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陆语哝微微眯起了眼睛,在脑海中的笔记页上增补:可以交流(较为含糊),可以分裂(上限未知),需要进食(食谱不明)。
  它们还在叫,一边叫一边在空气中扯着陆语哝往盥洗室走。
  盥洗室里能有什么东西?
  娜莎家的盥洗室虽然狭小,但也备齐了抽水马桶、陶瓷洗手台和淋浴杆。
  陆语哝先前进来检查过,马桶的蓄水桶和小洗手池下方都藏不住东西。
  但触手们一进来就欢腾得不行,一个劲地往马桶方向凑,活像现实世界公园里反过来遛铲屎官的金毛。
  只见猩红触手在马桶盖上盘起,触手尖端弓起上翘、肉膜与尖牙收缩起伏,神似蛇类攻击前的起势动作。
  短暂的数秒停顿后,两条触手一前一后闪电般射出——
  “唰——!”
  它们狠狠穿透蓄水桶、扎进后方墙壁,从墙砖中拖咬出一只疯狂挣扎、鼓鼓囊囊的束口皮袋子。
  这只钱袋的针口非常粗糙扭曲,边缘看起来破破烂烂,像是由一整张被生剥下来的羊皮胡乱地拼合而成。
  随着触手尖牙的饥渴啃咬,皮袋子发出了凄厉的“咩咩”尖叫,却无力挣脱,仿佛一只鲜活的小羊在猎犬的捕杀下越来越虚弱。
  陆语哝能感受到某种能量顺着触手和脊骨的连接处传来,后腰的纹章微微发烫——之前在杂技团,触手抽破帐篷的时候,她也有类似的感觉。
  这应该对应了父母笔记中记载的收容物79号的特性之一,“吞噬”。
  陆语哝赶紧把钱袋抓到了手里,掌心的触感活像抓着一团黏腻湿冷的血肉。
  【叮咚!】
  【获得b级特殊道具:霍奇先生的羊皮钱袋 x1(能跑能穿墙的羊皮钱袋,由上好的羊羔皮缝制而成,债务关系成立后它将以一切手段为债主讨债,但小心,被讨债对象抓住后它将背叛债主,嘻嘻)】
  【b级特殊道具变更:娜莎的羊皮钱袋 x1(能跑能穿墙的羊皮钱袋,由上好的羊羔皮缝制而成,债务关系成立后它将以一切手段为债主讨债,但小心,被讨债对象抓住后它将背叛债主,嘻嘻)】
  ……
  “你们有没有听见叫声?”
  小屋门外,陈枝突然侧身,惊疑不定道。
  “好像是屋子里传来的……像是尖叫。”
  顾洵顿时皱眉,靠近大门侧耳倾听,却只能听见隐约的水流声。
  仿佛想到什么,他那一张酷哥脸写满了尴尬,耳根发红:“我只听见水声,女孩子换身衣服之前是不是还得洗澡……?”
  八眉稀奇地盯着他的耳朵看,疯狂摆手:“别问我啊我可没女朋友啥也不知道。”
  看他们俩的表情不似作伪,再加上那声音很快消失,陈枝也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但下一秒,陈枝的表情微变——副本系统e-616突然用那机械声音恭喜她,说两项新属性【灵性】和【理智】已解锁。
  她的视线落在八眉和顾洵身上,抿紧了嘴。
  ……
  房门内。
  因为陆语哝获得了霍奇先生相关道具,关于霍奇先生的记忆也开始复苏。
  杂技团团长霍奇先生是一位衣着整洁、看起来和蔼可亲的胖先生,他在杂技团刚刚来到梅里小镇、小镇居民都去围观时注意到了人群里的娜莎,亲切地委托这位“看起来机灵又能干”的小姑娘兼职做售票员,双方签订合同后,他还爽快地在娜莎上岗第一天就支付了全部工钱。
  刚刚开始工作的时候,娜莎还是老老实实按照票价卖给镇民的,但等她快速卖完第一沓100张入场券之后,发现团长好像不太管事,只乐呵呵地和自己交接金币,就生出了贪婪的小心思……
  这个活计在16岁的娜莎看来是油水丰厚的糖馅饼,在陆语哝看来却是有毒的糖馅饼。
  就像之前杂技团皮影戏的歌声里唱的那样:“那姑娘瘦又小,她命运不吉祥,被团长带进泥坑里连带我们遭了殃”……
  且不管那个歌声是善意还是恶意,霍奇先生对娜莎绝对不怀好意,因为羊皮钱袋正是霍奇先生亲手交给她的。
  如果陆语哝没有收服c级纹章“黑山羊之触”,如果没有早早回家,如果真让这羊皮钱袋跑走了……那就像任务描述里说的那样,【小娜莎就只能用自己来抵债了】。
  陆语哝解开羊皮钱袋,开始数里面的钱币。
  ——162枚金币,15枚银币,刚好是那93张入场券的门票钱,另外还剩七十多枚零碎的铜币(霍奇先生给的工钱、还有之前靠加价卖给镇上居民赚的银币早就被小娜莎大手大脚地花完了)。
  表面上看,陆语哝的npc身份开局比其他玩家占优势,但仔细分析下来有很多隐藏的坑点。
  首先,从【杂技团入场券 x 7(售票员任职期间可交易,持有入场券的观众可在演出期间进入小丑杂技团)】的括号内容分析,这7张入场券只是被陆语哝暂时持有,可以以售票员的身份拿出去交易,她自己作为普通镇民兼“玩家”也需要持票入场。
  再加上作为售票员的她白天得去杂技团上班,和普通玩家比几乎没有赚钱时间——她只能靠提价卖出另外6张入场券来填补第7张的票价。
  在陆语哝数钱的时候,两条才找到食物又被夺走食物的触手万分委屈:“不饱……饱饱……”吐完了钱币的羊皮钱袋则在一旁瑟瑟发抖。
  陆语哝有点头疼,只好给触手画大饼,许诺会给它们找其他的食物。
  黑山羊之触仿佛另一维度的活物,有着独特的拟态与能力,遵循黑暗森林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虽然是c级的纹章,却强于b级的道具,是她目前在力量方面的依仗。
  但这个隐藏的黑暗维度并没有直接和人类社会重叠。
  ——因为不论是刚才触手捕猎羊皮钱袋,还是之前陆语哝袭击触手,它们发出的声音都没有惊动外面三位玩家。
  此外,这个黑暗维度内的强弱判定似乎并不是简单的力量判定。
  陆语哝的初始【力量】只有24点,在触手刚刚爆发的攻击力面前根本不够看,但她依然伤害到了触手。
  她怀疑【灵性】和【理智】才是关键,可惜方舟系统e-616不愿意透露更多。
  ……
  门外,陈枝再三权衡之后、还是决定将属性变化告知两位同伴。
  但没等她开口,小屋的门“吱呀”一声再次打开了,她只好再次闭上嘴。
  只见重新出现的娜莎换了一身干净利落的短款小马甲配格纹裤装,胸前依然佩戴着那枚身份胸针,红色长卷发被扎成高马尾,满身水汽。
  陈枝却闻到了一股奇异的腥甜气味,她利用顾洵的身高挡住自己,飞快地朝门内瞥去,发现地板上有一些古怪的黏液残留,并且同样的残留也出现在盥洗室半掩的门扉上。
  ——仿佛有某种巨大而潮湿的蛇类曾滑腻地爬过,肚腹里藏着被吞下的羊羔。
  这个联想让女白领神经紧绷,表情苍白,她偷偷点开手机的摄像功能想要拍一张照片,可惜娜莎反手就合上了门。
  红发的售票员看起来并没有邀请几位客人进屋的意思,解释道:“不好意思,盥洗室的水箱炸了,耽搁了点时间。”
  顾洵的表情有点古怪尴尬,八眉也挠了挠脑壳:“没事没事,也没多久。”
  娜莎的视线在三位客人身上打转,像是在判断这三位旅行者能出得起多少金币,慢吞吞道:“恕我直言……诸位看起来不像是能出得起价格的样子。”
  “但距离演出开始只剩3天了,我也愿意给几位行个方便。”她伸出两根手指,在他们面前晃晃。
  八眉的眼睛快跟着她的手指变成斗鸡眼,生怕这位贪婪的小姑娘又报出什么可怕价格。
  “——2金币一张,但有附加条件。”
  2金币一张?!八眉松了口气。虽然比原价贵了5银币,虽然他们现在一个铜板都没有,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至于条件……
  “听说最近镇子上来了很多旅行者,你们得帮我拉拉客。”娜莎收回两根手指,又比划了个六,笑吟吟地说,“我手上还剩最后6张入场券,如果你们能再拉到三个客人,我就以每张2金币的价格卖给你们,一个人头一张票,童叟无欺。”
  八眉愕然——玩家有七人,入场券却只有6张,岂不是注定有一名玩家会被抹杀?
  三人对视一眼,再次感受到了副本的恶意。
  “如果没有凑够六个人呢?”顾洵问道。
  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四名刷新地点可能不在小镇入口的玩家。他们还不确定那四名玩家在哪里,不确定他们会不会结盟,也不确定能不能说服对方一起行动。
  娜莎耸了耸肩膀,不肯让步:“每少一人,卖不出的那2金币就得由你们均摊。”
  事已至此,顾洵三人只能先答应下来,任务进度也因此提升到30%,但他们的表情并没有多乐观。
  即将离开这条街道时,陈枝忍不住回头看去,人偶一般精致的少女依然笑吟吟地靠在门边挥手。
  在她身后,两道怪异诡谲的虚影像黑蛇一样盘踞,仿佛深渊裂隙窥伺人间。
  陈枝毛骨悚然。
  第5章 微笑羔羊(五)
  “这个小镇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该死!该死!我要回去,谁他妈要在这里玩这破游戏……”
  现在是晚上八点整,天色已然昏暗,梅里小镇的广场报时钟声响了八下,街道上一盏盏煤气灯亮了起来,朦朦胧胧的,一对中年男女正在街道上狼狈奔走。
  中年男人穿着体面的衣服,却狼狈如惊弓之鸟,色厉内荏:“什么杂技团入场券,我应该直接去找杂技团的团长谈谈!”
  他身后跟着的中年女性穿着家居服、表情怯懦,身上飞溅了一些血迹但没有受伤。
  两人看起来是一对夫妻,一起进入了副本里——他们的手腕上都有幽蓝色的【死亡倒计时 70:00:00】。
  听见丈夫的抱怨,妻子似乎想张嘴说什么,但斟酌了会丈夫的神色,她又默默闭了嘴。
  女性的直觉告诉她还是要跟着游戏的规则走,但她的生活经验同时也告诉她,不要在这时候打扰因为在小镇外围绕了一个多小时找不到出口而怒火中烧的丈夫。
  这个时间点,商铺已经全都关门了,路上看不见行人,连鸟叫和虫鸣都听不见。
  那些白天看着就不太舒服的小丑装饰,在黑暗的环境里显得更加诡异。
  不知道是不是妻子的错觉……她总觉得路过的街边小丑装饰不太对劲。
  夜风吹过,屋檐下的挂饰和布偶晃晃悠悠,深蓝色菱形的油彩,搭配着红艳艳的嘴角。
  看着不大像笑,反而有点像在哭泣。
  她因为这个可怕的发现浑身一颤:“老、老公……已经很晚了,我们不如找个地方休息一晚,明天再去吧?”
  中年男人张嘴正想骂她胆小,却突然也察觉到什么不对劲:“你看前面是不是……起雾了?”
  妻子探头一看,见到弥漫而来的薄薄灰雾,她脸色瞬间刷白、恐惧得牙关打颤,仿佛雾气比鬼还让她害怕。
  小镇外围的灰雾将他们困死在这里,她来到副本的时候正好抱着他们家养的小狗,于是丈夫就把狗丢进雾里探路,结果原本寂静漂浮的浓雾仿佛嗅到血腥的鲨鱼,翻涌着将狗吞没,只余一声短促的惨叫——灰雾变成了血雾,她身上的血就是那时候被溅上的。
  她一个“是”字还没说出口,就见丈夫猛地往雾气漫来的反方向逃去,她跌跌撞撞跟上,心里无比绝望——
  神啊,如果真的有神,为什么会有这样一场游戏。
  ……
  另一边,陆语哝也发现镇子里起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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