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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0章

  他在战场上时,也曾收敛尸体,就地掩埋,或是焚烧,可从未如此震撼过——莫聆风给了战死的士兵最后的尊重,让他们不必曝尸荒野,白骨无人收。
  一个身穿长衫的人匆匆迎了出来,拱手一揖,恭敬道:“将军,此次战死的士兵名册已经分放妥当,您要不要看看?”
  莫聆风伸手抚上最近的一具棺木,柔和了声音:“不必,一切照旧。”
  长衫老者连忙应声。
  莫聆风收回手:“去忙你的。”
  “是。”
  院子里再次寂静下来,莫聆风并没有立刻离去,而是静静伫立许久,半晌才回头对泽尔道:“两国交战,没有家仇,只有国仇。”
  泽尔明知自己是网中鱼,莫聆风所做一切,都是在瓦解他,然而他还是沉默了。
  他的家仇,放在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中,不值一提。
  第229章 回城
  此后数日,又有几场小战,泽尔蜷缩在豆料房中,看着豆料换成杂面,又换成大米,后营之中整日都热气腾腾,一口大锅从早到晚的煎炒烹炸,从不缺少粮食。
  泽尔终日吃喝、昏睡,外伤伤势迅速好转。
  伤筋动骨一百天,他那条断腿,却是始终好的不利索。
  夏风炎炎,一直吹到秋高气爽,泽尔那条腿,一直不曾落地,到了七月末的一个傍晚,他撑着一根木棍,单腿蹦跳着在后营里行走。
  秋风干爽,拂动他的垂下来的辫发,漫天都是火红的霞光,落地时,将万物都照成赤红色,他原本黝黑的面孔在这两个月的幽禁之中变成了小麦色,衣裳是后营士兵常穿的短褐,袖子往上卷了一卷,露出手腕。
  这两个月,他明显的瘦了——没有人亏待他的吃喝,只是自己难以动弹,身上的力气也随着持久的不用而消散。
  他倚靠着墙,一只手拄着木棍,一只手扶着墙壁,跳动到无人之处,尝试着将右腿伸到地上。
  右腿已经取了板子,笔直的落了地,他心中暗暗庆幸骨头接的好,自己不会变成一个瘸子,然后试着迈出去一步。
  还未曾真正用力,两只手都用力撑着,分担了身体大部分重量,然而只是轻微的压迫,一股锥心之痛立刻从腿上席卷而来。
  “砰”一声重响,他跌倒在地,木棍摔出去两三步。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腿,同时惊的大汗淋漓——他是擅骑、擅猎、擅奔跑的羌人,如果这条腿废了,那么他也完了。
  两个月的囚禁,对莫聆风的疯、冷酷、无情的怒火,在这一刻再也抑制不住。
  他攥紧拳头,用尽力气,将拳头狠狠砸在夯实的地面。
  地面发出了沉闷的声音,他连着砸了三四下,直到手指骨节通红,怒火稍泄,才收回手。
  怒火逐渐消散,他意识到自己太着急了,这条腿想要恢复如初,并非一朝一夕之事。
  片刻后,他面无表情地爬动,捡起木棍,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蜷起右腿,长长出了口气,再一次尝试着将右腿放在地上。
  半步不到,他一歪身,毫无意外又倒了下去。
  他爬起来,跌下去,再爬起来,再跌下去,跌的灰头土脸,右腿上的疼痛难以忍受,才不再让右腿落地。
  擦了擦汗,他单腿一蹦一蹦的,蹦回那狭窄逼仄的屋子里去——他试图逃跑过,然而始终出不了后营。
  人还未进去,那不吃鱼的小兵就急急奔了过来,一把扶住他:“你去哪里了?我到处找不到你,将军找你!”
  泽尔皱眉:“这个时候?”
  小兵道:“将军要见你,你管什么时候。”
  他一边说,一边夹住泽尔手臂。
  “我换件衣裳。”泽尔低头看了一眼满身尘土。
  “换了你也是这个样,”小兵急急催促,“快走快走,不要让将军等急了。”
  他夹着泽尔往前蹦,泽尔右手撑着木棍,左手撑着小兵,一条腿也蹦的很快,心中疑惑,不知莫聆风意欲何为。
  自两个月前莫聆风带他去看了棺木之后,便一直未曾见过他。
  两个月的囚禁,足以消磨他的意志,对自己的一切过往感到茫然,甚至不知自己为金虏而战,究竟是为了什么。
  莫聆风要见他,他也要见莫聆风。
  这破地方,他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和小兵一起到达莫聆风屋外时,外面已经列了两队娘子军,目不斜视地挽着辔头,莫聆风从门内出来,一边系一件猩红的披风,一边漫不经心扫了泽尔一眼,转头吩咐殷南:“送他上马。”
  说罢,她踩上马镫,翻身上马。
  夕阳与她身上翻飞的猩红披风、金项圈相互辉映,流光于她脸上晃动,泽尔看了一瞬,又别开目光。
  他刚想问去哪里,殷南已经大步流星走了过来,一只手抓着他的衣襟,一只手抓着他的胳膊,扛粮食一样将他扛到马上,同时自己翻身上马,毫不避讳地坐到了他身后。
  随行的娘子军也纷纷上马,莫聆风扬起马鞭一抽马腹,率先奔了出去。
  策马扬鞭中,泽尔看到堡寨开城门,放下吊桥,一行人飞奔过了朔河,又踏入开始枯黄的马场。
  霞光一层层暗了下去,赤红的天色转做青光,风也不再燥热,而是含着一股初秋的冷意,马队进了城,而后没有丝毫停留,赶去了莫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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