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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节

  五一这天,陈兮陪方茉去了皮肤病医院。方茉喜欢做什么事都能有个伴,比如她买睡袍,就想给陈兮也买一件,比如她怕疼,也想陈兮陪她一块儿点痣。
  “我也点啊?”陈兮意外。
  方茉点头,握住她的一只手说:“你陪我一块儿点吧,不然我不敢,我问过我们班里的女生,有一个说点痣一点都不疼,有一个说疼死了,我现在心好慌。”
  陈兮摸摸自己脸,方茉这才发现陈兮皮肤好的离谱,毛孔细腻,连颗痣都找不到。
  方茉睁大眼睛费半天劲,终于伸出手指点住她下巴:“你这里有颗痣,去吧,跟我一块儿点了吧!”
  陈兮舍命陪君子,点痣而已,又不用见血。
  谁知道想什么来什么,陈兮点痣时出了意外,她下巴一疼,医生夹来一块止血棉花按了按她的出血点,按了几下,血还在往外渗。
  医生又换了一块止血棉,陈兮问:“还在流血吗?”
  医生有点尴尬:“你皮肤太薄了,我碰到了血管,你这血还没止住。”
  陈兮说:“我凝血功能有一点差,止血是慢一点。”
  医生一听有点放心,“那你血小板是不是不好?”
  “血小板没问题,就凝血功能差一点。”陈兮学校里有过抽血体检,她身体健康,只有凝血功能的数据稍稍低一点。
  医生更加放心了,她换了仪器,将针头对着出血点滋滋两下帮陈兮止住血,想了想,又找来医用纱布,贴在陈兮下巴上,怕她回家路上再出血。
  陈兮从点痣的房间出来时,接到了方岳的电话。
  “你在哪?”方岳问。
  陈兮说:“我在皮肤病医院。”
  方岳想起前些天方茉嚷嚷着要点痣,他问:“陪方茉去点痣?”
  “嗯。”
  “她点完了吗?”
  “刚点完。”
  “那你在医院等着,我过来接你去我舅舅那,我舅舅找你帮忙。”方岳道。
  方舅舅没有陈兮的手机号,所以他直接找的方岳,顺便让方岳有时间的话可以带陈兮过来,因为陈兮没去过他那里,他怕陈兮找不到路。
  方茉拎着配好的药过来,一共两种药,一种消毒喷剂,一种涂抹祛疤,医生叮嘱一个礼拜不能碰水,方茉点完痣才知道这事,现在她有点后悔,如果她三天没洗脸,三天后她的脸还能不能见人。
  陈兮说方岳要过来带她去舅舅家,方茉毫无兴致跟他们一起,她挥挥手说:“那我先走了,你一个人在这里等他吧。”
  “哦。”
  “你的药先拿着,一天要用好几次,也不知道你要去多久,下午先用着。”方茉想得周到。
  陈兮把药放进小挎包,站在医院门口等方岳。
  方岳是坐公车来的,医院离他家不远,公车二十分钟左右,他下车的时候,陈兮已经坐在公交站台椅子上,她下巴上贴着的白色纱布四四方方,很大一块。
  方岳皱眉:“你怎么了,受伤了?”
  陈兮解释:“没有,我也点痣了,但是医生说我皮肤薄,她碰到了血管,我这里出了点血,怕血止不住,她给我贴了纱布。”
  “……你怎么也跟着点痣?”
  说来话长,陈兮道:“顺便的,下巴上那粒黑痣是比较明显,点了也好。”
  方老板最近不辞辛劳每天念经,念得最多就是女孩突然爱漂亮是一种危险信号。
  “……别跟着方茉乱学,”方岳说着顿了顿,他嘴角绷紧,又加了一句,“也不是说你不能早恋。”
  陈兮:“……?”
  第31章
  方岳说完这样一句话, 他的嘴随即闭紧,紧得就好像蚌壳,难以再撬开的样子, 方岳就这么直白地盯着陈兮。
  通常情况下, 当家长说“也不是说你现在不能打游戏”, 下一句话往往是“但至少你要把自己的学习先搞好”。陈兮这样想着,却没有等到下文,她善解人意说:“放心吧——”
  话没说完,一辆公交车开了过来。
  陈兮刚坐椅子上的时候用手机查过线路,知道应该坐哪路车去方岳舅舅那里, 她望着即将停靠的公交车,提醒方岳:“车来了,是这路车没错吧?”
  方岳嘴角一下子绷得更紧了,等公交车停靠了过来, 陈兮眼神又一次催问的时候,方岳才滚了滚喉结, 压着声说:“不坐公车, 我们打车过去。”
  “打车?不是说有两个小时吗, 你舅舅那边着急了?”由于方奶奶不助长歪风邪气, 所以虽然她腰缠万贯, 但不必要的开销她从来不花, 打车就是其中一项, 大家偶尔打车也是事出有因。
  “没有。”舅舅让他们十二点左右能到就行,现在还不到十一点。但公交车一会儿刹停一会儿猛启,方岳怕陈兮“伤口”绷了。
  他没多说, 正好有辆出租车停在医院门口, 他招了招手, 把车叫了过来。
  两人上了车,方岳报上地址。
  方岳舅舅叫李海龙,和方岳妈妈李海萍是亲姐弟。他们俩农村出生,方妈初中学历,方岳舅舅李海龙是方李两家同辈人中唯一的大学生,自然也是唯一的律师。
  李海龙任职的律所距离医院三十多分钟车程,律所所在的大厦外观老旧,大堂电梯旁的墙上挂着楼层索引牌。陈兮习惯性先了解周围环境,等电梯的时候她仔细看完了索引牌。
  “到了。”方岳提醒她。
  电梯门打开,他们和一位年轻女孩儿前后脚进了电梯。女孩儿先按了六楼,正好和陈兮方岳要去的律所是同一层,他们俩就站到了一边,女孩儿朝他们看了眼。
  “我上次看到你舅舅还是过年的时候。”陈兮不习惯下巴上贴纱布,也怕出血点再次出血,她说话张嘴幅度很小,这样一来,脸上表情都显得有点僵。
  “我也很久没见过他了,他平常比较忙。”
  两人说着话,六楼到了,电梯门打开,三人陆续出去。他们和女孩儿又是同路,一直走到了云华律师事务所门口,女孩儿看了他们一眼,先进了律所门。
  律所前台看见女孩儿,“欸”了一声,女孩儿朝她点了下头,一声不吭就往律所里面走,前台也没拦她。
  方岳和陈兮后一步进门,他们向前台说明来意,前台道:“哦哦,是你们呀,李律师的外甥和外甥女是吧,你们跟我来。”
  不用前台怎么带路,李海龙正好就站在办公区,他面前是刚刚那位年轻女孩儿。
  李海龙见到陈兮和方岳,赶紧叫他们:“你们来得正好,阿岳兮兮,这就是我在电话里跟你们说的那位姑娘。”
  那通电话是方岳转述给陈兮的,当时陈兮在医院刚点完痣,方岳在电话里说:“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儿刚才去了我舅舅律所,应该是要做法律咨询,但她是位聋人,文化水平也不高,我舅舅让她写字,她写的字乱七八糟,也根本不成句子。他们双方不能沟通,律所那边以前没接待过聋人群体,他们一时之间不知道去哪里找手语翻译,我舅舅就想到了你,他们让那女孩儿晚两个小时再过去。”
  陈兮就摸着自己下巴刚贴上去的纱布,点头道:“行。”
  原来当事女孩儿就是这一位。
  旁边忽然有人叫了声:“方岳。”
  方岳和陈兮循声一瞧,竟然是廖知时。廖知时也挺意外,他挑了挑眉,朝他们走过去,“你们怎么在这儿?”
  方岳简单介绍:“这是我舅舅,你呢,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找我表哥吃午饭。”
  廖知时表哥的软件公司就开在这家律所隔壁,表哥刚创业,有法律问题需要咨询,正好律所有位律师是表哥的朋友,表哥要过来一趟,廖知时来找表哥吃午饭,表哥见他无所事事,就把他一块儿带来了。
  这会儿表哥正在办公室里跟律师朋友聊天,廖知时兴致缺缺,就从办公室里出来,谁知道就看见了方岳和陈兮。
  “她下巴怎么了?”廖知时问方岳。
  “受了点小伤。”
  “都包上纱布了,看来这伤也不怎么小啊。”
  方岳笑笑,没说这伤只是一个小点。
  陈兮已经在和女孩对话。
  李海龙让陈兮翻译,陈兮问女孩儿,你来这里是要咨询什么?
  女孩儿打完手语,陈兮转述:“她说她想要咨询工资拖欠的问题。”
  上午女孩儿刚来这里的时候,她只能在纸上凌乱写几个字,谁都看不懂,现在有陈兮在,李海龙可算是明白了,“那你让她跟我去办公室说。”
  陈兮告诉女孩儿去办公室,女孩儿摇头,这动作大家都能看懂,她是在拒绝。
  李海龙就道:“去办公室里慢慢谈。”
  女孩儿还是不愿意,李海龙问陈兮:“她不愿意谈?这是什么意思?”
  陈兮问了女孩儿,边看她回复的动作,边翻译出来:“她说她只是不愿意去办公室,她怕——”陈兮愣了愣,然后斟酌着翻译,“她怕遇到危险。”
  “什么危险?”
  女孩儿原话是,她怕别人拉她去睡觉,陈兮想了想道:“独处的危险。”
  律所午休时间临近,办公位上还有几位员工,有员工语气不快。
  “这是什么意思,她把我们这儿当什么地方了?”
  “律师咨询是要收费的,李律师都没跟她计较钱,咱们够有耐心的了,她这话是要侮辱谁?”
  陈兮听出几人的不满,她气定神闲道:“能不能再有点耐心呢?想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至少让她把话说完。”
  办公室几人愣了愣,看向年纪明显还很小,外形也软乎乎的陈兮,都安静了下来。
  方岳和廖知时也都沉默看着她。
  李海龙想了想,让陈兮和女孩儿坐下,“这里说话也一样,”又对周围道,“行了,你们都去吃饭吧,刚才不就一直喊饿吗。”
  员工陆续离开,陈兮和女孩儿找了椅子坐下,方岳也找了位子坐,廖知时来了兴趣,待在一旁没有走。
  女孩儿叫董珊珊,今年二十岁,陈兮看着对方的动作,慢慢翻译道:“她为她老板工作了三年,刚开始的时候每次都是一百五十块钱,后来行情不好,降到了每次一百块钱。四月份,老板拖欠了她一个月的工资,她想知道怎么能让老板还钱。”
  李海龙皱眉:“她做什么工作,什么每次一百五,每次是什么意思,她是说她日薪一百五吗?”
  陈兮不确定:“可能是我理解错了。”
  李海龙误解了:“那你让她慢点打手语。”
  “不是,”陈兮向他解释,“手语分普通话手语和自然手语,就跟我们说话一样,我们有普通话,也有各地方言。”
  这对听障人士来说是常识,对健听人士来说可能就是他们的知识盲区。
  李海龙也是头一次知道这个,他问:“你是说她在跟你说方言?那你能看懂吗?”
  陈兮道:“我再问仔细一点。”
  于是陈兮问董珊珊,你是做什么工作的,一百块钱一次是什么意思,是指你每天的工资是一百块吗?
  董珊珊打着手语,脸上也做着各种表情。陈兮怔了怔,手抬在半空又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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