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节
钱素素瞳孔一缩,“你什么意思?”
皇后目光淡然的看向门外,带着几分叹息跟无奈。
“戏看完了,还不准备出来吗?”她慢慢抬头,红唇吐出两个字。
“玉双!”
随着话音落下,皇后身形一掠,已经飘然飞了出去。接着凌汐涵只觉得眼前一阵风过,元倾帝也跟着掠了出去。她还未回过神来,手就被一只大手包裹着,飞了出去。
耳边风声呼呼,景物不断变幻。凌汐涵被萧霆轩揽在怀里,几个起跃后落在了树丛中。
只听得风中一阵打斗声传来,凌汐涵抬眸望过去,空中一青一白两道身影忽闪忽现,白绫翻飞,青菱如梦,如蛇般卷绕起落叶纷繁。而元倾帝就站在花丛中,目光紧紧锁住皇后,却是没有一点要上去帮忙的意思。
凌汐涵皱了皱眉,就见空中二人击掌后分开。皇后稳稳落下,而礼亲王妃,却是退后了几步,脸色有些难看。
“这么多年四姐远离江湖,武功却没有丝毫退却,真是让小妹我吃惊不已啊。”
皇后淡淡而笑,眉目间却有着凌厉。
“小妹?”她勾唇笑的有些冷,“或许我该叫你一声…师妹。”
礼亲王妃一震,凌汐涵诧异,身旁的萧霆轩也有些微的愕然。而元倾帝,却仍旧淡漠平静。
“四姐在说什么,妹妹我听不明白。”礼亲王妃眯了眯眼,摸不准皇后这话是试探还是笃定。
皇后笑着,眉目有些黯然。
“当年我和师姐联手夺回琉璃宫,玉蝶璇逃离。这其中,有你的功劳吧。”
礼亲王妃挑眉,没有说话。皇后的眼神却更加冷了。
“因为你…是玉蝶璇的关门弟子。”
礼亲王妃笑了起来,“四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既然已经被拆穿了,礼亲王妃干脆不再隐瞒了。
“果然是你!”皇后眯了眯眼,身侧的双手悄然紧握,凤目中散发出凌冽逼人的冷意。凌汐涵察觉到,元倾帝在那一瞬间浑身冷意骤然散开,眼瞳中流动着深暗的阴鹜和杀意。她心中有些纳闷,玉蝶璇和皇后的师父只见的纠葛她多少也知道一些。这礼亲王妃若是玉蝶璇的关门弟子,那便是皇后的同门师妹。就算当年琉璃宫动乱之时,礼亲王妃出于道义帮助自己的师父洮南,皇后心里有所不满。但是皇后不是一个残忍狠毒的女人,都过去二十年的事情了,她该不会对礼亲王妃产生仇恨才是。
没错,就是仇恨,凌汐涵真切的感受到了。不止是皇后,还有皇上,甚至是萧霆轩,他们身上都散发出冷冽的愤怒。
“是我又如何?”礼亲王妃一脸清冷,丝毫不惧于皇后。
元倾帝衣摆一动,就要出去。皇后却骤然凤目裂开,无声阻止了他。
“当年琉璃宫被灭,师姐战死,玉蝶璇被救走,也是你在暗中帮衬的吧。”皇后嘴角划过冷讽,“琉璃宫关押重犯的密室向来就只有琉璃宫宫主和其心腹才知道。即便是当年的梅兰菊竹也不得而知。当年我将琉璃宫交托给师姐后,便嘱咐她将密室外的机关暗道重新布置。但由于时间关系,再怎么改也是万变不离其宗。而你,这个前任宫主的关门弟子,向来在所有人面前最为神秘的存在,就在那个时候发挥了最重要的作用。”
皇后淡淡的诉说着,仿若那些事是她亲眼目睹一般。
“你里通萧华煜救走玉蝶璇,还把琉璃宫所有机关防布图交给他,让他轻而易举的灭了琉璃宫。不但如此,云裳也是你故意留下来的吧。你故意让她给我报信,目的就是要让我受惊。你明知道我已经怀孕近八月,临盆在即。你却故意让我得知琉璃宫覆灭的消息。如果我没猜错,你最初的目的应该是想要我受惊早产,然后一尸两命吧。”皇后说道最后声音已经完全冷了下来,眼中也爆发出浓烈的杀意。
凌汐涵已经完全震住了,萧霆轩紧握拳头,凤目含着怒意与痛意。元倾帝更不用说了,如果眼神能杀人,礼亲王妃早就死了千万次了。
礼亲王妃一直都静静的听着皇后的叙述,没有开口打断她。直到皇后说完,她才深深看向皇后。
半晌,礼亲王妃微微一笑。
“许久不见,四姐仍旧那般聪明,真是让小妹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凌汐涵挑了挑眉,礼亲王妃这算是承认了吗?
皇后神色淡漠的看着她,眼神中冷漠夹杂着叹息。
“是啊,好久不见,没想到你一来就送给我这么大个礼物,我还真应该好好谢谢你呢,你说对吧?”她凤目妖妖,带着如水般的笑意,却犹若冰山上的雪水,明澈而锐利。
礼亲王妃一笑,“四姐不愧为女中诸葛,英明睿智,堪当世间女子之典范。”
皇后看向礼亲王妃的眼神有叹息有悲悯有无奈也有冷漠。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么争强好胜。从我第一眼见到你,就看见了你眼中深藏的嫉妒和恨意。当时我不明白你的嫉妒和仇恨是为何而来,我和你并无交集。即便是这么多年来你多次诋毁于我,我也只当你是为了欧阳痕而已。”
“是,我是恨你。”礼亲王妃这个时候再也不掩饰对皇后的仇恨。
“你夺走了我的一切,我不该恨你吗?”
皇后目光变得淡然,“所以这些年来你一直和我作对,包括利用你的哥哥,包括天云。包括…你的儿子。”
提起欧阳宸,礼亲王妃目光突然红了起来。
“你不配提及我的儿子,你不配。”
凌汐涵觉得礼亲王妃似乎对皇后有一种近乎疯狂的仇恨,那种仇恨深入骨髓,绝非只是因为爱。
皇后叹息一声,“知道我怎么发现你的身份的吗?”
礼亲王妃神智清醒了些,冷冷看着皇后。
皇后淡淡道:“你很聪明,这些年来从来不在我面前露出你的实力,更将你会‘倾舞剑法’隐藏得严严实实的。再加之这些年我的确疏忽于江湖之事,却也没有怀疑到你头上。若非你上次急切的想利用华容一事来打压我,我还不知道,原来你背后竟然隐藏了那么大的势力。呵呵~你当真是好本事。不过你太急躁了,让我捕捉到了蛛丝马迹。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开始留意被我忽略多年的琉璃宫。”
她说到这儿再次看了礼亲王妃一眼,“你以为五长老六长老和掌刑堂堂主以及司法堂堂主都背叛我投靠你我不知道吗?你以为你暗中操控琉璃宫大半成员,暗中盗取琉璃宫秘籍意图称霸武林我不知道吗?”皇后说到最后,声音陡然提高,全身威严散开,震得礼亲王妃瞳孔一缩。
“你——”
皇后漠然看着她,“你以为我稀罕琉璃宫宫主之位?”她嗤笑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目的,你不就是想一步步吞噬琉璃宫,然后将我赶下台,自己做宫主,好让琉璃宫成为你自己的后盾吗?玉双,你的算盘打得好。可是你怎么不想想,琉璃宫乃是我一手重建。你以为,我的人真的那么不堪一击被你三言两语挑拨就能轻易的背叛我?如若真是那样,你暗中筹划了十多年,为何还是不敢迈出第一步呢?你以为利用一个凤天歌分散我的精力就可以从中取利吗?”
皇后扬眉,傲然冷笑。
“你以为这些年我没有坐阵琉璃宫,你就可以取而代之?”她目光含着丝丝轻蔑,“玉双,如果你有这种想法的话,我只能说你很幼稚。”
幼稚?礼亲王妃被皇后激怒了。
“你是故意的,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故意看我像个傻瓜一样自编自演。而你,就等我中计后再来嘲笑我。”她目光碎裂,恨意如洪水般奔流而下,杀意已起。
元倾帝一直冷眼看着,手握拳头放在背后。只要礼亲王妃一有动作,他立刻就会出去保护皇后。
皇后却是摇摇头,“其实我不太喜欢看戏的,不过我还是挺佩服你的,真的。能在我眼皮子底下活动那么多年不被我发现,这份隐藏力确实让我惊讶。”皇后这话说得很中庸,没有丝毫讽刺的成分。
“其实你说得不完全正确,五长老六长老的确已经投靠于你。包括你暗中训练用来对抗琉璃宫的三十六绝煞,都是你的心血。”
礼亲王妃震惊中带着疑惑,“既然你知道,为何?”
“你想知道我为何还视而不见?”皇后截断礼亲王妃的话,看着天际,幽幽道:“轩儿是大倾唯一的皇子,他想要继承皇位,也得历经重重考验波折。这是当年你说过的话,不是吗?而身为琉璃宫的传人,也自当如是。”
萧霆轩一震,握着的拳头慢慢松开。凌汐涵侧目看他,垂帘的眼睫,没说话。
礼亲王妃双眼圆睁,“你利用我?”
皇后摇摇头,“各取所需罢了。你想要瓦解琉璃宫,我想要培养合适的继承人。下一任琉璃宫宫主若是连这点事情的解决不了,也枉费我的栽培了。”她嘴角一勾,“不过呢,我却不会让你有机会做出任何有危害琉璃宫的事情。”
礼亲王妃看着皇后半晌,冷笑。
“四姐果真算无遗漏,小妹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她冷冷看着皇后,抬高头颅,冷傲看着皇后。
“我当初那么做,便知道有这一天,我不后悔。既然被你发现了,我无话可说,你想怎么处置我?”
皇后垂眸黯然一叹,“玉双,值得吗?”
礼亲王妃乍然目光冷冽如冰封,声音也多了几分尖锐。
“值得吗?哈哈哈…”她大笑出声,“我只是不甘心。”她眼中一片阴霾,“为什么我永远都要活在你的阴影里?”
皇后敛眉,静静说道:“所以你找到钱氏母女,利用她们趁机杀我。可是你知道我身边保护的人太多,她们母女俩想要得手几乎是不可能。因此你将计就计,让钱氏挑拨离间,想让我夫妻二人反目成仇,对吗?”
礼亲王妃没有说话,一双眸子含着冰川一样望着皇后,眼底深黑一片。
“不,远不止如此,你还利用了含烟。”皇后眼眸陡然犀利如冰,那层薄冰之下还隐有一丝黯然。“含烟屡次刺杀涵儿失败,又心知我对她的容忍已经到了极限,所以她不甘,她恨。并且将这恨又扩散到我身上,而你,就正好利用了她的嫉妒,她的仇恨,让她不惜动用了夺命楼顶级杀手,杀我!”
凌汐涵陡然一惊,目光深沉黝黑,隐隐泛着寒光。
礼亲王妃妖娆一笑,“被自己保护疼惜的侄女儿当做仇人,四姐很伤心吧。”
皇后静静的看着她,突然说了一句话。
“落家满门荣耀,可是你知道为什么落氏一族历来嫡系子嗣稀少吗?”
礼亲王妃一怔,皇后又淡淡道:“我父亲一生只有两个女儿,可是他却始终没有纳妾,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凌汐涵忍不住移目看向皇后,皇后之父落老丞相与其妻伉俪情深,一生未纳妾,在很多年前被传为佳话。其实她心里也有疑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就算老丞相与其夫人感情深厚,可是这个时代的礼教如此深严,皇后之母白氏没有诞下男丁,即便是老丞相不愿意纳妾,那么落老太爷呢?也允许她这样做吗?
似乎猜出了她心中的疑惑一般,皇后嘴角挽起淡淡的笑容,眼神默然而悠远。
“我永远都记得,十三年前我无意中在父亲书房里翻到落氏先祖留下的一本手札,最后一页写的一句话。”皇后悠远明透的凤目慢慢落在对面的礼亲王妃身上,嘴角淡淡勾起。
“落氏不必世代繁荣,只需后继有人即可。”
礼亲王妃怔住,凌汐涵眼眸微闪,心里有些敬佩。
皇后笑容清浅而漠然,“当年我父亲执意只娶我母亲一人,便是祖母也因为母亲未诞下男丁而心中不满,可是最终却没有说什么。这,才是最根本的原因。那本手札上的内容,历来只有落氏门阀族长才知道。”她看向礼亲王妃变幻不定的脸色,凤目微微一叹。
“所以当二哥刚在朝堂上站稳脚跟的时候,父亲才会毫不犹豫的辞官。玉双,这些年你心里想的只有你自己,你只想着怎样打败我怎样凌驾在我头上。你非愚钝之人,可是你却纵容五弟和天云为所欲为,这其中的原因你比我更清楚不是吗?有时候我真不明白,一个从来不将你放在心里的男人,值得你如此费尽心血甚至可以不顾整个家族吗?”她真的不明白,当年姐姐也是这样,如今玉双也这样。为了一个从来漠视她们的男人,真的值得她们为之付出一切吗?
礼亲王妃从震惊到了然然后再是痛苦,最后又冷笑。
“值不值得你不是最清楚不过吗?”她冰冷的目光落在凌汐涵脸上,微微一顿,眼里讽刺更浓。
“凌绝殇、萧子秋,他们不也是为你神魂颠倒吗?哪怕你从来都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她说道最后有些喃喃自语,冰冷的瞳眸中闪烁着浓烈的伤痛。
皇后一顿,却没有说话。
失神也不过一瞬间,礼亲王妃很快就恢复冷漠。
“像你这样一个冷酷绝情的女人,我真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男人为你如痴如狂,甚至不惜性命?”礼亲王妃绝艳的容颜冷傲而不屑的看着皇后,眼底却划过一丝疼痛和嫉恨。
皇后沉吟着,静静的看着对面冷漠阴沉的女子,微微叹了口气。
“玉双,你错了,我不是无情。”她顿了顿,声音变得轻柔而飘幻。“我只有一颗心,所以我只对一个人有情。”
凌汐涵明显察觉到,元倾帝俊秀挺拔的身影一颤,幽深如谭的眸子绽放出璀璨的烟火,本就风华绝代的容颜更是潋滟生华。他几乎克制不住狂跳的心脏,那样的激动和狂喜充斥在他的心间,让他除了感动就是幸福。
礼亲王妃微微怔了怔,而后讥讽道:“是吗?那你对萧子秋呢?又是怎么回事?”
皇后沉默,凌汐涵微微敛了敛眉,并不说话。
良久,皇后才抬起眸子,眸光清明如水,清澈若明镜。
“我初入异世,茫然徘徊痛苦之时,他是第一个伸出手给我温暖的男子。”她目光定定的看着落玉双,静静的说着。
“他是第一个说爱我,说想要娶我,想要对我终生呵护的男子。所以我感激和感动,视他为男颜知己。玉双,你不是我,你不会明白的。一个女人,在经历一段刻骨铭心却又求而不得的感情后,便会心如死灰。那个时候的我,对任何男人都拒于千里之外。唯有他能让我感到温暖和安心。我不爱他,但是我感激他。他三番两次救我,可我却一直在伤害他,所以我心中愧疚。可是无论是感动也好,愧疚也罢,都不是爱。是,这些年我是不能将他忘怀,那是因为我将他视作今生好友知己,仅此而已。而我的丈夫…”她目轻悠悠,似无意之中飘过身后繁茂的花丛,目光漾出水般的柔和,嘴角也微微扯出一抹淡然若水却绝美至极的笑容。
“才是我这辈子最爱的男人。”这句话皇后说得十分坚定,令站在花丛中的元倾帝几乎都要激动得流出眼泪。他握紧了双拳,想要冲出去将她抱在怀里,好好温存一番。可是却发现自己的脚好似被土粘上了,根本动不了。他只能呆呆的,痴痴的看着那个白衣如雪的女子,眼中满是深情爱恋。
萧霆轩一直站在他身侧,此刻回眸看他这般激动不能自已的摸样,不禁嘴角噙了淡淡的笑意。
礼亲王妃似乎被皇后这番话惊呆了,好一会儿都回不过神来,愣愣的看着那个倾国绝世的女子。她是那样的美丽,那样的高傲,那样的出尘不染,若开在雪山之巅的洁白雪莲,任似红尘万丈,污浊不堪,也不能让她染上丝毫的杂质。
她忽而狼狈的撇开头,被她光芒耀眼的女子灼得眼睛酸涩生疼。她努力克制着,克制着心中的起伏跌宕。
二十年了,二十年来,她无时无刻不在嫉妒这个女人,无时无刻都想将这个女人踩在脚底下,让那个男人看一看,谁才配站在他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