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节

  禇其昌都不敢说话。
  曾子骞也只当桑萝这是谦虚了,夜深加之沈家有孩子,他直陈来意了。
  “据我与老农们问到的情况,一块田地如果连续种几年,哪怕粪肥和绿肥都跟得上也会致田土板结、粮食减产、各种病虫害加重,似大兴庄这样一年种两轮,没有问题吗?”1
  桑萝摇头,道:“大兴庄一年种两轮,但采用的是水旱轮作的法子,水旱轮作可以平衡土地肥力,一定程度上害虫也能被淹死,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淹死,总归来说,害虫会少很多。”
  “而不同的作物轮作……”桑萝顿了顿,她不是农学生,也并不学农,知道的一些知识大多来自于自己的实践或是见闻,说白了,半吊子。
  组织了一下语言,方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大概是不同作物对土地的需求不同,能够给土地的回馈也不尽相同,选用对的作物进行轮作的话,土地的肥力不会被单一的消耗,相对而言是平衡的,可以被调节好,所以土壤板结、减产和出现病虫害的情况会大大降低。”
  “反之,选用错误的作物进行轮作的话,会出的问题也多。我知道的能够轮作的品种也并不多,这需要有人花较长的时间去钻研、实验、观察才能够确认。”
  作物还分类吸收营养?不都是草灰和粪吗?
  禇其昌听得一脸懵,但不妨碍桑萝一边说,他脑子里一边哐哐的记,一个字都不敢漏下。
  曾子骞记忆力好,听一遍大概都明白了,又问桑萝:“你目前已知的有哪些作物适合轮作?”
  “目前来说我庄子里试过还没发现问题的是水稻与豆类、油菜、小麦、紫云英,再多的我就不确定了。”
  甘蔗其实也是,但她在歙州一带目前还没见过,也没试种过,便也没说。
  曾子骞哪怕之前已经听沈烈大概说了,现在听桑萝具体的讲了讲其中原理,也激动得放在腿上的手微紧了紧。
  粮是没买到多少,但有桑萝的堆肥法和轮作法,比之帮朝廷买到万石粮的帮助还要更大。
  他强忍着才没马上站起来拜谢,又问桑萝:“堆肥法和轮作法要推广开的话乡君可还有什么建议?”
  建议……
  桑萝略想了想,道:“我不知朝廷是否有农官,如果建议的话,建议朝廷可以专设农官的职务,专研种养殖一道。另外,堆肥法的基础是得有足够的肥,只人的粪便自是不够的,乡村的话我比较建议百姓家里除了养鸡鸭,情况许可的话再养一两只羊。”
  “羊和猪不同,猪少不得糠和豆渣,羊对精料需求相对来说不算高,有精料长得好些,没有精料其实有草也能养活,家里只要勤快一些,这也是一个进项,羊粪发酵后肥地却是极好的。”
  “大兴庄和周边乡民们粪肥能接得上其实也得益于我们早前从山里出来就带了不少羊、鸡、兔子,后边又买了猪养着,种养结合,粪肥就比其他诸县乡民要多得多。”
  曾子骞闻言笑了起来,看沈烈一眼,道:“你们倒不愧是夫妻,建议也是一样。”
  沈烈对桑萝了解一些,听了前一句是对乡村的建议,问道:“州城也有建议?”
  桑萝轻笑,点头:“有,州城县城可设立公用厕间,分男女,隔一定距离设一个,一则便民;二则有了公厕以后城中必然要干净许多,一定程度上甚至能减少疫病的发生;三则收集到的粪肥也可供乡间百姓种地之用。”
  桑萝从前所在的时空,中世纪欧洲街道的脏是闻名的,但其实中国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明朝时这个问题也没有得到多好的解决。
  她不记得曾在哪里看到过这样一句——长安道中有二恨,遍地乌纱,触鼻粪秽……偶从道旁屎,方解裤,卒遇贵官来,前驱诃逐至两三胡同,几于裤内。2
  这个时空的大齐亦然,主街道还好,若往偏巷里角走,风险就有点儿大了,须得注意脚下。
  曾子骞听得最后这一点,想想州城现状,别说歙州,便是京城也是一样的,这个建议是一定采纳的。
  不,是桑萝提的所有建议。
  他起身郑重与桑萝一揖:“我代天下农人谢乡君。”
  作者有话说:
  1作者连稻和麦长啥样其实都不太清楚,种田相关的内容是在百度学的,标注一下资料来源。
  2百度查次料时找到的,暂没查到具体出处,非原创,特标注。
  第270章 黑板
  沈安和沈银烧水冲了热茶待客,曾子骞却是摆手拒了,急急告辞,要把堆肥轮作二法从速落实的迫切溢于言表。
  沈烈亲自相送,只走了没几步,曾子骞又想起一事来,停了脚步问沈烈和桑萝:“我想带两个熟悉堆肥法的农人进京,恐怕需要给那边做些实际指导,你夫妇二人可有举荐?”
  进京?
  夫妻二人相视一眼。
  桑萝问:“不知何时动身?大概多久能回?”
  “最快明日就动身,走水路,约四十日左右能回,吃住随我们,走这一趟衙门可给八百个钱补贴。”
  桑萝明白了:“好,我一会儿就去问问,找到人了明日一早送他们往州署衙门去。”
  “可以。”
  如此方离开。
  桑萝等了沈烈回来,问道:“问有田叔和周村正愿不愿走这一趟?”
  陈老汉原是极好的,但年已过六旬,怕经不得这么长时间的奔波,陈有田也是种地的老把式了,而周村正除了善种地外还识字,他二人结伴桑萝会放心许多。
  因曾子骞时间定得急,夫妻俩索性连夜走了一趟陈家和周家。
  “进京?”知道桑萝要开扫盲班后没睡,点着灯在给做课桌椅的陈有田和一旁帮忙的陈老汉听得下巴险些合不上。
  “是。”桑萝把情况说了,问陈有田可愿走这一趟。
  陈有田还没应呢,陈婆子已经一把子应了下来:“去,当然去!皇帝老爷呆的地方啊!官府管吃住,还给八百个钱。”
  陈家如今跟着桑萝不少赚钱,但八百个钱在陈婆子这里也是大钱啊,关键是,能进京城啊,皇帝呆的地方,陈婆子活到这把岁数想都没敢想的地方啊。
  “这多好的福气啊!”陈婆子生怕陈有田心里生了怯不敢应。
  她应得倒快,陈有田反应过来后确实心下生了些怯意,问桑萝:“就是教堆肥?”
  “对,大概还要给讲讲轮种的法子。”
  陈有田原就是桑萝教的,老庄稼把式,这个还是会的,他舔了舔因紧张而有些发干的唇,看看他老爹,再看看他老娘,又看秦芳娘,全都激动得眼里放光。
  “好,我去!”
  桑萝笑起来,道:“有田叔别紧张,我还问问周村正,他要是也得空的话,你们搭个伴,走水路,大多时候在船上,你们跟着衙门的人走就行。”
  听说周村正也去,陈有田绷着的肩登时松了几分:“有伴好,我这心里安稳几分。”
  另一边周家人也听沈烈说了进京的事,一样的紧张和兴奋,周村正除紧张外激动得整个人都有几分晕晕乎乎。
  “我这辈子做的最大的官是村正,没想到沾着阿萝的光还能出一趟京差。”
  当即去了陈家和桑萝陈有田碰头,问过沈烈北边的天气依着收拾了两身衣裳,当晚两家人都兴奋得在床上烙煎饼睡不着自是不提。
  沈家这边,沈安、沈宁和沈银也激动得不行,沈烈和桑萝一出去,沈宁因听着点动静也起身了,问刚才谁来过,听沈安说了才知道事情始末。
  才一听完,沈宁就意识到了什么:“二哥,大嫂是不是又立功了?”
  “大功。”沈安读书,已经很清楚粮食增产对于大齐对于百姓的意义了。
  他除了高兴,也感受到了另一种不一样的压力,也是到这会儿才终于明白了大哥自大嫂被封赏再封赏后读书为什么越来越拼命,在州学里几乎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他们是被带着飞的那两个,大嫂立功越快,他们落得越远,心中压力越重。
  “我去洗澡。”然后再读会儿书!
  ……
  沈烈确实有压力,但他在桑萝面前并不会太表现出来,离家几日,洗了一身风尘夫妻俩小声说了会儿话才歇下。
  翌日一早天才亮,陈有田和周村正各背了个背篓到了沈家,准备跟着要去州学的沈烈兄弟一起进城。
  沈家刚吃过早食,院子里隐隐约约有一股极好闻的甜香,桑萝看沈宁一眼,沈宁笑着回屋去拿了两个小竹盒出来,笑道:“我大嫂今早刚做的新品,有田叔、周叔带着路上吃吧。”
  周村正哟一声:“我和有田今儿有口福。”
  笑着谢过桑萝和沈宁,接了过去放到了身后的背篓里,陈有田也笑着接了过来,两人放东西时桑萝才看到,那背篓里除了包袱之外,还带了些饼子和水。
  桑萝有事也要往城里去一趟,今日逢五,沈烈和沈安要往铺子送一批蛋糕和面包,几人一起出门,陈有田和周村正背个背篓走在其中半点儿不打眼,除了脸上的兴奋和压不下的唇角,和平日里往粉丝作坊又或是往山里去瞧着没什么两样。
  进城后先往铺子里送了货,和等在那的馨娘对好了数做了交接,沈烈和沈安亲自送了陈有田和周里正到州署衙门,桑萝则去了后衙见范妃娘去了。
  范妃娘早几日就听说了桑萝租庄子开作坊的事,正好奇着,只身上不爽利怕过了病气给阿窈和谦宝才一直没去大兴庄,昨夜又听闻她弄出来个堆肥法和轮作法了,且是早好些年就弄出来的,只堆肥法每亩就能增产水稻四十斤,轮作法更是免了田地频繁休耕。
  曾子骞昨晚连夜写了奏折,一早出去把手中一些事务交待给了何刺史,这是要亲自进京了。
  范妃娘怎不激动,正惦着呢,正主来了。
  她整个人都精神了,也不蔫巴巴倚在贵妃榻上了,起身就迎了出去。
  “可是晓得来看我,给我说说,才□□日未见,怎就干了这许多大事?”
  一边唤人上茶和点心,一边就拉了桑萝往花厅里去,只是她鼻子灵,闻得一股颇好闻的甜香,目光就落在了桑萝手中的小篮子上。
  “带了什么好东西给我,这样香?”
  她好几天都没什么胃口了。
  “蛋挞,刚做好的,铺子里准备推的新品,不过眼下还没有合适的器具,做出来的不大好看,你先试试看合不合口。”
  是的,蛋挞。
  大兴庄特产铺有一阵没上新了,庄里现在养的羊多,羊奶是真不缺,桑萝这不就寻思开发点新产品来。
  做这东西颇不容易,没有成品蛋挞皮,没有锡纸,没有白糖,蛋挞皮还好,虽没有黄油,用植物油做的也还行,白糖用蜂蜜替代,蛋挞托用的乔迁时王家送来的贺礼中一套个头最小的碗。
  用土烤炉试了好几次,做坏了几批,磕磕巴巴总算是给她做出了点像样的了,就是……怪大个的。
  范妃娘听闻着那味儿就有点馋了,进到花厅就打开篮子拈了一个尝了尝,从没吃过的东西,原本胃口不多好的人难得眼睛亮了亮:“这个好吃!”
  一旁的钟嬷嬷狠松了口气。
  范妃娘把那一个吃完了,擦净了手,才拉了桑萝说起话来,那堆肥法、轮作法她稀奇,但有曲辕犁和造纸术在前,接受良好,稀罕了几句话题倒是转到了作坊上,道:“早些天就想问你了,你那粉丝开作坊做,全是请的人,那方子就不怕漏了吗?”
  世家大族捏住什么秘方,非死契的忠仆不会交办。
  桑萝道:“签了保密契约,把着要紧的工序让信任些的人做,其他不甚要紧的才是作坊工人做,其实这也不算长久之法,要是做得大了,少不得还得添人。”
  范妃娘挺想说去买点人的,但想想眼下大齐的人口,便闭了嘴,转而问起桑萝进城来可是有事。
  “阿窈和谦宝才那么丁点儿大,正离不得人,你总不能是特意来看看我的。”
  桑萝听得笑了起来,“确实不是,你吃的那蛋挞,我要去订做一些陶瓷模具,再就是买点儿东西去。”
  把自己给作坊里的工人办了个扫盲班的事一并与范妃娘说了,道:“出来就是买点儿教具。”
  范妃娘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给作坊里的女工和女工家的孩子请先生教识字?”
  桑萝笑道:“不用那么惊讶,教好了没准以后也是给我工作的,伙计识字自然比不识字要好。”
  范妃娘:“……你可真有远见,不怕人家学成了另谋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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