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墨霄为了缓解两人心中的压力,一路尽量与林寒初有说有笑,见她突然沉重起来,也不敢再打趣,只安慰道:“别怕,一切有我在。”两人相视而笑。
于墨霄转移话题:“话说这么大的一座城,又要到何处去找这《早春图》呢?这画本就神秘,你我也从未见过真迹。若挨个去问去找,岂不是大海捞针?”
“我也只是凭那仅有四个字‘早春均州’打算碰个运气。”林寒初微微感怀,“你师弟豁出性命才取来的情报,我总得好好利用。”
“看来林姑娘已经胸有成竹?”于墨霄脉脉含笑看她。
林寒初被他看得面颊微红,干脆转过头看那天边夕阳。次日,林寒初与于墨霄去了集市,带他先买了两身衣服,竟然是两套绫罗男装。回客栈更换后,两人摇身一变成了两位衣着华贵的富甲少商。于墨霄也摸不清头脑,林寒初只让他一路陪着,去了几家闹市中的字画装裱店。林寒初装作是要买画的豪商,让店里拿最好最贵的古画出来,头两家店铺的藏品实在平庸,也没有懂行的掌柜在,林寒初颇为失望地悻悻而归。到了第三家,店内的货品精了不少,这店里的伙计看两人相貌打扮,加上林寒初说起古画来,名家名作流派典故如数家珍,那伙计干脆请了内屋的掌柜出来接待。
只见那掌柜一身黛色长袍,双鬓斑白,面色温和,双目深邃,长须花白一直垂及前胸。他一手负于背,一手抚须,缓缓从后屋走出:“这小店里的卷子,可有能入得了公子法眼的?”
“掌柜见笑,我兄弟二人乃长安人士,自小跟着父母做些古玩生意,恰巧行至均州城,便想来瞧瞧有没有古迹字画可以收来带回去。”
“哦?长安人士,那公子想要什么样的字画呢?”
“家父喜好山水,家中藏品颇丰。家父常说盛唐之气始于二李之金碧灼灼,高于王维之洒脱萧瑟,五代之中荆浩最为峻拔坚凝、巨然则尚庄重朴实,而到了大宋,范宽笔下巨峰堂堂,伟岸豁达;李成往往重幽深变化、暗藏玄机,当然家父最称赞的还是前朝国手郭熙的卷子,每每提及,总说是曲溪断崖,峰峦秀拔,境界混阔而又灵动缥缈。大哥,你说是不是?”说着侧目瞟了一眼于墨霄,朝他微微示意。
于墨霄听得愣了一下,赶紧木讷地陪笑回道:“对,对,父亲是这么说的。”
“哎呀呀,”那掌柜露出惊讶之色,“令尊看来是古画收藏大家,若不是家中都藏有这些稀世名家的杰作不成?”
“让掌柜见笑了,家中的确藏有真迹,唯独还缺郭熙一人。”林寒初说起来口气平和中带着一股傲娇,于墨霄难得见她唬人还有这么一套本领,在一旁不由得心中暗暗好笑。
那掌柜的面露难色,尴尬道:“让公子见笑了,我这半朴斋在均州城开了也有些年头,但是公子所说的这些名家真迹都乃稀世珍宝,寻常店里或是难得一见的,更别说是郭熙的卷子了,这本都是大内珍藏之物,哪会到我这小店变卖呀。”
“哦?素闻均州人文渊薮,敢问掌柜,要到何处才能寻到名家手迹呢?”
那掌柜面色犹豫迟疑,吞吞吐吐:“总之鄙人店内是没有的了,还请二位贵客行个方便吧。”
林寒初见他似有逐客之意,干脆追问道:“家父求画心切,若掌柜另有门路,他日购得名画必有重金酬谢,还请掌柜指点一二。”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小锭元宝,呈在折扇上展于掌柜面前。
那掌柜见林寒初说得客气,态度又谦和下来,轻声对二人道:“二位公子,请随我到后堂。”两人跟着他到了里面一间屋子,里面陈设比外间雅致精细得多,想来是平时招待贵客的地方。
“二位,这均州城内,字画古玩铺子大大小小几十家,这明面上都是买卖些坊间收藏或是匠人新上的物件。但要说是名家的稀罕物件,公子是懂行人,这些东西一般要不就是来路不明,没法拿到台面儿上来交易,要不就是极其稀罕,千金难买,这卖家出不出手得看缘分。像这一类的买卖,一般人是参与不了的。”
于墨霄正待开口,林寒初伸出左手压了压他的手臂,示意他闭口。林寒初笑道:“所以才让老板帮我们寻寻门路。我们人生当不熟的,自然是得虚心请教。”
掌柜转身,从背后一个黄花梨木书架上取下两枚香囊,交给两人:“均州城鼓楼东面有条十字街,街尾有个白鹿阁,里面设有鬼市子。每月初十亥时便会点灯交易,买卖的竟是些好物件。你们若能保守秘密,明日便是初十,我可带你们两进去,若买卖成了,我取一成,如何?”
林寒初笑着接过香囊:“掌柜爽快!”
次日晚,林于二人准时到了白鹿阁前,那长须掌柜倒也守约已经侯在街尾,见二人前来顺手递给他们两件深色斗篷和面巾,掩人耳目,三人亥时前便一同入阁。
这白鹿阁外表看起来只是普通朱漆黛瓦重檐歇山三层楼阁,然一踏入阁内,灯火通明的室内却是全然不同的一片景致。抬首只见檀木为粱,柱础皆为鎏金莲花铸饰,柱廊之间高高垂下茜色帷幕,墙上挂的皆是各色绚丽丝线绣制的华丽帐幔。室内共有三层,一二层空间打通,有扶梯可以通往二层围绕一圈的阁廊,上面摆放了十来把座椅,已有不少都被占了坐。一层的正中是一个约半米高的朱漆方台,上方安放着两把紫檀木座椅。台下也聚集了不少商贾模样的人,想必都是些做古董买卖的行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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