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节
如果舜王败了,难道官兵就会放过他们这些人吗?
有多少义军降于官兵以后,却被背信弃义的屠杀?又有多少义军被官兵发现家小以后,犹能幸存?
这个世间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死有什么可怕?可怕的是不但自己要死,全家老小都要死,而且甚至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受尽百般凌辱以后,依旧要死!
“后生你说的对!”
“将军说的好,我们要死也有死在这里,好歹能给家里挣一些抚恤出来!”
顿时义军气势又腾腾升了起来,方才低沉、沉闷的氛围一扫而空,反倒个个嗷嗷叫着要请战。
张顺曾经说过,临境近敌,务在厉气;今日将战,务在延气。
其实这话出自于张顺前世重新挖掘而出的《孙膑兵法》,他刚好记得一言半语,正好合用。
本来李牟率领士卒来到深谷险地,通过劝诫士卒,暂时获得了高昂的士气。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困难的阻拦之下,士气又跌落了下来。
他将计就计,又以亲情激励士卒,再度把士卒鼓动了起了。
是时候了!眼见士气可用,李牟不由暗道:“行百里者半九十,如今十二连城,刚破其半,剩余一半,务必一鼓作气破之!”
“如若不然,我等尽亡此谷矣!”
第156章 潼关捷报(下)
当士卒吃完热腾腾的肉汤和大饼,便开始勒紧甲束、检查弓刀,准备做拼死一搏。
他们中许多人本就是怀庆子弟,自幼习武练拳,为的就是做那刀头舐血的买卖。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这是他们的生存方式。
如果能够考中武举,有了官身,那自然是极好的。
如果不能,不过也没关系。
小到镖师、护院,大到贼寇、土匪,只要有口饭吃,倒也做的。
如今众人侥幸跟随舜王,连战连胜,所获军饷、赏赐及抚恤之费亦足一家之用,安能不效死哉?
由于李牟用兵得法,昨夜派遣死士,轮番摸营。所以,除了睡眠略有不足和行军艰难以外,其实义军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乏劳累。
既然如此,李牟不由继续问道:“这一次,该轮到哪伙人上阵了?”
“回李将军,这回轮到我们了!”一个面色黝黑的小伙上前应道。
“好,要小心谨慎!”李牟嘱咐道,“天亮不比天黑,再想如之前那般轻易摸营,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
“知道了!”那小伙和他麾下二百余人嘻嘻哈哈道,“我等自有大好性命一条,岂可轻弃哉?”
在李牟注视之下,不多时,这二百以怀庆子弟为首的敢死之士,腰挎腰刀,手持弓箭,鱼贯而出,向前面的连城摸了过去。
这连城个头比较小,其实并没有直接切断禁沟,只能依托禁沟任意一侧的悬崖峭壁而建,据险而守。
义军敢死之士依靠着绳索,脚蹬树根,手抓草木,如同猿猴一般逐一向上攀爬。
只是为了减少士卒损失,李牟不得不强令士卒着甲攀爬,这大大加重了攀爬的困难。
好在这些人自有练武,都有一把子力气。若是换做寻常丁壮,莫说着甲,即便空手攀爬亦颇为困难。
李牟心情忐忑不安的站在原地,用手搭了个凉棚观望,也不知战况究竟如何。半晌听见一声惨叫,随即厮杀声远远的传了过来。
不待他提心吊胆的等了半天,突然只见一道狼烟袅袅而起。
李牟不由心里一个咯噔,他连忙下令道:“快,第二队快给我准备好,随时等待命令支援。飞彪铳装上弹药准备,等我下令开火!”
不多时,狼烟又熄,随即有士卒从悬崖连城上返了回来。
“怎么回事?”李牟紧张地问道。
“回禀将军,我们攻入的时候,敌人正在烧饭。不意被抵挡片刻,有人趁机从灶内抽了根柴火,点燃了烽火台!”
“这……如此也好,不如将计就计!”李牟闻言深知此事军心不可有半点动摇,便冷笑道,“第二队即可向下一座连城进发,先选几个会陕西口音的好手,就说这座烽火台烧饭之时,误燃狼烟,特来通知一声!”
“等到官兵近前询问,就暴起发难,诈开城门,杀将进去!”
不得不说在重压逼迫之下,李牟爆发出全部的潜力。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能有如此急智,显然对面的官兵亦没有想到,于是又被义军强下一城。
只是义军的好运到此为止了,由于这一城算是一半诈城一半强攻夺下,难免让官兵争取了些许时间,再次点燃了烽火台。
如果一次烽火台烽火燃起,可以说成误操作的话,第二次再说误燃,那就有点侮辱别人的智商了。
于是,李牟只好命士卒携带着火炮,对剩余三座连城进行强攻。
由于连城建在高台之上,对普通直射火炮来说,需要很高的射角,不然很难击中目标。
刚巧义军的飞彪铳是典型的大型臼炮,当初义军准备突袭禁沟的时候,就考虑到这个问题,这才费尽心思将这个沉重无比的玩意儿翻山越岭带来过来。
一百五十斤的大铁弹直接灌顶而下,一举击穿了从未考虑攻顶设计的连城,然后发出沉闷的爆炸声。
爆炸的弹片在封闭的空间里,造成了骇人的杀伤力。
爆炸的硝烟从烽火台细小的射击孔中喷薄而出,形成了几道令人胆寒的烟柱。
等待多时的敢死之士,便趁着炮弹的余威,连忙一跃而入,杀将进去,不多时便攻下了此城。
如此这般,义军又连下剩余两城,眼看潼关在望,李友亦喜不自胜。
只是哪成想,义军刚占据最后一座连城,便远远望见潼关城中一支人马从城南门而出,逆禁沟以迎义军。
这义军刚刚占据的这座连城,长宽不过丈余,高两丈四尺。
说好听点叫“连城”,其实不过是一处据险而守的烽火台罢了。如今义军苦战一日一夜,早已经腹中饥饿,精疲力尽,为之奈何?
守亦不足守,战亦不足战!
李牟犹豫了半晌,一咬牙下令道:“听我号令,唯伤者留守此城,其他士卒与我一起前去迎那陕西总兵左光先。”
既然守亦死,战亦死,不如拼死一搏!
“我军苦战连连,眼看成功在望,终不能使此贼堵在禁沟出口之处!”李牟怒道。
“手中干粮不要再留了,我们便走便吃,准备应战!”
“将军,我们实在累得不行了,要不炮不带了吧?”拖拽推拉飞彪铳、黄金炮的士卒苦不堪言,连忙把从草鞋中溢出血水的脚示意给李友看。
“不行,我等早已经精疲力尽,无此炮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矣!”李牟一口否决道。
然后,他伸手拽过士卒手中的绳子,高声喝道:“听我号子,大家一起用力推拉,务必用此炮打开禁沟生死之门!”
士卒一看连将军李牟都拼命了,还有何话要说?
双方交手之处,刚好乃是禁沟与潼水交汇之处南端,这里正是禁沟最后一道天险,唤作“石门关”。
石门关其实并不是一道关卡,只是因为地形较为狭窄,过了此处便是禁沟与潼水交汇,沟谷豁然开朗,故而被称之为“石门关”。
当官兵渡过禁沟潼水交汇之处,来到石门关的列阵不久,义军也一瘸一拐的来到了跟前。
官兵定睛看去,不由一愣。
这是怎样的一支军队啊!他们行走起来一瘸一拐、东倒西歪,身上披着沉重的甲胄好像马上就要把他们压垮似的。
然而,他们的一双眼睛虽然布满了血丝,却充满了杀意和斗志。
归师勿遏,围师必阙!
他们这些人虽然已经处于强弩之末,但是官兵试图让他们毁灭于黎明之前,他们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请炮!”随着李牟一声厉喝,他亲自和二三十个士卒将一门黄金炮拖拽到阵前。
随即第二门黄金炮也推了出来,黑洞洞里炮口瞄准了当面的官兵。
“怎么回事?沟内道路难行,贼人如何携带如此大炮!”官兵不由心里一寒,有几分不好的预感。
狭路相逢勇者胜,狭路相逢火力强势者亦胜!
“开炮!”
“开炮!”
随着李牟一声令下,两门黄金炮吐出了火舌,两颗圆滚滚的炮弹飞入官兵阵中,然后炸出一团白雾来。
“啊,我的眼睛!”
“疼疼疼!”
“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原来,当初义军进攻金陡关的时候,就吃过官兵生石灰的亏。张顺急中生智,就让士卒在开花弹中装入研碎的生石灰,以增强开花弹的威力。
彼时开花弹引线质量无法保证,按照平时需要燃烧需要的时间进行计算,根本无法保证开花弹在距离地面适当的距离爆炸。
即便是常年施放的炮手,也多有失手之时,以至于丢了性命。
所以明军发射的开花弹多装填松香、豆末、干漆等易发烟之物,扰乱敌人的阵型。比如常见的毒火飞炮、飞礞炮、轰天霹雳炮等火炮的炮弹,都是类似产物。
等到石灰弹打过之后,飞彪铳亦开始发威,向官兵阵中抛射明军常用的毒烟弹。一时间硝烟、毒烟和生石灰弥漫山谷。
官兵哪里还待得住?便主动向义军发起进攻,以试图摆脱被动挨打的形势。
李牟便一边指挥义军士卒苦战,一边用黄金炮发射霰弹反击。
由于山谷地形狭窄,双方都无法侧击,只得“当面锣对面鼓”硬碰硬死磕到底。
义军仗着火炮犀利,官兵仗着以逸待劳。双方一时间打的难舍难分,从天明一直打到天黑,不分胜负。
此时此刻,义军也差不多到了极限了!李牟瘫坐在地上,气喘吁吁地看着发烫的炮管,心想:幸好此炮乃锻造而成,要不然早炸膛了,义军也撑不到今日。
只是人力有穷时,天道有自定,恐怕今日今时,吾即葬身此地矣!
李牟还待催促众人死战,结果许多人倒在那里苦笑道:“我等竟是半点力气也无,哪里还能再战?”
“若舜王自有天命,自当降下神迹助我等逃出生天;若是舜王无有天命,我等合当死于此地也!”
开什么玩笑?你们难道还指望天降陨石,砸死官兵不成!
伴随着“咚咚”的鼓声,官兵再度冲杀了上来。
五十步、四十步、三十步……
义军的火炮有气无力的发出最后的反抗,然而霰弹也只能横扫二三十人,根本无法吓阻官兵。
眼看义军就要是全军覆没于此之时,不意当前官兵一个踉跄,不少人当场仆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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