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节

  人手够多,桑萝和施二郎媳妇,周家母女加两个小的孩子,编起蒲席来也就快得多。陈有田那边晒架一做好,这边几张简单的席子也编好了,把外边的地面稍用石块垫垫平,晒架支上,席子一铺,各家切好的山楂,捡的菌子、银耳什么的,分区分片晒好,晒席上用麻线做个简单记号以区分是哪一家的东西。
  后边就是把早上打的山鸡野兔做熏肉,剥兔皮的事喊的卢二郎帮的忙,忙忙碌碌,手头的活都干完了,又多做了一个晒架数张晒席,这是备着后边再有山货回来,前头的还没晒好,作备用的。
  这准备并没有白做,申正沈烈他们回来,背篓装得是满满当当,但吸引住众人目光的不是他们身上的背篓,而是他们一行人抬着的野物。
  桑萝听着外边动静好像是沈烈他们回来了,起身往观察口那里看了一眼,果真是。她和施二郎媳妇开门出去,正看到一行人把杠子上抬的猎物放下。
  桑萝凑过去看,看那东西有点儿像鹿又不是鹿,嘴边一对獠牙又尖又长,她抬眼看沈烈,好奇道:“这是什么?”
  难得竟有桑萝不知道的,沈烈眼里有些许笑意:“獐子,肉质极好的。”
  桑萝一听獐子,稀奇了,这是只在小说里看到过的存在啊,才知道这东西竟还生一对尖獠牙,又细看了一回。
  獐子猎了四只,两只大獐,两只小獐羔,一只小獐羔是许文庆和卢三郎一起猎到的,另一只小獐羔是施二郎猎到的,两只大的是沈烈和陈大山的。
  出去的一行六人,倒只有周二郎箭没准头,没能猎到东西,桑萝她们处理山葡萄和菌子时,沈烈他们也剥皮割肉,依之前说的,和陈大山一人割了一只獐子腿给卢二郎,又一人割了几斤,分送给唯一没有收获的周二郎和没能出去的周癞子家尝个鲜。
  卢二郎接到那两只獐子腿,脸上都乐开花了:“好些日子没吃到这一口了,上回还是咱从北边回来的路上吧,今天我占大便宜了。”
  周二郎和周癞子家也得几斤让回去一家人尝个味儿,美得什么似的,这比往日里过大年还热闹,这几年这年景,就算是周村正家,过大年也买不上这好野味的,更别说周癞子家了,他们家都多少年不知肉味儿了。
  就这一瞬,周癞子觉得管他外边谁做皇帝呢,要是能一直这么在山里呆下去,没有徭役没有赋税,他们开块山地,就藏在这深山老林里过一辈子也美。
  不过他也清楚,这好日子是因为沈烈和陈大山带着他们,单他们自己家,求生都不容易啊。
  尤其看看这会儿已经基本围成了的一片种植区,更是觉得自己这一辈子的好运,老天爷都攒在最近给他了。
  桑萝她们把葡萄都洗好晾上,菌子木耳之类的东西倒在各自的晒垫上,只余些许山楂,不算特别多,周癞子媳妇便道:“你们回吧,再不走天该暗了,不安全,这些我们娘俩帮着收拾了切好晾出去,晚上也给你们各家的东西收回山洞里,明早再晒出来,都不用操心。”
  母女俩个又拎出个小竹篮来,递给桑萝,道:“这是今儿洗葡萄落下的一些,你们带回去分了吧,晚上也能甜甜嘴。”
  桑萝没接,笑道:“我们要吃回头路上稍绕一绕就能摘到,伯娘留着家里孩子吃吧。”
  周癞子媳妇却没要,直说家里也有,笑着直接把篮子塞桑萝手里了,真真是半点便宜不肯沾。
  桑萝笑笑,看着围墙那儿门都扎好了,索性招呼大伙儿过来分吃了,干一下午活,正好吃点甜的也不错。
  一人尝了十多颗,这才摘了些干净叶片给背篓里垫了垫,把下午熏得差不多的肉放进背篓里。
  天渐晚了,虽筑了围墙,这獐子肉也不好再放在周家熏着,哪怕野物应该闯不进来,但也免给人家添事了,用另一个麻袋装好,直接提在手上,晚间回小山洞外大伙儿凑在一起接着熏便是。
  回到村外村时还未到酉正,因陈大山住的那一处山洞前有开阔地,大家直接就凑到那边搭了几个熏堆,把肉挂上接着熏。
  少不得还要给自己做点吃食,也不用别的,就白天收获的肉食,削下几块来,用树枝削尖的简单抹丁点儿盐火烤便罢。
  至于沈烈,他是艺高人胆大,也不用去凑作一堆,直接在自家山洞外做的熏堆,桑萝不大想吃这样直接火烤的东西,便留了块新鲜的獐子肉,在灶上用瓦罐炖肉。
  她忙着做吃食,沈烈担心桑萝在外边住不习惯,跟陈有田借了他藏在山洞里的锯子凿子之类的东西,就在自家山洞附近砍了好几棵树,挨着山洞用圆木做了个简易净房,凿了个恭桶。
  一起住了大半年,桑萝倒也坦然了,也没去管,在旁边一处小山泉里洗了些回来时捡的菌子,看着肉炖得差不多了,加了进去。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这一片只沈家和陈家山洞外燃着数个火堆,熏肉的香气和食物的香气四溢,有没有勾得附近山里的动物往这边来不好说,只是大伙儿刀弓不离身边,人多武力强,倒都不带怕的。
  跟着沈烈和陈大山出去行猎几次,有时候甚至会觉得野物过来是送菜的。
  许是附近确实被沈烈他们这帮人扫得勤,沈烈和桑萝吃过晚饭,该干的活也都干好了,白日里没少出汗,沈烈甚至给桑萝凿了个浅桶,让桑萝用瓦罐烧了点水把身上也简单洗了洗,他自己冷水冲了个澡,把衣裳都洗了晾在山洞里了,直到亥正也没见有什么野物来。
  夜深了,各家的肉都熏得差不多了,陈大山那边锁了门把人全都送回各家山洞里去,沈烈这边,在山洞里点亮了盏油灯,他和桑萝也开始收起架子上挂着的熏肉,在山洞里一个临时做出来的木架上一一挂好。
  该睡了。
  桑萝自从吃晚食起就暗里琢磨的事,今晚怎么睡,因为带了两床薄被上来,她甚至已经想好了,放个枕头在中间,各睡一边好了,结果进了山洞后,沈烈把门一关,还没等她开口呢,他半蹲下弯腰探手从床底里边拉出来个东西。
  一个仅能容一人躺下的,类似脚踏的简易版单人床。
  桑萝自己噗嗤笑了出来。
  沈烈真的,人才。
  还是个直憨憨。
  她只初时笑出极轻的声音,奈何沈烈耳力好,桑萝脸上的笑又抑不住,沈烈一转头,两人的视线便对了个正着。
  沈烈有点儿懵,见桑萝看着自己发笑,耳根莫名有点热,下意识问:“怎么了?”
  桑萝又笑了起来:“没怎么,我刚才还在犯愁晚上该怎么睡。”
  回山谷自然也可以,但大家出来行猎,弄个村外村,其实就是考虑到山外的人离内围越来越近,入山谷那一块尽可能不要留太多痕迹,她出来采集的,一个人要搞特例其实不太好。
  最要紧是和沈烈长久相处下来,其实很信任他,显然,他回报以她的比她给到的信任更多。
  沈烈心跳有些快,桑萝已经笑着转身取了碎布做的布巾递给他擦那个简易床,又绕到床尾从床上抱下两张兽皮,半蹲下帮着沈烈一起铺上。
  铺床时桑萝的唇角就没落下去过,沈烈侧头悄悄看到一眼,自己唇角也扬了起来。
  都收拾好了,给沈烈一张薄被,桑萝自己从床尾上床,在床上躺好,沈烈吹熄了油灯,就在床边的脚踏上躺了下去。
  黑暗里桑萝什么也看不清,只好心情一直没落下过,右侧着睡,沈烈其实就在边上,只是位置要低些,她自己唇角又翘了起来,含笑道:“沈烈,晚安。”
  天知道沈烈心跳得有多快,他在山中呆得多了,夜里又总要防备,夜视的能力早练了出来,微一侧脸,就能大致看出桑萝是面向着他这边睡的,甚至都能感觉到她脸上和语意中的笑意。
  一颗心浸在蜜里一样,比白日里吃下去的山葡萄都要甜,又软又暖,又好似轻飘飘的在上扬,诸般滋味,形容不来,只胸臆间鼓鼓荡荡满溢着,全是那说不清道不明又让人爱极的愉悦,他喉头动了动,强抑了那种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有点儿奇怪的感觉,轻声回了一句晚安。
  桑萝笑着合上眼,沈烈却微微侧身,暗夜里贪看她眉眼。
  桑萝唇角又翘了翘,惊得沈烈忙闭上眼,好一会儿才敢睁开。
  桑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侧过身去了,纵是这样,沈烈也掩不住心中愉悦,不舍入眠。
  第183章 周葛
  第一次离得桑萝这样近,欢喜过头的结果就是半夜才睡,第二天桑萝醒了,沈烈倒还没醒。
  桑萝从上辈子就习惯右侧睡,哪怕昨天刻意向左了,清晨醒来,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已经转向了右侧,睁眼对上的就是沈烈一张睡颜。
  她初醒,还有些迷糊,山洞里朦胧一点微光从木门缝隙里透进来,入眼就是沈烈棱角分明的一张睡颜。
  眉目英挺,鼻子、嘴唇,整个脸部的轮廓无一处不生得好。
  笑起来俊朗,原来睡颜也好看。
  桑萝也就是一不小心多看了几眼,没收住,然后对上了沈烈睁开的双眼。
  四目相对,桑萝眨了眨眼,有一种偷看被人当场抓包的感觉,但那种窘迫倒被她藏得很好,一瞬就转作了笑容,扬起唇角道了一声:“早。”
  沈烈其实还有点懵。
  常年在野外行走,要防备敌袭,要防备野兽,他的警觉性向来强,哪怕睡着时被人注视也会有感知,便就这么醒来了,这一醒来,还没太清醒,就被桑萝含笑的那一声早晃花了眼,心脏漏跳一拍,下意识就跟着也说了声早。
  桑萝不由就笑了起来,山洞小,两人离得太近了,她也不再躺着,原就是和衣而眠,揭了被子就起床,独留了沈烈一颗心怦怦直跳。
  看桑萝起来了,他连忙也起身,帮着开了观察门看了看外边情况,这才借着观察口溢进来的光快速把被子叠了,皮子收起,矮榻重新移回床底,转身把沉重的木门打开。
  早起桑萝做吃的,沈烈忙农事,给种下去的黄豆和菜浇水时,发现有被山鸡刨了的种子,补种得过几天了,别的一时做不了,砍了些竹枝木枝围了一圈篱笆,一行人吃过早食到周癞子家时已经是辰时末了。
  周家的晒架早就支出来了,各家的东西都依样晒好,昨天傍晚带回的那些没处理的山楂也都被周家母女帮着处理好了,也不多余再说谢,叫上周家父子一行人就往之前没去过的山里去了。
  想是该归功于鸟雀的传播,加之深山数十年怕是也没多少人进过,这一带山里山葡萄和山楂极多,几乎走一两个山头总会发现那么几株,但今天更叫桑萝惊喜的是发现了几棵芭蕉树,远远的一眼看过去那几串芭蕉再醒目不过。
  香蕉她其实很少吃了,在山里真正容易吃到的是野生的芭蕉,不过这也是上辈子的事了,来到这里以后还真没吃过这东西。
  沈烈看她仰着头看着丈许开外隔着一大片高灌木丛后的芭蕉树两眼发亮,不觉就笑了起来:“站这等等,我去给你摘。”
  说着把防身的刀给了桑萝,又接过她手里的长柄柴刀清道上去,陈大山他们自然也看见了,这一片不止长一株,各找了目标。
  芭蕉生得够高,不过沈烈个子也高,再加上手上的长柄柴刀,不一会儿带了一串芭蕉回来。
  这芭蕉生得好,一整枝得有五挂,一挂十几根,少说有六七十根。
  沈烈挑了一根颜色金黄,一眼可知已经熟透了的掰下撕开果皮递给桑萝:“尝尝。”
  眼睛亮,又极爱笑,一笑一口白牙,满眼期待和欢喜等她接过。
  桑萝不懂,是谁将俊郎、可爱、少年气、英气与侠气揉和得这样恰当的,明明是秋天,沈烈一笑,莫名总给她一种春光都明媚了的感觉。
  晃得人心动神摇。
  她接过那芭蕉,垂眸咬了一口。
  “怎样?”他侧头问:“甜吗?”
  桑萝点头:“甜,你也尝尝。”
  沈烈听她说甜,就笑了起来,用麻袋把那芭蕉整枝都装好了,道:“还有没熟的,能放,留着你和阿宁吃了。”
  桑萝笑着,看施二郎媳妇也过来了,没多说什么。
  那装着一整枝芭蕉的麻袋就被沈烈拎在左手,继续往前探路。
  或许动物之间真的有地盘划分,大型的野物除了第一天遇见的狼群和獐子,就只在第四天发现了野猪踪迹,猎到了两头,就再没遇见了,期间只弄到些野鸡野兔。
  秋天太阳烈,头几批山货都已经晒好了,早就带回了山洞,后两批其实也差不多能收了,回山谷再补个日头就行,倒是还认出一些,还没到采收的时候。
  第五日里,大伙儿私下里跟沈烈和陈大山商量,是不是该回山谷了,因为有几家山洞实在是小,收的东西哪怕晒干了放,一家也攒了有一大袋,再加上熏肉,不那么好放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周癞子家周边的山也扫了一圈,能接的都摘了,他们其实该换地儿了,就想趁这个节点回去休息一两天,或是该换人的换人。
  讲实话,沈烈私心里还真不舍得回去,但他也清楚外边要比山谷里清苦,而且总在山里奔波,着实是累,头两天还好,后三天连他都看得出桑萝的疲惫,大多只让她上午跟着走,下午就留她和施二郎媳妇在周家休息。
  但在周家哪有在自家歇得舒坦?想到这里就点头:“行,那今天能带回的东西都带回去吧。”
  和周癞子说可能歇两天,下一趟往更深处探了,届时会再来喊上他。
  当天弄到的一些山货,想着山谷里也愿意吃个鲜的,就没留在周家晒了。
  傍晚回到山谷附近,几个青壮四处看过无人,留人把各个可能看到山谷入口处的地方守住,沈烈领着大伙儿开始往山谷入口运东西,守在底下的施大郎和周三郎接东西接得嘴都合不拢了。
  晒干的装在麻袋里瞧不出是什么,但熏肉的味能闻到啊,两背篓鲜货也能瞧出是什么。
  外边的山洞都锁了,又把近期趁闲时打的一些柴都扔进入口处,人回得很快。
  桑萝也是真的累了,回去就烧了热水好好的洗头,又泡了个温水澡,这才觉得整个人活了过来。
  想想当时带着两个小的弄山货卖豆腐,其实比这还要累得多,但那时有一股劲儿撑着,这半年多在山谷真的歇得挺好,再出去一时竟适应不了这样高强度的奔波。
  家里的东西都是沈烈搬下来,沈安和沈宁规置,桑萝擦拭着头发休息,沈烈也去洗头洗澡了,沈宁乐颠颠跑过来问:“大嫂,你晚上想吃什么?我来做。”
  桑萝就笑:“熬点儿粥,拿块腊肉切薄片蒸了,再炒个菌子。”
  沈宁笑着应一声好咧,转头就奔灶屋忙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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