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二叔,”陆凌空皱眉:“您这话过分了。”
  “我有你过分?”二当家声音高亢:“自从她来了山上,什么事儿都得让她过一遍。她还找了些女人来当山匪,女人能当山匪——”
  他猛地住口。声音戛然而止。
  陆凌空却勃然大怒:“你这是什么话!”
  她压不住音色,爆发出清亮而尖锐的声音:“你把我当作什么!”
  二当家自知失言,没还嘴。
  陆凌空意识到自己失态,又压下声音,却压不住怒气,低沉道:“二叔。我尊重您,因为您是我父亲的兄弟。但也希望您尊重我,因为——我是大当家。”
  “我当然尊重你。”二当家气势落下来,说:“可我不尊重江流水。她平日又不下山,咱们是白养着她吃饭的吗?”
  “二叔。”陆凌空眉毛压得很低:“您可以养几个女人吃饭,我还不能养一个朋友?”
  “呵。”二当家冷笑一声:“你要是把她当女人养,我也不说什么。但她不能插手山上的事儿。”
  陆凌空恍然大悟。
  是了。这才是症结所在。
  虽然明面上江流水没有身份,可事实上她拥有着影响决策的权力。这才是她引起如此不满的原因,而二当家的强烈抗议也只是这种不满的集中体现。
  激动和愤怒一扫而空,陆凌空有点乏力,找回了最初的话题,生硬地说:“那两个人,我会送走。这件事您就不要再提了。”
  二当家还想说什么,陆凌空摆明了不听,很快走远。
  刚才她们争吵没有控制住音量,周围不少人都听见了,暗暗关注着这边的情况。等陆凌空走了,他们凑过来,打量着二当家的脸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二当家烦躁地说:“瞅什么瞅,有话就说!”
  有人试探着问:“您和大当家吵架了?”
  “废话!”二当家道:“你都听了半天,还问个屁。”
  “大当家不同意您和那个娘子——”他伸出两根指头,对在一起碰了碰:“——的事儿?”
  二当家摇头:“我刚说这事儿的时候,她也没反对,看着像是要答应的模样,谁知道一去见那个姓江的,回来就改主意了!”
  他一脚踹出去,踢翻了武器架,恨恨道:“这个姓江的!自从她来了,大当家就跟换了个人似的,除了她的话,别的什么都听不进去。不知道她给大当家灌了什么迷魂汤!”
  “是啊。”有人附和:“她都坏了咱们多少事儿了。自从她来了,咱们是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她自己倒是一阵瞎折腾,还把咱们掳来的女人都搞成了山匪。简直是个笑话。”
  二当家正在气头上,听了这话更气,道:“得想个主意把她给搞了,不然非得气死我不可。”
  他手下喽啰摇头:“不好办啊。大当家看她看得紧,咱们又不能和大当家撕破脸。”
  又有喽啰说:“咱们不和大当家撕破脸,就怕大当家再被她这么教唆下去,要和咱们撕破脸!”
  “不能吧。”有人怀疑:“大当家其实还挺好说话的,江流水没来的时候,咱们想做什么,大当家根本没意见。”
  “不好说。”有人反驳:“娶了媳妇忘了娘的事儿都有呢——”
  “啊。是个主意。”有人一精神,兴奋道:“要不咱们给大当家找个男人,到时候大当家一门心思都在男人身上,哪还顾得上江流水?”
  “找什么找!”二当家没好气地说:“我想娶个女人都还没法儿呢。”
  话题又回到了原点。
  大当家要把人送走,他们要怎么办才能把人搞到手?
  这时候有人说:“你们发现没有,她们关着的那地方,今儿个还加了人手。”顿了顿,又说:“不过倒是没有女人了。”
  大当家问:“真的?”
  “真的。”另一个人说:“我也看见了,我不只看见了,还听见了呢。”
  其她人都看向他,追问是什么情况。他笑嘻嘻地说:“从前那几个女匪,咱们都不熟。但新换的这几个,都是老熟人了,有两个还和我关系好,我就和他们聊了几句。正聊着呢,就听见屋里面有人说话,应该是那个大娘子。”
  大当家坐直了身体:“她说什么?”
  “她说……”那人吊了半天胃口,道:“她想见二当家!”
  几人抓心挠肝地怪叫起来,七嘴八舌地问:“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啊!我就为这事儿过来的!”
  “她想见我?”二当家皱眉问:“为什么?”
  “那还用问吗?”有人解释:“大当家对咱们说不杀她们,可她们不知道啊。我听说,今儿个大当家还跑去看她们,差点就动了手。估计她们也是怕了,想找二当家做个庇护!”
  这发展他们简直太熟了。
  二当家的那些女人是怎么来的?就是这么来的。
  如果是那些有点出身的,书读多了,大概是宁死不屈的,但对没什么学识的人来说,还是活着更重要。
  按大当家的意思,这两个人背后也没什么油水,肯定不是高门大户的出身,会做出这样的选择真是再正常不过了。
  二当家也这么觉得。
  自从陆凌空驳回了他的主意,他心里就痒得很,再听说看中的娘子主动提出见他,就更忍不住。
  他吸了口气,又吐出来,拿定了主意,说:“你们谁和那几个看门的熟,想办法把他们引开。”
  立刻有人追问:“什么时候?”
  二当家声音有点发飘,说:“今儿晚上。”
  第16章
  陆凌空和江流水的到来使李素节生出了紧迫感。
  被抓到山上时,她有着隐晦不能言明的担忧,见过大当家后,这种担忧稍稍退去,却有另外的担忧生出来。昭昧在她们面前演了一番,模糊了身份,可江流水似乎认得她的脸,甚至亲自来见她们,出刀时杀气四溢。
  侥幸逃得一命,李素节却不敢放心,立刻和昭昧商议逃走的事情。
  “她们加了人手。”昭昧托着脸颊,郁闷地说:“我打不过。”
  李素节眉头微锁,顺着思路自言自语道:“不只加了人,而且换了男人……为什么?”
  昭昧问:“因为那个二当家跑来吵架,她们知道了?”
  “……没错。”李素节握拳落在手心,笑道:“恐怕是这样。”
  昭昧不解:“你笑什么?”
  “我笑,”李素节嘲讽道:“因为这很可笑。”
  昭昧拧起眉头,没听懂。她对人情世故了解不深,因而对很多事情背后的意味并不明晰。
  可李素节清楚得很。
  二当家和几个女匪争吵的时候,声音不小,她在房间听得清清楚楚。
  昭昧只觉得骂得难听,李素节却觉得气恼。
  二当家骂的那些话,但凡明白其含义的女子,都不能保持冷静。
  同样的,这些女匪拦住二当家的脚步,背后固然有大当家的命令,亦未尝不是因为她们清楚李素节面临的处境。
  可现在,那些女匪被换掉了。
  大当家把她们换成了男匪,还增加了人手,以为这样的防卫更牢固。
  殊不知他们和二当家更投契、甚至会沆瀣一气,反而成为最大的纰漏。
  所以李素节才觉得可笑。
  但这正是她们的机会。
  李素节和昭昧说了自己的计划。昭昧半信半疑,问:“他真的会在夜里来?”
  “是。”李素节道:“即使不是今天夜里,也不会是白天。”
  她这么肯定,昭昧信了,又冒出别的担忧:“可晚上人也不少。”
  李素节叹息一声:“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总要冒险的。”
  幸而她们一路逃难,习惯了穿得更方便,身上衣物都是深色,夜里并不显眼。
  李素节推测,二当家想要见她们,那么他和手下肯定格外关注这里,门口换了人,他们很快就会知晓,甚至来打探。
  果不其然,有人来和守门的山匪闲聊,言语间露出身份,正是二当家的人。李素节趁机表达了想要见二当家的诉求,守门山匪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没听见。
  用自己做饵去钓一个色、欲熏心的人,这实在是有些出格——从带着公主走出皇宫那一刻起,她不知道做了多少出格的事——可如果有用,也顾不得许多了。
  只要引得二当家想来,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他来搞定。
  到晚饭时,两个人顾不上条件艰苦,馒头就粥吃得饱饱的,甚至揣了几个,开始等待夜晚。
  山寨安静下来。火盆里点了火,呼呼地烧着,偶尔有脚步声伴随着招呼声,从门口走过。
  寂静中,两个人等得几乎要睡去。
  忽然,一声呼哨,如石子投入静水,夜色陡然荡起波纹。
  跟着,嘈杂的声音响起,脚步声加重,似有一群人大踏步往一个方向跑去。
  昭昧惊醒,低声问:“怎么了?”
  李素节摇头,起身,透过门缝往外张望,察觉门前经过的人多了些,心也悬起来,不知是好是坏。
  “山寨里出事了?”李素节低语。
  外面,守门山匪问出了同样的话。他们向路过的人招呼着,扬声问:“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大事儿。”有人回答:“山下来了一群难民,大当家找些兄弟去守山。”
  “难民?”守门山匪问:“来讨饭的?”
  “嗯。”对方答:“大当家说要给她们送吃的。”
  “送吃的?呸!”守门山匪吐了口唾沫,道:“咱们还得吃饭呢,凭什么给她们送。”
  “都不容易吧。”对方说:“不过大当家也说了,给了粮食,她们要是嫌不够,还要闹,咱们就不客气。”
  守门山匪又骂骂咧咧地回了几句,对方没多耽搁,很快走了。
  房间里两个人彻底没了困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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