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晚上吃了不少巧克力，但毕竟没吃正餐，沃伦的确有点饿，听到里尔的话，欣然走向大厅。
魔王宫的简陋体现在方方面面，譬如魔王并没有专门用餐的餐厅，而是在大厅的金王座上，由使魔端着石质的托盘权当餐桌。
昨天了解过魔族的发展状态，沃伦猜到食物不会有多丰盛，已经做好了顿顿吃烤肉的心理准备，然而看到托盘上那一大块半生不熟、带着血丝的兽肉时，仍旧没忍住抽了抽嘴角。
他算是知道早上为什么会闻见一股血腥味了。
第3章 第 3 章
◎烹饪方式的改良，首先得从厨具开始◎
在沃伦的初步计划中，收拢魔王宫一众魔族的行动大都是围绕着幻术卡牌展开的，然而看着面前难以下咽的早餐，他觉得[土豆炒肉配方]这张卡牌来得实在及时。
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推开那盘生肉，绛紫色的眸子望向里尔，他吩咐道：“带我去厨房。”
里尔微微一抖。
虽然理智上知道这位魔王跟自己从前侍奉的那位并不相同，但他毕竟经历过前任魔王一言不合就流血千里的惨剧，听到沃伦说要去厨房，第一反应就是这位因饮食不合胃口准备把厨师砍了再换一批。
然而到了厨房，沃伦却没有发怒的意思，问了句“谁是厨师长”，便走到使魔厨师的身后，认真观察他们的做饭过程。
——称呼其为做饭过程实在有点勉强。
使魔厨师们合力提起血淋淋的大肉，架在火焰上燎烧，连肉的表面都还鲜红渗血，就急急忙忙翻个面如法炮制，最后取下来放在石盘上，全过程甚至只用了不到两分钟。
即使并没有过去的记忆，沃伦仍感到一阵不适。他揉了揉太阳穴，看向厨房中央那堆燃烧的柴火和火堆上方两根用来搁肉的铁架子。
这么原始的厨具和做饭方式，显然不可能做出美味的食物。
虽然失去记忆的沃伦对做饭这事同样没什么了解，但他昨天刚抽到的r卡恰好能解决这个问题。
取出卡牌[土豆炒肉配方]，调整到所有人可见的状态，淡白色的卡牌幻化成投影，在半空完美复刻出一整个洗菜、烧油、煸炒的做饭过程，等到汤汁四溢的土豆炒肉盛进盘中，投影中弥漫出热气腾腾的薄雾，整间厨房似乎都飘荡着那股鲜辣肥嫩的香味。
使魔们哪里见过这种珍馐美味，一个个瞪直了眼睛垂涎欲滴，有几个自控能力差些的，甚至情不自禁地动手去抓，扑了个空，才意识到这只不过是魔王幻化出的投影，惊恐地打个哆嗦，连忙往后蹭了蹭，生怕被魔王迁怒，又舍不得眼前美景，眼巴巴地抬头看。
沃伦并不在意使魔的失礼，他调整了下卡牌显示的进度条，定格在铁锅刚出现的那一幕，指着燃气灶上的铁锅，看向使魔厨师长：“这个厨具的用处你看懂了吗？”
使魔厨师长表情严肃地思考起来。
作为终生侍奉魔王的使魔族，越能近距离接触魔王的位置就是越尊贵的，厨师虽然能接触到食物，但由于见到魔王的可能性太低，依旧是使魔眼中的低贱职位。
使魔厨师长并不在意这个。对食物的热爱，足以打破一切旧俗和桎梏，让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这个职位，而他担任厨师长的位置以来从未把肉烤糊过，这也让他总是很骄傲地觉得自己是个称职的厨师。
直至今天看到新任魔王幻化出的美食，使魔厨师长才震撼地意识到，自己曾引以为傲的做饭手艺根本算不上优秀，而幻象中那似乎发着光的美味食物，简直就是传说中界域以外的珍宝，让他完全挪不开目光。
直到制作美食的画面停滞，他恍然回神，才意识到自己太过关注食物，根本没注意做饭的过程，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没太明白，可以再看一遍吗？”
话音刚落，厨房里的其他使魔齐齐倒吸口气，惊恐地看向使魔厨师长——胆子好大！居然敢向魔王提要求！
使魔厨师长茫然地睁大眼睛。
沃伦同样不能理解这些大惊小怪的使魔，索性没管，将卡牌送到使魔厨师长面前，重新点击播放，自己则转头问里尔：“魔王宫内有武器匠吗？”
昨天参观城堡时，他看到了魔王的武器库，里面陈列着各种寒光凛冽的刀枪剑戟，材质显然是某种金属，形制多变，有些甚至还有隐藏的魔力源。这些武器也让沃伦对萨维亚魔域的认识更上一层——衣食住行都接近原始状态，唯有战斗力方面是绝对的佼佼者，用来战争的武器也时常更新换代。
如果沃伦不是处于没有魔力、无法修炼还身负诅咒的极端情况，继续制作新的强大武器才是萨维亚魔王巩固统治力的最佳手段，然而对于现在的沃伦来说，再锋利的武器也不能拯救自己手无缚鸡之力的状态，倒不如用这部分人才和材料去做些更有价值的事情。
不出他所料，里尔立即点头：“黑铁矮人族就住在魔王宫外侧的魔器铸造室，我现在就去把他们的族长带过来。”
他虽然没表现出不屑或轻视，言语间却完全没把黑铁矮人放在眼里，只是当成一个还算好用的工具——考虑到萨维亚大陆弱肉强食的现状，点亮某个领域专精但自身战斗力不高的魔族被这样对待倒也正常。
凭着里尔的一句话，沃伦已在心中将黑铁矮人的能力和地位猜测出了大概，他屈指蹭了蹭下巴，偏头看一眼仍在如痴如醉看着卡牌画面的使魔厨师长，弯唇微微一笑。
“走吧，我们去魔器铸造室，”他拍了拍使魔厨师长的肩膀，“你也一起来，做饭这事是你的专长。”
使魔厨师长受宠若惊。
他心思简单，觉得魔王夸奖了自己，就高兴地咧着嘴傻乎乎笑起来，一双尖耳朵翘成月牙状，迫不及待往前几步，从身后的石盆里拎出一条魔物后腿，想了想，又割下一块白花花的不见半点筋骨的肥肉。
卡牌演示中有五花肉烤油的步骤，使魔厨师长显然是看懂了的。
这只使魔看上去没什么城府，对待分内的事却格外用心，沃伦愉快地把他记在了心里的人才小本子上。
率先推门离开厨房，他边走边问：“你手上拿的是什么肉？”
看上去是在亲切地话家常，事实上沃伦确实不知道魔域诸魔的食物来源，以至于之前颇有些忐忑，生怕魔域各族互相残杀啮食。
他进入厨房后，尽管被魔族简陋的做饭方式所震惊，却也是结结实实松了口气的——别的不说，这肉满是肥膘，一看就不是贫苦魔族，大概率是某种魔兽。
果不其然，使魔厨师长挠了挠耳朵，实话实说：“这是贪茅兽的肉。”
说起自己平时最熟悉的事情，使魔厨师长忍不住多夸了几句贪茅兽的肉质鲜嫩，本以为魔王会觉得自己啰嗦无趣，没曾想抬头正对上沃伦认真聆听的目光，顿时兴奋得耳朵尖尖都泛着红，又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贪茅兽浑身钢刺、免疫魔法攻击导致其格外难以捕捉，只有魔王宫和魔域几大种族能吃得到这等美味。
从这些琐碎的介绍里，其实能分析得出不少魔域常识，而这些都是沃伦所欠缺的，是以他听得分外仔细，甚至用系统自带的备忘录做了笔记。
但是对于其他使魔来说，这些都是再平凡不过的事情，连他们都知道，魔王怎么可能会不知道？王上愿意倾听，就是在表明他对使魔族的重视。
纵使这位魔王再名不副实，也绝对比使魔族强大太多，向来被视作低等仆奴的使魔们从没受到过这种待遇，圆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不知所措，唯有一根筋的使魔厨师长没感觉到任何不妥，仍在兴致勃勃地讲着贪茅兽肉的各种知识，直到走到铸造室门前才意犹未尽地停下话头。
铸造室就建在魔王宫旁边，用简陋的石头和木材砌成歪扭的圆形房屋，外面围了一小圈长着青斑的破烂栅栏，歪扭生锈的长剑、皲裂缺口的环刀等等废品在门口堆了有半米高，衬得原本普普通通的魔王宫都高大威武起来。
蹲在门边说闲话的两只小魔率先看到走来的众人，一眼认出沃伦头顶尖角上挂着的金灿灿魔王冕，顿时意识到这位就是新任的魔王，慌里慌张地蹦起来，无措地愣了片刻，才想起族长曾嘱咐过的见到魔王的礼仪，连忙扑倒在地。
“魔王大人！”
沃伦眉梢微挑。
面前的两只小魔长得圆头圆脑，身高还不及自己的腰部，穿了一身麻袋似的褐色短袍，上面叮叮当当地挂着各种金属材料，随着跪趴的动作，粗长的尾巴翘起来，尾巴顶端的形状像极了一把铁锤，在半空中不安地晃啊晃。
有点可爱。
他揉了把小魔的脑袋，示意他们站起来，自己则推开木门，走进铸造室中。
刚踏进屋，就被震耳欲聋的哐当声吵得差点一个倒仰退回原地。
从外表看上去分外平凡简陋的铸造室，内里却别有洞天，艳红色的火苗团成簇，如灯笼般漂浮在屋里，排着队往锻造台上冲。黑铁矮人们扛起大块矿石，轰地扔进火炉里，拽住漂浮的火苗往炉子里扔。另一边，几个黑铁矮人站在锻造台前，粗壮的尾巴在台子上敲敲打打，将金属锤炼成长剑的形状。
在这玄奇画面的冲击下，沃伦第一次有了自己来到魔法世界的实感。
正搬运矿石的黑铁矮人率先注意到沃伦一行的出现，疑惑警惕的目光在落在魔王冕的一瞬间变为震惊，手上抱着的矿石散落一地，忙不迭跪下：“魔王大人！”
铸造室中敲敲打打的声音顿时停歇。
黑铁矮人们齐齐放下了手中的活计，有样学样地跪倒在地，喊一声“魔王大人”，半空中漂浮的火苗则挤成一团，慌慌张张地往火炉里钻。
第4章 第 4 章
◎黑铁矮人族的魔器铸造◎
满屋子的黑铁矮人都在害怕地看着自己，沃伦摆摆手，示意他们各干各的：“不用紧张，继续工作吧。那边的剑胚再不塑形就要回炉重造了。”
魔王的声音温和，衬得冷淡绝艳的长相也莫名多了些亲和力，让惶惑不安的黑铁矮人们分外安心。他们不再发抖，欢欢喜喜地站起来，继续投入热火朝天的工作中，甩着尾巴敲敲打打。
唯有火炉边的黑铁矮人走过来，站在沃伦面前，再次下跪行礼：“黑铁矮人族族长铁炊，见过魔王大人。”
沃伦低头看向他。
这位族长同样是圆头圆脑、额前竖起小巧的尖角，粗壮有力的锤子形状尾巴在身后甩来甩去，无论是模样还是身量都跟其他黑铁矮人没什么不同，一簇升腾跳跃的烈焰始终绕着他的尾巴尖尖转圈，见到沃伦，很自来熟地喷出两朵火星子。
“起来吧，”沃伦弯腰把他扶起来，没忍住抬手逗弄了下那簇活泼的火焰，“我来找你帮忙做个厨具。”
小火苗顺势缠绕在沃伦的手指上，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指腹。
铁炊眨巴了下眼睛。
黑铁矮人的模样长相全都像是幼崽，但实际年龄往往都挺大，比如他就已经活了两百多岁。
作为黑铁矮人族的掌权者，能在嗜杀暴虐的前任魔王手底下安稳度日并保全自己的族人，铁炊可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无害。
这位新魔王虽然刚出现没一会儿，对黑铁矮人族的尊重和善意却做不得假，这也让他心里踏实了不少，顺势站起来：“王上尽管吩咐，黑铁矮人族必然会尽力而为。”
沃伦满意点头，示意使魔厨师长走上前，又重新调出卡牌，固定在铁锅出现的画面。
铁炊观察片刻，松了口气：比起上任魔王要他打造的什么天下无敌剑之类的东西，这可真是再简单不过的工作了。
他跟使魔厨师长沟通几句，大致理解了铁锅的用途和需求，就干脆点头，也不耽搁，走到火炉前挑挑拣拣，选了块合适的材料，用尾巴敲打起来。
沃伦则随机挑了只黑铁矮人，询问他锻造使用的各种矿石及相关性能。
这只黑铁矮人起先还有些紧张，磕磕绊绊地讲了几句，见沃伦听得认真仔细，好看的眉眼柔和温暖，根本不是传说中“杀人如麻的可怕大魔王”，便逐渐放松下来，受了魔王几句夸奖后，喜滋滋地晃着尾巴左摇右摆。
专心听着矿物介绍的沃伦心中咋舌。
能够储存魔力的黑金、遇水会无限扩张的水银石、输入魔力会变得炙热如岩浆的岩铁……这些表面平平无奇的金属都各有千秋，而听这黑铁矮人的语气，这些还都是很寻常的矿石。
终究还是他孤陋寡闻，昨天在城堡里转了一圈，觉得这石头城堡简陋破败，心中难免有些轻视，现在看来，虽然萨维亚大陆在文化方面十分薄弱，但拥有无数奇妙独特的魔法，是绝对不能小觑的。
黑铁矮人说完矿石的各项性能，仍旧意犹未尽，还想着继续为魔王介绍他们近年来研发的兵器，没等开口，就被自家族长不轻不重地拍了下脑袋。
铁炊走到前面，恭敬地双手将锻造完成的锅具奉上，很自然而然地把那只黑铁矮人挤到沃伦视线之外。
他倒不是担心族人泄露了什么机密，只是目前他还没摸清新任魔王的性子，也不知道这位是不是笑里藏刀的狠角色，哪敢让耿直的族人跟魔王走得太近，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脑袋落地。
沃伦看出黑铁矮人族长的小心思，无奈笑了笑，伸手接过锅具，此时不由得有点好奇前任魔王到底有多残暴，居然能给这么多魔族都留下深刻的心理阴影，无论使魔族还是这位黑铁矮人族族长连面对顶着魔王名号的自己也战战兢兢。
被魔王那饱含深意的靛紫色眸子望着，铁炊不可抑止地抖了下，意识到沃伦已经看穿了自己的想法，满身冷汗：看来这次的魔王不光战力强悍，脑子也很好用！
沃伦权当没看到他的惊恐。铁炊也是为了保护自己的种族，这种事对掌控欲很强的残暴君主来说或许是忤逆，在他看来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这个锅具的材质是岩铁？”
“筑锅的材料确实是岩铁，”铁炊定了定神，意识到魔王没打算追究，顿时心生感激，“锅柄用的是能传导魔力的晶铜石，这样只要输入魔力，就能使锅身发热，达到煎煮食物的效果。”
他眨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期待地看向沃伦，显然是在等他输入魔力验货。
并没有魔力的沃伦嘴角一抽，顺势把锅具塞给使魔厨师长：“既然是给你用的，就由你来试试吧。”
使魔厨师长小心翼翼地接过来，握住锅柄，缓慢输入魔力。他一个做厨子的，魔力强度自然不能跟战士比，平时又很少使用，分外稀薄，心中正忐忑着会不会达不到使用锅具的标准，结果输入魔力没一会儿，锅底就缓慢地冒了烟儿，顿时喜形如色。
“王上，我可以！”他激动得蹦起来，“我能用锅具！”
沃伦满意点头：“能用就好，拿着吧，回去多练习，以后做饭就用这个了。”
随同前来的使魔管家里尔羡慕地看着他——作为侍奉魔王衣食住行的使魔，他们平时哪有机会接触到魔器，而魔王居然就这样轻描淡写地将魔器赏赐给了使魔厨师长——就算这个魔器是用来做饭的，那也意义非凡了。
旁观的铁炊同样惊异于新魔王的大度和慷慨。他观察了下使魔厨师长用锅的方式，旋即开口：“岩铁对魔力的感知非常敏锐，魔力的变化会影响到温度高低，如果要用它做饭，还得练习魔力的稳定传输。”
黑铁矮人族平时的饭食就是黑豆和魔王宫那边不要的兽肉边角料，丢给小火苗简单烤一烤就狼吞虎咽，他其实对做饭这事也一知半解，但刚才魔王幻化出的那“土豆炒肉”做饭过程在半空中播放了一遍又一遍，别说是使魔厨师长，就连他都从那“大火”“小火”的反复强调中咂摸出了控制火候的重要性。
锻造魔器的过程本就是时时同火焰打交道，铁炊对这种事分外敏锐，便好心地提醒了下使魔厨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