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节

  福春顿了一下,才说:“外头无事。是几个小丫头睡觉不老实,打翻了铜盆。福秋已经叫她们回去了。”
  苏玳瞧了她一眼:“别以为我瞧不出来。有事就是有事,糊弄我做什么。到底怎么了?”
  主仆这么多年,她什么瞧不出来?福春又不会撒谎,这个样子一看就是有事。
  福春只得道:“是主子爷回来了。主子爷打发李公公来回了一声,主子睡了,奴才们就说了几句话,不敢打扰主子安歇。”
  “主子爷怕打扰了主子安睡,说就在前院洗漱了。明儿不用早朝,主子爷就在前院睡了,明日再来瞧主子。”
  苏玳狐疑道:“在前院洗漱?为何要在前院洗漱?”
  弘晳他八百年都不在前院住了。今儿好端端的怎么要在前院洗漱?
  以前就是是这样的情形,他知道她等他想他,只要回来了就会第一时间回来的。
  他也放不下她,每天都会看看她的肚子,在前院睡?简直闻所未闻。
  弘晳现在这么离得开她了?
  苏玳道:“传话去前头给爷,就说我醒了。我等着他呢。等他洗漱完了过来。”
  福春应了一声,立时出去传话了。
  屋内亮起灯烛,苏玳斜倚在床榻上,不出一刻钟,弘晳就来了。
  他身上还带着清爽的水汽,换了家常穿的新衣,两件轻薄的衣裳,勾勒他的英武修长。
  他一来,就坐在了床榻外的椅子上。
  笑容不变,苏玳却瞧着,有些不寻常。
  她拍了拍身侧,道:“爷过来。”
  弘晳过来了,含笑道:“爷来了。玳玳不是睡觉了?怎么又醒了?”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余室存来瞧瞧?”
  苏玳凑近了他,瞧他的面容,瞧他身上,嘴上不以为意地道:“都怀到这个时候了,哪里都是不舒服的。忍忍就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孩子不闹,那就是没事。”
  她闻到了他身上有些脂粉的香气,在袖口。
  她拎着他的衣袖,要去看,弘晳居然还挡着,苏玳登时恼了:“怎么?爷敢做不敢当了?”
  弘晳哭笑不得:“爷做什么了?”
  “你身上有脂粉香。难不成爷找了别的佳人,还不能和我说了?”苏玳挑眉。
  她执意要看,弘晳不敢推搡,怕伤着她,也怕她磕着碰着了。只能让她瞧。
  衣袖掀起来,露出弘晳的手腕。
  上头竟有好几道新伤,像是被什么割出来的。
  已经止血过了,也上了药。但似乎是怕被苏玳看出来,有用脂粉遮了一下,苏玳闻到的味道,就是这里散发出来的。
  这是把脂粉当做遮瑕用了。效果显然是有的。
  但是:“爷怎么受伤了?”
  弘晳就是怕她看见,才在回来后就直接在前院洗漱安寝,结果还是被她给发现了。
  他也是实在舍不下她,生怕她胡思乱想才过来瞧瞧的。结果她鼻子倒是灵得很,一下子给闻出来了,就给发现了。
  这就瞒不过她了。他也不想撒谎骗她。
  便说:“皇上恼怒,将书案上的东西摔了一地。碎瓷片崩出来,擦着爷的手臂过去。就割了一下。”
  苏玳心疼的不得了:“爷怎么不躲呢?爷受伤了,还有别人伤着么?”
  弘晳抱了抱苏玳,轻声说:“爷躲不了。我跪在最前头。皇上摔东西,就是冲着我来的。”
  苏玳心下一紧:“爷做了什么?”
  弘晳眸光幽远深凝:“几年前,十三叔去山西办差,是让他去赈灾的。他去办好了差事,却也跟着发现了些别的事情。山西亏空之巨,十分严重。”
  “是我与他说,这件事皇上不会去管,叫他暂且不提。十三叔听我的话,才去了西北军中熟悉军营。其实,不只是山西,尤以江南为甚,亏空之数不能想象,已到了很严峻的地步了。”
  “如今,这层布遮不住了。”
  弘晳把遮羞布给他们掀了。将帝国这巨大的亏空之数直愣愣的暴露在康熙的面前,逼着他去面对。
  并且让他知道,朝廷户部,哪怕是内库,已经没有银钱供他南巡之行。
  逼着皇上取消南巡,并且要想办法把这亏空的问题给解决了。
  康熙震怒于弘晳的擅自做主,他当着一殿的人将东西摔在弘晳面前,狠狠叱骂他,摔下来的东西,还割伤了弘晳。
  第62章 062
  “爷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苏玳问。
  西北之事,康熙确实是有提防十三阿哥,提防弘晳的意思,想要拔擢十四阿哥出来,这个苏玳当然能看出来。
  在苏玳看来,眼下太子隐在德州,如今太子的身子比之前是好了许多的,但面上自然还是病恹恹不能理事的模样,但苏玳知道,太子已没有生命危险。
  大阿哥和八阿哥沉寂后,康熙与弘晳之间,就保持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雍亲王和十三阿哥,都不是大阿哥和八阿哥那样的性格,弘晳这边就很是保证了一种分寸感。
  其余的王爷皇子阿哥们,康熙多有抬举,但他们自己不成器,也就没有什么太大的气候了。
  这是很微妙的平衡,如果不去打破它,甚至可以保持到十四阿哥崛起的时候。
  十四阿哥有康熙保驾护航,若真的走向了历史上的结局,那必然要大争了。
  可弘晳,将这种平衡毫不手软的打破了。
  弘晳怕苏玳闻着他手腕上残留的脂粉香气不舒服,就用一块干净的帕子在伤口周围给慢慢擦掉了。
  他福晋有孕后,鼻子灵得很,这样的味道,她闻着肯定不舒坦的。
  看着自然而然接过他手上的帕子,一点一点温柔细致耐心地给他擦着脂粉的苏玳,弘晳眉眼也渐渐温柔下来。
  他道:“是因为负担不起了。现下瞧着是天下承平,海晏河清,哪哪都是好好的。但实际上,都是挪了东墙补西墙。皇上想要粉饰太平,官场吏治生出的这些事,皇上宽容待下,不管了。”
  “那就需要下一任皇上来管。可积弊数年,数十年,到时候积重难返,管起来就很麻烦了。下一任皇帝还有下一任皇帝要做的事情,怎么能花上数年时间,给这会儿皇上的懈怠收拾烂摊子呢?”
  弘晳早就想好了的。要趁着这时候整治一番的。
  也是这会儿没有了大阿哥和八阿哥掣肘,他才腾出手来,不是突然动心起意的。
  可皇上那儿,却认定他故意找茬。甚至是故意跟他争权,叫他这个皇上在众臣面前下不来台,所以才会如此震怒。
  皇上没法去南巡了,甚至还要面对和解决这个朝廷和地方上的积弊,他怎么可能高兴的起来呢?
  他将弘晳狠狠叱骂一顿,并要弘晳不必再去上朝了,在家思过反省。
  苏玳就纳闷了:“爷亲自去皇上面前举发的这事吗?”
  “爷手底下那么多人,随便让谁出来都好,为什么一定要爷亲自去?”
  先前许多事,弘晳不是都没有出面过么?这回为什么非要把这事揽在自己身上呢?
  弘晳手腕上的胭脂都擦干净了,那手帕就叫弘晳随手放出去了,握着苏玳的手,轻轻揉了揉苏玳柔润的指尖,他说:“若旁人来,皇上都会想法子压下的。只有爷来,皇上就不可能留中不发,也不可能忽视。”
  弘晳不仅仅是要将问题暴露出来,还要把问题解决了。
  他还要动两个人。苏玳问是谁。
  弘晳说:“曹寅。李煦。”
  江南的事要想彻底解决,或者说将亏空理清楚,这两个人非动不可。
  不动他们,直接谈解决江南的问题,根本不可行。换了旁人,只要他们还在江南,这些事就永远存在着。
  苏玳想,弘晳这简直是在老虎头上拔毛。难怪康熙怒了。
  康熙怒了,最疼爱的皇太孙不来乾清宫了,卸下一切差事,叫在家里闭门思过不许出来了。
  可朝中的震动根本无法停止。康熙无法南巡,也无法忽视这些问题。
  弘晳不去了,可弘晳的人却日日和那些主张缓办或者不办的大臣们吵架。
  两边吵的不可开交,曹寅李煦身后代表的势力,和弘晳这边的人,争的面红耳赤,康熙旁观,并没有做出什么批示。
  皇子阿哥们生怕沾身,一个都不表态,跑得比兔子还快。就连出来蹦跶了几天的诚亲王也赶忙回去闭门修书了。
  只有雍亲王,坚定支持皇太孙。
  曹寅和李煦,是康熙放出去的眼睛和喉舌。代他看着江南。
  先帝那时候,江南并没有可靠的人,也顾不上收复江南士心。是康熙在干了几件大事后,慢慢通过南巡,才收复了士心的。
  在此之前,康熙把心腹曹寅李煦送到江南去,是为掌握江南的财富命脉,也是为主导江南的风评言论,是要第一时间掌握江南的动态。
  维护大清的长治久安,这是第一要务。
  近些年,更是需要安稳。不动,永远比大动要好。
  康熙不想动。执政这么多年,在这个时候,康熙宽柔为上,想求一个海晏河清,政绩安逸。
  皇太孙锐意进取,这没什么不对的。可不该是这个时候,也不该动他的人。
  养在身边的狼崽终于对他露出了獠牙吗?
  就开始要剪除他的人了,那下一步是要干什么?
  要这个皇位,还是将弘晳自己的人,安插到这些地方去?
  亏空,哪朝哪代没有亏空?曹寅李煦做的那些事,他未必不知道。可在康熙眼中,这似乎是小节,没有必要大动干戈。
  康熙不想见弘晳,也不想听他说那些话。
  缓了这些天,天天听人吵架,他也烦。
  几个儿子里头,康熙知道雍亲王勤谨,办事用心,即便他亲近太子,亲近皇太孙,康熙却还是想和雍亲王谈一谈。
  朝上吵架,雍亲王没参与,很多时候都是沉默的看着,康熙不叫他表态,他轻易是不表态的。
  但因他亲近太子,亲近皇太孙,因此许多人都是默认他是支持皇太孙的,包括康熙也是这样认为的。
  但康熙还是想要问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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