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节
他劝说良久,兰奕欢估摸着自己拿捏的也差不多了,这才一副犹疑的样子,问道:“那我应该怎么做?”
献王目光闪动,说了两个字:“狼毒。”
兰奕欢心中一震。
皇宫中的侍卫分为很多种,包括宫廷卫队、王室护卫、近卫军、侍从卫士以及宫廷侍卫等等,而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没有等级,不上名册的侍卫,那就是各个主子自行培养的暗卫。
其中,太子身边就有一支神秘的暗卫,是从他出生那一天就开始组建起来的,一直在身边护卫他的安全,忠心耿耿,而且手段神鬼莫测,十分厉害。
而能够与这支厉害的暗卫有所接触的人,除了兰奕臻本人,就是被他从小养大,爱若珍宝的兰奕欢了。
“我看得出来,太子虽然有些怪癖……但对贤侄你却是真心信任的,甚至可以说,是当真有情的。”
献王打量着兰奕欢的神色,慢慢说道:“贤侄啊,他曾经把用来号令狼毒的令牌交到过你的手中,是吗?”
没想到他胃口不小,竟然在打这只不可撼动的铁军的主意。
话到此处,对方的目的已经非常明确了。
眼看皇上的岁数越来越大,常年服食丹药,身体也越来越差了,这些不想看到太子登位的人也开始坐不住了。
这一回,兰奕臻自导自演了一场太子遇刺,果然便引蛇出洞,让他们起了趁机推翻太子的心思,开始从兰奕臻身边的人身上下手了。
从开始接触献王到现在,兰奕欢在此刻的精神状态达到了一种最为紧张的程度。
他脸色淡淡,显出几分不愿深谈之色,说道:“我是曾经拿到过狼毒令牌。”
说完之后,兰奕欢又是一脸对兰奕臻的反感,不服气一样争辩道:“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他只是把我当成他养的狗一样,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因为……”
兰奕欢一拳捶在桌子上,恨恨地说道:“觉得我好用!”
这个“好用”的意思,自然是指,又能暖床,又能干活了。
献王看着他一脸屈辱之色,笑了一下,又摇了摇头,说道:“你还是年轻,见过的世面可比当叔叔的差远了,你听我一句话,太子对你,绝对是有感情的,不然,一个侍卫,说杀就杀了,他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地把人阉了搁在你的身边,以此来折磨你们呢?”
兰奕欢心想,因为是我随口编的呀!
献王说到这里,又忍不住叹息了一声,感慨道:“咱们这位太子,真是好精妙恶毒的心思,好狠的心肠。”
兰奕欢受宠若惊,说道:“皇叔觉得这创意这么好吗?”
献王嗤道:“那自然是又刻薄又毒辣,也就他那种人能想得出来了。”
能看能摸不能吃,相见相望不相亲,啧啧。
兰奕欢心道,没想到,我居然还是个天才,可惜这个天才的方面不太好同人分享。
献王又把话题扯了回来:“如今,你既然亏都已经吃了,自然得把机会利用起来,大大地捞回一笔才是。”
他看着兰奕欢的眉眼,这样追魂夺魄的美貌,生来合该就是祸国殃民的,不利用起来实在太过可惜了。
“咱们都是男人,这点事还不明白?只要伺候的舒服了,心里多少也会留几分情面的。他这么多年就你一个身边人,你放软了身段哄一哄,想要什么,那绝对是手到擒来。”
献王都恨不得亲自比划着教兰奕欢勾引太子了,兰奕欢心中觉得这大叔太荒谬了,脸色还得端着,表现的不大情愿。
毕竟他已心有所属,爱上了一个丑阉人不是。
好半天,兰奕欢才阴阳怪气地说:“叔父倒是好经验,好手段,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年轻的时候就是干这行当的呢!可见指挥别人做事就是容易,却不知道我又能得着什么好来?”
献王心中暗骂了一句小混蛋满口的混账话,但听兰奕欢这样说,显然是口风松动了,所以他也不计较旁的,只是笑吟吟地哄着。
他说:“叔父都这把年纪了,所求不过保命而已,贤侄,种种布局擘画,若能实现,你才是真正的前程不可限量啊。”
兰奕欢微微笑着,突然冒出来一句:“皇叔,让宏安道倾家荡产的赌局,是你们特意为他安排的吧?不知道他是欠下了多么巨额的赌债,你答应帮他偿还,才让他敢于冒险窥伺太子。”
献王一怔。
兰奕欢淡淡地说:“我看他挺可怜的,更怕来日之我,会成为今日之他。”
献王笑道:“贤侄莫要说笑了,你和那种卑贱之人安能相提并论?”
他心心念念地惦记着皇位,却又把普通人的性命视如蝼蚁,却不知无论是善是恶,是敌是友,在君王的眼中,首先应尽皆是民,方可谓为君之心。
“嗒嗒。”
兰奕欢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两下,倾身过去,低声说道:“皇叔,你疯了?你要空手套白狼,让我去兰奕臻那拿狼毒令牌?”
他盯着献王一笑,把身子靠了回去,道:“自己做梦去吧啊!”
说完之后,兰奕欢将衣袍一提,站起身来,道:“小二,咱们走。”
兰奕臻还把自己的花名记得挺牢,一听兰奕欢这么说,立即应了一声,上前要跟着他一起离开。
正在这时,却听献王干咳了一声。
随着他的干咳,屏风后面,竟有一道人影飞身而出,向着兰奕欢肩膀抓去,与此同时,兰奕臻目光一凝,手中长剑瞬间出鞘,削向对方手臂。
同时,他也一把将兰奕欢护在了身后。
兰奕臻身为太子,平日里是极少需要自己动手的,但这并不代表他的武功不精湛,那一剑杀机凛然,逼的对方顿时收回了要碰到兰奕欢肩膀的手。
他屈指弹在兰奕臻的剑刃上,发出一声铮鸣,两人同时退开。
兰奕欢抬头看了一眼,眉梢微微挑起。
——刚才阻拦他的人,竟是邓子墨。
邓子墨的目光在兰奕臻身上盯了一眼,随即轻飘飘地掠过去,对兰奕欢行了个礼:“七殿下,有日子没见了,您风采依旧。”
兰奕欢道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我倒是觉得能见到邓大人的地方太多了,人才啊。”
献王疑惑地看看两人,问道:“你们是旧交?”
邓子墨还是看着兰奕欢,那目光很奇异,像是在他身上寻找是不是多了或者少了什么没有,口中答道:“不算太熟,但臣一直很钦佩七殿下的为人。”
献王道:“那就好,你们年轻人多多亲近才是。贤侄,你大概不知道,你不在京城的这段日子,咱们这位邓状元,如今已经是新调任的步军副统领了。”
兰奕欢道:“好好好,厉害厉害,恭喜恭喜,那么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这只怕不行。”
邓子墨薄薄的嘴唇浅浅勾起,他瞳孔的颜色很奇异,带着一层淡淡灰,像是蒙尘的水晶,让人看不清楚其中的神情:“王爷已经把该说的都告知了殿下,下官也在殿下面前露了脸,如此信任,自然是笃定了您会答应合作了。要不然……今日只怕殿下不好脱身啊。”
兰奕欢怔了怔,然后倏地回头,看向献王,厉声道:“皇叔!”
献王笑呵呵地说:“贤侄莫急,只要你签下这个,什么都好说。”
他也是早有准备,说着,便从衣袖中摸出来了一张纸,放到兰奕欢的跟前。
兰奕欢垂眸一看,这正是一封同意合作谋事的契书,在上面,已经盖过献王的私印了。
如果兰奕欢把自己的名字落在上面,以后就是对太子有异心的把柄,按照常理,他这属于被逼上梁山,以后就算后悔,也不可能再回去重新得到兰奕臻的信任了。
兰奕欢看了良久,似乎是满腔的不情愿,终究长叹一声,说道:“拿笔来吧。”
邓子墨亲自为兰奕欢取来了毛笔和砚台,又在旁边研了墨,正要将笔递过去,兰奕臻忽然握住了兰奕欢的手,轻声说道:“殿下。”
刚才邓子墨虽然跟兰奕臻动了手,但是短暂的过招之后,他的注意力放在了兰奕欢身上,兰奕臻便如同一道影子般默默地站到了旁边,邓子墨也就没再关注他。
直到此时,他突然近距离冒出来,简直丑的神憎鬼厌,邓子墨这么有定力的人都冷不防被闪了一下,兰奕欢却冲着兰奕臻笑了笑,说:“没事,你不用管。”
兰奕臻目光迅速地在契书上扫过,放下心来,柔声说:“好。”
然后他握着兰奕欢的手腕,帮他卷起了袖子,这才从邓子墨那里拿过笔,放到兰奕欢手里,退开。
兰奕欢接过了笔,目光微斜,看着邓子墨冷笑道:“邓状元可听过一句话?叫‘强扭的瓜不甜”。”
邓子墨神色不动,说道:“能够与七殿下同心协力,共襄大事,乃是子墨的荣幸。若是强求就能与殿下有这段缘分,子墨不惜勉力一试。”
兰奕欢大笑一声,随手将自己的名字签了,而后把笔往桌上一掷,起身道:“走了!”
献王知道这样半是逼迫半是利诱,硬是把兰奕欢拉入了伙,他心里面定然不高兴,但时间不多,也来不及慢慢跟他磨了。
毕竟,太子遇刺是他之前完全没有意料到的,但同时却也是一次天赐良机,所以,献王一定要趁着兰奕臻这一回精力有限,无法理政的时候,将一切事情尽快地安排妥当。
而他们这位十多年来都节制端方的好太子,既然如今已经为他这个弟弟迷昏了头,那么献王也愿意成全他,就让兰奕欢送他一程吧!
给了一棒子,现在应该再送颗甜枣吃了。
献王将契书小心地收起来,又握住兰奕欢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慰道:“贤侄,你莫怪皇叔,这事不下定决心是成不了的。等一且有个了结,你重获自由,也能跟你那侍卫……”
他本来想说“双宿双飞”,但看了兰奕臻那张丑脸,实在再怎么丧良心都说不出口,谋反的事都计划了,这时候还是得说句心里话:“你啊,还是没见过好的,到时候好歹也找个有鼻子有眼的人心疼你……”
兰奕欢:“……”
这个鼻子眼睛也都长了呀!
献王说着,见兰奕欢垂着长长的睫毛,眼尾似带红霞,心中微动,不觉暗想,太子和那狗侍卫还真是好福气,可惜,大事要紧。
他遗憾地放开了兰奕欢的手,又塞给了兰奕欢一瓶香膏,说是能够助他成事的“好东西”。
这要是放在原来,兰奕欢大概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如今,兰奕臻什么都对他做了,他也什么都明白了,不禁一阵无语。
从这个角度来看,兰奕臻这个兄长,还真是从衣食起居到床笫秘事,给兰奕欢教了个遍。
献王道:“你拿着,只要你用上了,管保太子魂都飞了,什么都听你的。等以后皇叔做主,也把他给阉了,让他在你身边贴身伺候,以报今日之羞辱!”
好说歹说,把兰奕欢给劝的点了头,献王目送着兰奕欢一路下楼,这才舒了一口气,跟邓子墨打个招呼,自己也上了马车走了。
兰奕欢带着兰奕臻走出了酒楼,只见月光疏疏,落在地上如同残雪,宏安道一个人站在墙角下,缩头缩脑地搓着手,满脸的惶恐畏惧。
兰奕欢站在那里,看了他片刻。
宏安道一转过头来,看见了兰奕欢,吓得面上变色,整个人都僵住了,片刻之后才干笑道:“七、七殿下。”
他结结巴巴地说:“我没说什么别的,就是实在欠了钱,没法子,说了点您和太子殿下之间的事。除此之外,真没有了,真不是故意的……”
兰奕欢道:“都还清了?”
宏安道被他冷不丁这么问了一句,还怔了怔,然后才道:“快了,快了。”
其实自然没有那么容易,当初这些人为了控制他,故意吸引他赌钱,后来给了他钱之后,也不会帮他还清,为的就是继续有所挟制。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的,就是兰奕欢问完这句话之后,竟然直接摸出了几张银票,塞到了他的手里。
“够了吧?”
“殿下,这、这——”
兰奕欢道:“我知道你没说别的。但你也是做错了事,不可能跟在太子身边了。你年纪也不小了,前途尽毁,无处容身,也该长个教训,不要那么禁不起诱惑,等还了债,找个地方好好过吧。”
宏安道彻底愣住,一句话都没说出来,看着兰奕欢转身离去。
他忽然有些鼻酸,冲上去道:“七殿下,我、我再给您磕个头吧!我当初还劝太子殿下放纵对您的感情,我不是个东西!”
宏安道冲上去之后,跪地向兰奕欢用力磕了几个头,当兰奕欢低头看去的时候,他用极小极小的声音说道:“是齐弼!一开始是齐弼派人用做赌局套住了我,让我为献王效力,他们都是一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