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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3节

  燕王微微笑道:“说实话,虽然我不明白为什么三殿下会知道皇上的秘事,但既然知情的人只有皇上与萧明德,那事情肯定与萧明德脱不了干系。我不觉得他是会背叛皇上的人,那就多半是他疏忽不慎泄了密。无论是哪一种,只要事情是他说出口的,在皇上看来都该死得很。重林去找他,记得不要有任何隐瞒,直接把事情问个明白,也省得他胡思乱想,还企图瞒着这个,瞒着那个的,自以为这才是最正确的做法。你告诉他,皇上都已经不打算给他一家留活路了,他若真是冤枉的,好歹要给自己辩白辩白,别冤死去了阎罗殿,叫萧老将军问起萧家家业,他都没法交代!”
  朱瑞连忙答应下来。四皇子在旁道:“皇叔,父皇应该不至于对萧家赶尽杀绝吧?只要兄长帮着求个情……”
  燕王笑了笑:“可是……凭什么呢?萧明德自己管不好家小,就只能指望我儿子替他遮风挡雨么?他这样也有脸说自己是重林的舅舅?!自己犯下的错,就该由他自己负起责任来!”
  接着燕王又转头看向朱瑞:“倘若最终问出来的结果……当真是他萧明德作的孽,你就告诉他,但凡还有转寰的余地,都不要老老实实承认是自己干的!他固然是犯了错,但要是他真的死了,不但明珠面上无光,就连你这个外甥也难免会受到牵连。叫他别犯蠢!以他的性情,根本不可能对皇上有什么不臣之心!事情会闹到如此地步,都是因为三殿下妄图威胁皇上,夺取储位之故。
  “既然是三殿下闹出来的事,萧明德就没理由为了外甥把自己一家都赔上!叫他别舍不得妹妹、外甥什么的。当年老将军临终前是怎么嘱咐他的?你问问他,可记得先父的遗嘱么?!他又做到了几分?!要是这时候死了,在九泉之下又要如何见他的老父亲?!”
  燕王至今还记得,李瑶枝曾经偷偷告诉过他,关于萧老将军临终前,都对萧明德说了些什么。他告诉萧明德,为了萧家的家门荣耀,长久富贵,有些人该舍就舍了吧,不要优柔寡断,只要萧家嫡支血脉不绝,富贵长荣,任何人都是可以牺牲的!
  当时,萧老将军这话暗示的其实是萧明珠。他老人家并不知道大女儿跟储君成了好事,还以为她是失身于外人,还珠胎暗结,之所以没有失去燕王未婚妻的名分,只是因为燕王一直在边疆打仗,而他又素来喜欢大女儿,未经他点头,谁也不敢替他退婚而已。萧老将军不希望因为一个失了节的大女儿,惹恼了正得势的燕王,还有燕王背后即将登上皇位的同胞兄长。为了萧家的富贵长荣,这个大女儿死了也就死了吧!
  燕王从得知这件事时起,就对萧老将军生出了几分怨恨。但凡后者多关心一下儿女们的动静,都不难知道萧明珠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躲到城郊的深山中去。如此冷漠的父亲,为了富贵荣华就毫不犹豫地选择牺牲女儿,还让儿子去下这个狠手,他怎么配做萧明珠与萧明德兄妹的父亲?!
  不过,燕王对萧老将军的怨恨,并不妨碍他今日重提对方的遗言,好提醒萧明德:别忘了老父的遗嘱。当日萧老将军没有明说该牺牲的是谁,如今套在萧明玉身上,也没什么不合适的!萧家的富贵长荣和血脉传承,才是最重要的事。萧老将军可以为了家业舍弃长女,想必也不介绍舍弃次女、外孙,甚至是儿媳妇和孙女儿。萧明德若不希望死后没法向先父交代,就该收起往日的心软了!
  朱瑞虽然不了解旧事,但从燕王的话里,也能猜出几分他的言下之意,不由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但很快,他又把这些惊讶收了起来:“父王说得是。萧将军……确实该做决断了!他要是知道皇上认为他做了什么,应该不会再心存妄想,觉得无论他干了什么事,都依然是皇上最重视的心腹,皇上不会真的对他怎样了吧?”
  朱瑞告别了燕王与四皇子,转身出了宫。
  屋里只剩下燕王与四皇子两人。
  燕王回头冲四皇子笑了笑:“重林总是惦记着萧明德将军……他毕竟管萧明德叫了十八年的爹,哪怕在萧家没少吃苦头,也依然放不下这份养育之恩。殿下别见怪,他就是这个脾气了,太过重情重义。”
  四皇子笑道:“皇叔别埋怨兄长。兄长重情重义,原是好事。倘若兄长是为了权势不顾情义的人,侄儿也不会如此信任他。况且,萧将军的为人,侄儿心里也是清楚的。他不可能背叛父皇,这里头一定有什么误会。既然事情是三皇兄惹出来的,让三皇兄去负起责任来,也是应有之义。”
  得到四皇子这番回答,燕王就满意了。他微笑着站起身:“殿下该回西宫去了吧?我陪殿下一道回去吧,也顺道向皇上解释清楚当年的误会,省得他在病中依旧疑神疑鬼的,不得安宁。”
  四皇子怔了怔:“皇叔要去跟我父皇谈当年矫诏之事?!”
  燕王的语气轻描淡写:“说什么矫诏?先帝不是没说什么么?皇上心里存了心结,多年来始终不得心安。既然我从重林处知道了,就没有不去跟皇上澄清的道理。”
  知道燕王没打算提他的名字,四皇子暗暗松了口气,随即微笑道:“皇叔跟父皇把事情说清楚也好。只是……父皇最担心的,其实还是宗室们的动静,生怕萧家那边外泄隐密,宗室们会顺势将事情传遍天下,败坏他的声名,动摇他的权位。皇叔愿意站出来为父皇澄清,宗室们自然就没办法再生事了。只是他们既然生出了妄念,还勾结了武将们,就怕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四皇子顿了一顿,向燕王提出了一个建议:“皇叔,若侄儿继承了父皇的位置,您愿意留在京中,为侄儿摄政么?”
  第1589章 说服
  四皇子提出这样的请求,自然有他的想法。
  他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地位并不是很稳当。即使顺利被册立为储君,避过皇兄与宗室们的袭击,顺利接掌父皇留下来的皇位,也不代表他就能坐稳那个位置了。
  他的年纪还小,而皇帝又是一副熬不了多久的样子。他很可能今年就要继位登基了!
  在这个年纪成为皇帝,估计朝中百官们是不可能让他亲政的吧?更别说还有许多居心叵测的宗室们在暗中搞事。太后年迈体衰,生母又不是聪明的女人,他继位后,估计不会有女性长辈垂帘听政,那就意味着他要么需要面对一位摄政王或摄政大臣,要么需要接受数位顾命大臣的辅佐,将手中大权交到别人手中,乖乖留在皇宫里读书、学习,等到成年大婚之后,才有望亲政。
  如果他要面对的是摄政王或摄政大臣,便需要提防对方紧握权力不肯放手,拿他当作傀儡,甚至是在暗地里盘算着篡位夺权。
  如果他要面对的是顾命大臣们,那估计就是内阁里深受皇父信任的那几位了。虽说他们都忠心耿耿,但谁又知道他们不会恋栈权位呢?古往今来,位高权重甚至能决定皇位更迭的权臣,不知出过多少个,他真的能完全相信他们么?
  为了保证自己将来能顺利亲政,四皇子决定早作筹谋。与其等待皇父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安排好一切,不如他先设法劝说皇父照着他的想法去做。
  摄政王也好,顾命大臣也好,谁也别想独揽大权。只要这些人谁都没办法拥有决定性的权力,互相也有矛盾有争执,却又都对皇位上的主人抱有忠心,双方达成平衡,新君亲政之前,才不用担心会被谁夺了权去,又或是受任何一方的辖制。成年之后,新君的亲政之路也会走得更顺利。
  内阁大臣们都简在帝心,乔家又在朝中没什么根基,四皇子认为自己影响不了顾命大臣的人选。可是,他可以为自己选择一个安全可靠的摄政王。燕王确实与皇帝有心结,但他毕竟是与皇帝血缘最近的兄弟,一向与皇室亲善。太后尚在,四皇子自问一向与燕王父子感情不错,将来会继续相处融洽的可能性很大。最关键的是,无论先帝曾经有过什么想法,燕王都是一位彻底的将帅。他在自己的藩地内,也不怎么干涉政务。就算成为了摄政王,也不会对朝政产生太大的兴趣吧?
  四皇子只需要燕王震慑军队,给他这个年少的皇位继承人做一位镇山太岁就可以了。有这么一位摄政王在,不管是宗室也罢,武将也罢,谁都别想掀起风浪来!与燕王相比,萧明德将军又算什么呢?四皇子相信,有这位皇叔替他镇几年场子,等他成年亲政了,何家兄弟应该已经可以成长到与萧明德抗衡的地步了吧?萧明德也该抛开妹妹与外甥,可以收心为新君尽忠了。那时节,军中便又有了两方势力达成平衡。而有这两方军中名门在,文臣那边也不会出什么夭蛾子的。
  四皇子的如意算盘打得很精。不过,燕王也是见惯风霜的人了,他很快就猜到了这位侄儿提出这等请求的用意。
  燕王朝着四皇子笑了一笑:“四殿下,皇上刚刚才说了许多要提防我的话,你是忘了么?”
  四皇子也笑了笑:“侄儿自然没忘。可侄儿有自己的眼睛,自己的想法。侄儿知道,皇叔不是父皇说的那种人。方才皇叔不是跟侄儿说过了么?难不成皇叔是在哄我?”
  “皇叔自然没有哄你,可你真的会因为皇叔几句话,就完全信任皇叔么?”燕王微笑着道,“殿下要明白,摄政王这个身份意味着什么。那表示在殿下成为皇帝之后,亲政之前,你的大权是掌握在我这个皇叔手中的。你要眼睁睁看着皇叔替你执掌朝政,决定国家大事,还要接受皇叔的管束。倘若皇叔要求你象个寻常皇子一样,每日乖乖上学读书做功课,不许跟人玩耍,不许接近可以讨你欢心的人,不许跟你外祖家的亲眷来往,甚至是将来到了立后纳妃的年纪,也不许你随意选择你喜欢的女子,而是要听从长辈们的安排……所有的这些事,殿下都能接受么?皇叔做的,兴许会比皇上更多。因为皇上素来疼爱殿下这位小皇子,可是成为摄政王的皇叔,只会要求殿下去做一个好皇帝,而不会将殿下视作疼爱的晚辈般纵容。”
  四皇子淡定地表示:“这是应该的。皇叔是为了侄儿好,才会要求侄儿这么做。侄儿心里知道好歹。只要皇叔跟侄儿说清楚,做什么事是为了什么目的,侄儿也觉得有道理的话,是不会不听皇叔教导的。”
  燕王笑笑:“殿下自然是个明白事理的好孩子。只是……若是皇叔手中执掌着大权,却又拦着不让那些有心攀附新君讨你欢喜的人接近你的话,定然会有不少人在殿下耳边说皇叔的坏话吧?即使没有这样的人,朝中的百官们也会看皇叔不顺眼的。他们会觉得皇叔既是藩王,又是武将,跟他们截然相反。只要皇叔手中有权,损及文臣的威严,那便是大逆不道。
  “他们会不停地在殿下面前说皇叔的坏话,参皇叔意图不轨。殿下哪怕现下不信,将来也会一直不相信么?倘若有朝一日,殿下信了旁人的谗言,认为皇叔要谋朝篡位,在亲政之后便夺了皇叔的王爵,让皇叔成为阶下囚,那皇叔岂不是冤枉至极?皇叔不做这个摄政王,在北平也能安安稳稳过日子,何苦去淌这滩子浑水呢?”
  “我自然是相信皇叔的。”四皇子表情坚定地道,“今日我既然能向皇叔开这个口,自然就不会怀疑您。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不管旁人怎么说,我心里清楚皇叔的人品。再者,皇叔回北平,自然可以避开京中纷乱。可若是侄儿不能坐稳皇位,任由旁人成为了大明江山的主人,燕王府又是否能继续享有从前的权势与地位呢?圣旨一下,燕王府即便是坐拥北方大军,也不可能抗旨不遵吧?更何况,宫中还有太后娘娘呢。皇叔即使生父皇的气,不愿意帮侄儿,难道还能不管皇祖母不成?!皇叔,您只当是留在京中多陪皇祖母几年,又有何妨?您把皇婶与姐姐姐夫接到京中来,也顺道让皇婶出出当年受过的气,如何?”
  四皇子向燕王提出了保证:“皇叔若不相信,侄儿可以在此对天起誓!只要皇叔不负我,我便绝不会辜负皇叔!若有违此誓,人神共弃!”
  燕王打量了四皇子许久,方才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但愿四殿下将来还能记得今日的话,不要反悔才好。”
  第1590章 围府
  朱瑞并不知道自己离开之后,父亲燕王与“堂弟”四皇子之间发生过什么样的对话。
  他解决了心头大石后,便迅速骑快马赶往城外的京西大营,向金鹏将军借了一队人手,然后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回到了京城,直接赶到柱国将军府所在的那条街,把将军府给围了,不许府中任何一个人走脱。
  这时正好是将军府准备用晚饭的时候,一般而言,全府上下所有人,这个时辰都会留在府中。哪怕是奉命外出办事的仆从,也会在晚饭前赶回来复命的。就算真有什么漏网之鱼,人数也会少到可以忽略。朱瑞的目的只是把萧家成员给困在府中,倒是不介意放过一两个下人。反正他又不是真的要来抄家,只要萧明德将军能配合行事,将军府围不了几天的。
  把将军府围住后,朱瑞方才亲自走进了府门。他带了两队人马,迅速控制住了府中前院后宅的几处门户,除此之外,并不打算惊扰后宅内眷。等他做完这些事,萧明德将军也收到了消息,赶到前院来了。
  萧明德面上犹带惊愕,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朱瑞:“这是怎么回事?!重林……是皇上的旨意么?!他打算……打算对我们家做什么?!”
  朱瑞平静地道:“请将军移步书房,有些话,我要跟将军单独谈一谈。请您先安抚家中上下,让所有人不要惊慌。我只是要阻止府中任何人朝外界传话,又或是禁止任何外人进入府中罢了,并不打算伤人性命。我是为了解决萧家的困境而来的,可若是府中有任何人在惊慌失措之下,做了惹怒皇上之事,我也没办法担保,皇上不会降罪于萧家。”
  萧明德隐隐听明白了什么,他镇定下来,迅速命管家给家中各处传话,命众人不必惊慌,老老实实待在屋里,不要跟前来围府的官兵有任何冲突。就连妻子、女儿与儿媳那边,萧明德也叮嘱了管家去传话,让她们稍安勿躁,他会尽快把事情解决掉的。
  管家惨白着一张脸,应声去了,萧明德回头邀请朱瑞去了书房。朱瑞临行前又嘱咐了自己从燕王府带过来的随从几句,方才跟着萧明德走了。
  一刻钟之后,谢慕林坐着她郡王妃的车驾来到了柱国将军府门前。早就得过嘱咐的官兵见是永安郡王妃来了,便遵照朱瑞的命令,放她入了府。
  谢慕林已经得丈夫朱瑞传信,大概弄明白了他打算做什么事,只是对于今天宫中发生了什么,还是有些糊里糊涂的。不过这并不妨碍她理解朱瑞的用意。朱瑞特地让人给她带了话,就是打算让她从萧家女眷那边下功夫,多打听些消息,再说服萧家母女,不要再犯蠢的。
  谢慕林进了柱国将军府的二门,本来是打算先往正院上房去见萧夫人的。可她还没走近,就听得正院方向传来激烈的咒骂声与哭声,那话还说得颇为难听。显然,这是萧夫人在骂朱瑞呢,骂他“忘恩负义”?明明从小就是由萧家养大的,长大以后居然翻脸不认人,还带着官兵来抄萧家了!
  这是压根儿就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吧?朱瑞也不是来抄家的,而是来制止萧夫人犯蠢的呀!
  谢慕林没有兴趣赶在别人气头上挨骂,翻了个白眼,便转道去见萧少夫人了。
  萧少夫人还算镇定,可以行止如常地与谢慕林见礼,只是面色多少还是有些发白。她见谢慕林态度和气,想着事情也许还不至于太过糟糕,于是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问:“永安郡王带兵围了将军府,是因为三殿下在宫中又做错了什么?还是……我们将军大人或是夫人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谢慕林知道她是孕妇,受不得大惊吓,也不吊她的胃口:“三殿下确实做了些惹恼皇上的事,皇上迁怒到了将军头上。本来我们王爷和郡王还能帮将军说几句好话,辩解辩解,偏偏萧夫人与萧大姑娘又跟一些宗室来往颇密,似乎在筹谋着什么不可告人之事……皇上这是怒上加怒了。郡王爷虽然遵旨带兵来围了将军府,但心里还惦记着将军大人的养育之恩,希望能和平解决此事,所以他去见将军了。若是将军与夫人愿意配合,这件事还有转寰的余地。”
  萧少夫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她发了一小会儿的呆,便迅速重振了精神,“宗室里有贵客上门来探望婆婆,我身为儿媳,拦不得也劝不得,只能记下来者都是谁。不过,婆婆或大妹妹若有打发人往外头送信送东西的,派出去的人我也都记下了,还记下了他们都往谁家送了什么东西。我不知道这些消息是否有所帮助,但除此之外,我也做不了什么。若是郡王妃需要叫那些传信的下人来问话,我会让他们开口的。”
  谢慕林笑道:“这就够了,多谢少夫人。剩下的,还要看我们郡王爷与将军大人。”
  萧少夫人无精打彩地挥挥手,她的丫环迅速将记载有相关说明的小本本呈送上来。谢慕林略翻了翻,便命香桃把东西送到守在二门外的小徐那儿去了。萧少夫人又打发了一个心腹的管事婆子帮忙找人,小徐拿了东西,自然知道该如何找人问话。这就是朱瑞手下人的工作了,不需要谢慕林过问。
  谢慕林只当是跟萧少夫人闲聊,问起近来上门探病的人都有谁,还有萧夫人与萧琳的病情。
  萧少夫人道:“夫人的病情可不大好,瞧过好几位太医了,各种好药不知用了多少,总不见有起色。太医们都说,她这是心病,是因少将军之死而起的。若不是念着大妹妹还在,终身未有着落,她只怕早就伤心得跟着少将军去了。如今她是勉强撑着罢了,无论如何,也要看到大妹妹嫁得如意郎君,她才能放心呢!”
  谢慕林挑挑眉:“如意郎君?是指三殿下吗?萧琳还是心心念念着一定要嫁给三殿下?哪怕是亲哥哥死在宫中,也不打算改变想法?”
  “这话我也说过的,可是大妹妹如今是铁了心。”萧少夫人面无表情地道,“我瞧她多半是发了癔症,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满心满眼只记得要嫁给三殿下。原本她还有几分清醒,晓得三殿下对她已经不如从前温柔小意了,可少将军去世后,她哭了几场,反倒越发执拗起来。她根本不愿意相信自己是被骗了,还想着三殿下心愿得偿后,就会风风光光娶她过门,他们便又能象从前一般相处,恩爱不移了。”
  萧少夫人眉间闪过一丝嘲讽之色,扯了扯嘴角:“想来,她自己也明白,闹到如今这个田地,除了三殿下,她也不可能再嫁给别人了吧?既然认定了三殿下,那她哪怕是要把全家人都拖进深渊,也要成全了自己的念想不可!”
  第1591章 去意
  萧少夫人如今对于婆婆与萧琳这个小姑子已经彻底失去了耐心。
  就算她努力配合公公支撑住这个家,也扛不住婆婆和小姑子非要作死呀!
  她也是名门大户之家出来的女儿,嫁给萧琮后一直努力做一个好儿媳、好妻子、好嫂子,自问并没有任何失职之处。如今她还未满二十岁就已经做了未亡人,也不作任何抱怨,一边小心保护自己的身体好好养胎,一边照顾好全家上下,打理中馈。她容易么?!如今萧家明显有了败落之相,她也没有抛弃婆家人独自逃离。她都已经做到这一步了,甚至都决定要在萧家度过剩余的人生,为萧琮守节,把腹中的孩子养大成人。但如果萧家内部有人打算要找死,不惜把全家老小的性命都赔上去,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她留在萧家,可不是为了葬送掉自己的性命,还要连带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儿也一并赔上!她重视这个孩子,不是因为他或她是萧琮的血脉,只是因为那是她的亲骨肉罢了!
  她娘家人虽然跟萧家结了亲,但从来没想过要靠着这一层姻亲关系攀附三皇子,争取什么从龙之功。他们知道萧琮之死后,已经私下跟她透露过,如果她不想守一辈子寡,有意再嫁,娘家人是会帮她的!即使她腹中还有萧琮的遗腹子,他们也不介意连这孩子一块儿养活。
  萧少夫人知道自己背后有家人作为后盾,一点儿都不怵。从官兵入府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下定了决心。她不是一个人,不会任性地决定是不是要在萧家做一辈子的寡妇。萧家若是过不去这一劫,她立刻就会带着自己的人回归娘家,与萧家彻底断绝关系,将来生下了孩子,也不会让他或她姓萧。若是萧家能顺利度过这一劫,等孩子生下来后,若是女孩儿,她就带着一块儿回娘家去;若是男孩儿,萧家愿意放人最好,不愿意放人也无妨,她会把孩子带回娘家,养到三岁再送回来,过后每年都会留心孩子过得好不好,但是她本人,是绝对不会再留在萧家了!
  萧少夫人隐晦地向谢慕林透露了自己的打算。谢慕林没有说任何劝阻的话。
  她觉得萧少夫人有选择自己未来生活方式的自由。更何况,萧家有萧夫人和萧琳在,确实很坑。萧琮自己把自己给蠢死了,又有什么资格把年轻漂亮的老婆也一块儿连累下地狱呢?萧少夫人好歹还愿意为他生下孩子,又替他照顾了脑子和身体都有毛病的老娘与妹妹这么久,已经仁至义尽了!
  谢慕林不但不反对,反而还说了些鼓励的话,还夸萧少夫人的娘家人思想开明,又疼爱女儿,真真是家风很好的人家。萧少夫人听了,心情也变得明媚许多:“郡王妃说得不错,我们家在老家那一片,门风是出了名的好。”所以她们姐妹从来不愁嫁,即使是守寡后再嫁,也依旧有很好的行情。就算她再嫁,不会再遇到萧琮这样门第出身的夫婿,这第二任丈夫的人选,也必定不是平庸之辈。
  谢慕林与萧少夫人亲切友好闲聊了一段时间,便听得萧少夫人的丫环回来复命了。小徐已经把萧家在名单上的下人都召集起来,分别让人去审问了,相信很快就会审出有用的情报来。香桃也回来向谢慕林禀报,说是朱瑞已经跟萧明德将军谈完了话,两人一块儿到正院上房去见萧夫人和萧琳了,让她把谢慕林也一并请过去。
  萧少夫人于是便端茶送客了。她不打算随行。她是要养胎的人,实在不想再听婆婆和小姑子说些不知所谓的话,万一气坏了自己,动了胎气要怎么办?
  谢慕林当然不会勉强萧少夫人同行。她都做好去跟萧家母女撕x的打算了,怎么能让孕妇在场?万一萧少夫人磕着碰着怎么办?!
  辞别过萧少夫人后,谢慕林直奔正院,到门口的时候,正赶上里头萧夫人在激动地冲着丈夫萧明德将军发火:“不可以!你是琳儿的亲生父亲!你怎么可以任由她这辈子都被毁掉?!她就只剩下这一个希望了!难道你真要看着你的亲骨肉去死么?!没有了琮儿,你还可以再跟别的女人生儿子!可我就只剩下琳儿这一个孩子了!她就是我的命!我不能看着你毁了她!”
  萧明德将军也在发火:“你现在做的才是毁了她!你明明知道三殿下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还非要把女儿推进火坑里去?!”
  “我当然知道三殿下不是良配,可我又有什么办法?!”萧夫人哭得声嘶力竭,“琮儿死了,我恨不得朱玏给他赔命!可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不能再失去另一个了!既然琳儿认定了他,我也只能成全他们!琳儿不可能再嫁给别人了,那除了帮朱玏得到他想要的权位,再让他娶琳儿作为回报,我还能做什么呢?!只要朱玏还没丧了良心,将来还能记得我们萧家为他立过的功劳,他怎么也要对琳儿好一点儿!只有琳儿这辈子有了依靠,我才能瞑目啊!”
  萧夫人哭得力竭,软软地坐倒在地上,紧紧抱着女儿萧琳:“我知道这么做很危险,兴许会把全家人都葬送掉!可我都是快死的人了,若是不能帮琳儿找到依靠,我要这条命又有什么用?萧家便是有再大的富贵,又有什么用?!”
  萧明德目瞪口呆地看着妻子:“你难道……就不为琮儿的骨肉想一想?!琮儿媳妇腹中还有琮儿的孩子啊!”
  萧夫人沙哑着声音说:“可那又不是我肚子里出来的……自然比不得琳儿要紧。况且……琮儿从来最疼他妹妹,若是他还活着,也定然会赞同我的决定。”
  萧明德闭上双眼,两行清泪无声滑下。他知道,他已经无法说服妻子了。
  朱瑞皱眉站在门边,看着缩在萧夫人怀里一言不发的萧琳,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谢慕林走到他身边,跟他使了个眼色,便微笑着上前一步:“萧大小姐,我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你是想嫁给三殿下为妻,还是……想要将他送上皇帝的宝座?如果是后者,当我没说;但如果是前者……难道不是三殿下的身份越不重要,你才越有希望成为他独一无二的妻子,而非仅仅成为他的一个妾室,与无数的女人分享他吗?”
  萧夫人愕然望过来,不明白谢慕林在说什么。可原本缩在她怀里的萧琳,却坐起了身体,两眼直直望过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1592章 抽薪
  谢慕林微微翘起了嘴角。
  刚才找萧少夫人打听萧家母女的情况,还真是再正确不过了。大致了解了萧琳目前的精神状态后,谢慕林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挺不错的嘴炮角度。现在看来,这个角度还挺有效的。
  面对朱瑞望过来的担忧目光,谢慕林用眼神安抚住他,便走到萧夫人与萧琳附近的交椅旁坐下,正好方便萧琳与她正面相对——当然,萧夫人想要看到她脸上的表情,就得转过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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