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1)

  汐桃若有似无地瞟了一眼九翎,莲杀公子,听起来还挺酷。
  九翎低眉垂眼地站着,偷偷对汐桃弯了下唇。
  阳甘风继续道:这群人神出鬼没,来去无风,我们调查许久都无法得知他们的身份,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们是为了帮助鲛人而来。
  汐桃点了点头,装作认真聆听的模样。
  阳甘风顿了顿,话锋一转道:洛门主,说来奇怪,我的大徒弟昨日好像看到一个在他手底下被救走的鲛人进了天宸门,天宸门这些年不再抓捕鲛人,应该不会有新面孔才对,实在有些蹊跷,门主可知道此事?
  汐桃早就料到他无事不登三宝殿,不动声色地抿了一口茶,淡定问:他可是看错了?
  阳甘风笑了笑,咄咄逼人道:我这徒弟别的本事没有,唯有一双眼睛目可千里,绝对不会认错。
  汐桃沉吟不言,在心里思考着对策,看来阳甘风已经察觉到一些蛛丝马迹,所以今日才故意试探。
  九翎在一旁开口道:师尊,前几日确实有一名鲛人偷溜进天宸门,我已经处理好此事,因为您在闭关就没有告知您。
  汐桃赞赏地看了九翎一眼,装作恍然大悟地微微颔首,原来是这样,阳阁主,是我疏忽了。
  阳甘风把视线挪到九翎的脸上,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洛门主这徒儿长得愈发俊俏了,在鲛人里亦少见如此出众的面貌。
  九翎是鲛人之主,容貌当然非寻常鲛人可比。
  汐桃风轻云淡道:多谢阳阁主夸奖。。
  阳甘风没有再提刚才的事,道:半个月后便是羲水城十年一次的鸣羲大会,届时以你我三派为首,羲水城里的大小门派都会出席,到时候各家弟子会在一起比试,看谁是羲水城新一代的英雄少年,你这徒儿可有信心夺得名次?
  九翎在天宸门里少门主的位置是坐稳了,但是天宸外的人却不知道他究竟有几斤几两,他甚少在外面出手,大家不知道他修为究竟如何,所以想借此机会探探他的本事。
  汐桃自然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闻言浅笑道:翎儿修习功夫主要是为了强身健体,名次不重要。
  九翎现在是黑衣人的首领,自然要低调行事,他本来也没想让九翎暴露出真实的本领,所以对名次并不在意,九翎也不是争强好胜之人,那些虚名对他和九翎而言,根本毫无用处。
  阳甘风未置可否地挑了挑眉,只当他在谦虚,鸣羲大会是各派徒弟崭露头角,一鸣惊人的好时机,获胜者会得到各派拿出的宝物做奖励,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洛天宸就是上一届鸣羲大会的获胜者,他现在手里用的洛水剑就是在鸣羲大会上获得的宝物。
  阳甘风不信他会让九翎放弃这样的好机会,他摸了摸下巴,探究地看了九翎一眼,他猜想九翎现在一定是深藏不露,故意让大家放松警惕,到时候好出其不意,一鸣惊人。
  阳甘风轻笑了一下,忽然道:说来奇怪,天宸门这些年来不再做鲛人的生意,门内却依旧富裕如初,阳某对此好奇已久,不知道洛门主可是有何妙法?
  汐桃慢悠悠地笑了一下,故作调侃道:此事事关门内营生,我若告诉了阳阁主,阳阁主抢我生意可如何是好?
  洛门主说笑,阳某又不是莲杀公子,怎会断他人财路?
  那我也不瞒阳阁主,其实没有什么其他营生,天宸门只是不再屠杀和售卖鲛人,像鲛绡、珍珠之类的买卖一直在做,这两年门内鲛人生活安逸,织出的鲛绡越来越漂亮,珍珠也越来越明亮,受人追捧,卖的价格比往常都要高,这些东西足以让门内上下生活无虞,阳阁主如果也愿如此,停止杀戮和买卖,当是善事一桩。
  他忍不住趁机劝了几句,他所言不假,天宸门产出的鲛绡和珍珠确实越来越好,现在天宸门里分工明确,鲛人产出顺滑的鲛绡,人族将这些鲛绡做成漂亮的衣服,绣上好看的花样,两族配合默契,渐渐把其他门派的东西都比了下去,就算不依靠抓捕和杀戮,天宸门里的众人也能越过越好,两族和平相处,其实并非难事。
  阳甘风嗤笑了一声,唾道:鲛人就是牲口,牲口就是用来买卖和屠杀的,洛门主实在是太过妇人之仁。
  九翎神色猛地沉了下去,他阴狠地看了阳甘风一眼,低了低头,遮住脸上的神色。
  汐桃明显感觉到自己体内的仙法瞬间流失,阳甘风,如果你把我徒弟气黑化了,本仙君要闹啦!
  阳甘风似乎也感觉到九翎周身的冰冷,抬头看了九翎一眼,挑眉问:少门主不认同我的话?
  九翎唇畔扬起冰冷的弧度,冷漠讥讽道:阳阁主因为鲛人并非同类,便觉得鲛人是牲口,那么鲛人该如何看待阳阁主这样冷血的人?因为不是同类,所以阳阁主在鲛人眼里也是牲口吗?
  阳阁主慢半拍反应过来九翎在骂他,忍不住怒拍桌子,大声喝道:你这黄口小儿,怎得如此无礼!
  九翎面无表情地拱了拱手,依旧举止有礼。
  汐桃现在越来越护犊子,容不得旁人说自己徒弟一个不字。
  他不动声色地挡住九翎,冷声道:阳阁主,翎儿年幼,你莫要计较。
  阳甘风是南宫震天的左右手,帮南宫震天做了不少腌臜事,若论起来,阳甘风也是九翎的杀母仇人之一。
  阳甘风看他们师徒一唱一和的模样,有再大的脾气也没地方发。
  他眼神冰冷如刀,狠狠剜了九翎一眼,看向汐桃,神色阴沉问:你当真不肯再抓捕鲛人?
  汐桃面上一片清冷,阳阁主,人各有志。
  汐桃彻底放弃了,在阳甘风的眼里,鲛人只是能随便宰杀的牲口,这是他根深蒂固的想法,无法轻易改变。
  阳甘风阴晴不定地盯着汐桃看了一会儿,轻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汐桃淡定地与他对视,眼中无波无澜。
  片刻后,阳甘风收回视线,喝了一口茶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多言,此事无需再提。
  他朝后挥了挥手,一名弟子送上两壶酒,躬身退了下去。
  你我既然都为羲水城三大门派的首领,也不必为了此事伤了和气。阳甘风缓了面色道:咱们能在此偶遇是缘分,正好我的马车里有两壶酒,送给洛门主尝一尝。
  汐桃目光落在精致的酒壶上,略微沉吟,这是什么酒?
  是我洗尘阁新酿的清心酒,洛门主尝尝可合口味?
  汐桃眼睛微微亮了亮,他来到羲水城后便听闻洗尘阁的清心酒味道甘甜清润,喝过之后飘飘欲仙,比做神仙还要美,他早就想尝一尝了,想要看看是不是真的比做神仙美,可是一直没有机会。
  阳甘风亲自给汐桃到了一杯酒,递到他的面前,请。
  九翎微微蹙眉,接过阳甘风手里的清心酒,掏出试毒的银针道:阳阁主不介意吧?
  请便。阳甘风咧着嘴笑了一下,阴阳怪气道:洛门主莫不是亏心事做多了,才在吃食上如此小心?
  九翎不为所动地低下头,用银针试了试清心酒,风轻云淡地反驳道:我师尊自是坦坦荡荡,只是这羲水城里魑魅魍魉众多,一个个看去人模人样,但是是人是鬼难以分辨,所以我这个做徒弟的只能小心一些。
  阳甘风面色发青,气得说不出话。
  九翎验明无毒后,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谨慎地尝过之后,确定没问题,才对汐桃轻轻点了点头。
  汐桃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端起酒杯。
  九翎按住他的手,低声道:师尊,只能喝一杯。
  汐桃闻着酒香,匆忙点了点头。
  阳甘风冷眼看着他们,洛门主,你这徒弟倒是个人物,口舌了得,不知天高地厚,不过,对你还算忠心耿耿。
  汐桃听到有人夸徒弟,也不去分辨阳甘风是不是在讥讽,只听前半句就迫不及待道:我徒儿确实是人中龙凤,比你那些酒囊饭袋的徒弟强多了,多谢阳阁主夸奖。
  阳甘风的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这次气得彻底无话可说。
  他觉得洛天宸是在故意挑衅,可是偏偏洛天宸那张脸依旧清冷矜贵,没有丝毫挑衅的神色,他一口气不上不下地堵在喉咙,不知道该不该发怒。
  汐桃没有理会阳甘风那张色彩缤纷的脸,端着酒杯浅尝了一口,清心酒味道甘甜,果然是好酒,他享受地眯了一下眼睛,仰头把一杯都喝了下去。
  不愧是洗尘阁的酒,果非凡品。
  不过,还是比不上他徒弟亲手给他酿的果子酒好喝。
  阳甘风看了一眼见底的酒杯,稍微压下怒火,缓了缓脸色,洛门主若是喜欢,我以后让人多送些来给你。
  那感情好。汐桃抿唇一笑。
  阳甘风看着汐桃脸上的笑容,目光动了动,洛天宸那张脸长得虽然并不惊艳,但这几年气质越发的高贵清冷,倒显得气质出尘,让人不自觉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阳甘风道:说起来,这几年洛门主经常闭关修炼,甚少出门,我们已许久未见,洛门主风采实在是不减当年。
  汐桃敷衍地点了点头,眼巴巴地看着九翎手里的酒壶,他还想再喝一杯。
  九翎自然知道他的心思,对他微微一笑,然后直接将酒壶往旁边挪了挪。
  汐桃:
  阳甘风道:洛门主,阳某记得你当年年少风流,四处游走的时候可是迷走了不少少女的心,至今市集上还流传着你当年给女子们作的诗画,可惜你只爱财,撩完就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实在算得上潇洒。
  汐桃没想到洛天宸不但丧心病狂,还是一位花花公子,不过还好洛天宸没娶几位美貌的娘子回来,不然他现在还真是难以应付。
  九翎听到阳甘风的话,无声地看了他一眼,眸色沉了沉。
  汐桃:别看我,不是我做的!
  阳甘风继续道:你这几年甚少出门,我听说那些姑娘们伤心至极,经常在天宸门的门口徘徊,就来是想再一睹你的风采。
  汐桃:你听说的东西怎么那么多呢?
  你堂堂一派之主,闲着没事的时候不要听八卦!
  阳甘风若有所思道:算一算,洛门主也到了该娶妻的年纪,不知道洛门主心里可有心仪的人选?
  汐桃第一次被人催婚,觉得有些新鲜,眼睛晶亮地看着阳甘风,轻轻摇了摇头。
  九翎看着汐桃变亮的眸子,皱了皱眉,下颌绷紧。
  他一瞬间心中有些茫然,师尊若是娶妻,他还会是师尊最亲近的那个人吗?
  他分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只觉得一口气憋闷在胸口,舌尖发苦。
  阳甘风见他摇头,继续道:洛门主若是没有心仪的人选,我阁中有一女子长得国色天香,是前阁主的女儿,也是我的师妹,出身和样貌都配得上门主,门主可需我为你们引荐?
  汐桃张了张嘴,他虽然对催婚感到比较新奇,但是他可没有在凡间成婚的打算,他此次下届的任务是九翎,不可能在这里娶妻生子。
  九翎见他想要启唇说话,拳头倏尔攥紧,想也不想就开口道:多谢阳阁主的好意,不过我师尊平日繁忙,还未想过成婚之事,就不劳烦阁主了。
  以前没有想,现在想也来得及,你多个师母
  不必。九翎一口回绝,沉着一张脸道:我师尊不需要。
  他可以照顾师尊的饮食起居,也可以一直陪着师尊,他不要什么师母。
  汐桃将嘴阖上,他想说的徒弟都帮他说了。
  阳甘风嗤笑了一声,讥讽道:洛门主,你的婚姻大事还需要徒弟给你做主?可能是阳某孤陋寡闻,自古以来,我只听过师尊给徒弟的婚事做主,还未曾听过徒弟给师尊的婚事做主。
  九翎嘴角下压,目光停留在阳甘风受伤的胳膊上,似是后悔当时没有砍得重一些。
  汐桃神色淡然,从善如流道:不瞒阳阁主,在我这里,徒弟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本门主就是惯徒弟,你奈我何。
  九翎全身放松下来,转头目光柔和地看了一眼汐桃,唇角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扬。
  阳甘风闻言啧了一声,神色不悦地哼道:你这徒弟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如此疼他。
  汐桃未置可否地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探身去拿桌上的酒壶。
  九翎将酒壶放得有些远,他费了半天的劲手指才碰到酒壶,他眼前一亮,刚要将酒壶拿起来就被九翎抢先一步又把酒壶挪走。
  九翎扬了扬眉,把他手里的空酒杯拿走,往他手里塞了一杯清茶。
  汐桃看着茶杯里漂浮的茶叶,他想喝的是酒。
  他静默片刻,只好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低头喝了一口茶。
  茶水流入喉咙,他苦得差点一口喷出来。
  他眼泪都快出来了,皱了皱眉,碍于阳甘风在场,勉强将苦味的茶水咽了下去。
  熊孩子给他的是苦丁茶,味道苦而凉,他向来最不喜欢喝这种茶。
  他很惆怅,不知道哪里又得罪了徒弟。
  他努力维持着清冷的神色,其实眼角噙泪,脸快皱成了一团。
  九翎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脸色终于彻底好看起来,递给他一块蜜饯。
  汐桃赶紧把蜜饯吃了,待蜜饯的甜味将苦味压了下去,他才松了一口气,抬起头郁闷地瞪了九翎一眼。
  九翎风轻云淡道:师尊,苦丁茶清火生津,于身体有好处,您多喝些。
  汐桃将茶杯放下:谁爱喝谁喝,他才不喝。
  阳甘风看着他们师徒二人,眸子里闪过一丝暗色。
  离开芝白茶楼的时候,汐桃没忘记让九翎将那两壶清心酒带上。
  汐桃走在前面,迈下最后一阶楼梯的时候,身体摇晃了一下,他扶住九翎从身后伸过来的手,轻轻晃了晃头,继续往前走。
  洗尘阁的清心酒似乎比他想象的要烈,他眼前渐渐昏花,脚步变得不稳起来。
  九翎无奈从身后扶住他,弯腰将他抱上了马车,无奈道:这就醉了,看来下次一杯也不能让师尊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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