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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2章

  程泰山问:“籴收银在哪里?”
  仓长低声道:“没有。”
  莫聆风敲了敲桌子:“什么?”
  仓长一个哆嗦,扯起嗓门:“一向是他们出粜获利后再给籴收银!”
  程泰山看向知州与通判,嗤笑道:“原来两位还做无本买卖,高!”
  百姓眼中,含了恨意。
  游牧卿两手夹三个竹升筒,迈出府衙门槛,放在桌上,莫聆风抓出一把大米,米粒多灰粉、发黄、有虫蛀粒,碎米多,整米少,有的甚至已经泛红。
  黄豆、栗亦是如此,黄豆腐坏的最为厉害,只是从粮窖挪动到竹升筒里,就已经不断有蛆虫从里爬出,一直爬到升筒边缘,掉在桌上。
  莫聆风将那一升黄豆倾倒在地:“仓长言语不实,粮仓出粜的是两年以上陈粮,为何新粮不见,陈粮在此?”
  仓长面如死灰,答道:“是......奏本上报是出粜陈米,实则......是拉走了新粮。”
  “恶若豺狼!”黄韫书忍不住睁开眼睛,痛骂一声。
  第417章 吵闹
  金、齐、仓长等人,就在街口处杖死,刑杖重重打在脊梁上,立刻就有骨头碎裂之声响起,血从犯人口鼻中涌出,滴落在地,逐渐向外蔓延。
  无人躲避,因为望州城中,人人身上都已沾满血渍,不在乎再脏一点。
  百姓一片死寂,眼神惶然惧怕,然而在眼底深处,还闪着一点兴奋的光——过往秩序在刑杖下土崩瓦解,权势分崩离析,曾经他们不敢直视的人,此时轻而易举折在杖下。
  他们压抑已久的痛苦、愤怒、不满在这一刻得到宣泄,身上枷锁因此而松动,甚至想拍手称快。
  程泰山立在一旁,看着百姓脸上无法掩饰的躁动,心头忽然涌起一阵寒意——许是歪打正着,许是有意为之,莫聆风正在操纵人心。
  她淡化了满城死伤带来的冲击,并且将莫家军的胜利,转变成黎庶的胜利。
  她让百姓以为她在讨好他们,她需要他们的拥护,她会为此体察民心,访贫问苦,为他们谋利。
  百姓上钩了。
  他们浑然不知收买民心是上位时的手段,是权利更迭的必然过程,一旦猛虎吞噬病虎,独霸山林,一切又会恢复原状,而且猛虎不加桎梏,数载过后,百姓将再入泥梨。
  他看了看面无表情的莫聆风,闭紧了嘴。
  行刑时,士兵开始运出粮食,送往后营,太平车轱辘在地上碾出沉重响声,和杖声交织,粮食陈腐气味飘散,和血腥气缠绵。
  天色忽然放亮,日光似烂锦,千丈而下,万瓦烁金,重檐销雾,鲜血铺陈于地,日照风吹,竟闪出縠纹,犹如翻浪。
  莫聆风眯起眼睛看日出,金项圈在甲胄之内,硌着她的血肉、骨头,风无孔不入,带着湿气——她听闻潭州终年多雨潮湿,这风中水汽,一定带了潭州的雨。
  她随手翻阅一本账册,从头到尾,都没见到一个黎姓,心想黎姓少见,好找。
  刑杖未完,州官头颅却已低垂,不再发出哀声,他们身上官袍、权势、财富随着鲜血零落在地,不到片刻就断气身死,尸体被士兵拖走,和那些无名无姓之人堆在一起。
  街道上响起马蹄声,殷南领着娘子军回来,莫聆风收回游荡的思绪,一边起身准备处置唐百川,一边想:“邬瑾在高平寨可好?”
  初七酉时,唐百川在济州被百姓乱石砸成肉泥。
  初八子时,济州码头打开,一条船悄然离开,将檄文与谶语送出济州。
  三月十一,京都禁宫早朝。
  年轻帝王高坐御座,下方一人手持玉板,正义正言辞:“陛下!唐百川急功近利,连失两城,害民累兵,致使天下非议,有负皇恩,死不足惜,国朝有雄兵百万,请陛下调兵遣将,十而围之,扫荡莫逆,再图成功!”
  他声震屋瓦,恨不能自请上阵,只是文人之躯,力不从心,方才作罢。
  三司使中盐铁案鲍正挺身而出,直言驳斥:“如今贼众四起,军饷动辄十万数,左藏库已空,内藏库今年已经开支过半,围攻莫逆,三司无力支撑!”
  枢密院中立刻有人站出来:“莫逆乃国朝心腹大患,岂能放任不管!”
  “军饷从何而来?”
  “上个月工部造船,支出一百五十万两,三司为何能给付?”
  “因为去年便已经议过!”
  “那你们三司的意思,是置之不理,任凭莫逆壮大?”
  底下吵成一片,皇帝坐在金台上,面目平和,并未动怒,直到鲍正愤而跪倒,言“要动用内藏,便要增赋,请陛下明断”,他神色才微微一动,让鲍正起身。
  “百姓赋税苛重,朕登基以来,一直想减免,不可再增。”
  老臣吴鸿喆立刻秉笏躬身:“陛下爱民之厚,臣汗颜。”
  计相吕仲农暗中翻了个白眼,上前一步:“陛下,不如从禁军中选拔以一当十的精兵强将,围剿莫逆,既可解内藏库之围,又能一举拿下莫逆。”
  皇帝沉吟半晌,摇头道:“莫逆心思迥异,恐她得知消息,派出奇兵,直捣京都。”
  大殿中一时寂静,无人开口——议来议去,似是无解。
  片刻后,吴鸿喆亦上前一步:“陛下,若要再起兵,国帑难继,臣愚见,不如敕诏其为异姓王,以宽、济、望州为封地,既可免去两难局面,又可稳住边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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