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十人夹着尾巴,宛如丧家之犬般匆匆逃离,有人忍不住开口抱怨那报信的家伙:“明明你的传信中说他们一行只有两人,这群人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为首那人神色阴狠道:“放心,我早通知了赤刀门,他们的手段你见识过,可不是那群初出茅庐的玄天弟子对付得了的!归一砍不到,难道区区一个薛宴惊我们也杀不得?”
  “……”
  夜王寺山脚下,玄天众人正拉着仅仅十几日未见的薛宴惊各诉离情,问了她的经历,又讲了自己近日的功课,最后叽叽喳喳地讨论起这次考核来。
  一行人御剑去拜访了夜王寺,寺庙地处山巅石崖之畔,极为幽静,偶闻钟声禅音,其韵悠长。众人踏入门槛,只见翠竹林立,万节修篁,一派肃穆气象。
  夜王寺乃是一座佛教名寺,如今四海之内,佛教道教并无冲突,反而常常互通有无,知客僧人很客气地接待了玄天宗一行。
  众人说明来意,他们即将前往的不周山布满迷瘴,便先来此请大师为法宝踱明光,破瘴气。
  知客僧人念了声佛号,点头应了,玄天弟子躬身称了谢,各自取出一件随身法宝交于他。
  薛宴惊也取了师姐所赠流光玉玲,双手奉上。
  知客僧人捧着托盘盛着法宝离开,请他们先在寺里随意逛逛。
  薛宴惊踱步至崖边,此处有一悬瀑,流水汇入半山腰一座寒潭,又从寒潭边倾泻而出,直直向山下坠去。
  她坐在瀑布的山石上,水花溅玉抛珠般,洒了她一身水珠。
  “阿弥陀佛。”有人在不远处诵了一声佛号。
  薛宴惊回身望去,一僧人立于山石之上,鹤髯松姿,见她看过来,放下手中扫帚,双手合十与她见了一礼:“施主,又见面了。”
  薛宴惊连忙起身还礼:“我来过这里?”
  “不错。”
  薛宴惊下意识想问一问自己上次来此是所为何事,转念又觉得这个问题并无意义,略作踌躇,才开口问道:“我那时候,是什么样的人?”
  “施主那时候很好,”僧人微微一笑,“现在这样,也不错。”
  薛宴惊怔了怔,正要说什么,见知客僧手持托盘缓步而来,眼前僧人温声道:“想是法宝已踱过明光了。”
  薛宴惊再施一礼,与僧人作别,回到人群中,取回流光玉玲,提在手中轻轻一摇,铃声听在耳中便有一种静心破障之效,心头刚刚生出的一点迷惘也消失无踪。
  是了,有什么可迷惘的呢?现在这样也不错,不是吗?
  玄天弟子再次道过谢,这才离开夜王寺,薛宴惊刻意落后了一步,又问了知客僧人几个问题,这才追赶上去。
  到了山脚下,却并无回到世俗红尘之感,仍是一片静寂,薛宴惊立刻察觉不对,山下原本该有风声、虫鸣、叶子互相摩擦的簌簌声,此时此刻,这些却都已经消失了。
  她察觉有异,立刻空中剑身一转,重新向山巅飞去,此时耳边闻得一声轻笑,有人道:“把法宝收了吧。”
  薛宴惊眼前一花,树木、山峦、天空、地面都像是一幅水墨画般,被人掀了起来,揭下一层外皮后,露出下方真实场景,先她一步的玄天弟子已经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
  薛宴惊眼神里鲜见的染了丝惊惶,视线划过那些弟子的面孔,其中有一开始和她不对付的宋明,有常常投喂她糕点的女修,有在万剑秘境外和刚刚在山脚下都维护过她的同门……
  “确定他们都在这里了?若有人去找那群和尚报信可就不好了。”话音刚落,说话的人已经被薛宴惊一剑刺穿了咽喉。
  “师兄!”这群人颇有些轻视薛宴惊,早她把视为他们的囊中之物,此时又惊又怒,“你这妖女!还我师兄命来!”
  薛宴惊手起剑落,一剑杀一人,语气平静得有些诡异:“你们把玄天弟子如何了?”
  “他们晕过去了而已,”有人一边撑开防御法宝一边高声喝道,“只要你乖乖地跟我们离开,我们绝不伤他们性命!”
  薛宴惊杀人杀得太快,有人反应过来,连忙将手中匕首抵在最近的玄天宗弟子胸口:“住手!不然我杀了他!”
  “哦?”薛宴惊歪头看着此人,“我不太喜欢别人要挟我。”
  弹指之间,那人嘴角溢出血迹,他下意识用未持匕首的左手去摸,正奇怪地看着指尖的血迹,下一刻,他整个人爆裂开去,碎成了一团血雾。
  “啊!”其他人惊恐地大声叫喊起来,“你做了什么?!”
  薛宴惊看着自己的手指:“不过一个简单的灵符罢了,别怪我没提醒你们,靠近玄天弟子三步之内者,死。”
  “……”场上死一般的寂静。
  “对了,你们似乎还没说起过,”薛宴惊挑眉,“找我何事?”
  “最近外面一直在传……归一出事了,”有人连忙道,“他既然已经出事了,我们不必再对付他,只能拿你出出气罢了。”
  “漏洞百出,”薛宴惊抬剑在他胸口戳了一个洞,“他在魔界多少年,你们怎么不去杀?下一个。”
  被她视线扫过的人讪讪说了实话:“我们打不过归一,就想杀、拿你出气,只是虽然你失宠了,我们还是怕他听说后报复我们,所以听说他出事了,我们才敢动作……”
  “你们这么恨他,却认不出我来吗?”薛宴惊环视全场,最后视线落在了一个面色惊惶的男子身上,“你慌什么?见过我?”
  男子看她一眼,又立刻低下头去:“我只远远见过归一一次,我不知道!”
  薛宴惊笑得意味深长:“你这还不是认出来了吗?”
  男子后退一步:“你、你真的是他?”
  “是谁?你说明白!”见他吞吞吐吐,其他人有些焦躁。
  此时树静风止,薛宴惊发丝衣袂却无风自动,抬眼间,四明峰那笑如三月春风柔的小师妹眉目间已然染上了冷冽与轻慢,她衣袖一振,扫向众人的膝弯:“魔尊在此,诸君跪拜。”
  被她这劲力一扫,众人腿弯一软,不由得跪了下去。
  “……”没有人去问魔尊是谁,这三界之中,除了归一,无人敢用这个尊号。
  众人寂寥无声,刚刚见到她的手段后,他们还打算用言语吸引其注意力,其他人用法宝偷袭,但得知她的身份后,却再也生不出反抗的心思。
  那是归一魔尊多少次胜仗积累出的赫赫威名,无人敢犯。
  万籁俱寂间,忽有一人疾速飞来,声音由远及近:“拿下了没?等等……你们都跪着做什么?”
  有人慌忙给他传了音,那满脸络腮胡子的修士听了,却捧腹大笑起来:“别逗了?你们以为她是归一?她不过骗骗你们,想全身而退罢了!”
  “可她……真的很厉害。”
  “一群软蛋!那是你们被逐个击破了,若一拥而上,她能奈你们何?”
  “你说她不是归一,可有凭证?”
  “当然有,”络腮胡子哈哈一笑,“小姑娘,好教你知道,你可是赶得不巧了,若是早一日,我们兴许就被你骗过去了,可就在刚刚,魔界那边传来消息,叶引歌将军揭竿而起,与归一激斗整日,最终将其斩于马下。”
  “什么?”所有人都惊诧不已,“叶引歌杀了归一?你认真的?”
  “我拿这个开玩笑做什么?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很多人都看到了!”
  一片骇异声中,薛宴惊绝对是惊讶得最突出的那一位:“等等,你说……谁杀了归一?叶引歌杀了谁?”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47
  ◎魔尊之死◎
  天高云淡, 黄叶萧萧。
  薛宴惊面前的那群人,大惊过后,便是大喜。
  只余她一人空自迷茫:“叶引歌杀了归一魔尊, 那我是谁?”
  络腮胡子嘲笑她:“差不多得了,怎么还装上瘾了?”
  “就是,”刚刚跪在地上两股战战的一位修士定了定神, 也附和着出言嘲讽道, “你说你是归一那小畜生, 倒是给我们看看你的斩龙金剑啊?”
  说来有趣,不知归一已逝之前,他们再放肆也只敢叫了一句“归一那厮”, 如今得了死讯,口中称呼也变成了“归一那小畜生”。
  他们既恨他, 又怕他,在确知他死前,却连一句辱骂都不敢。
  “斩龙金剑一出,你们岂有活路?”薛宴惊注视着眼前众人,给他们留了一条最后的退路,“既然你们认为归一已逝, 大仇得报,那就请放过我和其他玄天弟子吧。”
  “咱哥几个今日确实高兴,”络腮胡子绕着薛宴惊转了一圈, “给你留个全尸!”
  他大喝一声, 掏出一柄青铜杵,抢先出手。
  其他人见识过薛宴惊的手段, 原有些犹豫, 但见络腮胡子先冲上, 众人也精神一振,又想着眼前女修这灵符一次顶多爆一人,有络腮胡子在前顶着,他们只需小心些,趁着她杀人的空隙将她拿下便是,于是也掏出趁手的兵刃,呼喝着纷纷攻上。
  薛宴惊向后仰身,一个折腰,躲过正向她头脸抡过来的青铜杵,左手向上一挥,衣袖一振,卷住了对方的兵刃,借力一甩,那以力道刚劲闻名的修者虎口一酸,竟再握不住手里的兵器,眼睁睁地看着那柄青铜杵脱手而出。
  她不知这些人究竟与归一有何仇怨,孰对孰错,但今朝是他们不肯放过她,最后的退路给过了,薛宴惊也不再容情。
  双手掐了个剑诀,指尖金芒初绽,剑光万道,灵芒毕现。
  一道道金光,在她面前逐渐凝成实体,剑气冲霄,这柄屠戮过不知多少人鬼妖魔的长剑上,未沾染丝毫血气,只透出一股无边无际的霸道来。
  杀意起,斩龙出。
  金剑横千里,神魔不堪惊。
  “不是想看看斩龙金剑吗?”薛宴惊的视线从一张张呆滞的面孔上扫过,“满足你们的遗愿。”
  “……”
  “怎么都不说话了?”这个威风总算是被她耍出来了。
  薛宴惊注视着他们,他们也盯着她,分明该是一双含情滟滟的桃花眼,此时被霸道压住了两分艳色,换为三分轻慢,反而带出一种别具一格的风流来。并非媚色勾人的风流颜色,倒是一股一剑在手、万人俯首的风流意气。
  她闲庭信步般一步步向前,一群人便一步步地后退。
  他们还能说什么呢?
  问你真的是归一?问你到底是男扮女装还是女扮男装?前者不必再问,后者他们并不关心。
  “逃!”他们只剩这一句。
  所有人四散奔逃,寄希望于她先去杀别人,让自己做一个漏网之鱼。
  薛宴惊站在原地,抬头仰望着天空中疾速奔逃的众人,却未纵身追赶。
  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斩龙金剑凌空而起,意随心动,剑随意走,在空中穿针引线般透过每个人的胸口,伴着龙吟低鸣,一击毙命。
  三里地外,最后一个活着的人口吐鲜血,跌下云头。斩龙才拖着一缕金芒划过长空,仿佛拖着一道小尾巴似的,回到薛宴惊的手中。
  目之所及,无人生还。
  薛宴惊眨了眨眼,散去周身杀意,俯身察看昏迷的一众玄天弟子。
  他们大概是说说笑笑飞下山时,被法宝一网打尽了,此时昏倒在地,气息微弱,但并无生命之忧。
  薛宴惊给每个人都输了灵气,才能将他们一一救醒。
  大家醒来时,揉着眼睛,甚至还有人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明明是被偷袭,他们这姿态倒像是做了一场好梦。
  晃晃悠悠地支起身子左看右看后,这群人终于清醒,意识到自己并不在玄天宗的床上,一拍大腿:“哪个龟孙子偷袭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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