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这兄弟跟个复读机似的,方眠望着后视镜里的他,说:“对对对,你听过我?首都现在一团糟,好多地方都被反叛军占领了,我是逃跑路上捡到你的。你信我,我真的不是坏人。”方眠挠挠头,“你有配婚对象吗?需不需要我送你去找你对象?还是你们贵族o也和我们一样,不愿意配婚?如果你也不愿意,可以和我一起逃婚。咱俩难兄难弟,互相有个伴儿。”
  男人静了片刻,缓缓放下了枪。
  方眠松了一口气,转过头看他,他脸色苍白,没有血色,方眠抬起手摸了摸他额头,他出手如电,下意识攥住方眠的手腕,眼神犹如利刃。
  “疼疼疼。”方眠叫道。
  “你干什么?”他冷冷问。
  “看你还发烧不发烧啊。”
  他似乎愣了下,沉默了片刻,松开方眠,说:“不烧了。”
  方眠低头看自己的手腕,一圈红,这兄弟手劲儿真大。
  “你和那些o不一样,”方眠打量他,“兄弟,练过吧,我看你腹肌有八块。”
  男人:“……”
  “你还没说你叫啥名?”方眠问。
  男人却不答,只问:“你为什么要逃婚?”
  方眠忧伤地叹了口气,“拜托,有哪个omega想要被配婚?尤其我还是个男的。我的配婚对象你听过吗?他叫穆静南。贵族a十个里面九个胖,剩下一个虚。胖子那东西都不长,我也不是骄傲,就姓穆的那货,想撅我?我怕脱了裤子跟我一比,他自卑。”
  男人不说话了,金色的眼眸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这次他沉默的时间格外长。
  半晌,他终于开口:“omega没有独立生活的能力,你这样很危险。”
  方眠啧了声,摇头道:“你是被学校那些垃圾课程洗脑了吧。天天学插花,学什么形象气质管理,什么omega要有o德,要照顾家庭,要贞静贤惠,当然没有独立生活的能力啦。你放心,我会机械,在哪儿都吃得开。在你能够自立以前,我会帮助你的。”
  气氛静了下来,男人看着他没吭声。
  “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方眠打破寂静。
  男人眉头微皱,似乎思索了一阵,说:“袁醒。”
  方眠想了想,好像没听说过什么姓袁的家族,不过他本身对那些贵族就不了解,便没想太多,又问:“你几岁?”
  “27。”
  “你比我大7岁,我喊你哥吧。你也别跟我见外,我小名叫阿眠,随便叫。”方眠非常自来熟,“醒哥,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要回去找你的家族或者对象啥的吗?我尊重你自己的意见,要是你不愿意冒险在外面漂,我就送你去帝国军管辖的地方。你是贵族,帝国军肯定会送你回家的。”
  袁醒摇头。
  方眠很激动,“我就知道你也不想结婚。咱们大好男儿,岂能屈居人下?”他拍胸脯,“醒哥你放心,跟着我,保证安全。你先坐一会儿,我去做饭,做好了叫你。”
  他打开车门,拎着无烟炉和一把小刀下了车。他从包里抓出之前逮到的蛇,蹲在溪边剖皮去头去尾掏内脏。他以前没吃过蛇肉,也不知道咋做,这荒郊野岭的,有吃的就不错了,他不挑。他把血水清干净,焯了一遍,连骨带肉煮进锅,加上盐巴葱段和料酒,熬了一个小时。
  “饭来了!”方眠端着热腾腾的羹汤进了车,送到袁醒面前。
  袁醒看着汤,却不喝。方眠愣了下,反应过来他们贵族吃饭前好像都要人试毒。他当着袁醒的面儿先用勺子舀了一口,香喷喷,咸淡正好,他不由得感叹自己的手艺真不错。
  “现在能喝了吧。”他把汤递给袁醒。
  袁醒接过汤,道了声谢,正要喝,方眠自卖自夸,“我真是个天才,第一次煮蛇羹就这么好喝。包里还有一条菜花蛇,等晚上再吃。”
  袁醒的动作停住了。
  “怎么了?”方眠问。
  “……”袁醒把汤还给他,“抱歉,我不饿。”
  方眠:“……”
  这哥们儿一会儿喝一会儿不喝的,方眠觉得无语,也不强求,他们贵族养尊处优,脾气怪也正常。只是他还受着伤,不吃东西怎么好?方眠又去打了几只麻雀,剃毛烤给他吃。麻雀他吃得也很勉强,对付着吃了一两口,就说不吃了。方眠看着剩下的肉心疼,自己全吃了。袁醒似乎有些惊讶他吃自己剩下的食物,方眠却不在意,“浪费可耻啊兄弟,要是没有菜花蛇,咱下一顿不知道在哪儿呢。”
  吃饱喝足,该上路了,方眠已经定好了落脚点。他们要南下,去绿珠湾贫民窟。那里是方眠被抓去北都之前待的地方,也是阿狸失踪的地方,他要去那里找阿狸。
  袁醒坐后座,方眠把背包放副驾驶,包里嘶嘶作响,窸窸窣窣,是菜花蛇在里面乱拱。
  “穆静南,别乱动,再动吃了你。”方眠拍了背包一下,背包安静了。
  “……它叫穆静南?”袁醒在后面问。
  “是啊,反正都是蛇。”方眠启动车,“听说他在中央大街遇袭,老天保佑,让他变成一条死蛇,这样我就彻底自由了。”
  “……如果他没死呢?”
  “那老天保佑,希望他下面瘫痪,变成废蛇。”方眠掷地有声地说,“从今天起,我要每天烧三炷香,祈祷他硬不起来。”
  袁醒:“……”
  他默默掏出裤袋里的一张卡片,趁方眠不注意,丢出了窗外。卡片被扔到了草地里,面朝上。那是一张身份证,上面印着他的证件照,面容冷峻,透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
  相片旁边是他的名字——“穆静南”。
  第3章
  袁醒这个家伙,不吃东西,绿珠湾还没到,他又发烧睡了过去。这样下去不行,得给他弄点抗生素。8个小时后,他们到了绿珠湾,方眠把车停在垃圾场,找了块塑料布把车罩起来,然后背着袁醒抄小路去他以前住过的地方。
  绿珠湾还是和以前一样,街道泥泞漆黑,基本是泥地,四处散发着下水道的恶臭。旧楼漆皮剥落,画满了乱七八糟的涂鸦,五颜六色的招牌不分白天黑夜亮着灯。每走个三五步就能碰上个流浪汉,身上散发着恶臭,走路必须认真看路,否则一不小心就会踩到流浪汉当街拉的屎。生活在这里,方眠觉得自己在非洲,只不过这里不缺水。
  两个omega在路上走十分危险,幸好方眠早有准备,在自己和袁醒身上都喷了香水,遮盖信息素的味道。主要怕遇到熟人,当年他是在独自去机械厂上班的路上被帝国士兵用基因检测仪检测出omega的身份,二话不说直接被带走。从老板的角度看,他属于上班路上突然失踪。而且当年他还借了老板几万块钱,老板很可能以为他躲债跑路了。
  大清早的,街上人不多,方眠很快回到了以前和阿狸住的小窝棚。窝棚已经被别人给占了,但方眠并不想进去,他绕到窝棚后面,放下烧得迷迷糊糊的袁醒,掀开下水道盖板。盖板底下用胶带粘着一圈东西,时间太久,胶带已经发黄,油腻不堪。方眠很惊喜,东西还在,紧接着心头却又一缩,因为这说明方眠被抓进北都的半年间,阿狸从未回来。
  方眠把胶带取下来,撕开包装袋,里面放着他的空白证件和一些帝国币。家里三天两头被打劫,根本藏不住财物,他和阿狸就把东西藏在了下水道盖板下面。
  方眠把证件和钱塞进兜,背起袁醒,前往大路上的小酒店。
  “给我一个房间。”方眠把钱放上柜台。
  长着羊角戴着眼镜的柜员扫了他俩一眼,“308,这是钥匙。我这儿隔音不好,你声音小点啊。”
  这里的人脑子里都是黄色废料。方眠也不解释,把袁醒放进屋,打算去黑市弄点抗生素和信息素抑制贴。为免让柜员发现袁醒一个人在屋里,产生危险,方眠锁好门,抵上沙发,翻窗爬出去。数了数身上的钱,仓皇出逃,以前攒的钱基本留在学校了,带出来的没多少,他存在下水道的钱也少得可怜,贫民窟的抗生素十分珍贵,要价肯定很高。方眠叹了口气,肉疼不已。omega当互助,他答应过阿狸的,一狠心,花了一大半,买了抗生素、信息素抑制贴和几件换洗的衣物。袁醒不吃蛇肉也不吃麻雀,方眠又拐去菜市场买肉。肉太贵了,方眠实在买不起,就买了点羊下水。
  回到小酒店,方眠先把抗生素给袁醒吃了,撕了抑制贴贴在他的脖子后面,以防万一,方眠给自己也贴了抑制贴,然后再问柜员要了个冰袋给袁醒物理降温。看他还睡着,方眠借了小酒店的厨房,洗干净下水,把肚肠心和他特地买的大补羊睾丸统统放进锅,焯一下捞出来,洗净血水,加上姜片花椒小火慢炖。
  香味袅袅飘出,柜员在一旁直流哈喇子,方眠看这货瘦骨嶙峋的,一看就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大勺往锅里一捞,分了他一碗羊杂汤。他感动得流眼泪,咕咚咕咚喝得干干净净,最后把碗舔得锃亮。剩下一大锅,方眠端回了屋。
  袁醒已经醒了,方眠还没进屋,羊杂汤的香味已经率先飘了进去,方眠看见他金色的眼眸不由自主盯住了方眠端着的大锅。
  小样儿,肯定饿了。方眠把锅端上桌,盛了碗汤给他。他却不动,先问道:“这是……?”
  他是留了心眼了,免得又吃上蛇肉那种奇怪的东西。
  “这是羊下水,”方眠说,“放心吧,都是正常人吃的。”
  “羊下水是什么?”袁醒拧眉。
  方眠愣了下,尔后才反应过来,他们这种贵族,可能并没有吃过羊下水。
  “羊肚、羊肠、羊心肝。”方眠问,“这你没吃过?”
  袁醒沉默了。
  羊肠,是粪便经过的地方么?
  “抱歉,”他说,“我不饿。”
  “醒哥啊,”方眠郁闷了,“你不用这么娇气吧?羊杂汤超好喝的,你好歹试一试。”
  出乎意料,袁醒十分有骨气,他还是那两个硬邦邦的字。
  “抱歉。”
  “你不吃你的伤怎么好?你想饿死你自己吗?”方眠很无语。
  袁醒垂下眼眸,道:“我会想办法。”
  方眠把碗里的羊杂捞回锅,“那你喝口汤吧。”
  袁醒望着碗里浓白的汤,香味扑鼻,原先还不觉得饿,现在羊汤摆在眼前,香味直往鼻子里钻,肚子饿得绞痛。他动了动手指,眉头越拧越深。
  方眠看他眉头要打成死结了,说:“尝一口,不喜欢就吐掉。”
  袁醒抿了抿唇,白皙的手执起汤勺,舀了一小勺,送在唇边,微微抿了抿。他的表情似乎空白了一瞬,眉心凝滞在拧紧的状态。浓郁香稠,看起来像奶,喝起来却截然不同。袁醒以前只食用营养师按照营养配方制作的餐品,干净、卫生、营养,他从未食用过这种东西。
  味道很奇特,但……很诱人。
  粪便经过的地方,真的能吃么……
  方眠觑他凝重的表情,感觉他不是在吃饭,而是在打仗,不由得叹了口气,贵族果然娇生惯养,下等人的东西他们吃不惯。
  “你的手艺很好。”袁醒放下了勺。
  方眠看他把勺子都放下了,只当他在说客套话,道:“行吧,我去给你弄点面包,这些羊杂汤一会儿我来解决。”
  他出去买了面包,经过菜摊的时候还发现了打折出售的香菜,便又买了点香菜。一手拎着香菜,一手拎着面包回到房间,正想把面包给袁醒,自己拿碗盛羊杂汤,却发现,锅里已经空了。
  “我的羊杂汤呢?”
  方眠懵然扭头,只见袁醒坐在桌边,腰背挺直,坐如松竹,而他面前,正摆着最后一碗羊杂汤。他吃过东西,苍白的脸庞有了些许血色,冷峻的眉眼似乎也被羊杂汤蒸腾的热气烘烤得暖了一些。
  “你吃光了?”
  袁醒颔首,“谢谢款待。”
  “不是,”方眠震惊地问,“你不是死都不喝吗?”
  “但是很好喝。”袁醒表情平静,仿佛被打脸的不是他。
  方眠又扭回头,不可置信地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大锅。
  这一锅,少说有四碗羊杂汤。
  “醒哥,你饭桶转世吗?好歹给我留一碗啊。”
  “……”袁醒握着勺子的手滞住了,“抱歉。”
  “算了。”方眠把他面前那碗挪到自己面前,“这碗给我吧。”
  “我喝过了。”袁醒说。
  “没事我不介意。”方眠抓了把香菜,撕碎洒进汤碗。
  浓白的羊汤里多了香菜碎,香味变得更清幽了一些。
  “这是什么?”
  “香菜,羊杂汤加香菜巨好喝。”方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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