中的奸细。
钱光涵出了马车,远远见到那几人正对钱归廷说着什么,很快,钱归廷便折返回来,到得马车边,向钱光涵道:“爹,一个时辰前,确实有一群官兵过来增援,但他们并没有靠近道观,只是远远看着,待了一会儿,就全部散去。”
“是秦逍带人过来?”刘宏巨立刻问道。
钱归廷道:“他们也没有看清楚,那群人根本没有靠近。”
“原来如此。”钱光涵脸色阴冷:“咱们确实上当了,麝月根本没有跟随陈曦离开,而是跟着秦逍逃走。”
“太爷,你的意思是……?”刘宏巨脸色骇然。
钱光涵冷着脸道:“麝月一定是打扮成刺史府官兵的样子,混在队伍之中,我们的眼线只以为是秦逍带兵来增援太玄观,没有瞧见里面有女人,自然不知道麝月鱼目混珠离开。陈曦那一路,确实是为了吸引我们的注意,让我们误以为麝月是被陈曦护送离城,调虎离山,掩护秦逍带着麝月逃脱。”
钱归廷也是惊骇道:“那……那麝月现在在哪里?”
“已经出城了。”钱光涵目光锐利:“可是他们想要从江南全身而退,还真是痴心妄想。”
第632章 天罗地网
钱府,正堂之内。
一副江南地图摆在桌子上,四周围着一群钱家手下的得力干将,袁长龄和卫泰然等人皆在其中。
“宋良那群刺史府的官兵已经弃械投降。”袁长龄是钱光涵手下第一幕僚,此时神情肃然,向众人道:“马兴国死了,潘维行已经被我们囚禁,刘统领出面,长史府和刺史府的官兵都已经在掌控之中,苏州城已经在我们的手中。眼下苏州城四门已经被封,不许任何人进出,所以麝月如果还躲在城中,就绝无可能从城中离开。”顿了顿,才道:“麝月对此应该一清二楚,所以最大的可能,他已经趁陈曦调虎离山之时,在秦逍的保护下离开了苏州城。”
卫泰然微微点头,神情也是肃然:“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她会往什么地方去。”
“不错。”苏州知府梁江源眼中有一丝惶恐:“她如果逃离江南,跑回了京都,那可就大事不妙。”
袁长龄微微颔首道:“梁知府所言极是,如果被麝月逃脱,那么咱们多年来的心血就付诸东流,局面将对我们大大不利,所以无论如何,也要将麝月找到。”环顾众人一圈,才道:“诸位可以各抒己见,想想麝月会往哪个方向去。”
卫泰然道:“要回京都,自然是北上,水路两路都有咱们的人,麝月如果直接北上,那就是自投罗网,她是绝不可能如此愚蠢。”指着地图道:“往东走只能到东海,依然在咱们的势力范围,所以她也绝无可能往那边去,这样一来,就可以排除这两个方向。”
在场众人都是明白,麝月无论是往北还是往东,那都是自投罗网,以麝月的智慧,当然不可能选择这两个方向。
“如此一来,她能选择的就只有两个方向,往西或者往南。”卫泰然手指在地图上滑动:“往西,不过百里地便是太湖,要过太湖,就必然从令狐玄的势力范围经过,可是麝月有没有胆子从那边走?”
袁长龄道:“如果只是秦逍这样的京官,要躲避抓捕,有可能会往太湖去,但麝月是大唐公主,她对太湖盗必定有防范之心。她虽然知道令狐玄不是王母会的人,但这也不代表他去了太湖就一定安全。她从苏州城逃出,势必是处处小心谨慎,她与令狐玄并无交往,更谈不上信任,既是如此,去投奔一个她完全不信任的人,可能性极小。”
“长龄所言甚是。”钱光涵微微颔首:“她唯一的出路,只能是往南走。”
钱归廷忽然道:“爹,她有没有可能逃去灵岩山内库那边?”
“内库?”刘宏巨双眉一紧:“太爷,二公子的猜测,大有道理。”指着地图一点道:“灵岩山距离苏州城不过几十里地,麝月仓促之下,很可能真的往灵岩山去。灵岩山有姜啸春的数百精兵,而且上山的道路只有一条,上山本就困难,当年建造内库,打造的如同铜墙铁壁,攻打灵岩山本就困难,如果她躲在内库里,那还真是麻烦。”
“自然也有这个可能。”卫泰然微微点头:“但可能性并不大。内库虽然是铜墙铁壁,可它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水源。内库之中,没有水源,用水都要从山下运上去。只要堵住下山的出口,将他们困在山上,用不了多久,就能将他们活活饿死渴死。麝月虽然仓促逃命,但她对内库的情况了若指掌,知晓内库这个弱点,未必敢上山。”
钱归廷皱眉道:“不去太湖,不去内库,难道她一直往南走?”想到什么,脸色有些难看道:“如果她一直往南走,去了裴孝恭那里……!”
镇国大将军裴孝恭坐镇桂阳,统帅南方军团镇守帝国南线,麾下拥有七八万兵马,除了北方四镇,是帝国兵力最强的军团。
钱归廷此言一出,有几人脸色就微微变色。
如果麝月到了裴孝恭那边,拥有南方军团的保护,自然是谁也不能再碰到她一根毛发。
袁长龄却是微微一笑,摇头道:“如果在令狐玄和裴孝恭之中选择,我相信她宁可选择去太湖,也不可能去桂阳。”
“袁先生为何如此肯定?”下首一名身材魁梧的汉子疑惑问道:“她北上回京的道路被切断,只能往南去,而裴孝恭手握大军,只要到了桂阳,自然是稳如泰山。”
袁长龄笑道:“其一,从苏州去往桂阳,近千里路途,麝月出身宫廷,娇生惯养,岂能经受这千里颠簸。其二,裴孝恭不是麝月的人。”顿了顿,抚须微笑道:“诸位莫忘记,裴孝恭能够有今天,是夏侯家一手提携,这两家都是开国十八神将的后裔,关系一直都很亲密。”
众人立时恍然大悟。
裴孝恭是大唐的臣子,却不是麝月的臣子。
裴孝恭坐镇南方十几年,稳若泰山,一直以来钱粮充足,归根到底,就是因为国相夏侯元稹始终在背后大力支持,夏侯家掌控着户部,比起北方四镇,户部对南方军团所需的钱粮从来都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裴孝恭当然知道,他在军中的地位稳固如泰山,就是因为身后有夏侯元稹的存在。
麝月与夏侯元稹明争暗斗多年,势如水火,而且明知道裴孝恭是夏侯元稹的人,即使真的到了裴孝恭那边,裴孝恭也未必敢对大唐公主如何,但麝月却绝无可能冒险前去裴孝恭的地盘。
“袁先生,那依你之间,麝月会如何选择?”魁梧汉子问道。
袁长龄终于道:“如果她是往南走,也有两种可能,而这两种可能的选择,就看麝月到底是怎样的心思。如果她只是为了逃回京都,必定是往南绕过太湖,再往西进入江淮地区,之后再折向北方。但如果她想对付我们,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往杭州去,找到杭州营长孙元鑫,调动杭州营兵马来攻打苏州,而这种可能极大。”
“她就不担心杭州营也是我们的人?”钱归廷冷笑道。
袁长龄正色道:“如果说江南只有一个人是麝月信任的,就只能是长孙元鑫,杭州营的所有官兵都可能叛,但唯独长孙元鑫不可能背叛她。”
钱光涵叹道:“你们或许还有人不知道,长孙家和宫里的渊源极深。长孙元鑫的祖父长孙顺德在先帝还是太子的时候,便是太傅,深受先帝的敬重。长孙顺德有两子,长子长孙靖当时是先帝的伴读,先帝登基后,长孙靖被调入礼部担任侍郎,本来熬上几年,定然会成为礼部堂官,不过此人命薄,还没坐上礼部尚书的位置,就突然患病过世,留下了一个出生不久的女儿。先帝念及与长孙靖的情谊,将他的女儿领到宫里抚养,妖狐对这姑娘十分喜爱,亲自调教,听说给她取了个名字叫做长孙媚,如今深得妖狐的宠信,是妖狐身边的内舍官。”
“长孙顺德的此子长孙仪,你们自然是知道的,他与长孙靖一文一武,自幼习武,在龙鳞禁卫营待过,后来被调到杭州担任杭州营统领,妖狐登基后,三州七郡叛乱,长孙仪跟随裴孝恭平乱,战死沙场。”
“其子长孙元鑫自幼在京都长大,据老夫所知,因为长孙媚长于宫中,所以长孙元鑫幼时也会时常被召见宫中,因此有机会与麝月相见。麝月自幼聪慧,长孙元鑫也是聪明过人,那时候都是孩童,在宫中一起玩耍,用民间的话来说,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了。”钱光涵虽然远在江南,但对京都宫廷之事显然了解的不少:“长孙元鑫后来也和他的父亲一样,在龙鳞禁卫营待过,他父亲长孙仪是平乱的功臣,再加上麝月的举荐,六年前长孙元鑫被调到了杭州营,仅仅一年时间,就直接被提拔为杭州营统领。”
“原来如此。”魁梧汉子明白过来,道:“所以长孙元鑫和那个长孙媚是堂兄妹,而麝月幼年时候就认识长孙元鑫,对他知根知底,自然对他也十分信任。”
钱光涵抚须道:“所以长龄所言极是,麝月很可能会前往杭州找寻长孙元鑫。”
“现在我们就大概可以确定她们离开苏州之后逃亡的路线。”袁长龄神情严肃起来:“太爷,接下来就可以开始撒网堵截抓捕了。”
钱光涵缓缓站起身,扫了众人一眼,目光先是落在了那魁梧汉子身上,道:“建德,你的人现在都可以露面了,另外由你来负责征募城中青壮作为兵勇,所需要的兵器钱粮,泰然会为你提供,确保苏州城必须完全在我们的控制之中。”
魁梧汉子拱手道:“属下领命!”
“宏巨,你苏州营兵马要做两件事。”钱光涵声音低沉:“派一支人马前往灵岩山,守在山下,尽量不要让山上的人发现,盯住下山路口,如果内库有人下山取水,可以立刻抓捕,审问内库里面的情况,确定麝月是不是在内库中,无论在不在,切断他们的水源,不令他们取水上山,他们支撑不住,最后只能下山,到时候一旦发现麝月在其中,立刻抓捕。”顿了顿,继续道:“此外由你亲自带领大队人马,一路向杭州方向追赶。”
刘宏巨拱手道:“属下遵令。”
“归庭,你带人立刻向会中各据点飞鸽传信,告诉他们,是醒过来的时候了。”钱光涵看向自己的儿子,平静道:“让他们在太湖南边一带堵截,将秦逍和麝月的年纪形貌详细告知,但凡见到相似之人,立刻抓捕,宁误抓不错漏。此外从苏州到杭州沿途的孩子们也都要醒过来,事到如今,已经不必遮掩。”张开双臂,双眸中精光四射:“很快,整个苏州,整个江南,都将遍布我们的人,麝月在天罗地网中,插翅难飞!”
第633章 抉择
夜色如墨,秦逍一行人正在连夜赶路。
钱光涵并没有说错,麝月在陈曦离开刺史府之前,就已经换了一身刺史府兵丁的装束,混在队伍之中,出了刺史府。
秦逍带队去救援太玄观的官兵,自然只是掩人耳目,还没靠近太玄观,就找机会和扮成兵丁的麝月从队伍中离开,尔后迅速去找顾白衣会合。
顾白衣来到苏州之后,与秦逍兵分两路,秦逍去了内库,顾白衣则是比秦逍先行到了苏州城内,按照陈曦所说的客栈住下。
秦逍和麝月离开队伍后,找了个巷子脱了外衫,露出里面的粗布衣衫,这样的装扮走在大街上,自然不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麝月还没有离开刺史府的时候,就已经是女扮男装,她样貌绝美,为了掩饰,甚至在脸上摸了些尘灰,此外因为胸脯太过丰满,只能用布带勒住,尽量让胸脯看起来不是那么夸张。
顾白衣在苏州的行踪,自然没有被钱家发现,毕竟每天进出苏州城的外来客商和旅人多如牛毛,钱家虽然在城中城内耳目众多,却也不可能事事俱知。
顾白衣这一路人其实并不少,除了陈芝泰和耿绍跟着顾白衣,鱼玄舞和另外四名大理寺刑差也是同路,此外还有镖局的几名涉案人员。
秦逍找到顾白衣,略作商议,便即制定了出城的计划。
顾白衣所住的客栈,也有从苏州备货的客商入住,于是顾白衣扮成外地客商,直接将一名客商的货物连车一起买了下来,尔后扮成客商离开苏州城,镖局的涉案人员自然不去管他,只是鱼玄舞却也跟着队伍一起离开。
秦逍其实不希望人太多,人数太多,目标就太大,不过陈芝泰再三恳求,担心鱼玄舞留在苏州会遭遇不测,而鱼玄舞显然也害怕继续留在苏州,最终还是跟着队伍一起出了城。
顾白衣是商人的打扮,一身锦衣,两辆装着货物的马车则是由耿绍和陈芝泰分别扮作车夫,四名大理寺刑差扮作随行保护货物的护卫,而鱼玄舞也只能和麝月一样,女扮男装,和秦逍一起,扮作队伍的随从。
这样的队伍,在苏州城内的大街小巷处处都能见到,实在是稀松平常,并不会被任何人多看两眼,从苏州南门出城,也是异常顺利。
陈曦调虎离山,虽然在争取时间,但撑不了太久,秦逍出城之后,马不停蹄。
秦逍和顾白衣都很清楚,如果一群人撇下拉货的马车快马飞驰,很快就会被人注意,也必将被江南世家锁定目标,所以要装扮成商队,就必须有商队的样子,不能走的太快,毕竟有货车。
而且这样的队伍,更不能走那些荒僻的小路,没有哪支商队会丢下大道不走去走小路。
出城之后,一路不停,此刻却已经距离苏州城百里来地。
但秦逍知道,只要在江南境内,危险始终不会消失。
麝月穿着粗布衣衫,带着布帽,虽然竭力掩饰,却还是难掩其绰约风姿。
已经是五月,江南的气候温暖宜人,这样的时节,若是穿上宽袍反倒会显得十分异样,粗布薄衣在身,总是难掩麝月那腴美的身形,鱼玄舞身材也是不差,可是放在麝月身边,却是云泥之别。
出城至今,麝月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有说,漂亮的脸上时不时地显出思索之色,时而凝重,时而平静,有时候甚至显出恼色。
毕竟是金枝玉叶,从小就娇生惯养,这一路走下来,麝月明显显示疲惫之态。
秦逍一直护在麝月身边,见麝月气色不是很好,轻声问道:“殿下,是否先吃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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