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节
义军与官兵相距一里许,按照正常速度,大概需要五分钟左右双方便会接敌。若是换作奔跑,便只需两三分钟便足够了。
官兵在柳国镇、刘迁等人的催促和鞭笞下,很快便弃了身边的偏厢车、盾车,向义军冲了过来。
而这时,李十安也在紧张的督促着麾下的义军在装填火炮。别看刚才百炮齐发,威风的紧。
其实李十安手中根本没有那么多炮手,原本守城之时的炮手只需会装填和点燃引线就足够了。反正以近距离发射霰弹为主,依照军令打出去就是胜利。
只是如今,把这火炮拉出来,就需要调整角度、方向和装药,对这些菜鸟来说就难了许多。
更何况义军麾下有不少“铁模铸炮”,只一轮就炸裂了七门,伤了十几个炮手,更是导致这些人两股颤颤,手忙脚乱。
好容易装填完毕,李十安连忙命令士卒再度释放。又是一阵地动山摇的炮声响起,只是这一次取得的效果远远不能与第一次相比。
甚至有不少火炮根本没有依照李十安的命令调整角度,反倒把炮弹再度打到官兵原本大阵的位置。
李十安望了望官兵的距离,知道自己只有一次机会了。他连忙再度下令道:“速度清理炮膛,这一次给我装填霰弹。谁要敢再把铁疙瘩给我装了进去,我要谁小命!”
第179章 决战(五)
炮兵是战争之神,张顺虽然不知道这句话是谁说的,但是并不妨碍他想方设法把这些“新鲜的玩意儿”应用到战争中。
张顺前世身为一个普通,平时也颇有点军事爱好。只是他平时关注的是新式战斗机、刚下水的战舰,乃至未来的歼星舰之类的玩意儿,哪个会眼巴巴的喜好几百年前的“古董火炮”?
这些红夷大炮之类的滑膛炮,对张顺来说非常陌生,更不要说该如何在战争中使用他们了。
不过,不会用就慢慢摸索嘛!本着“多就是美,大就是好,口径即是正义,射程即是真理”的想法,张顺干脆先铺开数量再说。
对于一场交战双方战兵不足一万人的战斗来说,一方拥有百门大口径火炮,对另一方来说简直就是梦魇。
像戚继光编制的标准车营,一营编制三千余人,除去二百五十六门小口径弗朗机以外,只有大将军炮八门而已。
而孙承宗编制的车营,一营编制六千余人,除去二百五十六门小口径弗朗机以外,只有灭虏炮八十八门,大将军炮十六门罢了。
明军所用灭虏炮口径一般在50mm至70mm之间,只能发射鹅蛋大小炮弹,亦是小型火炮。
由此可知,依照明军车营编制,每三千人实际最多只有八门大将军炮可用。
而张顺此次出战人马不过七千,却拥有百门大口径火炮,简直具备压倒性的优势。
正如同骑兵出现以后,被天才的军事家开发出“长途奔袭”和“甲马具装冲阵”两种战术以后,对原来的步兵战法产生了毁灭性的打击。
而张顺无意中开发出“火炮集中使用”的战法,亦是对传统战法产生了同样具有代差的效果。
当官兵冲锋到义军百步附近的时候,李十安一声令下,第一排火炮顿时喷射出来密集如雨的霰弹,无情地收割着当面之敌。
官兵阵前顿时笼罩着一片血雾,无数的身影在血雾中齐刷刷倒了下来。
张顺站在高台上,第一次看到火炮产生如此可怕的效果,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什么叫“人命如草芥”。
义军第一排在发射产生的强大后坐力之下,被推到了后面。而义军第二排的火炮开始显露出来,随之而来的是第二波无情的打击。
震耳欲聋的炮声,如同生死判官在宣读判决一般。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那无情的霰弹就是阎王的命令,死神的镰刀,当面之敌如同活靶子一般,齐刷刷的又是大片大片的倒在地上。
他们或许身上穿着精良的铠甲;他们或许有从小到大,练了几十年的好身手;他们或许经历过几十场战斗,有着非常丰富的战斗经验。
可是这一切都无法挽救他们的生命,火炮之下,众生平等!
第二排火炮再度被后坐力推了下去,第三排火炮的导火索再度燃起。
几十门火炮齐刷刷的排成一排,稍作沉默之后,如同鸟铳手发射鸟铳一般,再度吐出一道道火蛇出来。
这一回,很多人回想起来,都提到过,震耳欲聋的炮声似乎都听不到了,硝烟和血雾似乎也不存在了一般。
只有成百上千的士卒无助的倒了下去,无神的目光定格在阴沉沉的天空之上,似乎在呼喊着什么,又似乎在呼应着什么!
后来有老人说,那是地狱的大门被“舜王”打开了,黑白无常正飘荡在天上,驱赶那些忤逆了“舜王”的官兵进去。
这些话或许是真的,或许是假的,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
副总兵柳国镇麾下三千将士,靠近瀍河这一面的士卒机会被一扫而光。
只余下稀稀疏疏的百余人茫然地站在那里,遍地都是残缺不全的尸体,遍地都是黏糊糊的血液,遍地都是斜插在地上的旗帜、长枪和漂在血液上的盾牌。
过了好久,也许是过了瞬间,恐惧才突发返回了这些人的身体。他们尖叫着,嘶喊着,丢弃了手中的武器,或跪地求饶,或转身便逃。没有人去管他们,也没有人试图把这段阵型的漏洞补上。
副总兵柳国镇心中一颤,他知道官兵要玩了!随即而来的溃败,会像熊熊燃烧的火焰一般,瞬间才这道缺口蔓延到自己麾下全营,然后再到刘迁麾下的步兵,以及杨化麟、贺人龙麾下的骑兵。
陈奇瑜这时候也不由打了个寒颤,他似乎已经看到自己被千刀万剐的下场,就如同当初大言不惭的袁崇焕一样。
谁曾想天无绝人之路,就在官兵陷入绝境之时,突然一阵阵沉闷的鼓声响了起来,随即一杆杆旗帜在河对岸竖了起来。
陈奇瑜扭头一看,不由喜极而泣,连声高呼道:“天不忘我!灭贼正当其时也!”
而站在高台上的张顺却不由脸色大变,你道怎地?原来瀍河对岸突然出现了大队的官兵,观其旗帜,赫然是多日不见的曹文诏部!
原来那曹文诏部率领官兵绕道温县,渡过黄河而据汜水县。随即逆伊洛河而上,至黑石渡准备渡过伊洛河与陈奇瑜合力进攻洛阳城。
不料原本驻守在孟津渡口的赵鱼头发现曹文诏弃孟津而去,便知官兵另有计谋。他连忙安排“河神”黄守才尽收河上来往船只,并率领船只在黄河和伊洛河日夜巡逻,谨防曹文诏渡河。
等到那曹文诏到达黑石渡以后,果然再度为“河神”黄守才所据。他麾下虽然有六千精锐,奈何没有渡河之策,只能无奈被一条小小伊洛河阻拦起来。
曹文诏没有办法,只好命令士卒到处搜罗船只。只是黄守才“河神”的威名岂是浪得虚名?
河上众舟子、渔夫皆拜其为神,自然是对他言听计从,无有不应。可怜曹文诏连续搜罗了两日,好容易搜罗了几条小船,还未来得及渡河,便被黄守才率领水师趁夜击沉了。
如此耽搁了五六日,终于等到麾下十门红夷大炮赶到。曹文诏连忙命令炮手见此炮架了起来,以此威胁河上义军水师,才得以顺利渡河。
那曹文诏本是名将,自然知道失期的后果。他渡过了伊洛河以后,连忙弃了辎重、火炮,倍道兼行,终于紧赶慢赶,在官兵崩溃的前夕赶到战场。
柳国镇见状大喜过望,连忙高呼道:“众将士勿忧,贼子火炮已尽,无用武之地矣!如今官兵援军已到,正是破贼之时。”
“速速与我冲杀,能得贼头颅者,赏银十两。能斩杀擒获贼酋者,加官晋爵,赏银五百两!”
顿时官兵士气大振,气势如虹!
第180章 决战(六)
准备了一桌子菜,却来了两桌子客人,这顿饭该怎么吃?
张顺其实他也不知道,说实话当他远远望见曹文诏的旗帜的时候,顿时也是遍体冰凉。
要败了!一个不好的念头跳了出来,随即张顺便把这个可怕的念头甩了出去。
不,我不能败!张顺坚定的对自己说道。红娘子、李香、柳如是和箭儿还都在城里,张慎言、宋献策、赵鱼头、张都督、韩霖等行政骨干还都在城里,李三娘、竹儿、陈长梃以及张平安、张化吉又都在抱犊寨等着自己。
自己一定不能死,不能败!
然而,这个世界是唯物的,念想有用,还要战争干什么?所以,张顺不但要有决心,还得有行动,才能解决自己当前的困局。
第一步自己要做什么?张顺问自己。自己是主人,别人是客,要想糊弄过去,首先自己不能乱。不然,不等到上菜,可能这顿饭就没法吃了!
一念至此,张顺笑道:“今天还挺热闹,都上杆子来送死了!”
张顺这话一出口,他身边的马英娘、吴先、王一刀诸人倒先松了口气。
别看张顺念头转了半天,其实在众人眼中也不过一瞬罢了。
无论马英娘、吴先还是王一刀,都没有发现张顺这时候死死地攥着腰间的钢锏,手指节都捏的发白了。
他们看张顺气定神闲,根本视曹文诏部为无物,以为张顺早有算计,倒是笑自己一惊一乍,行事不够沉稳。
经过这一点时间缓冲,张顺终于灵光一动,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他厉声喝道:“听闻号令,命令李十安掉转炮口,对准河对岸曹文诏部!彼辈若有渡河意图,与我击之!”
“命曹变蛟率众前往河边,向曹文诏喊话!就喊:‘曹变蛟在此,恭请叔叔渡河!’”
“其余诸部原地不动,等我命令。但有违逆,格杀勿论!”
张顺军令一下,顿时传令兵连忙晃动中军大旗,依次摇动旗帜,传下相关命令。
曹文诏部的到来,无论将领还是士卒都赶到了沉重的压力。好在张顺素来军法森严,一时间倒是无人乱动。
不多时,只见中军大旗摇动,随即军令传来。众将看得明白,不由都暗自松了口气。
这个时候无论将领还是士卒,都有所担心。他们既害怕中军大营半晌没有动静,又怕中军下达了盲目的命令。
若是中军大营一直没有命令,众人便会怀疑主帅束手无策,甚至有可能弃众潜逃;若是中军大营下达撤退或者拼死一搏的命令,众人便会绝望、动摇。
如今张顺传来的命令不多不少,有度有序,众人皆认为此事亦在张顺意料之中,心神便稳定了下来。
一时间,因为曹文诏部到来引发的躁动逐渐平静了,义军阵容一切如常。
话说曹文诏紧赶慢赶,终于在关键时刻赶到了战场,不由也暗松了一口气。
其实曹文诏率领睦自强、张全昌三部,急行九十里,麾下将士早已经体力耗尽。
但他更知道,若是此时不能拼上最后一口气,恐怕官兵连最后一口气也要没有了。
曹文诏久经战阵,如何看不出陈奇瑜部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
只是曹文诏若想和陈奇瑜汇合,尚且需要渡过瀍河,方才能够加入战场。
只是这瀍河虽小,河面上也结了薄冰,却也不是官兵能够轻易涉水而渡。
官兵身上多着棉甲,若是在这十一月底涉水渡河,其结果可想而知。曹文诏稍作犹豫,奈何军情如火,耽搁不得,他便要下令强渡。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河对岸义军的火炮突然转向,齐刷刷对准了自己。
八九十门大炮,露出黑洞洞的炮口,只看到曹文诏遍体生寒!
这下子莫说强渡瀍河了,哪怕是毫无遮挡的平地,曹文诏也不敢擅自命令士卒冲了过去。
曹文诏久在边地,比陈奇瑜更能够理解火炮的可怕。他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自言自语道:“这贼子怎么生有这么多大炮?”
那总兵睦自强和张全昌闻言望去,顿时也如坠冰窟,同样手足无措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下子众人皆迟疑了起来。前面既有瀍河阻拦,又有火炮威胁,哪能轻易渡河呢?
可是,若是不渡,岂不是眼睁睁看着陈奇瑜大败?到时候,这厮在朝中参上一本,自己三个待罪之人焉能有好?
可是,若要渡河,面临着如此多火炮的轰击,岂不是自寻死路?若是要绕道而行,万一被河对岸官兵认为自己抛弃了他们,当场直接崩溃了怎么办?
思来想去,众人唯有死死地盯着陈奇瑜的中军大旗,以观其变。
那陈奇瑜虽然看不到曹文诏、睦自强和张全昌三人正在看着自己方向,可他身为宿将,也终于能够想到了河对岸曹文诏部的顾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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