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车窗玻璃膜上映着黎月筝的轮廓,开门的动作停住,黎月筝有瞬间愣神。她转过身,同贺浔四目相视,眼中有些疑问的意思。
有限的封闭空间,所有的感官都被放大。黎月筝仿佛能感受到贺浔温热的呼吸,眼前清晰得甚至能看清他瞳孔里的自己。
纤薄的背部抵上窗门。
这辆车的玻璃膜防窥效果很好,外面几乎看不到车内。若不是耳边隐隐有鸣笛声,甚至会以为这是个私密空间。
贺浔的目光停留在黎月筝身上,忽地笑了。
“感情这么好。”他声音低醇,贴着耳朵灌入,乍一听像是在调侃,“那你男朋友知道,我们以前做过什么吗。”
空气死一般寂静。
脑子里冲入些画面,让人头皮发麻。
贺浔笑容带着恶劣,“他知道——”
“贺浔。”黎月筝在他话声未收时就叫住了他的名字,像是警告。
两人的眼睛都牢牢地盯死对方,黎月筝按着门把,眼底微微带了些情绪。
见她这样,贺浔仿佛突然失了兴趣,脸上最后一丝笑意也消失,“你慌什么。”
男人移开视线,轻嘲道:“还是你觉得,我还会在意那些无足轻重的东西吗。”
闻声,黎月筝的指尖不由得使了力变得青白。片刻,肩膀慢慢放松下来。
“怎么会。”黎月筝应声,而后扫了眼门把,“所以现在,我可以下车了?”
贺浔没说话,打开扶手箱拿了块干净毛巾出来,右手递给黎月筝,“擦擦。”
见黎月筝没接,又继续道:“头发还没干。”
经他提醒,黎月筝才察觉到额头微凉的湿意。
犹豫了下,黎月筝伸手接住毛巾。然而刚刚握住毛巾一头,另一边却突然在她掌心收紧时使了力道,往驾驶座的方向一拽。
黎月筝没反应过来,整个人被他带着往驾驶座靠去,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一股乌木香淡淡的萦上来。
再近一点,黎月筝的鼻尖就能贴到贺浔的,亲昵得像是要吻上去。
在那瞬间,黎月筝仿佛感受到了对方的体温。
她皱了眉,条件反射地要往后退,却又被贺浔顺势拉住手腕。
“昨天《周邮》记者采访t-world的简征,就在t-world酒店。”冷不丁的,贺浔说了这样一句话,听起来分外突兀,“可貌似也是因为交通管制耽搁了些时间。”
话止于此,不再有下文。
黎月筝一时间没明白他的意思。
这样莫名其妙的一句说完,贺浔便松了手,重新搭回方向盘上。
“走吧。”他说:“带上你的东西。”
黎月筝知道,他指的是此刻掉落在扶手箱上的干毛巾。
送出去的,别人用过的,贺浔不会留着。
车厢内逐渐变得有些压抑,黎月筝没再多说什么,拿了毛巾推门下车,独自走进风雪里。
有了方才这一出,黎月筝有些心不在焉。不过她步子没慢下来,没几分钟就走到了岑叙白刚刚发给他的位置。
只是直到贝央叫她的名字,黎月筝才彻底拉回思绪。
“月筝姐!”贝央隔着很远就朝黎月筝挥手,好像生怕她看不见,把脖子上红色围巾的一头也连着甩了甩。
寻声看去,黎月筝很快在人群中找到他们,快走几步上前。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黎月筝面上带着歉意,“你们拍的怎么样?”
“放心吧月筝姐,拍了好几条呢,素材包管够。”贝央对着自己的手哈了哈气,“今天天气这么冷,我差点以为摄影机要罢工了,还好它抗冻。”
贝央悄悄瞥了眼岑叙白,手放在唇边,故作神秘同黎月筝道:“岑老师和你一样上镜!”
黎月筝和岑叙白交往这件事在公司不是秘密,但因着两人低调,也没几个人知道。贝央这段时间跟着黎月筝东奔西走,自然就成了那为数不多的其中一个。
岑叙白无奈笑了笑,打趣道:“主编看不是你,估计要失望了。”
“你怎么也像贝央一样开始喜欢乱说了。”黎月筝浅笑着,“内容好比什么都强。”
而后,黎月筝看了眼手机,“时间不早了,我们再补拍一些备用素材,然后赶紧回公司吧。”
“好嘞。”贝央兴致很高地拿上设备率先走在前面,后面黎月筝和岑叙白紧跟着。
趁着前后的距离差,岑叙白见贝央没注意,偷偷用指背蹭了蹭黎月筝的脸颊,“是不是冻坏了,脸都红了。”
黎月筝摇摇头,“还好,我今天穿的也多。”
想了想,又道:“本来你是来帮忙的,结果我闹了这一出,什么都交给你做了,叙白——”
“我们之间客气什么。”岑叙白拦下黎月筝感谢的话,眼神兴味,“要真要你谢,那我还不如换点别的来。”
明白他的意思,黎月筝愣了下,转而笑笑没有说话。
这时,岑叙白又突然想到什么,“对了筝筝,这么远的路,你怎么来的?”
停顿了下,脑子里晃过贺浔的脸,黎月筝回答道:“路上遇到个认识的人,他捎了我一程。”
第09章 逃亡
雪天专题时效性较强,黎月筝他们回去免不了一通加班加点,不过总算是在限定期间内赶了出来。
得了空档,黎月筝也总算有时间去看看还在医院躺着的章桐。
好容易遇上个不用加班的周末,黎月筝起了个大早,买了水果独自前往医院。
然而她刚拐进住院楼,迎面就碰上个熟人。
穿着白大褂的谈珩被实习生围在中间,正耐心交代着什么。男人鼻梁上架着副眼镜,眼角有些细纹,不过目光有神,气质成熟。
不知道说到什么,谈珩还拍了拍旁边一个男医生的肩膀,像是在鼓励。
就在这时,谈珩注意到不远处的黎月筝,先是惊讶了下,而后笑着同她打了个招呼。谈珩没几句话收完尾,就径直朝黎月筝走了过来。
“月筝,怎么大早上就来这儿了。”谈珩停顿了下,不放心地上下扫了黎月筝一眼,“不是吧,距离你上次进医院才多久,又负伤了?”
闻声,黎月筝无奈笑道:“这回可不是我。”她举起手里的果篮晃了晃,“来看同事的。”
做记者这一行,东奔西走是常态,出差更是家常便饭。作息不规律,有时候三餐都没法按时吃。更别说去些条件艰苦环境恶劣的地方,擦伤扭伤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
“做记者还真得吃得了苦。”谈珩感叹了声,“走吧,送你去病房。”
两人并肩往电梯间的方向走,自然地说起章桐来。
“原来502那个姑娘是你的朋友啊。”谈珩回想起什么,笑着摇摇头,“挺倔一姑娘,跟她说了找人来陪护,说是怕家人担心,怎么都不肯。”
听着谈珩的话,黎月筝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章桐这大高个儿捂着肚子在病床上疼的死去活来,还死要面子的样子,“她就这样。”
“不过这姑娘恢复得不错,昨天查房的时候还看到她和隔壁病床的大爷打扑克呢。”
黎月筝失笑,“是她能干得出来的事。”
说着说着,面前的电梯从负一层升上来,门缓缓开启。
老实说,如果不是捕捉到贺浔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黎月筝可能还真会以为他是在跟踪自己。贺浔旁边还站着个人,正是他的助理楚尧。
见着黎月筝和谈珩进来,也并没有要打招呼的意思。
楚尧更是懂得察言观色,除了最初下意识看黎月筝的那一眼,基本就和瞎了一样。
倒是谈珩像是认识贺浔的,礼貌性朝他点了点头。
四四方方的电梯内,黎月筝和谈珩站在前面,背对着身后的贺浔。
没察觉到气氛的异样,谈珩继续着自己的话题。
“有一两个月没见你了吧,上次见面还是你高烧进医院。”谈珩佯装责备地看向黎月筝,语气却温和,“现在怎么样,身体还行吗?”
黎月筝简短回答,“已经完全好了,现在一点事儿没有。”
“那也得好好做个检查看看。”谈珩回忆着,“烧到四十度降不下去了才来医院,你还真能够挺的,这样下去身体迟早坏。”
“来看我或者找我聊天都可以。”谈珩嗓音温润,又不乏幽默,“但可别用这种三天两头进医院的方式。”
谈珩的声音在静谧的电梯间显得异常清晰,声音来来回回撞击电梯壁,最后消散在空中。
从前,谈珩这样的提醒和关心也不少。换做往常,黎月筝还能笑着应和回去。然而今天不知什么原因,黎月筝却觉得有些如芒在背。
不得不承认的一点是,她并不想在贺浔面前表现出自己的弱势。
背对着,看不见的视角让黎月筝有些没安全感。
“每次来你都要念叨一次,我耳朵都要生茧子了。”黎月筝玩笑着转移话题,“这话你还是和章桐说说吧,我现在可比她壮实。”
住院楼的楼层不高,顶层是vip病房,黎月筝和谈珩在五楼下了电梯。
门开启的那刻,空气股股灌进来,黎月筝才觉着松口气。听到电梯运作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
“里面的人你认识?”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谈珩有些好奇。
没什么好否认的,黎月筝承认道:“算是吧,前段时间给他做了专访。”
“给贺先生做专访?”谈珩有些惊讶,称赞道:“这么有本事,这样的人都撬得动。”
本就是捡漏得来的采访机会,黎月筝没想抢功劳,“你这可夸歪了,我就一占便宜的。”
谈珩双手交叉环胸,绕有意味地看向黎月筝,“先别说占不占便宜,刚才怎么回事儿啊,专访都做过了还装得和不认识一样。”
黎月筝神色未变,“你也知道就是个专访,我哪儿能通过这个就和人家攀上关系了,最多也就是个合作伙伴,还没到见面会打招呼的程度。”
“也是。”谈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别看有家人在医院里,贺先生来的次数也少得很,真是个大忙人。”
话音落下,黎月筝神色一愣,偏头看过去,“家人?”
“是啊,他父亲——”谈珩的话卡了一半,笑道:“你这是准备探我的口风,上我这儿来挖料了啊?”
黎月筝从疑问中回过神,“职业习惯,随口一句,你别放在心上。”
“黎大记者还真是一点幽默感都没有,跟你聊天得被堵死。”谈珩打趣道:“说说吧,一年能气死几个采访对象?”
聊着聊着,两个人已经到了病房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