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节

  不要去!
  去了就会死!
  不要露面,找个地方藏起来!
  狙。击。手信任自己的直觉,诸伏景光放轻呼吸,一直等到走廊空无一人才慢慢出门。
  这座游轮没有信号也没有监控,他循着声音找去,站在阴影里,看向甲板中央的男女。
  琴酒握住的枪硝烟弥散,威雀威士忌站在他身边,一个底层人员战战兢兢交出手里的东西。
  诸伏景光视力绝佳,他看见男人拿出的废弃零件,心跳骤停。
  被打捞到了?……是运气不好吗?
  荒诞感与眩晕感一齐淋头,诸伏景光没有看见前因后果,他像电影演到结局才入场的观众,只能对着银幕上的情节凭空猜测。
  唯有一件事诸伏景光看懂了:他已然走到了名为卧底暴露的结局。
  藏起来。
  藏起来藏起来!
  快藏起来!
  反击没有意义,整座船都是黑衣组织的人。
  诸伏景光一把搬起房间里的椅子,猛地抛到海里。
  落水的水花和声音被人听见,船员高喊着:“小心叛徒跳海!拿网去捞!”
  跳海是下下策,人要熟识水性到怎样高超的程度才能跳海后一路游回东京?
  或许有人能做到,可他不行。
  206的房间虚掩着,大概是琴酒叫人太急,威雀威士忌没注意到房门未关紧。
  诸伏景光闪身入内,房间里能藏人的地方太少,他没有犹豫,躲进了衣柜。
  时间仿佛回到了诸伏景光儿时,衣柜外杀人狂四处搜寻,必须噤声、沉默、如一尊石化的塑像,等待难熬的时间过去。
  诸伏景光难免回忆起堪称他童年阴影的案件,他在警校时期抓住了凶手,却从凶手口中得知了更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
  【我早就发现你躲在衣柜里。】
  今天至少别上演同样的情节,诸伏景光苦中作乐地想,真会做噩梦的。
  船上的衣柜与家里不同,一点儿供人向外窥探的缝隙都没有,空气稀薄又沉闷。
  隔音也不怎么样,他听见了匆匆的脚步声。
  如诸伏景光所料,碍于206是组织高层的房间,搜查员不敢太暴力,只拿眼睛四处看看。
  他检查完厕所,走到卧室,蹲下来查看床底。
  可以了,就这样吧,快离开吧,诸伏景光在心里默念。
  他的祈祷没能传达到上帝的耳朵里,脚步声停在衣柜前。
  诸伏景光暗自蓄力,准备拼死一搏。
  “谁?”
  熟悉的女声唤了一声,搜查员准备开门的手收回,恭恭敬敬地和她寒暄。
  他们聊了两句,判断206房间已经查完,脚步声一前一后离去。
  诸伏景光手脚发麻,因过度紧张微微痉挛。
  他缓了一口气,又默默数了三十秒,耳朵贴在柜门上仔仔细细地听。
  万籁寂静。
  诸伏景光慢慢推开衣柜的门。
  光线与空气一起涌入,他对上一双愉悦的眼睛。
  “哎呀。”竹泉知雀笑着说,“大老鼠从我的衣柜里钻出来了。”
  知雀,很恶趣味的坏猫猫
  第155章
  打工的第一百五十五天
  中计了!
  迟来的恐惧与震撼如醍醐灌顶浇淋而下,诸伏景光手脚有一瞬间的麻痹。
  以往扣动扳机的手指微微颤抖,又被他强自冷静地按捺下来。
  离去的脚步声是引诱他自己走出笼子的陷阱,设置得何等精巧,将人性寸步不错的拿捏。
  诸伏景光的对手是老练的猎人,她懂得如何为猎物营造状似安全的空间,放松圈在猎物脖子上的绳索,给予他自由的错觉。
  捕猎他的人具备猫科动物恶劣的习性。
  她兴致勃勃地蹲守在陷阱外,耐心地等着看诸伏景光从天堂掉落地狱的剎那表情变化,从中获取旁人难以理解的趣味。
  女孩子晶亮的琥珀色眼眸充满愉悦,衬得她格外鲜活动人。
  竹泉知雀拥有出色到犯规的漂亮脸蛋,令人难以对她生出怒火。
  感觉自己的童年阴影要被取代了,诸伏景光心想,她比普通杀人犯吓人太多。
  “不枉我特意为你留门。”竹泉知雀满意地说。
  虚掩的206房间门……诸伏景光苦笑,他竟然从那时便已掉入她设下的陷阱,走向他人为自己书写的结局。
  他从衣柜中走出来,站在距离竹泉知雀半米的位置。
  少女与男人之间的体型差明显,诸伏景光抬手便能抓住她的胳膊,顺势扼住她柔软的咽喉,挟持这个好用的人质换一条生路。
  竹泉知雀大大方方站在他面前,茶色外套搭在她的手臂上,她的姿势漏洞百出,在训练有素的公安眼中无异于送分题。
  读作送分题,写作送命题。
  “你的目光落在我的眉心、咽喉、心脏、脊椎……快要把我解剖了。”
  竹泉知雀错觉地以为自己正在医院体检,被苏格兰医生的x射线扫描全身,即将送入手术室大卸八块还不给缝合。
  “明明拿了我的礼物,怎么这么凶啊。”她小声抱怨。
  “你指那份明信片吗?”诸伏景光将一只手暗自背在身后,“抱歉,我放在贝斯包里,没有带在身上。”
  “我知道。”竹泉知雀笑了笑,“我不仅知道明信片在你的贝斯包里,我还知道包里少了几个不起眼的零件。”
  “恰好够拼成一把枪的半成品。”
  她赞许地说:“虽说是半成品,牺牲了射程,但便携是最大的优点,哪怕袖子这么窄的空间也足以藏匿……而射程,半米内致死总是做得到的。”
  “秋天大家都开始穿长袖。”竹泉知雀抖了抖她茶色的长袖外套,“要是夏天,你就得另想办法了。”
  比如把枪藏在裤子里,她在心里讲了个黄段子。
  诸伏景光背在身后的手从袖口抽出,不足巴掌大的简陋枪械被他手掌遮住,牢牢扣在掌心。
  站在他面前的黑发少女显得十足耐心又友善,她将诸伏景光连人带灵魂一起看得透彻,却没有阻止他的意图。
  可怕的傲慢。
  “你有信心独自抓捕我。”诸伏景光揣测她的想法,“不想琴酒分走你的功劳?”
  “功劳?”竹泉知雀歪了歪头,否定道,“不,只有处分是我的。”
  “想来也是。”诸伏景光尽可能拖延时间,“你离船的半小时为我创造了机会,纵使替组织找出了潜伏的叛徒,这船货的损失也是你的全责。”
  哪怕以黑衣组织的财力,也会为今日的折损肉痛。
  “是啊,琴酒很生气。”竹泉知雀叹息,“大概是因为我没给他带礼物,酷哥也会因为没收到女生的明信片哭唧唧吗?”
  诸伏景光:这是对琴酒的诽谤吧?
  他明智地没把吐槽说出口。
  “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竹泉知雀为自己辩解,“我要很专心的、全神贯注的准备一份大礼送人,为了展示我的友善与真诚,难免冷落琴酒,让他受点委屈。”
  琴酒在她口中像个独守空闺丈夫还和邻居人。妻出轨的幽怨小媳妇。
  诸伏景光突然很想把琴酒喊来加入对话,他说不定能趁黑衣组织高层当场反目激烈内战的空隙逃走。
  过于紧绷的头脑让诸伏景光不受控制地思维发散,他忍不住深思竹泉知雀的每句话、每个表情,随她眼尾的弧度心潮起伏。
  他看见竹泉知雀笑起来,慢声问:“你,或者公安,喜欢我送的礼物吗?”
  她脚尖点了点地毯,在地板下方,游轮最底层,是货舱的位置。
  冰冷的寒意如玻璃上的冰霜在细微的碎裂声中蔓延,诸伏景光向后退了一步,脊背撞在衣柜上。
  “……还真是一份大礼。”他眼色难言,“你究竟想做什么?”
  圆是所有形状中最完美最无懈可击的象征,它的任一点都既是开头也是结尾,沿着既定的轨道,回收路途中所有的伏笔。
  诸伏景光困在她画出的圆上。
  哪怕是琴酒也认可竹泉知雀的不靠谱,她做事出人意料,任性妄为,总在奇怪的地方钻牛角尖,不听指挥是常态。
  竹泉知雀寻找离船的理由那样轻易,贯彻了人们对她的离谱印象,琴酒即使气炸了也不怀疑,这就是她能干出来的事。
  女孩子堂而皇之地消失了半个小时。
  诸伏景光想过她可能真的是去旅游观光,也可能私下做点见不得人的事。
  他同时相信,这半个小时的机会是他在努力下制造出的——建议她到甲板吹吹海风、激起她对琴酒的叛逆心理、承诺帮她分担工作……经过诸伏景光的努力,他有了半个小时与货物独处的时间。
  他如此认为。
  ——是她让他这样认为的。
  ‘我要很专心的、全神贯注的准备一份大礼送人,为了展示我的友善与真诚。’
  古有强抢强卖,今有强送强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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