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节
谢映容低头默默擦了泪,一旁同样露出喜色的顺心和如意连忙一个去打热水、一个取了干巾,侍候着她洗了脸,擦了些面脂,方才各自退下。
大金姨娘又把批文的具体内容告诉女儿,然后道:“别的都罢了,太太猜想,你俩年轻时候的不顺,估计都是因为万太太的缘故,打算跟老爷商量,想个法子替你们避开呢,最要紧的是姑娘要好生保养身体!当年你为了留在卞家,闹腾得太不象了!那回连大夫都说了,你伤到了身体根基,定会有后患的!如今看这批文,可不正应了当年的旧事?太太说了,在出嫁之前,一定要好好给你调养身体。你也别任性胡闹,乖乖听长辈和大夫的话,该喝药就喝药,该进补就进补。这都是为了你以后着想,可别不识好人心!”
谢映容一边听一边点头。如今婚事已定,她当然不会再闹腾了,身体好了,她也能活得更长久些,享福的时间也会更长。关于那批文中说,她不象是长寿的命数,她心里倒是有另一个猜想。上辈子她就死得很早,这辈子虽重活了一次,但生辰八字都是一样的,说不定那位举人看到的是她上辈子的命数,才会觉得她不长寿。可她既然已经重活了一回,如今又打算好生调养身体,以后只要小心一些,别生什么病,别受什么苦,那结果绝对不会跟上辈子相同了。她好不容易才争取到了一门好婚事,荣华富贵就在眼前了,怎么可能会允许自己因为短命,错过了这么大的福气呢?!
所以,无论大金姨娘要求她做什么,她都会乖乖照做的。就算药很苦,补药也不好吃,她都会一滴不剩地全部喝掉!饭也会好好吃,二姐谢映真常劝兄弟姐妹们多散步、多活动,似乎有些道理,起码大哥大姐四弟都因此变得康健了些。她也会多去园子里散步的,一定要活得比所有兄弟姐妹都长寿!
谢映容与万隆的八字批复结果,谢慕林也很快听说了。她亲自跑到正院上房来,从母亲文氏那里看到了批文,对于文氏的种种推测,也持赞成的观点。
尽管她心里其实不是很相信这种占卜术算的真实性,基本上只当作是一种古代婚礼的前期必经程序,但也觉得那位举人给的提议挺靠谱的,还隐隐猜想,这位举人若不是事先打听过他们谢家与隔壁万家的消息,就很可能是从刘勉刘先生那里探听到了什么,才得出了这样的推论来。
万隆身为庶子,被刻薄嫡母压制得可怜,不得不依靠联姻挣一条出路,肯定是有野心的人,行事急躁些也是有可能的,让他以后遇事谨慎,也算是万金油的劝诫了。
谢映容身为深闺女子,身体弱些也是正常,她那种不讨喜的性格在婚后会与丈夫产生矛盾,简直是必然的结果,更别说还有个难缠刻薄的嫡母万太太在。总要等到万隆羽翼丰满了,可以搬出来另过了,他们小夫妻俩才能少受些气呢。这环境平和了,夫妻双方矛盾少了,自然就会渐渐和睦起来。
只要了解了两家的情况,得出这种结论也不算多难。况且这位举人又不是靠替人卜算八字前程谋生的,只要说的有一两条对上了,即使错了一两句,又有什么要紧呢?
谢慕林问文氏:“爹娘打算让三妹妹嫁出去后,跟万隆一块儿搬出来住吗?这事儿靠不靠谱?不是说,三妹妹提议让万隆去竹山书院求学,爹爹不赞成,更希望万隆能一直留在燕王府,避开父母的控制吗?”
文氏道:“万隆又不擅长武艺军略,他若真的在燕王府一直当差,真的就只能做些跑腿打杂的活了。王爷和重林的意思是,让他历练些时日,就放他回京里去做官。倘若他能在朝堂上立足,多少对王府也是个助力。到时候,他们小夫妻自然还是要离了北平的。就算要等的日子长些,总有等到的一天。更何况,王府那边有专门给府中属官准备的院子。等到你三妹妹嫁去了万家,做上一年半载的新媳妇,该尽的礼数都尽了,我们就私下让重林帮着发话,让万隆带家眷搬进王府,这事儿就解决了!”
谢慕林挑了挑眉:“与其费这个事儿,还不如想想法子,让万参议表现得好一点,三年任满了就可以高升去别处了。他任期三年,从今年春天开始。明年我与大姐都要出嫁,接下来是大哥的婚事,三妹妹要成婚,怎么也要等到后年了,熬上一年,她公爹就高升,身上已经有了官职的儿子媳妇还能跟着爹娘走不成?自然是要留下来的。等万家一搬走,万隆就等于变相分了家,上哪儿去都能轻松过活了。”
文氏若有所思:“这话倒也有道理……”
谢慕林笑笑,正要再说些什么,便瞥见赵丰年之妻、翠蕉的母亲瑞雪在窗外晃了一晃,似乎有什么事想要进来找文氏,就跟母亲说了:“娘,赵婶好象有事找你。”
文氏忙把人叫了进来:“怎么了?外院出了什么事么?”
瑞雪忙笑道:“并没有出什么事,只是刘先生……早上出门替太太办事,路上遇上了贼偷,丢了个荷包,还有几件马车里的东西。马车是咱们自家的,东西不值几个钱,丢了也就丢了,可刘先生的财物和随身物件……咱们家是不是需要补上?虽然刘先生说不必了,家里给他的谢礼已经远远超过他丢失的物件,可小的想,这毕竟是两码事……”
文氏有些吃惊:“我只听说他遇到了些小意外,却不知是遭了贼,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959章 遭贼
瑞雪对于刘勉刘先生遭贼这件事,所知道的情况都是从儿子青柏那里听来的。
青柏是谢显之的小厮,然而谢显之如今很少出门,平日里要跑腿办事,有用惯的青松就够了,大多数时候青柏都比较闲。他父母是外院管事,他平日里便时常在外院转悠,一来二去的,就跟刘先生混得极熟,偶尔还会帮着去药店跑跑腿什么的。今日刘先生出门,他觉得这是个趁机外出放风的机会,索性就跟着一块儿去了,这一路上刘先生遇到的事,他都亲身经历过,回来后说给父母听,自己也觉得挺有趣。
刘先生坐车去拜访那位举人,起初路上一直走得很顺,直到一处接近对方住所的胡同里,方才发生了变故。那条胡同比较宽敞,住户很多,平日里还有人在路边摆摊做小生意,因此颇为繁华,往来行人车马也多。他们到了那条胡同,车速就不得不放慢下来,刚走完一半,就被前方围住的人群给拦住了去路。原来是一伙青壮男子跟个抱着孩子的弱质中年妇人争吵起来了,那妇人一直哭个不停,青壮男子们又都骂骂咧咧的,仿佛是什么恶霸欺凌弱小的场面。围观的人许多,但都只是坐壁上观,指指点点而已,没有参与其中,于是场面就僵在了那里。
倘若是在胡同入口不远处被挡住去路,刘先生的马车还能回头改道,如今都走到胡同中间了,回头太费事,还不如弄清楚前方发生了什么事,早些把人群驱散了,让马车继续前行呢。刘先生身为北平布政使的幕僚,坐的又是布政使大人家的马车,对这种事很有信心。
等到他掀起车帘一看,发现前面那弱质妇人竟然不是陌生人,而是从前自家家道中落时的邻居,虽然有好些年没见了,但五官并没有太大的变化。据他所知,这位邻居就是个弱质女子,最是怯弱怕人的,而且遇事爱哭,全无主意。他自个儿年纪还小的时候,就已经很怕被她缠着哭了。尽管如此,他也不能坐视她被恶霸欺凌,便下车上前询问是怎么回事,还顺道把谢家派给他的一名孔武有力、会一点拳脚的长随给叫上了,以防万一,留下青柏坐在车辕上看车。
等他问了那帮看起来象是恶霸一般的青壮男子时,才发觉自己误会了真实的情况。
其实是那中年弱质妇人家里穷了,她儿子为了挣钱,就伙同他人骗了那伙青壮男子——正是一群在市井间谋生的闲人,什么事都干一点,但也没什么积蓄。这伙人发现自己被骗了,又打听到骗子之一住在何处,就找上门来了。谁知正主儿带着所有钱跑了,只剩下个哭泣不止的体弱母亲与刚断奶的儿子,据说连他老婆都跑了,别说还钱,连个能干苦力挣钱还债的人都没有,这对祖孙自己还不知道要如何养活自个儿呢。他们只得在这里骂骂咧咧的,出一口闲气而已,还不能真拿这对祖孙怎么办。旁观的人听了半日,也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连句帮口的话都没法说,所以人人都只能袖手旁观。
刘先生很尴尬,但那妇人已经认出他了,冲他哭着哀求他救命,他的正直品性不允许他甩手走人,只能帮着对方跟那伙人说情。可是因为对方太过生气,又不知怎的误会他是要帮着那对祖孙否认骗钱的事,拒绝还钱,所以双方冲突起来。虽说刘先生身边有个长随护卫,但对方也是人多势众,混乱间谁也讨不了好。青柏见状不妙,连忙丢下马车冲上去帮忙。马车上虽然有些东西,但都比不上刘先生重要,他自然分得清轻重。
等到双方在混乱间把话说清楚,刘先生硬着头皮把那对祖孙的债接了下来,替他们的儿子偿还那伙青壮被骗的钱后,事情才算是解决了。对方一改先前咄咄逼人的态度,变得和气又亲切。刘先生也是又好气又好笑,不过想到那只是十两银子,对自己来说并不是大钱,完全负担得起,又可以请托按察使司衙门的熟人,帮着寻找那妇人的儿子以及其同伙,追回骗走的钱财,便安心揽下了这件闲事。
他还把自己私宅的地址告诉了那对祖孙,若他们实在有困难,无法生存的话,可以去他家里求助。他家还有家人在呢,帮不上大忙,提供两顿粗茶淡饭还是没问题的。对方的孙子实在年纪太小,他也不忍心看到熟人落难。那妇人对他千恩万谢,又哭个不停了。
刘先生看到就怕了,赶紧借口要去取钱,带着长随与青柏回到马车上。那伙青壮就在原地等着,顺便看管那对祖孙,免得他们人跑了,钱却没拿到手。这时候刘先生他们才发现车厢里被人翻得一团乱,黄铜做的手炉、脚炉和全套的上等白瓷茶具都不见了,还有刘先生的几件随身物件,包括钱袋等物。一同消失的,还有装有谢家三姑娘与万家三少爷庚帖的木匣。那木匣做得挺精致的,表面有雕刻图案,还镶了些贝壳、青金石什么的,用金漆描了花草,看起来十分富贵雅致,难不成是被贼人当成值钱的物事偷走了?!
刘先生又气又慌张,青柏与长随也都四处张望,看能不能找到贼人的踪迹。路旁有个好心人就告诉他们贼人往哪条窄巷里跑了,长随连忙追了上去,果然瞥见了一个行迹可疑的人刚刚转过拐角,迅速跑开。他一路追上去,追到中途就追丢了,垂头丧气地回到马车边,向刘先生禀报。这时候,青柏已经向那伙青壮报了主家谢布政使的名讳,声明绝对不会赖了他们的账。他们也相信刘先生不是骗子,主动提供了帮助。
这伙人都是长在附近活动的地头虫,对本地那些惯偷的情况颇为熟悉。他们出了手,半个时辰后就把刘先生的东西追回了大半。手炉、脚炉什么的找回来了,茶具摔坏了一个,丢了几个,只找回来两只,刘先生的私人物品,钱袋里的钱没了,但其他东西包括钱袋都追了回来。至于装有庚帖的匣子,安然无事,只是沾了点灰尘,擦擦就好了,但里头的庚帖沾上了些污迹,不好直接送出去。刘先生对此已经十分满意,到附近的书画铺子里买了新的文房四宝,又重抄了一份庚帖,装回原本的匣子里。
他向熟悉的书画铺子老板借了钱,跟那伙青壮清了账,顺道多给了几两谢银,便继续自己的行程了。
瑞雪说完后,有些惴惴不安地看向文氏:“说来马车里的东西会丢,都是青柏粗心的缘故。虽说刘先生不在意,但青柏心中不安,我们做父母的,也没脸去见刘先生了,只得来请太太示下。”
第960章 疑心
文氏听得目瞪口呆。
说实话,这种程度的损失不算什么,严格来说,也就是刘先生丢了钱,摔坏了几个茶杯之类的小物件。既没有丢失真正要紧的东西,也没有耽误正事儿,也难怪刘先生没放在心上,来给文氏回话时,都没有提起,只是轻飘飘地称之为“小意外”,就把事情带了过去。
可这种狗血的经历,也着实叫人忍不住啧啧称奇。遇上恶霸当街欺凌弱小的场面,那弱小还是熟人,刘先生一心要去见义勇为的,没想到弱小的一方才是理亏的那个,壮似恶霸的反而是受害者,而且也没有真正要伤害谁。原本以为自己是正义的一方,却被误会成了骗子的同伙,其中冲突、澄清、变敌为友等后续发展高|潮迭起,遭遇贼偷真的只能算是小插曲罢了。
身为官眷,文氏首先想到的是:“那几个青壮若真的熟悉市井间三教九流人物的消息,兴许还能给老爷提供些助力呢。刘先生若能跟他们结交起来,倒也是有些好处的。”
瑞雪忙道:“听刘先生的语气,他与那些人已经成了朋友了。他自个儿其实原本没那心思,但那几个青壮倒是十分殷勤的模样,又夸刘先生对故人有情有义,出手又大方,是个好人,值得结交什么的……人家一片真心,刘先生也不好坚拒,已经和那些人通了姓名。又因为刘先生告诉了那对祖孙自家的住址,那伙青壮也听见了,还约好了要上门找他喝酒呢。若不是刘先生看出他们也不是坏人,又有咱们布政使司衙门撑腰,只怕就要担心是不是会惹了麻烦上门了!”
文氏叹了口气,笑着摇摇头:“罢了,刘先生丢了多少银子?你去找青柏问一问,有了数目,就去账房支了钱还回去,旁的还缺什么,也照样补上。虽说刘先生不在意,但说来他是替咱们家办事时才遇到贼偷的,怎么好叫他平白吃了亏?”
除此之外,她还让瑞雪去安抚那名跟着出门的长随,虽然对方没能追到小偷,但好歹尽了保护的职责,据说身上还挨了几拳,就算没伤着,该赏的东西也不能少。同样的,青柏虽然丢了马车里的东西,但也是为了保护刘先生,所以同样不会受罚,只是因为疏忽一事挨几句训就好了,可是因为保护刘先生而挨的打,照样也有一份赏封可领。
瑞雪千恩万谢地退了下去。文氏只当是听了个有趣的故事,笑着对女儿道:“刘先生也是倒霉,怎的会遇到这种事?怪道他不好意思跟我细说详情呢。”
谢慕林自打听完这个故事,就一直若有所思,此时提出了一个疑点:“这件事是不是太过戏剧化了?刘先生坐着咱们家的马车,马车上挂有灯笼,明显地带上了爹爹的标记。但凡是在街面上混的本地人,哪个会不认清这些马车的来历,还随便说打就打?他们连骗子的亲娘和亲儿子都能心存怜悯,没有打人,只是破口大骂而已,刘先生不过是个过路人,就算认识那对祖孙,又与这件事有什么相干呢?他们为何会与刘先生产生冲突?我虽然对刘先生不大熟悉,但平日里听你们提起,也知道他这个不好生事,脾气也不急躁,轻易不会与人争吵的。是什么样的言辞误会,能令对方与他冲撞起来,后来又迅速地平息了风波,双方言归于好了?”
文氏听得怔了一怔:“这……听起来似乎有些不妥,但若说那些人是故意与刘先生冲突的,又是为了什么缘故呢?难不成……是想借着这次意外,与刘先生化敌为友,然后顺势攀附上来?”
这个解释也不是说不通。若是混迹市井的闲汉能有门路攀上布政使身边的人,简直就是一步登天的美事了。可问题是……那忽然出现的贼偷,也未免出现得太巧了吧?!难道是对方想用这个办法,令刘先生了解到他们的能耐?但就算是为了这个目的,偷东西的时候,偷走钱袋就算了,为什么连暖炉、茶具也要带走呢?还有那个装庚帖的匣子,就算外表看着值钱,带走匣子就行了,连庚帖一起带走算什么?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打开匣子检查里面的物件吗?可小偷有时间带走其他东西啊!
这些丢失的物品加起来体积也不小,哪个贼偷会在光天化日之下,从闹市中带着那么多琐碎东西离开?不嫌太显眼了吗?!连这种事他都能干得来,就没功夫把一个没上锁的匣子打开,将里头不值钱的字纸拿出来?!
明明……只需要带走钱袋就行了,顶多再带走一个空匣子!
谢慕林想不明白那小偷是怎么回事,更想不明白这件事若是有心人所为,又能是冲着什么目的来的?她百思不得其解,又开始跟母亲讨论:“丢失过的东西里,最重要的要数庚帖了。那庚帖重新抄过一份,当中没有任何差错吧?”
“这能有什么差错?”文氏好笑地道,“我都已经看过了,刘先生更不是不通文墨之人,就那几个字,他还能抄错?我看哪,这就是一件巧合罢了!兴许真如你所说,是那几个闲汉有心借着刘先生攀上我们家,故意叫人演了一场捉贼追赃的好戏罢了。这种事你交给老爷决断就好,很不必为此操心。如今你三妹妹与万隆的八字已经合过了,接下来要忙活他俩定亲的事儿,有许多事要忙呢!眼看着又要进腊月了,北平城这边自有过年的习俗,你们姐妹几个都是不熟悉的,都要跟着我亲身历练一番才好,免得将来出嫁之后闹笑话。有这么多事要做,你还有功夫去想刘先生遇到的贼偷是什么来历?”
这么一说,接下来似乎还真有很多事要忙呀。
谢慕林有些讪讪地:“好嘛,我不多问就是了。反正娘你记得跟爹打一声招呼,哪怕是当作八卦趣闻告诉他乐一乐也行。只要爹那里知道这件事,心里有数就好。我对北平的风俗虽然没怎么亲身经历过,但也听嗣祖母说过不少了,想来多少还是能帮得上娘的忙的。你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只管开口就是,我绝对不会偷懒!”
文氏顿时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好!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使唤你了!”
第961章 生气
晚上谢璞回到家,文氏才向他报告了合八字的结果,谢映容就跑正院上房来请安了。
不用她开口,谢璞与文氏两口子也知道这姑娘是从大金姨娘处知道了消息,赶着来催父母答应万家的提亲了。
文氏只能端庄微笑着等待丈夫下决定,但谢璞心里却觉得十分别扭。这种恨嫁恨到多一刻钟都等不下去的闺女,实在是太叫人心里发堵了!果然早些嫁出去早省心!不然把人留在家里多一年,还不知道要听她多少啰嗦,受她多少气!
谢璞几乎是大声喝斥着把谢映容给赶出了上房,文氏只得拿眼神示意正趴在门边紧张旁观的大金姨娘赶紧把孩子送回院子去,自己则说尽了好话去安抚住谢璞。最后谢璞虽然消了气,但还是下定了决心,明日就让妻子去回复万太太,答应亲事,然后尽快给谢映容准备嫁妆。等长女与次女出嫁,就尽快把三女给打发掉,不必多等几个月了。既然谢映容一心要早些出嫁,那他又何必强行留人呢?留得住人,也留不住心。他有这闲情逸志,还不如多关心一下其他的女儿呢!
文氏又顺便说了谢慕林关于万隆与谢映容婚后分家方式的种种建议,谢璞虽觉得有理,却没有多说什么。他这会子还一肚子气呢,就算再欣赏万隆,看好万隆未来的发展,也不确定把谢映容留在眼皮子底下是什么好事。
让万参议三年任满后高升离开北平城,难处不大。这些年有谢璞主持大局,北平布政使司政通人和,没出过什么大事。万参议又不是个爱指手划脚插手旁人政务的人,兴许是因为侯门子弟出身,大部分时候他就是个掌图章的闲人,全靠上司、同僚帮衬,还有从家里带出来的幕僚指点他些政务上的窍门。
能力不大,但野心不小。
他是被迫外放的,觉得北平升官比京城容易,才想在此地争取高升,然后再设法调回京城去任高官,避开在京城各衙门熬资历的程序。只要他在北平不生事,在京城又有家族为援,年年考评都能轻易得个上等,三年任满,就一定能升官。差别只在于,是在北平升官,还是在京城有个更好的缺在等着他罢了。只要平昌侯府方面愿意提供助力,这真的不是什么难事。
相比之下,若是万参议高升后调往别处,那还不如继续留在北平呢!至少此地太平,官场上的人也相对比较平和单纯些,没那么多勾心斗角的事,燕王府能辖制附近所有驻军,不会给下面的官衙添乱。
可是,燕王府有心培养万隆,是打算把他送去京城历练任官的,就盼着他能在朝中崭露头角,为燕王府提供助力呢。倘若万参议一家升官后迁回京城,万隆也要入京,那岂不是撞了个正着?还提什么分家?只怕平昌侯府就不会答应一个搭上了燕王府的子弟脱离家族独立门户!
所以,万参议还不如留在北平继续做官算了。虽然他对功名利禄看得比较重,为人势利一点,但好歹行事还算有分寸,不会在大事上拖后腿。跟这样的下属官员合作,谢璞觉得会比较省心。
文氏在这些事情上,一向都是以丈夫的意愿为先的。谢璞这么想了,她就这么听了,绝对不会有半点异议,还打算回头把这话告诉女儿,后者的主意不行呢!
就在谢璞夫妻说私房话之际,隔壁万家官邸中,万隆也终于收到了消息,他与谢三姑娘的婚事要定下来了!
万太太那边不久前收到了谢太太文氏的帖子,邀请她次日过府喝茶。这明摆着就是要为提亲一事进行答复了。万太太特地叫身边的丫头去找门房的人打听过,得知文氏托了幕僚刘勉去找某位小有名气的举人合八字。从那位刘师爷回谢家时脸上露出的笑容,以及他身边的随从跟谢家其他下人搭话时的轻松随意来看,合八字的结果应该相当令人满意。万太太心里也松了口气。
这两日,在北平官眷圈子里,已经出现了对她不利的传言。虽说因为周老大人丧事的缘故,住在这条街上的官眷大多深居简出,出门不是去周家帮衬,就是寻亲探友,没怎么上别的官员家中串门,但这种事一旦有人知晓,传开来就是早晚的事。万太太已经有些等不及,要请文氏出面,帮自己向燕王妃求亲了。她如今只盼着文氏因为儿女亲事的缘故,暂时还没听到外头的传言,只等两家成了亲家,她就可以开口请托了。到得那时,就算文氏想要反悔,也来不及!
秋月从主母那里探听到了足够的消息,寻了个借口往后头偏院走了一趟,就把消息带给了万隆。
她还告诉万隆:“太太连结亲的信物都准备好了,是一对玉蝴蝶禁步,玉质还算可以,但算不上珍贵,只胜在是前朝古物罢了。太太舍不得拿出更好的东西用在三少爷身上,但又怕谢家挑剔,才拿了这对玉蝶出来。只是……我总觉得,有些不大吉利……”
万隆笑笑:“成双成对的玉蝴蝶,有什么不吉利的呢?你也不必多想。反正婚事定下了,我也就能安下心了,日后总归是有了可以依靠的长辈,不用再事事屈从太太之命了。有谢大人开口,老爷万事都会谨慎些,不会任由太太胡为的。”
他倒是有另一件事需要拜托秋月:“能不能请姐姐帮我留意一下,谢家替我与谢三姑娘合八字,到底合出了什么结果?我心里一直惦记着,先前太太请人合的那一回,好象不大真切,连谢太太都不信呢……”
这有何难?秋月经常跟着万太太出门,明日去谢家,也必定会随行,到时候竖起耳朵听仔细一些,就知道答案了。倘若万太太不问,她也可以从旁提醒万太太开口。
秋月一口答应下万隆的请求,万隆面露感激之色:“好姐姐,我能有今日,都是多亏了你。若没有你在太太面前为我周旋,我又怎会有今天的好日子?姐姐放心,你的恩情,我都牢牢记在心里呢!日后定会报答,绝不会辜负你的!”
秋月羞红了脸,低下头小声道:“三少爷说这话就外道了。你是世间最出色最有才干的俊杰,就算没有我相助,老爷与太太也拦不住你出人头地的。我等着三少爷飞黄腾达的那一日呢!”说完扭头跑了。
万隆目送她远去,嘴角微微一笑。
第962章 演戏
次日万隆就从秋月那里听说了谢家拿到的八字批文。
他大大松了一口气。
在不知道批文的具体内容之前,他都不敢确定自己的计划成功了。如今从谢家那边听说了与道婆给出的批文差异颇大的结果,他才能真正地放下心头大石。
道婆那边给出的说法,是他与谢三姑娘结亲,对他有利,对谢三姑娘却十分不利,会导致她短命。谢家找的那位举人,给出的批文则是,两人结亲,早年会有些矛盾,但过些年慢慢的就会越过越顺,日子也会越来越圆满的。虽然同样会有女方寿数不长的问题,但更多的是因为女方本身的命数,而不是男方导致。
这两个结论的差别可大着呢。而导致这么大差别的原因,万隆心里也有数。
因为他把庚帖给改了,把上头自己的生辰八字稍稍多加了一笔,整个结果就完全不一样了。
当日他从朋友处听到了道婆给出的批文结果,就立刻寻了借口,主动拜访了这位道婆,并且告诉对方,自己是在帮一位朋友打听其与一位姑娘的八字是否相合。
这位朋友家中经商,小有家资,而他本人也是年纪轻轻就颇有才干,在父亲早亡后把家业经营得很好。他对自己的婚事有计划,看上了另一位富商家的千金。目前以他的身家,想要求娶这位千金,还有些困难,但他有信心,再过两年,他就有把握让那位富商欣然嫁女了。然而,这位朋友的老祖母年迈久病,近来已经快到油尽灯枯的时候了,一心想着要看到大孙子娶妻,才能闭眼。她倒是没有直接要求孙子娶具体某家的女儿,但心里还是更盼着他能娶她同乡或娘家那边的姑娘为妻的。
这位朋友因此陷入了两难。他更希望过两年去求娶那位富商千金,却又不忍看到老祖母失望,无奈之下,只得找到一户与他祖母同乡的人家,跟对方达成了协议。那家人家道中落,又欠了巨债,急需要大笔钱财。只要他能拿出足够的银两,对方愿意让女儿装作与他订亲,等他送走了老祖母,再行退婚。然而,这位朋友近日发现,那家人可能存有顺水推舟、弄假成真的念头,真把女儿嫁给他为妻,从此靠着有钱的女婿享福。他又不好直接跟人翻脸,生怕对方会把真相告诉老祖母。偏偏老祖母已经见过了那家的姑娘,还挺喜欢,正催着他去办定婚的事呢。
这位朋友找到万隆,想托他找人看看自己与那位姑娘的八字,是想确定两人是否有八字不合的问题。倘若二人八字不合,那他就有理由去说服那家人遵守约定,事后退婚了。正好万隆这边打听到的结果,是两人八字确实不合,退婚的可能性就很大了。问题是,他家一个喜好问卦卜算的亲戚过来探病,自告奋勇地表示可以帮忙看八字,又叫当事人陷入了困境——倘若这位亲戚看出八字不合的结果来,老祖母那边要求换人,他岂不是要再找一个愿意配合的对象?那也太麻烦了些!
所以万隆请求那位道婆,帮着想个法子,看那份庚帖上的两个八字,哪一个可以稍作改动,让两个八字显得不那么糟糕,哪怕不是什么天作之合,至少不能是一方死、一方活的结果。这样他那位朋友也好拿去糊弄家里的亲友,老祖母年纪大了,老眼昏花,也没那么容易看出破绽来。
万隆不确定这个说法,是否能糊弄住那位人老成精的道婆,对方也没露出异样来,还真的给出了一个解决方案:其实也容易,就是把男方生辰里的“辰初二刻”多加一笔,变成“辰初三刻”就好了,女方的八字完全不用改动,如此,虽说女方还是短命的命格,但男方却不会显得能从这桩婚事中得到极大利益,反克了女方的寿数一般。结果就是普普通通的婚姻,不算美满,但也没什么不好。
这种改法,固然是改变了八字相合的结果,但同时也给男方留下了后患:由于改动的是男方的生辰八字,很容易会被男方的亲友发现端倪,但女方却是不需要为此承担风险的。万隆不知道那位道婆是出于什么样的想法,给自己提供了这个方案,但时间紧急,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他请动了那位道婆的干儿子,以及对方的数位朋友,打听清楚谢家委托了幕僚刘勉去问八字的事,会经过什么路段,以及这位刘先生又是什么背景,有什么故交……然后在对方前去拜访客人的路上,演了一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