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

  其实,她就是不用出手,沈美娟将来的日子也不会好过的。
  不过,这些和他们都没有关系罢了。
  再见也是陌路人。
  陈秋荷低低地嗯了一声,她提着藤箱,穿着棉大衣,身姿修长,齐耳的短发带着说不出的文雅。
  她叹口气,感慨道,“沈建明出了事,你大伯娘怕是要疯。”
  沈大嫂一嫁进来沈家,第二年就生了儿子,也生了沈家的嫡长子。
  这一直都是沈大嫂所骄傲的事情,并且以自己生了儿子为由。
  处处想着能够压着她一头。
  时间久了,沈建明就是沈大嫂唯一的骄傲了。
  沈大嫂也一直把儿子当做心窝子,如今,心窝子被人给掏了,可不就得疯?
  也如同陈秋荷说的那样。
  在他们一家人奔赴黑省的时候,沈家闹腾得厉害。
  大半夜的,沈大嫂突然从床上惊起坐而起,披头散发的跳下床,找着沈大伯就开始哭。
  “当家的,当家的,你去救救建明啊,我梦到了,梦到了建明浑身都是血的,朝着我喊疼。”
  “我的儿啊,他肯定在受罪,受了天大的罪,我这当娘的却无能为力,我疼啊,我心疼得要命啊。”
  短短三天时间,沈大嫂已经不再是之前胖胖的样子。
  瞧着像是瘦了一大圈,连带着脸色都跟着枯槁了几分。
  沈大伯也着急,着急得嘴上起燎泡,自己唯一的儿子,还是以男女作风问题被抓了。
  他能不上火吗?
  只是,这大半夜本来就急得睡不着,自家婆娘还这般拽着自己发脾气。
  他也头疼得要命,捏着眉心道,“你别抓我有什么用?”
  “我哪有那个本事去那里面捞人?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都是你没用,你看人沈怀山出了那么大事,都能拿到调令,你呢?儿子出事了,你真是屁点用都没有,一点忙都没帮上。”
  是个男人都忍不了自己被指责没用。
  沈大伯也不例外,当即扬起了巴掌扇了过去,气急败坏道,
  “你有用,你自己去啊?”
  眼见着这大半夜的两口子,先是争吵接着扭打到了一起。
  沈建明的媳妇苏巧梅,收拾了包袱,打开了带着窗纱的门,跟着走了出来。
  她一出来,沈大伯和沈大嫂两口子,顿时停止了扭打。
  “巧梅,你怎么出来了?是不是吵着你了?”显然,苏巧梅在沈家是公婆两人捧着她的。
  无他,苏巧梅的娘家条件好,比沈家还要高一个段位。
  这也是她在沈家,受捧着的原因。
  听到,公婆的问话,苏巧梅便直接说,“吵得睡不着,回娘家。”
  这下,沈大嫂顿时急了,“不是巧梅,这个档口,你回娘家做什么?”
  苏巧梅没回答,她在踏出去门槛的时候,突然淡声来了一句,“不回娘家,天天待在沈家看着你们老两口打架吗?”
  说完,不去管公婆是什么反应,便直说了。
  “对了,能见到沈建明的时候,帮我带一句话,我跟他离婚。”
  这话一说,不管沈大伯和沈大嫂是什么反应,就径直的消失在了四合院。
  这下,沈大嫂懵了下,儿子出事了,儿媳妇也要和儿子离婚。
  她再也忍不住,往地上一坐,嚎啕大哭。
  “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先是儿子被抓了,紧接着儿媳妇也回娘家,要离婚了。
  他们这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
  沈美云他们丝毫不知道,沈家本家那边,已经闹得鸡飞狗跳。
  当然,知道了也无所谓。
  反正,从一开始就不是一路人。
  他们到达火车站的时候,也才刚六七点钟,初初破晓的太阳终于穿透云层,用力地照射在大地上。
  沈家一家四口从三轮车上下来,付给板爷三毛五的车费,要比平日足足贵上一毛。
  只是,这会却没人在乎这些了。
  下车后,沈美云牵着绵绵,四处地张望了一番,便朝着沈父和沈母道,“爸妈,去过个早吧。”
  再不在北京吃一顿饭,怕是很长一段时间内。
  他们家都吃不到了。
  沈怀山和陈秋荷自然没有不答应的,寻了一个摊子,便坐了下来。
  早上六点多的北京火车站,已经人来人往了。
  周围支的摊子也都跟着陆续摆了出来,不过这些早餐也都要粮票的。
  无非是比国营饭店的早餐卖得便宜一些。
  沈美云喝不惯豆汁,便要了一份两分钱一碗的豆腐脑。
  在雪白的豆腐脑上,淋了醋和辣椒油,再撒上一层嫩绿色的韭菜末,一口下去,又滑又嫩不说,唇齿间被那刚出锅的豆腐脑一烫,只觉得那热气一下子涌入到四肢百骸去。
  浑身都跟着暖和了起来。
  她忍不住给绵绵也加了一点,但是绵绵不肯吃咸香的豆腐脑,习惯了甜豆腐脑,便在豆腐脑上撒上一层白砂糖。
  轻微一搅拌,那豆腐脑便化开了去。
  绵绵喝一口,烫得吸气,却又还要。
  沈怀山和陈秋荷要的是豆汁,一人一碗,捧着喝,喝完一碗老豆汁儿,只觉得浑身都舒坦了。
  又要了三个芝麻烧饼,从炉子里面刚出炉的芝麻烧饼,被烤得两面金黄,一口下去咔嚓一声,酥酥脆脆的,芝麻还跟着落了满嘴。
  咸香可口。
  四个人过了一顿早,一共三了三毛二,给了一斤半的粮票。
  算是过了一把瘾。
  看着父亲意犹未尽的样子,沈美云知道对方是想着,今儿后怕是很长一段时间都吃不到了。
  毕竟,这吊炉芝麻烧饼,也就只有这北京城才有得卖。
  她想了想,让沈怀山和陈秋荷从前面排队,她领着绵绵。
  又回到那摊子上,朝着老板要了三个芝麻烧饼,再多,那老板是不肯卖了。
  老大爷朝着沈美云解释,“您别看我们在这里做生意,实际也不容易,都是有定量的,一人最多买两个,你带着小孩儿来,我多给你算半个。”
  “这才卖你三个,再卖给您多的,我这也是违规,到时候上面来人,把我苍蝇摊给没收了,我找谁说理去?”
  沈美云叹了口气,“三个就三个吧,这豆汁儿,能多卖我几份吗?”
  豆汁儿不要粮票。
  老大爷点头,麻利地拿着袋子,给她盛到了袋子里面。
  “成,我多卖你三份豆汁儿,咱儿老北京的人出门在外,可不就馋这一口地道的豆汁了。”
  “外面啊,还买不到。”
  所以,不少来火车站出发去外地的人,都乐意来这苍蝇摊子上,多买点豆汁。
  不为别的,就为了人在外面,能够尝一口家乡的美食。
  沈美云朝着对方道了谢,又付了钱,三个烧饼一共一毛五,给了一斤粮票。
  另外,两升的豆汁被装到了袋子里面。
  又付了八分钱。
  这些吃食,她不是给自己准备的,也不是给绵绵准备的,而是给沈怀山和陈秋荷准备的。
  他们两人都是地道的北京人,等去了黑省,馋这一口吃不到的时候。
  她在让绵绵从泡泡里面取出来,多少是一个念想不是?
  说起来,她和绵绵不爱喝豆汁的原因,所以之前囤货的时候,也没囤到。
  如今,只能说这样凑合着来。
  等离开了摊子后,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沈美云望着风,让绵绵把这吃食给收了起来。
  这才追上了沈怀山和陈秋荷两口子。
  两人似乎明白沈美云去做什么,陈秋荷便嗔道,“你爸不差这一口吃食,在外面多少顾忌一些,会安全点。”
  他们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总想着谨慎,在谨慎一点。
  毕竟,小心驶得万年船。
  这话,沈美云知道,但是知道归知道,该做还是会做。
  只是,她也在小心着。
  她蹙着细长的黛眉,轻声说道,“我晓得的,也有注意,以后咱们去了那边,你们想吃这一口,多少有个念想不是?”
  如果没有泡泡就算了,这不是有吗?
  那自然要用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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