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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节

  谢慕林听得好笑:“二哥,你别紧张。咱们跟萧瑞也打过几回交道了,算是比较了解他的为人,他不会干什么坏事的。若真有心要使坏,他还能光明正大叫三弟来请我?我是想到他前不久才从京城回来,本来就说好了要来咱们家的,忽然间又被叫走了。隔了这么多天,他又特地跑回来,怕是真有要紧消息要跟咱们说。我是怕错过了重要信息,才答应去见他的。老宅好歹是咱们家的地盘,宅子里有咱们家的下人,邻居是宗房的佃户,后山是相熟的前湾村村民。有贾大天天盯着他,你觉得他能在咱们家老宅里设下什么圈套吗?真有不妥的,贾大早就报上来了。”
  谢谨之想想也对,面色缓和了些,不过还是坚持要陪妹妹同去:“既然是光明正大地去,有我与三弟陪着你同行,又有取织机的理由在,任谁也说不出闲话来了。既然萧瑞是正人君子,他不会在乎这些的。若他真有事关我们谢家安危的重要消息传达,有我与三弟帮着参详,你也有个能商量的人,到时候,还可以向他打听得更仔细些。”
  谢谨之一脸的正气凛然,谢慕林深觉兄长有理,便答应了,却没有留意到,自家二哥的眼中,透露出来的是警惕的目光。
  第448章 告知
  谢慕林很顺利地从母亲文氏那里得到了前往老宅搬运织机的许可。
  不过文氏还是免不了要啰嗦两句:“怎么偏在这时候搬织机?前些时候不搬,眼下都快过年了才搬,还不如让织机一直留在老宅,等到正月里得闲了再说呢。你这一去,就要花上小半天了,还拉上两个兄弟同行,耽误多少事儿呀!”
  谢慕林干笑,解释道:“前些时候不是忙吗?哪里顾得上?我本来也是打算忙完了再去搬的,可我每次借四妹妹的织机时,琴姨娘的眼神都怪怪的,盯得我浑身发毛。趁着现在还没到最忙的时候,这两日天气也好,赶紧把我自己的织机搬回来是正经。反正老太太已经搬回来了,以后多半不会回老宅去住,我把织机丢在那里也是荒废了,还不如搬回来用呢。”
  文氏这才不多说什么了,只是觉得这种事打发个人去就好,用不着谢慕林亲自走一趟,还说:“你如今都要预备学织绸了,织布机其实也没那么重要,库房里还有更好的,等过完年,我就叫人搬出来。”
  谢慕林打了个哈哈混过去,没提自己搬织机回来,重点不在练织布,而是飞梭的研究已经因为大水停滞很久了,她想趁着正月里比较有空,重新拣起来。既然萧瑞约她去见面,那就顺便走一趟嘛。
  她抱着文氏撒了几句娇,哄得文氏很快就不再追问了,只当是几个孩子想借机歇口气,放松一下,出去散散心什么的,还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把几个孩子压榨得太狠了呢?
  谢慕林不知道文氏冒出了什么想法,她只是换了一身男装,高高兴兴地带着一兄一弟,出门前往码头,上了自家的船,朝谢家湾老宅的方向驶去。
  谢徽之近来族学放假,没有学习压力,没有功课缠身,被嫡母文氏指使着带人进县城里采买物品,简直就象是撒欢了似的,每天过得快活无比。一上船,他就跑到甲板上,跟周围其他船只上的熟人打招呼去了,连谢家角岸边、县城方向码头以及竹山书院小码头上的人,他都没漏下,仿佛一人出巡,沿路皆有人响应。
  谢慕林与谢谨之则要比他腼腆得多,只是静坐在船舱中聊天,看着他如何交游广阔,还有心情评论几句。
  等到船驶离县城周边人口密集区域,谢徽之才安静下来,改而跟船夫聊天去了。
  谢慕林在舱中与谢谨之讨论:“萧瑞来找我们,会是为了什么事呢?难道是上回大姐姐提起的,赵家小姐的事,还有什么后续我们不知道的吗?”
  谢谨之想了想:“其实我们带上三弟,有些不妥。三弟是不知道那件事的,一会儿见了萧瑞,只怕大家说起话来,会有所顾虑。不过事过境迁,三弟也不是不知道分寸的人,叫他别把听到的事传出去就是了。至于赵家的事会有什么后续……我认为,事情是因马小姐而起的,既然大妹妹说事情已然了解,那就必定是了结了。或许萧二公子知道些内情,是连马小姐都不清楚的,他特地告知我们一声,也足可证明他的坦然。但我还是觉得,他没必要特地跑这一趟。”他其实对那些龙子凤孙、皇亲国戚、高门大户之间的桃色机密不太感兴趣。
  不过谢慕林总有一种感觉:“应该不仅仅是因为赵家的事而已。他特地跑了两趟湖阴,还去了一趟京城,不可能只是为了捎个口信。兴许有什么事,是我们不知道的。他不是说,有关系到我们谢家安危的要紧消息吗?”
  谢谨之抿了抿唇,心里有些不以为然。谢家几乎全家退出京城,只剩两个女孩子,明年开春后也要走了,就算有个大宅和一群伙计、下人留守,又能出什么事?京城里的大人物们,个个眼高于顶,忙着争权夺利都来不及,谁还有闲心来跟几个小人物过不去?
  谢璞在北平有燕王庇护,谢家在湖阴也不是小门小户,如今更是凭着书院与水泥,与湖州府内的官员、士绅、商家都结下了不错的关系,真有谁要算计他们,也会有人暗地里通风报信的。真要犯愁,也是在谢家的仇人曹氏一族夺得权利斗争的胜利之后了。而真到了那一日,谢显之与谢映慧也能多少起点儿缓冲作用,谢家不会真被逼上绝路的。因此,谢谨之觉得自己没啥好担心的。
  这份笃定,在谢谨之见到了萧瑞,听到他传达的消息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说什么?!”谢谨之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萧瑞,“王家长女到了薛家那位太子妃的身边,明年就要陪嫁入东宫,成为太子嫔御了?!”这是开玩笑的吧?!
  谢慕林也觉得荒唐:“太子妃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吧?她要带什么人嫁进东宫,难道宫里的人就没事先查验过?比如派个嬷嬷什么的来教导陪嫁丫头的宫廷礼仪,多少也能察觉到不对劲吧?王湄如不是出了名的美人吗?宫里见过她的人想必不少?以曹皇后的霸道作风,她明知道太子因为这个女人,与她离了心,还会让王湄如有机会进宫?!”
  萧瑞叹道:“你们也觉得荒唐吧?我刚听到的时候,也不敢置信呢。但是……这是三皇子亲口说的。他若不是有把握,也不会把这件隐秘之事告诉我。我看他的意思,兴许还打算拿这事儿当作太子的把柄,日后公之于众,叫太子吃个大亏的。所以,这事儿定是真的,只是不清楚那王湄如是如何攀上了薛家,薛大小姐又是如何答应让她陪嫁的。”
  谢慕林想了想:“记得你们都说过,薛大小姐并不是十分出众的闺秀,只是大体上还不错而已。而当时被太子看中,有机会成为太子妃的就有三位千金。如果说,薛大小姐为了成为最后的赢家,给自己增添筹码,而王湄如又找上了门的话,她会答应这种事也不出奇。反正她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太子有多少个妾室,都越不过她去。王湄如现在又没有了家世身份,只能以奴婢的名义陪嫁进宫,将来再受宠,位份也不会高。薛大小姐只当是带了个漂亮的陪嫁侍女,日后替自己固宠。而王湄如当日是诈死脱身的,她的家人是不是也成功逃脱了性命?如果她的亲人就在薛家人手里,也难怪薛大小姐能放心收下她。”
  谢谨之脸色阴沉:“若王氏女果真得了太子宠爱,在东宫耀武扬威,确实有可能在太子耳边进谗言,陷害家父。然而,家父人在北平,受燕王统辖,别说是太子了,就是皇上要治罪,也得先知会过燕王殿下吧?有这功夫,皇上与皇后也早就发现王氏女的真实身份了,他们果真能容得下此等妖媚惑上的罪臣之女在东宫兴风作浪?!”
  第449章 道谢
  谢谨之身为读书人,很信任皇帝的睿智,还觉得曹家出身的皇后,虽然行事手段有失宽和,又太过注重曹家的权力与利益,却也不是没脑子的人。
  既然当初曹家抛弃了曾经的盟友王家,甚至变相授意程家灭了王安贵的口,就连王家那场大火,似乎也是因为曹家逼迫才发生的,王氏女就是曹家的仇人,曹皇后不可能坐视这样的女人待在儿子身边,在儿子越来越叛逆的时候,唆使得他们母子越发离心。
  然而萧瑞却告诉了他一个令人沮丧的答案:“为了王湄如,太子与曹皇后、曹家人都离了心,还总是做出令皇后头痛的事情来。曹家未来的富贵,说到底还是要靠太子去实现的。曹家将来想要再出一位皇后,再生下一位拥有曹家血脉的储君,延续曹家的荣华富贵,就不能真把太子得罪得狠了。一个王湄如又算得了什么呢?太子兴许只是求而不得,才会对她念念不忘。等她成了东宫后殿的一名寻常姬妾,色衰爱驰,太子也就不会再稀罕她了。
  “皇后娘娘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我托人打听过曹家那边的意思,他们未必没察觉到一点动静,好象是宁国侯府那边有些风声传过来,但眼下他们顾不上那么多了。他们也不介意暂时给太子一点甜头,因为曹家马上就要守孝三年了。在这三年里,他们经不起一点儿变故。在这种时候,如果用一个女人就能安抚住太子,让太子别再生事,让林昭仪与二皇子占到上风,再让太子再度亲近舅家,其实是一桩极划算的买卖。横竖王湄如眼下只是区区一个陪嫁丫头,上头还有薛家大小姐压制,不怕她会成了气候,做出什么妨碍曹家的大事来。”
  谢谨之一脸的愕然,他连忙问:“曹家为了一己之私,做这种养虎为患的蠢事,也就罢了。曹皇后该不会也同意这么做吧?她就不怕王氏女待在太子殿下身边,会怂恿太子做出难以挽回的事,使得曹家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萧瑞笑笑,不以为然地道:“这些贵人怎会把如今丧家之犬一般的王湄如放在眼里?就算皇后娘娘知道王湄如进了东宫,也会觉得那是她随时可以打杀的贱婢。倘若太子真的能因此重新对她恭顺孝敬起来,她只会觉得高兴的。”
  谢慕林只觉得曹家太天真了:“曹家人还想用王湄如安抚太子,老实上几年,别让二皇子和林昭仪抓到把柄呢,却不知这王湄如本身就是最大的把柄了。一旦二皇子和林昭仪在皇帝面前捅穿此事,曹皇后打算如何替太子辩解呢?王湄如可是钦命的流放犯人,诈死逃脱刑罚已经犯了国法,再乔装改扮进入宫廷,更是犯忌讳之事。皇帝会答应吗?只怕连薛家都要被连累吧?!”
  萧瑞淡淡地说:“若无人揭破此事,林昭仪与二皇子又怎会知道东宫后院里的一个通房丫头是什么身份呢?太子的后宅,皇上与太后是不会理会的,而除了皇后,也没别人胆敢擅闯了。有太子妃庇护,王湄如只要不乱跑,不惹事生非,谁都不会知道她混进了东宫。曹皇后做了十几年的后宫之主,对自己的威势十分有信心。曹家也很相信她的本事。”
  也就是说,曹皇后、太子与曹家的人就算知道了王湄如入宫的事,也不觉得会有旁人知道真相了?
  谢慕林想到在曹皇后的眼皮子底下,还能出现跟她母子俩对着干的林昭仪与二皇子,以及在暗中耍阴谋诡计随时打算捅他们一刀的三皇子,就很想要冷笑了:“如果他们是这么心大的人,那将来被三皇子算计了,也没什么好冤枉的。”
  谢谨之气得不想说话了。曹家为了一己之私,再次无视国法,甚至无视储君的安危……这样的外戚,早点亡了,才是社稷之福!
  谢徽之在旁做了许久的壁花,只顾着吃惊了,这时候才小声插了句话:“那……我们要不要提防那个王湄如向太子进谗言,中伤父亲呢?”
  谢慕林道:“王湄如虽说与我们家有仇,但好象跟曹家、程家的仇更大些。不过也不可不妨。我的想法是,爹爹远在北平燕王府辖下,就算太子听信谗言,要对他不利,也得先得了燕王的许可,所以,只要爹爹不犯错,不得罪燕王,应该是不会有事的。但以防万一,我们可以先知会一下认识的朝中重臣,让他们提防太子身边真的出现惑主的妖姬,随时准备着把她解决掉!”
  萧瑞立刻想到了一个人:“你们好象认得通政司的焦银台吧?”
  谢谨之的表情缓和了下来:“焦大人是先曾外祖父生前的故交。”谢徽之露出了一丝喜色:“大哥进竹山书院的荐书,就是他写的。他跟大哥的老师牛大儒好象是多年的好友了。让大哥去写信!”
  萧瑞想了想:“焦银台掌控通政司,消息一向灵通,若由他出面处理此事,倒也名正言顺。反正皇帝问起他的消息来源,焦大人不答,也没什么关系。只是这事儿……最好别让谢大公子出面。他怎么说也是曹家的外孙。不是我信不过他,而是觉得……叫外人以为他大义灭亲,对他似乎也没多大的好处。”
  谢谨之立刻点了头:“萧二公子说得很对。这件事,还是先告知嗣祖母,由嗣祖母出面给焦银台写信,更妥当些。”谢家跟王家敌对过,还跟曹家做过亲戚,有点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消息来源,任谁都不会觉得奇怪的。
  想到王湄如带来的威胁并非无法应对,父亲谢璞面临的危险并不算大,谢谨之暗暗松了口气,看向萧瑞的目光,也柔和了不少:“此番真是多谢萧二公子告知这等重要的消息了。若非从你这里得了信儿,只怕我们家收到父亲遭遇陷害的消息时,想做什么事都来不及了,更别提是反击回去。”
  萧瑞笑道:“好说,我也是受过你们家恩惠的人,又来往了这么久,怎么也算是熟人了。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你们吃亏呢?”
  谢徽之听得笑了:“这话说得不错。萧二哥原就是我们的好朋友!”
  萧瑞冲他笑得亲切又灿烂,还搂了他的肩膀一把,以示哥俩儿好。谢慕林暗暗偷笑。
  谢谨之却不是个习惯欠人情的人,他十分诚恳地对萧瑞说:“若有什么是我们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萧二公子千万不要客气。只要我们力所能及,一定竭力相助!”
  萧瑞眨了眨眼,瞥了谢慕林一眼,面上不露声色:“说起来,还真有件事,我想要拜托你们帮忙。你们听了之后,可千万不要嫌我厚脸皮才好。”
  第450章 委托
  谢谨之说的并不是客套话,他是真心想要感谢萧瑞,想要为对方做点什么,好报答对方报信的恩惠的。
  当然,报答的方式,他也会有所选择,不会答应萧瑞什么过分的请求就是了。
  萧瑞心里也知道自己不可能狮子大开口,所以提出来的请求并不会让谢家兄妹觉得为难。
  他告诉谢谨之、谢慕林与谢徽之手足三人自己最近的际遇:“家父觉得我留在金山卫,始终还是离京城太近了,也离三殿下太近。他不想让三殿下有机会插手我的前程,所以打算把我调得更远一些。此番进京,我与家父见面时,已经从他那里得了信,应该是要把我调去长淮卫。那里接近中都凤阳,三殿下一日还不是储君,便一日伸不进手去干扰中都八卫军务。长淮卫的指挥使,同样也是家父的旧部,多少有些香火情在,会照应我些。但是……长淮卫虽然繁华,却没什么立功的机会,我心里更倾向于前往北方边镇……”
  萧瑞并不隐瞒谢家人,自己另寻了门路,很可能会获得北调机会的消息。当初他出面替燕王招揽谢璞的时候,多少露了点行迹,估计谢家兄妹几个,心里都是有数的。他看到自己说出搭上北平的门路,想要去北方边境效力的话之后,谢家三人都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便心里有数了。
  谢徽之甚至还说:“你要是去了北平也不错,我们父亲也在那儿呢,听说那里的官场比京城里要清明许多。你什么时候起程?到时候我们兴许还要托你捎带一封信给父亲。”
  萧瑞自己也说不清楚什么时候能得到北调的命令,又会是被派去哪里驻守,李姨娘这会子估计才刚刚往北边发了信而已。如果这份调令比长淮卫的调令来得晚些,他多半还要去长淮卫混些日子。而他目前面临的难题,也与此有关。
  金山卫的老上司金鹏指挥使暂理杭州军务,同时还领了皇命,要去处理曹林两派的将领在浙江境内明争暗斗留下来的烂摊子。其中还有一个不能放到台面上的任务,就是前前任杭州将军黄大人——那位承恩侯夫人的娘家兄弟——在任上这许多年,是否有行差踏错?比如中饱私囊、吃空饷、草菅人命、仗势欺人、兼并土地、为害地方……什么样的罪行都可以。金鹏都不打算多问皇帝让人查这些,是想做什么,反正黄将军若真犯了罪,怎么受罚都不冤枉。
  事实也证明,曹家那种行事风格,他们的姻亲兼党羽,身上自然也清白不到哪里去。金鹏在杭州待了不到一个月,就已经收集到厚厚一撂黄家人的罪证了,往上头一报,后续的事自有圣裁,轮不到他本人说话。不过,在这个过程中,金指挥使免不了用上了一些证人,除去部分重要证人已被送去京城,另有禁卫保护以外,还有一部分不那么重要的证人,皇帝是不会理会的,金指挥使又不能把人留在原地,让曹家有机会报复灭口。可送去金山卫呢?又未必用得上。况且他们都在富庶之地住得久了,哪里乐意去条件艰苦的金山卫呢?
  萧瑞要往外调,萧明德第一时间就知会了老下属金鹏。还因为长淮卫指挥使也是熟人,萧明德并没有向金鹏隐瞒小儿子的去处。金鹏立刻就想到,长淮卫亦是繁华富庶之地,那些不太重要的证人送去那里,应该也能过得不错。他就把正打算回金山卫的萧瑞急召了过去,让后者把那群证人带走。不过,考虑到这些证人都大大得罪了曹家,为了保护他们的安全,金鹏不能让消息外泄,所以是私底下委托了萧瑞。而在浙江都司的档案记录上,这些人的名字都已经被勾消了,也免得叫曹家的人追查到他们的下落。
  现在,这些人都让萧瑞带出来了,统共二十来人,含部分家眷,暂时就安置在前湾村那边的村民家中。萧瑞也是觉得前湾村地处偏僻,不容易被外界关注到,只要事先请村民保密,证人们在这里住上一两个月,应该还算是安全的。
  萧瑞想请谢家帮忙照看这些人的生活起居,当中还有人受过刑,挨过打,需要看大夫吃药。冬日严寒,不好好休养些时日,他们未必能扛得住长途跋涉。而萧瑞本人不可能在此久留,只得托付给信得过的朋友了。
  萧瑞正色对谢谨之与谢慕林说:“长淮卫其实还是近了些,金指挥使大人又为了保密,没有知会长淮卫指挥使,请对方正式安置好这些人手,我怕曹家那边的人一旦知道了他们的行踪,会暗中派人来报复。我既然有意北上,带上他们同行,倒也便宜。即使不能同路,等我在北方站稳了脚跟,再安置他们,也没什么难处。我询问过这些人,多是些工匠、马夫之流,若是有官职的,或有本事的,也不会落到我手中。也就是金大人为人正直,才会不忍心看到这些说了实话的小人物惨遭曹家毒手。”
  他已经试探过这些人的想法了,他们基本不介意前往更远一些的地方,只要足够安全就好。在杭州那边,他们已经遇到过某些不怀好意的试探,甚至还有人挨了打,受了罪。他们会乖乖跟着萧瑞去长淮卫,也是图那地方离杭州比较远。可北方更远,更安全。他们当中还有北方调过来的,或是祖上是北方的,跟一无所知的长淮卫比起来,兴许前往北方,还更让他们心中安稳。
  既然达成了共识,萧瑞也就知道该怎么做了。他手上没几个能用的人,这帮人若能成为他的班底,哪怕里头没几个能打的,他也很满足了。不过,考虑到他如今前景还不明朗,他便有心要将这些人暂时安置在湖阴,请谢家照看些时日。等到他的调令下来了,伤者与病人的身体也养好了,甚至他已在北方安顿下来后,再把这些人接去他的新任所。到得那时,天气也暖和多了,赶路也能好过些。
  谢谨之与谢慕林听完萧瑞的说明后,总算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他们谢家与曹家本就不是朋友,有机会阴对方一把,都很乐意,更何况是庇护几个告发了曹家党羽的人呢?
  谢谨之一口答应下来,还保证会请杜家医馆的大夫前去为伤者和病人医治。
  谢慕林则想得多些:“前湾村的环境适合伤者疗养吗?是不是我们家老宅更好些?正好你们金山卫的人刚离开不久,许多临时给病人准备的设施都还能用呢。但为了保密,我们恐怕不能派太多仆人过来照顾。”
  萧瑞忙道:“他们自己能照看好自己,若能入住这座老宅,就更好不过了。到时候你们就打出金山卫的名号就好,我也会知会平望镇那边的旧日同袍,请他帮忙照看些的。”他顿了一顿,“府上毕竟还有曹家旧仆,令兄还是曹家外孙,其实我……也是不愿意冒险的。不是信不过令兄,是怕那些证人已是惊弓之鸟,会想得太多。”
  谢慕林与谢谨之、谢徽之的表情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第451章 冒昧
  微妙归微妙,谢家兄妹三人并没有说什么。
  谢显之确实是曹家的外孙,他身边侍候的丫头小厮里,也有曹家出身的人,甚至是至今还有亲友在曹家执役的,根本不可能完全跟曹家划清界限。而谢家还有一位大小姐谢映慧,目前还在曹家的承恩侯府,为重病的外祖母承恩公夫人侍疾呢。萧瑞若因为这种种考量,对谢显之有所保留,也是人之常情。
  况且,他也没有因为顾虑到谢显之的身份,便不信任谢家了,仍旧把人托付给谢家照看。这也足以说明他的诚意了。
  既然萧瑞如此有诚意,谢慕林还没说什么,谢谨之就已经暗暗下定了决心,要把前湾村的那批证人照顾好,才不辜负萧瑞的这份信任了。
  接下来他们开始讨论那群证人的情况,几男几女,多大年纪,生病的人病情如何?受伤的人伤情轻重?几时迁移到老宅来,生活上如何安排?每天的米面肉菜怎么送?被褥衣物是否需要增添?杜家医馆那边又要请哪位大夫……
  萧瑞跟杜家二爷打过交道,如今对杜家医馆一众大夫、学徒们的水平门儿清。他连请大夫的理由都想好了,还拉上刚刚接任平望镇千户所千户的同僚们配合,到时候只管说是金山卫的伤兵继续在谢家老宅休养就好。采买的工作有谢家负责,照顾病人的事,家属们就可以搞定。只要这些证人自己不到处乱跑,基本上是很安全的。平望镇千户所甚至还打算派几个人过来做护卫,那就更加万无一失了。等到明年开春后,萧瑞自己北上的调令下来了,伤者病人也都休养好了,再把人往北边一送,便万事大吉。
  曹家人自己事情都有一堆,马上还要守孝,黄家人没有曹家相助,要捞自家人都难,能腾出手来跟金鹏指挥使斗心眼子就不错了,要灭口也该先冲那些被接进京的重要证人下手。等到他们想起要拿这些不起眼的小证人出气,人早就无影无踪了,他们还能上哪儿找去?
  谢慕林兄妹三人与萧瑞商量完毕,彼此都挺满意。谢徽之有些坐不住,便说:“我想先去瞧瞧那些人,看他们能不能走路。要是不行,就用咱们家的船把他们接到老宅来。”
  谢慕林也说:“如今老宅这边有贾大看门,还算稳当。原本还有几个想来看水泥怎么用在建筑上的人,进了正月后也没动静了,该看的都看过,估计不会再来。等证人们在此安顿下来,我打算把贾大召回去,之后这座老宅就交给你们金山卫,或者说是平望镇千户所的人了。我们会安排人送食物过来,东西都放在门前,没事不会进宅子的。宅子里有水井,还存了不少炭,足够他们生活了。邻近的几家佃户,我们也会去打招呼,只当是金山卫看中了这地方,又送了些伤兵过来就是了。那些妇孺就当作是金山卫雇来照看病人的雇工。萧二少爷记得提醒手下的人,千万别露馅了。”
  当然,露馅了问题也不大,宗房的这几家佃户,都是不爱嚼舌头的老实人。她只是顾虑过年时农户们可能会去亲友家串门而已,小心些总不是坏事。
  萧瑞明白她的用意,微笑着答应下来,又起身走到门外去,不一会儿便领了个络腮胡回来,却是上次见过的那一位受伤武官。如今看着,脚上的伤似乎好些了,走起路来没上回见面时那么跛。
  络腮胡一如既往地爽朗,主动向三位“谢少爷”打了招呼,其中他又对“谢二少”与谢三少最熟悉,哈哈笑着说:“我们如今就在平望镇落脚,离你们湖阴县不算远,得空来玩耍呀。平望镇比湖阴县城热闹多了!”
  谢谨之与谢徽之呆了一呆,才反应过来他所说的“谢二少”是谁,都干笑着答应了。谢慕林暗暗抹了把汗,故意让自己发音更粗沉一些:“原来您也到平望镇来任职了?”
  络腮胡告诉他们,他原本在金山卫只是个小旗,但抓那群伪装成流民的水匪时,十分英勇,还受了重伤,脚上休养了许久才能正常行走,差一点儿就成了残废。上官见他如此勇武,还立了大功,便提拔他做了总旗。
  金山卫的一位五品千户曾大人受指挥使信任看重,这次被调职去了平望镇千户所任职。千户所里的人几乎都被原本的黄千户连累,撤职的撤职,入狱的入狱,就没几个是能留下来的,所以新上任的曾千户从金山卫里组了整套班子,一块儿带着上任了。如今指挥使金鹏代掌浙江军务,这种任命上的事,只要补个文书就能办成了,金山卫上下又不傻,当然不会把到手的好处送出去。
  络腮胡本姓郑名峰,乃是曾千户的心腹之一,不出意料地被带到平望镇任职来了。萧瑞从金指挥使那里领了任务,带人坐船离开杭州,肯定要知会平望镇曾千户一声,让对方在运河上多加照应的。如今曾千户把郑锋派过来帮萧瑞的忙,自然是与萧瑞有所约定。
  有了平望镇千户所背书,谢家兄妹几个对于掩护那群证人的任务就更加心里有底了。
  其实说白了,这事儿用不着谢家人出面也行,平望镇千户所自己就能把人护好了。可谢家提供了宅子,又供应了每天的生活物资,就算是帮了金山卫与平望镇千户所的忙,无论是金鹏还是那位曾千户,都要记这份人情的。萧瑞把现成的人情送到谢家人手里,别说是聪明的谢谨之与谢慕林了,就连年纪最小的谢徽之,都立刻领会了他的好意,看向他的目光更加亲近了。
  络腮胡郑锋跟谢家“兄弟仨”寒暄了一番后,便带着谢徽之去前湾村见人了。他其实手上也有工作,刚刚到任不久,有一堆事情要忙呢。等萧瑞这边安顿好了,他立刻就要离开的。谢家的人愿意伸出援手,他心里是说不出的高兴,也很放心。
  都是熟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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