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节
他顿了一顿:“父皇的身体还不知道能撑多久。万一他早早决定下旨立储,而我没能赶在他正式下旨之前,在朝中完成造势,使得朝臣们与宗室都站在我这一边,反对立老四为储,那么即便事后所有人都清楚我比老四更适合做储君,他们也不会再替我做些什么了!”
圣旨一下,名分既定,四皇子朱珞便是板上钉钉的储君。就算天下人都知道他中了毒,身体不好,将来注定是个病秧子,甚至不会有儿子,他们也会先等他身体真的出了问题,才考虑继位人选的。可三皇子能等这么久么?
不,他一天都等不得!
要他在一向看不起的幼弟面前卑躬屈膝,俯首称臣,他光是想想都无法忍受了!明明他才是那个最适合成为未来新君的人,无论是母族血统还是才干心性,兄弟中都无人能与他相比。他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放弃自己本该得到的一切,任由一个只知道讨好卖乖的半大孩子踩在自己头上?!
第1537章 孤行
谢慕林走在宫中的道路上时,再一次忍不住感叹现在宫里的人真的少了很多。
除了每个路口都会有人长期守在那儿以外,她如今从西华门走到慈宁宫,估计顶多也就是能遇上四五拨人,比从前能遇到的少了一半!这还是在素来人流量比较大的宫道上,若是换成那些本来就僻静的地区,估计一天都不会有多少人经过吧?
清静固然有清静的好处,但这么大的宫殿,行人却这么少,感觉总有些幽深诡异呀!
太后似乎不打算在短期内征召新的宫人入宫了,但这也不是坏事。眼下前朝后宫诸事繁杂,实在没办法分心太多。更何况,这时候让新人入宫,天知道会进来多少个他人的奸细耳目?反正宫里的贵人少,需要用到的侍从也不算多,大家将就一下就算了。
谢慕林近来在宫中走动,已经不需要慈宁宫的宫人带路了。从前至少会有一个人陪她的。但如今她来得多了,熟悉地形路线,又不往别的地方去,一进宫就直奔慈宁宫,出了慈宁宫就直接往西华门去,两点一线,根本用不着别人领路。从前她可能还会带上一名宫人,以避免撞上什么不认识的人,发生些狗血的冲突情节。但现在,这宫里的宫人内侍,个个都对她很热情恭敬,无论她走到哪里,都不愁没人给她作证,所以她就放心只领着自己的侍女香桃行走在宫廷之中了。
说实话,有时候身边有个不熟悉的人,她连跟香桃吐槽两句都不方便,麻烦得很。只有她俩走在宫中的话,周围又没什么人路过,偶尔说笑几句,闲话家常,都能自在随意许多。西华门到慈宁宫之间的距离还是有点远的,走这么长的路,总要说说话,才好打发时间。
今日谢慕林就跟香桃聊起了万家母女在四皇子回京那天闹出来的小风波。万三太太在夫家平昌侯府的人缘大概真的不怎么样,明明是不利于万家名声的事,可她和女儿万四姑娘认错四皇子的消息,还是从万家其他女眷嘴里传出去了。而且看趋势,平昌侯老夫人与平昌侯夫人这两位万家主母,似乎也没有严格约束这泄密之人的样子。万三太太闹的笑话,连宗室们都听说了,还拿到太后面前来取笑。太后私底下还有点可怜万四姑娘呢,觉得她是被自己的亲娘给坑了。
不过,万三太太似乎并不打算将错就错,直接把女儿许配给她真正一见钟情的小林侍卫。本来,只要她愿意下这个台阶,乌龙是有可能转变成为佳话的。可她好象就僵在台阶上面不肯下来了,也不知是不是依然存着做皇妃之母的妄想。
四皇子这边似乎一直都有留意平昌侯府的动静,还有点小生气。小林侍卫没说什么,但四皇子就是忍不住想要为小伙伴抱不平。由于对万家母女心存不满,当太后提出可以出面赐婚时,四皇子直接求祖母收回了成命:“既然明知道万家并非真心,不过是贪慕虚荣之徒,他家女儿又如何配得上忠心耿耿的小林哥?!”
香桃小声问谢慕林:“郡王妃,万家毕竟是咱们家的姻亲。三姑娘如今已经嫁给了万三少爷,正在来京的路上了,您就不打算劝一劝万太太,叫她别犯糊涂么?”
谢慕林撇了撇嘴角:“且不说万太太一向看三妹夫不顺眼,就算他们真是和和睦睦的一家子,我也没必要掺和进去。何必呢?万四姑娘兴许有几分真心,但她又不是顶顶出色的好姑娘,我为什么要促成她与小林侍卫的姻缘?小林侍卫是四殿下的心腹,将来前程似锦,若是他娶错了媳妇,一辈子不得称心如意,我如今多嘴岂不是等于得罪了他?为了万四姑娘这么做,不值得!”
香桃想想也是,叹道:“万太太若是再这样一意孤行下去,她就不是疼爱女儿,而是害了女儿了!”
谢慕林点点头,正要说话,冷不防看到前方有人低头向自己的方向疾行而来,便住了嘴。香桃也看见了,忙上前两步挡在谢慕林面前:“这位姐姐有什么事?”
那人走到谢慕林前方三米左右的地方,便扑通一声跪下了:“奴婢有事想要禀报永安郡王妃,能不能请郡王妃移步?”
谢慕林在恒寿斋吃过一回亏,当然不可能轻易答应对方的请求,只是盯着她的长相衣着,回忆了一下:“我记得你好象是乔贤妃宫里的人吧?”
那宫人又向谢慕林行了一礼:“奴婢是乔娘娘宫中管浆洗的,名叫浣纱。郡王妃娘娘,奴婢是真的有事相告,只是怕叫人看见了并不用走远,就在边上能避人的地方就可以!”
谢慕林看了看周围,指着一处宫墙拐角的地方道:“那就在那边说话吧。”那边拐个弯就能看见下一个路口执守的老太监了,她记在守在那个位置的老太监相当机灵,而且是慈宁宫里出来的,比较可靠。在那种地方说话,她不怕这个叫浣纱的宫人会出什么夭蛾子。
浣纱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低头答应了。她当然希望能在更隐蔽的地方说话,但若是永安郡王妃不肯跟着她走,那说什么都没用。她的空闲时间不多,必须抓紧把自己知道的情况说出去才行,实在是没功夫耽搁了。
谢慕林跟着浣纱来到了指定的地方,淡淡微笑着问她:“浣纱姑娘想跟我说什么?”
浣纱有些紧张地张望四周一圈,低头低声道:“郡王妃娘娘,奴婢本来不敢说的若是让我们娘娘知道,我们宫里又出了事,娘娘面上无光,即使当时不生气,过后也会重罚于奴婢,所以奴婢不敢禀报她但奴婢不说不行,若是不说,万一出了人命”
谢慕林皱了眉头:“你且慢慢跟我说清楚,是怎么回事?怎么就会出人命呢?你放心,只要你说的情况确实很重要,我会处理好的,不会叫你挨乔娘娘的罚。”
浣纱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奴婢知道郡王妃是好人!是郡王妃向太后娘娘进言,我们这些没家没业的宫女才不用担心将来年纪大了出宫之后无法谋生。奴婢谁都不敢信,但奴婢相信郡王妃一定是好人!”
谢慕林轻咳了一声,试图把话题转回正道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奴婢同屋的姐姐有些不对劲儿!”浣纱咬了咬唇,“奴婢不是想告密但她她好象被谁逼着做了些不好的事她昨儿才奉娘娘之命出过宫,回来复命后就不见了踪影,晚上才回屋,哭了一整晚,今早把自己的所有私房分给了姐妹们。奴婢听她的语气,似乎她觉得自己快要大难临头了”
第1538章 分析
谢慕林见过浣纱后,连宫门都没出,就直接在西华门上歇脚,托那里的侍卫给朱瑞捎了话,让他尽快过来见自己一面。
有些事容易夜长梦多。既然这是从宫里得来的消息,自然是要从宫里着手调查为佳。那么谢慕林就觉得自己没必要回家再跟丈夫沟通了。反正朱瑞这时候应该就在宫里,只是不清楚去了西宫还是乾清宫,索性把人叫过来再说。
朱瑞此时正好在六科廊。传话的侍卫没走多远就找到了他,比前往西宫叫人快得多了。朱瑞听说是媳妇在找自己,也不多耽误,把手上的事情交代清楚了,便急速赶往了西华门。
然后谢慕林就命香桃在附近放哨,自己避开其他人将浣纱提供的情报告诉了朱瑞。
说完后她又道:“这个叫浣纱的宫女,因为认了乔贤妃身边得脸的嬷嬷做干娘,还许诺替干娘养老,所以即使势单力薄,也依旧得她干娘作保,留在了宫中,并未被遣散,还因祸得福,取代原本浆洗上的管事宫女,成了个小头头。她是新近才同她所说的那名宫女住在一个屋里的,虽然两人还算相熟,但远未到无话不谈的程度。但她说,那宫女帮过她不少忙,所以她心存感激,担心那宫女真个做下了什么错事,叫乔贤妃知道了,便没有活路了!她不知道该向何人求助,却又不想坐视同屋人送命,才会找到我这里来的。”
浣纱只是寻常农家女出身,没有太大的见识,人也还算年轻,可她在宫里平平安安度过了八年时间,还认了有头有脸的干娘,爬到了如今的位置上,自然不是个蠢货。她只是胆小怕事些,但人还是有几分小聪明的。她从同屋宫女的言行举止间发现了对方的异样,再联想到早年后宫还是一后三妃势均力敌的时节,有一次因为乔美人想要坑萧贵妃一把,设了圈套,知情的同屋宫女面露忧色,认为自家乔美人太过分了,浣纱由此判断自己的同屋小姐妹可能对萧贵妃有些前情,兴许还受过对方的恩典,因此心中难免会倾向萧贵妃一方。
若是在平时,同屋宫女有这种念头,浣纱也不会太放在心上。乔娘娘不是什么聪明人,有时候脾气上来了,对身边的人是说打就打,说骂就骂的,从来不知道忍耐,因此她宫里的人也不是个个都忠心顺服于她。浣纱自己就曾经挨过乔娘娘的打,心里挺能理解同屋的心情的。可是,眼下乔娘娘之子即将要受封为新储君,萧贵妃的儿子三皇子却还不知道是不是心甘情愿地收手,这时候为了出一口气,便暗中去助萧贵妃母子一臂之力,做事出来妨碍三皇子继位,这不是在报复什么人,这是在作死!
浣纱不希望看到小姐妹作死,更不想让自己宫里再出一个叛徒,让乔贤妃面上无光,那她们所有人都不会有好日子过的!万一四皇子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做不了皇帝,乔贤妃的下场不会好,她们这些侍候她的人更不可能有好结果了!浣纱不愿意看到那个场面,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告诉谢慕林。
谢慕林就把浣纱提供的关于同屋宫女的行动轨迹情报都说给了朱瑞:“她出宫应该是奉乔贤妃之命行事,只是在乔贤妃下令之前,她曾经亲自在乔贤妃面前提起乔家老夫人的身体。乔贤妃被她说得担心起了家中老人的健康,便打发她回娘家送药去了。再往前推的话,这件事之前一两天的时间内,这名宫女都曾经有过下落不明的时候,而且消失在人前的时间起码有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就是一个小时,在这金陵皇宫之中,什么地方不能去?况且她是乔贤妃的宫女,眼下乔贤妃眼看着就是板上钉钉的未来太后了,很多宫人或内侍都会乐于给她或她身边的人提供一点便利,借此讨好未来的太后与新君。有些事他们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谁都不知道,浣纱同屋的宫女,是不是趁着自己失踪的时间,跑去见了什么人?
谢慕林无从分析那宫女是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但她若真的跟萧贵妃与三皇子有所勾结,失踪期间就有可能是去见他们了。而后她故意让乔贤妃派自己前往乔家,自然不是因为要对乔家做什么。谢慕林怀疑她只是借此机会出宫而已!天知道她出宫之后,是否接触过别的什么人,又或是传递出了什么信件呢?
谢慕林对朱瑞道:“我想起三殿下在宫外能利用的那些田庄、房产,基本都被你们扫荡干净了。他又尚未在宫外开府。那他要是想通过乔贤妃的宫女联系什么人,又或是送什么书信之类的东西出去,又能找谁呢?那地方一定不能离乔贤妃娘家太远,才能方便宫女掩人耳目。毕竟她并不是独自出行,同行的还有好些宫人与侍卫呢!如果不是事先在路上约定好了碰面的地点,那就是那宫女有办法在途中瞒过其他人,与同伙相见。”
谢慕林进京之后,没少参加各宗室皇亲家的宴席聚会,为此还特地自己画过一份简易的京城地形图,确保自己不会认错各家的地址。所以她非常清楚,乔家的大宅,与萧家柱国将军府就隔着一条街!而萧家比乔家离皇城方向更近,也就是说,从乔家回皇宫,路上是会经过柱国将军府的,只不过经过的是后门而已。
萧家的萧琮生前本来就是三皇子的死忠支持者,就算他死了,他老婆对三皇子没什么好感,亲爹也心灰意冷要退出朝堂了,可他母亲与妹妹却依然是三皇子的铁杆支持者,兴许还有他生前用过的侍从们,感情上也是偏向三皇子一方的。倘若三皇子与萧贵妃真个利用乔贤妃的宫女往宫外传话送信,那么利用萧家柱国将军府做个中转,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
眼下萧家正是近二十年来门前最冷清的时候,各路权贵都没有了继续亲近他们、与他们交好的打算。这时候三皇子的信使若要找上他家,联系萧家内部仍旧偏向三皇子的人,估计也不会有多少人会注意到吧?更别说后门本就比前门更有隐蔽性。
只要那宫女能瞒得过同行之人。
朱瑞听完谢慕林的分析后,同意地点了点头:“既如此,我一会儿就让人去查那个宫女出宫的记录,还有三殿下与萧娘娘那边的动静。等傍晚出了宫,我也会到萧家去一趟的。萧将军既然已经拿定了主意,不想淌浑水了,那就不该有人再硬是把他拉回泥潭里去!”
谢慕林点头:“我已经跟浣纱说好了,明天同样的时间,在同样的地方等她。她会回去继续替我打探后续消息。到时候你直接过来问她话,也省得有什么遗漏。”
第1539章 忽然
然而,第二天同一时段,谢慕林并没有在同样的地点等来浣纱。
不过,她也没觉得这事儿有什么奇怪的。因为很快她就知道浣纱没来的原因。
乔贤妃略有些鬼祟地跑到慈宁宫里找永宁长公主说话,但又吞吞吐吐半天都不肯说明来意,看得永宁长公主都起疑心了。乔贤妃却还是拖拖拉拉不肯开口,转头看见谢慕林来了,面上立刻露出了喜色。
她放弃跟永宁长公主说心事了,直接找谢慕林。相比于永宁长公主,自然是永安郡王妃更好说话一些!
于是谢慕林便知道了乔贤妃宫里今天发生的一件突发事件。
她的一个大宫女忽然上吊自尽了。
谢慕林一听名字,这不正是浣纱的同屋人吗?这姑娘不是正在给萧贵妃与三皇子做跑腿吗?虽然听浣纱说过,她似乎对此很是排斥与害怕,但一天不到就上了吊,也未免太突然了吧?!萧贵妃和三皇子到底对这姑娘做什么了?竟然能让她宁可上吊,也不愿意向自家主位乔贤妃说出真相?!
乔贤妃对这件事同样感到十分突然,还觉得一头雾水呢。她自认为对身边的人一向挺好的,最近宫里遣散了许多人手,除了粗使的人是临时抽调过来的慈宁宫旧人又或是太妃、太嫔们身边侍候多年的中年宫人、内侍外,其余能留下来的,都是她的心腹又或是心腹的心腹了。她对这些人更厚待几分,又因为知道自己的儿子要做储君了,心情正好,所以赏赐都比往日更大方些。她觉得自己对下面的人这么好,下面的人应该觉得荣幸才是,怎么还有人会想不开忽然上吊了呢?!
满宫里这么多妃嫔,就只有她的宫女在这个时候上吊,说出去也太没面子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对身边的宫女有多么刻薄,都把人逼得上吊了呢!
乔贤妃不甘心背这个黑锅,所以才会想要禀报太后,为自己辩解辩解。但她又要面子,怕太后责怪,因此才会想要先跟永宁长公主说一声,请后者替她求情。如今她改而找了永安郡王妃谢慕林,仍旧是打着同样的主意。她的目的,主要还是要减少宫女自尽事件对自己和儿子造成的负面影响。
可是,当谢慕林问她:“这宫女为什么会自尽呢?”她就回答不出来了,只能一再强调,自己没打过人也没骂过人,甚至还刚刚赏赐过这名宫女,所以真的不清楚对方为什么要寻死。
谢慕林便微笑着对乔贤妃道:“此事还是查清楚的好。眼下娘娘在宫中正是如日中天之时,四殿下的前程也是一片光明,倘若有心人借机造谣生事,中伤娘娘与四殿下的名声,那就太不值当了!唯有查出真相,才是对居心叵测之人最好的反击。”
乔贤妃立刻被说服了。她陪着太后聊了一会儿没什么营养的家常,便找了个借口将谢慕林邀请去了自己宫中,让谢慕林帮自己查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若是要她自己查,她觉得自己办不到。可要是找儿子,固然有很大可能会查出真相,但儿子眼下正陪在皇帝身边接受皇帝的教导,她当然不能为了一点小事去打扰儿子!
谢慕林也因此再次见到了浣纱。
浣纱因为与死者同屋居住,又是尸体第一发现人的关系,目前已经被软禁起来了。几位嬷嬷围着她审问,死者为什么会寻死?她这个同屋为什么会没能提前发现蛛丝蚂迹,把人救下来?她的干娘想要帮忙,却被挡在了门外,只留下浣纱一个人在屋里害怕地面对四面围攻。
谢慕林的到来拯救了她。她被带到乔贤妃与谢慕林面前的时候,看到后者的脸,顿时心定了许多。她知道,若是让乔贤妃知晓自己察觉到同屋人的异样后,没有直接上报,而是选择向永安郡王妃告密,定会不高兴的,所以她不到万不得已,都不敢说出真相。但若是永安郡王妃在此,想必能明白她的难处,那么问话的时候,就会注意避开,她也能放心地回答问题了。
事实正如浣纱所想的那样,谢慕林问话的时候,完全没有提及两人昨天的会面,也没有怀疑或斥责,而是平平淡淡地询问她,这几日死者到底有些什么不寻常的举动?
浣纱便顺势说出了那天死者从宫外乔家回来后失踪过一段时间,晚上哭了很久,第二天又将自己的私房分送给所有人的事。由于死者送人东西是分别进行的,所以其他宫女只知道她送过自己东西,却不知道其他人都得了,只有与死者同屋的浣纱看到了整个过程。
浣纱哭着对乔贤妃道:“奴婢觉得姐姐有些不对劲,可是问她她又不肯回答,奴婢便多留了个心眼,平日里时时盯着她。可奴婢身上还有差事,姐姐借着差事把奴婢支开了几回,奴婢只知道她又不见了,就怕她会做傻事,因此一得了空,便赶回屋去看她,谁知今儿一早醒来,就看见她悬在屋梁下了”
乔贤妃的脸色有些难看:“这丫头到底为什么想不开?!她出宫之前可没露出什么异样来的,回宫后就出了事,岂不是等于告诉别人,是我们乔家的人把她逼死了么?!”
不怪乔贤妃会有这样的想法。这个新年宫中发生了大事,而据王湄如临终前所言,她之所以会在进了东宫后忽然跟恩主太子妃薛氏翻脸,就是因为知道了自己的妹妹在薛家被薛氏的弟弟**不成,因伤致残。乔贤妃自己娘家也有好几个兄弟、侄儿,当中未必没有几个纨绔子弟。而她所宠信的宫女,自然生得也不差,会联想到宫女自尽是因为在乔家受了欺负,一点儿都不出奇。东宫那边有这么新鲜的一个前例在呢!
谢慕林却不打算让乔贤妃继续误会下去:“乔家如今事事都要仰仗娘娘与四殿下,见了娘娘的使者,只有敬着的,没有叫她落单的道理。而宫女不落单,乔家谁会欺负她?真欺负了,乔家的长辈还能让她心存怨恨地回到宫里来?怎么也要跟娘娘打一声招呼吧?倘若此女回宫向娘娘复命时,并未露出异样,与她同行之人也没说她有落单的时候,那么娘娘就没必要怀疑自己的亲眷。倒是回宫之后,那宫女有大半个时辰不知下落,这一点有些可疑。娘娘不如先问问当日与死者同往乔家的人,看他们是否曾经与死者分开过?又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分开的?而她那天夜里哭了一整晚,又是因为什么缘故呢?”
第1540章 清查
谢慕林成功说服了乔贤妃。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很顺利了。
曾经与死者一同前往乔家的宫人与侍卫都提供了证词,表示死者在前往乔家的途中没有停留,在乔家期间没有落过单,身边一直跟着另两名宫女,乔家的几位太太也一直陪着她,期间没有任何乔家年轻子弟单独接触过乔贤妃派来的女性使者,倒是有人跟同行的侍卫搭过话。
不过,死者一行人离开乔家之后,并没有直接回宫,中途曾经停留在一处小店歇脚。这是死者提议的,她表示那是她一个同乡开的店,她想借此机会托对方给家里人捎封信,还有一些财物。这原本是不合宫规的事,但死者是乔贤妃身边得脸的大宫女,一点小事,旁人都乐得卖她一个人情,所以就一块儿进了那家店,还在那家店里用了茶点。期间死者去找她的同乡说话了,离开了大约有两刻钟的功夫,回来的时候手上没少东西也没多东西,但若她交给别人的是体积比较小又好隐藏的小件珠宝首饰或银票,那旁人也是看不出来的。
谢慕林听到这里,特地问了提供供词的侍卫一句,那家小店具体的地点在哪里?知道答案之后,她在脑中对比了一下京城的地图,发现那差不多就是在柱国将军府侧门一带,来回也不过是十来分钟的时间。倘若死者能说服自己的同乡保密并帮忙掩护,她前往萧家找人再返回,两刻钟的时间应该是足够的。
当然,那也意味着死者清楚地知道该上哪里找什么人。如果没有明确的目标,就算她快速到了萧家后门,也未必能顺利在两刻钟的期限内完成萧贵妃与三皇子交代她的任务。
离开那家小店后,死者身边一直有人在,她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向乔贤妃复命之后,她借口回房间休息,曾经在人前消失过大约半个时辰的时间。但这个时间是浣纱估算出来的,事实上死者离开了乔贤妃的寝宫,并非没有人看见,只是原本不知道她离开是有问题的,所以没有说出来罢了。如今乔贤妃把全寝宫的人都叫过来问话了,自然不会再有人卖死者的人情,隐瞒些什么。
把守宫门的嬷嬷们很清楚地记下了死者离开和回来的时长,大约是三刻钟多一点。死者当时说自己是探望一位同乡去了,表示自己刚刚收到了家里人的来信,里头有这位同乡亲人的消息,所以要去告诉一声。她从前也曾经去见过这位同乡,只是彼此并不算相熟,是太后遣散宫人之后,她才跟对方来往多了起来。她这位同乡是在御花园里当差的,做的是园丁的杂活,地位不高,但因为人缘不错,跟好几位在西五所当差的太监相熟,所以日子过得还可以。
御花园的管事太监被秘密传唤到了乔贤妃面前,证实了死者确实曾经去过他们那儿。但他不知道死者的同乡是谁。死者近期去御花园,用的理由都是替乔贤妃折花插瓶,而且每次离开御花园时,她手上也确实是拿着花的。
御花园里做事的太监和宫女们,并没有固定交好的同乡来访。至少管事太监本人不知道。
根据众人的供词,谢慕林暂时可以推断出,浣纱同屋的宫女在奉命出宫前往乔家送东西期间,有很大可能私下联系了什么人,回宫后又借口去御花园看望同乡,与宫里的某些人碰了面。她有可能是受到了对方的威胁,又或是被训斥责骂过了,反正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后,伤心地哭了一夜,又觉得自己前途渺茫,所以索性将收藏多时的所有私房都分送给了要好的宫女们,再隔一天,便把自己吊死在房间里。
谢慕林捋清了这个逻辑之后,就直接告诉乔贤妃:“死者去过的那家所谓同乡开的小店,距离柱国将军府挺近的。我们郡王爷昨天傍晚出宫之后,去探望过萧将军,打听萧少将军出殡的事儿。当时他正好撞见萧家管家在惩罚几个不知犯了什么错的下人,说是萧少夫人发现他们私通外人具体情况是什么样的,郡王爷和我也不清楚。事关别人的家务事,我们总不好多问。不过,乔娘娘您可以好好想一想,这其中是否有什么关联”
乔贤妃的脑子并不是很好使,不过,她对于宫中争斗的手段还是有些概念的,没费什么功夫就猜到了重点:“那丫头难不成是萧氏的奸细,只是从前没叫人发现过?!”
猜到这点后,乔贤妃顿时就火了:“这可是我身边的心腹之人!死得莫名其妙就算了,居然还是别人派来的奸细?!岂有此理!”她狠狠地瞪向下面的所有宫女内侍们:“太后娘娘都把那么多人撵出宫去了,竟然还未能清除掉所有居心叵测之徒!难不成你们这些人也不可靠么?!给本宫说清楚!你们还有哪个是那姓萧的贱人派来的奸细?!”
她宫里的宫人内侍们闻言大气都不敢出,低头垂首,畏畏缩缩,仍旧是谢慕林帮着说了公道话:“乔娘娘别生气,这事儿还没查清楚呢,您先别急着下定论。倘若那死者真个是别人派来的奸细,有什么必要自尽呢?我看她倒更象是受了胁迫什么的,兴许是被逼得急了,又不敢再做什么背主的事,才会害怕地自尽的。”
乔贤妃闻言,面色稍稍缓和了一些:“若果真如此,有什么好害怕的?!那姓萧的贱人倘若敢威胁我宫里的人替她办事,我的人大可以告诉我,看我不上门扇那贱人十个八个耳光,叫她再也不敢算计到我头上!”
谢慕林干笑了两声,又去问浣纱:“死者昨日又几次支开你,都是什么时辰?离开了多少时间?都是以什么理由离开的?”
这几个问题浣纱只能回答前两个,后面两个仍旧是守宫门的嬷嬷提供了答案。除去有一次是给相熟的宫女送去了私房首饰以外,另外两回都是去了御花园见“同乡”。但这一回,御花园的管事太监否认了她曾经去过他们那儿。这证明她这两次离开乔贤妃寝宫,说是去御花园,都只是借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