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大伙看我头上的伤,现在还渗血呢,医生说我失血过多会贫血,人一贫血就容易没力气,陈茵用地里的土块砸我可一点没手软,她这是存心要我死啊!”
  “而且我刚刚只是多看了她和田静一眼,她就对我下这种狠手!”
  “我知道!她肯定是怕我和主任告状!”
  “告状?告什么状?”所有人都一头雾水,包括陈茵和田静,不明白好好的打闹事件怎么突然变了质,更不知道顾月淮闹得是哪一出。
  顾月淮清了清嗓子,看向田静和陈茵,开始了慷慨激昂的“演讲”。
  “我们伟大的领袖说了,人是要有一点精神的。”
  “我们要以奋不顾身的英雄主义精神,战胜小资产阶级的利己主义!爱国家,爱集体!试问,社员们都在积极的劳动,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只希望年底能多分点粮和菜的时候,田静和陈茵在做什么?”
  “她们在说闲话。”
  “你们瞧瞧,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她们俩干了多少活?”
  “陈茵也就算了,队里处分她无工分上工,她心里不服气不想多干也正常,那田静呢?她干的这点活值八个工分?”
  “她少干,积极参与劳动的社员们就要多干,这难道不是一种剥削?”
  “如果田静和陈茵不受到处分,那以后大伙都有样学样,那年底分到大伙手上的粮还能有多少?想一想吧,人人都这样消极怠工,对咱们大队的净损失会有多大!”
  顾月淮这一番话落下,四周一片死寂。
  田静瞳孔一缩,面色难看至极。
  她怎么都没想到,顾月淮竟然会把一件小小的争执上升到损害整个大队的地步。
  什么积极参与劳动的社员,说的好听,在场的谁没偷奸耍滑过?她这分明就是给众人抬高帽子,好把她和陈茵践踏进泥里,让她们俩当整个大队的罪人!
  陈茵更不济,脸色苍白,双腿发软,只觉得自己完了。
  黄凤英一时也被顾月淮激昂的话给震住了,感受到社员们再度亢奋起来的情绪,眼底不由划过一丝复杂,以及对田静和陈茵的怜悯。
  顾月淮以前不显山不露水,不过是不想和人一般见识,如今这利嘴一张,这俩小丫头片子真是一个回合都挡不下来,唉,不知道雷大锤这回用啥借口要人?
  王培生双手背在身后,用一种奇特的眼神看向顾月淮。
  大队里社员爱偷懒是常态,记得他曾经刚下乡的时候,问过一个坐在田埂上抽旱烟的贫农,问他为啥不好好干活,反而偷奸耍滑。
  谁知,那贫农回了他一句:“干了活,年底分粮,有我多少?”
  他被挤兑的哑口无言。
  每人每天干的活没定量,但工分却是已经分配好的,壮劳力十个工分,妇女老人八个公分,半劳力一天五个或者六个工分,导致干活全凭自觉。
  大部分人心里都在想:别人偷懒我不偷懒,那我不是多干了?
  大家没有效率意识,几乎都想着磨洋工,导致年年收成低下,解决不了缺吃少穿的贫穷状况,社员们吃不饱,对集体劳动没信心,偷懒的情况就愈发严重。
  他作为队里的治保主任,不是没发现这样的情况,但偶尔抓出一两个偷奸耍滑严重的进行鞭策也没起到什么作用,反而让大伙怨声载道。
  今天顾月淮闹这么一出,竟然误打误撞激起了社员们的忿忿。
  他只需要严惩田静和陈茵,杀鸡儆猴,再让她们各自拿出一些粮食或者粮票,当做奖励,表扬一番顾月淮这种举报偷懒社员的行为,那往后大家互相监督,日子总能好。
  这么一想,王培生心头的喜意就忍不住翻涌起来。
  他轻咳一声,指着地里密密麻麻的野草道:“顾同志说的没错!田静,陈茵!你们出工不出力,严重拖了我们生产队社员的后腿,这种行为必须进行严厉的批评和处分!”
  陈茵吓得脸色惨白,想辩解,可看着她一早上拔出的稀稀拉拉的杂草,又觉得什么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田静倒是冷静,她看了看王培生,突然娇滴滴地哭了出来。
  “王主任,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从小到大穿的都是姐姐剩下的衣裳,今天好不容易穿上新衣裳,怕拔草弄脏,我这是非常不对的‘资本主义思想’,对不起。”
  “我愿意接受队里给的处分和批评,也会好好写检讨书!希望大家能原谅。”
  说着,田静就朝着四周所有社员鞠躬致歉,态度十分诚恳。
  陈月升一脸心疼地看着她,说道:“小静,你这么好,大伙都能看得到,怎么会怪你?王主任,新衣裳是我送给田静的,所有的处分和批评,我都替她接了!”
  “陈队长……”田静抬起头,梨花带雨地看向陈月升。
  两人旁若无人的大秀恩爱,让一旁害怕的陈茵脸色陡然阴沉下来。
  她还当买衣服的钱是田大有给田静的,没想到居然是他哥给的,这上上下下一整套少说不得十块钱?呵呵,她这个当妹妹的从小到大也没这种待遇!
  况且田静还没嫁进他们陈家呢,她哥的胳膊肘就这么往外拐,他倒是大方,替田静接了处分和批评,那她这个当妹子的呢?谁来替她?
  这么想着,一股怒火就忍不住涌上心头。
  陈茵瞥向田静的目光变得十分不善。
  第34章 小顾是个好同志
  顾月淮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陈茵的脸色变化,当看到她瞥向田静时恶意的眼神时,险些笑出声来。
  如果说田静是个骨子里坏的,那陈茵显然就是个脑子坏的。
  她总能在旁人意想不到的时候说出一番叫人跌破眼镜的话,让原本应该尘埃落定的事朝着另一个新的方向狂奔,不过,这一次,她的愚蠢也该回报在田静身上了。
  田静窝在陈月升旁边,抬眼时注意到陈茵的眼神,心头微沉。
  她早就知道这个《七零幸福人生》里的恶毒女配是个无脑蠢货,都这种时候了还拈酸吃醋,想着拖她一起下水。
  田静也不傻,在陈茵准备开口前,突然眼皮一翻晕了过去。
  她这一晕,还“恰好”晕在了陈月升的怀里,享受了一把公主抱的同时,也把陈茵原本想脱口而出的话给直接堵了回去。
  “小静!”陈月升嘶声大吼,不知道的还以为田静驾鹤西去了。
  周围的社员们也突然躁动起来,唯恐这知趣懂礼的小姑娘没了气儿,人群里有人吆喝道:“还愣着做啥?赶紧把人送到卫生所去呀!”
  陈茵脸涨得通红,呆怔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顾月淮冷笑一声,陈茵段位还是太低,稍微遇到一点事就茫然不知所措,她还是高看了她,十个陈茵只怕也不是田静的对手。
  陈月升也不敢耽搁,抱着田静就往公社的方向跑去。
  临走时,田静还隐约听到顾月淮说起自己的名字,一时心头又有些后悔不该装晕离开,顾月淮这人有些邪气,她要趁着她不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该怎么办?
  不过事已至此,想后悔也晚了。
  顾月淮压根没准备揭穿田静装晕的伎俩。
  一来,田静舍得对自己下狠心,即便她真用了什么扎手指或是暴打她一顿的方法,田静也必然不会“醒过来”,届时,免不得还要让她倒打一耙,失了眼下的好局面。
  二来,陈月升这一抱,也算是把两人的关系坐实了。
  她就想看看,这辈子有她推波助澜,再避免寡妇事件出现,田静要怎么摆脱陈月升这个备胎拦路虎,拿着一百块的礼金和自行车安安心心当官太太。
  三来,这次田静是避免了陈茵祸害自己,但往后呢?陈茵虽蠢,但也不是个什么善茬,有她三五不时给田静扯后腿,日子才更有趣不是?
  故此,顾月淮就这么冷静看着田静被陈月升抱走。
  王培生却是看着田静被抱走的身影皱了皱眉,眼睛里的不喜毫不遮掩,他转头看向黄凤英:“陈队长和田静家定亲了?俩人准备结婚了?”
  黄凤英还没说话,陈茵却是回过神来了。
  她阴沉着脸道:“定什么亲?结什么婚?八字还没一撇呐!田静惯会勾引人,哄得我哥又给她花钱又给她买衣裳,就她这种败家娘们儿,哪个敢把她给娶回家?”
  听着陈茵阴阳怪气的话,黄凤英眉头一皱,不赞同地看向她。
  小姑娘家家,说话咋那么难听呢?
  顾月淮可懒得管这些破事,她叹了口气,说道:“王主任,黄主任,你们也看到了,田静身子这么弱,往日在地里干活肯定没少偷懒,以后她再上工可得考量考虑,她对大队的贡献是否值八个工分,可不能寒了社员们的心啊。”
  她这话一出,瞬间得到了社员们的附和声。
  一个妇女酸溜溜地道:“就是就是,田静那弱身子,要不是有陈队长罩着,咋能分配到拔草这种轻省活?可就这种活她都不好好干,以后再给这么多工分我可不服气!”
  “谁说不是呢?下地干活还穿的骚里骚气,还不是给陈队长看的?”
  “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人家都晕倒了,还想咋地?”
  “呵呵,晕倒?以前咋没晕?不就是看着王主任要处罚了,赶紧想着法儿的逃跑呢?这么一比较,田静可还没陈茵有担当哩!”
  “……”
  黄凤英听着大伙越说越不像话,冷下脸道:“热闹都看完了还不赶紧干活去?都不想挣工分了?再在这儿说三道四,晚上记工分都减半!”
  一听这话,人群哗啦啦全都散去了。
  陈茵却是扯着嗓子喊道:“黄主任,顾月淮说的没错!我以前都和田静一个队,她拔草不认真,大半的活都摊在我身上,今儿也是她专门找我说话的!”
  黄凤英看了王培生一眼,说道:“行了,逃不了她,也少不了你!你也干活去,别在这里说三道四,等队里下通知,看给你啥处分。”
  这回陈茵倒是没再辩驳什么,也不知是认命了还是憋着什么歪招,埋头下了地,开始吭哧吭哧拔起草来,瞧着干活倒也算是一把好手。
  王培生看向顾月淮,夸赞道:“小顾,你今天又帮我解决了一桩麻烦事。”
  顾月淮心知肚明,不过面上却不显,只笑道:“王主任说话我可听不懂,不过,要真是误打误撞帮了您的忙,那也算是为大队做贡献了,是我应该做的!”
  她很清楚社员们在集体劳动中的偷懒行为,这回把田静和陈茵当靶子给立了出来,王培生只要不蠢,就会抓住这个机会。
  当然,如果只是言语敲打,起不到任何作用。
  他要做的是实际处分,割肉式的,必须要让田静和陈茵感觉到疼了,才能对其他社员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反之,若是处分轻了,会更助长社员们偷奸耍滑的行为。
  王培生双手背在身后,感慨道:“小顾呀小顾,你政治觉悟很高,是咱们大队的好同志,好社员,好好干,未来日子不会差的。”
  黄凤英看了看王培生,她还真是很少见他这么夸奖一个人。
  不过,顾月淮倒也真是明珠蒙尘,以前她可真不知道名声这么臭的顾月淮会是这样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能人,总之,大劳子生产大队以后的日子可丰富了。
  “多谢王主任,黄主任,我就先去给我爸我哥送水了。”顾月淮道了句谢,举了举手里的瓦罐,笑着走远了。
  王培生看着顾月淮远去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黄凤英不解:“你笑啥?”
  “笑咱大队有个聪明人,以前却没人瞧出来。”
  第35章 你在公报私仇吧?
  顾月淮走了老远,才看到弯腰在林子里拾粪的顾至凤。
  他领了抬粪的活,却不是单单抬粪,社员们没拾满粪筐的时候,抬粪的人也要帮忙用拾粪叉子拾粪,大多都是猪堆狗群耕牛白天游走的地方,粪多。
  有时候抬粪是去猪圈或者牛圈,那活干着更累,几乎闲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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