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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谢慕林又说:“你把那壶热水给我留下吧,想必外头食水充足,不缺这一点东西。我发着烧,正需要多喝热水,才能好得快呢。”
  文竹没好气地道:“太太当然不缺二姑娘这点水,只是茶壶却是上房的东西,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用的,怎能留下?”
  谢慕林淡定地说:“那你先把其他东西收拾了,回头再来拿壶。这么多水,我总要慢慢喝不是?”
  文竹心里骂了一句,转身拿着杯盘走了,谢慕林连忙趁无人瞧见,把那壶热水偷渡进空间,灌到了早已清空的保温杯中。水是生命之源,眼下前途不定,有备无患嘛。
  完事后,谢慕林又赶紧把茶壶拿出来,将剩下的一点水倒进空杯里,慢慢啜着。
  文竹来收壶,发现茶壶都空了,忍不住看了谢慕林的肚子一眼,撇了撇嘴。
  可惜,没等她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谢显之就先进了门,吩咐道:“你且出去,我有话跟二妹妹说。”
  文竹一口气憋在喉咙,差点儿没岔了气,涨红着一张脸,匆匆向小主人行了一礼,便低头冲出去了。
  谢显之反手关上了门。
  谢慕林起身向他行礼,一改在文竹面前的厚脸皮,满面羞涩地说:“大哥恕妹妹失礼了。妹妹是在病中被送到上房来的,因此有些衣衫不整……”
  谢显之这才发现她脚上没穿鞋子,就穿着一双普通布袜踩在地板上,身上虽有棉袄裙子,却没有外衣,果然有些衣衫不整。先前谢慕林坐在竹榻上,拥着棉被,他也就没发现。
  他倒没觉得堂妹失礼,只是有些心疼她:“怎么不早说?今日天气比昨儿更冷些,还下起了阴雨,你这屋里没个炭盆,这样不怕冻着么?”便催着妹妹回榻上去,道是自家兄妹,如今又是非常时期,不必太在意俗礼了。
  等谢慕林回到柜子间中,他又亲自去翻找大衣柜,拿出一件蓝绒氅衣来:“这是我今年新做的衣裳,原是元宵过后,父亲要带我去拜会孔大儒,商议下月孔家孝满,我便过去附馆求学之事,母亲怕我在孔家失仪,特地吩咐人赶制出来的。去过孔家后,我又在刘家丧礼、柱国将军府老夫人周年祭时穿过两回。如今家里有难,合家被困,我其他衣裳都拿去给兄弟们穿用了,只剩下这一件。若是二妹妹不忌讳,就暂且穿上吧?”
  谢慕林怎么会忌讳?这件氅衣用料上乘,做工细致,石青素绒看着十分沉稳,但内里另有乾坤,还镶了银鼠毛的里子,又低调又暖和,乃是曹氏为爱子拜名师特别准备的,整件衣裳下来,成本恐怕一百两银子都打不住。没有早早拿出去给其他人使用,多半是文竹那小气鬼舍不得,结果最后便宜了她。
  谢慕林欢欢喜喜地接下了氅衣,穿在身上,发现跟她的棉袄裙子颜色挺搭,只是略长一点,但并不显臃肿,行动间也不累赘——估计是谢显之身材比较瘦又不算高挑的缘故。她再三向谢显之道了谢。
  自小锦衣玉食,从不把外物放在眼里的谢大少爷摆了摆手:“二妹妹能穿就好,这颜色本不该是女孩儿该用的,如今也没别的衣裳可穿,二妹妹且将就吧。”
  他又拿了一双羊皮靴出来,也同样是他的。谢慕林穿着稍嫌太大了,但没到不能走路的地步,总比光着脚强,忙也换上了。
  谢显之见堂妹穿戴整齐了,头发也早早梳成了一条麻花辫,用手帕绑了辫尾,可以出去见人了,也松了口气:“文竹早该替二妹妹料理妥当的,如今却还要我来操心。”
  他素来不在内闱下功夫,连同胞亲妹妹的穿戴,也没怎么上心过,如今还真有些不好意思呢。
  谢慕林吃饱穿暖了,也有心情顾及到小少年的心事了:“大哥方才匆匆进来,说有话要跟我说,可是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了?”
  谢显之连忙收敛心神:“正是!我……我打听到些不太好的消息。”他把那几个官兵说过的话都告诉了谢慕林,又犹豫着将自己听到平南伯夫人与曹氏的对话也一并说了,犹犹豫豫地道:“二妹妹觉得如何?母亲如今正心烦,钱妈妈劝我别拿这些事去打扰她,可事情如此要紧,岂是我们不说、不听、不议,就能解决的?不过掩耳盗铃罢了。祖母、二婶与二弟皆不在,大妹妹素来天真,其他弟妹年纪又小,我连个讨主意的人都没有。唯二妹妹稳重懂事,又明事理,我只能与你商量了。”
  找她商量就对了!
  谢慕林冲着便宜大哥笑了笑:“大哥放心,我虽然年纪小,见识少,但总读过几年书,懂得些是非道理。不敢说帮大哥出主意,只求能替大哥理一理这千头万绪,倘若能讨论出点有用的结果,帮得上爹爹和家里的忙,便是我的一片孝心了。”
  第20章 结论
  要商量正事,当然不可能就只靠谢显之提供的那点情报来分析,谢慕林得先请谢显之把王家的近况、谢璞在任上的相关消息,以及去年黄河灾后的情况,大概都给她介绍一下,心里才算有个底。
  谢慕林虽然有谢映真的记忆,但谢映真闺阁弱女,能接触的也就是家里这一亩三分地,更因为大房曹氏等人有意无意的限制,别说出门交际少了,就连京城里官宦圈子中的新闻,也是不大了解的,平日里就是靠着母亲与丫头婆子、商铺掌柜们的对话,知道一些外头的消息。父亲谢璞回京述职后,她见父亲的次数多些,情况稍有好转,但跟能自由进出家门的兄弟们相比,还是差得很远。
  谢显之则不同。他虽是曹氏所生,但谢璞对两房的长子都一般看重,从小启蒙、读书,全都用心安排。两个男孩生日只差几个月,是同时开蒙的,请的是一位出身儒林名家,家中开有书院,世代都十分擅长教学,而其本人又尤其擅长教导蒙童的举人。
  对方是因为上京赶考不慎得了风寒,误了一科,又不甘心空手回家,要在京中等候下一科开考,方才滞留在京的。这种人脉只有谢璞这等正经科举考出来的进士方才有,曹家虽是后族、勋贵、将门,却没那么大的脸面请动如此名师。
  等这位启蒙的好老师中了进士,必须辞馆了,他又主动为谢家两个男孩请来了自己的堂兄弟,同样是擅长教导小学生的名师。如此,谢显之、谢谨之兄弟开蒙八年,前后经历了三位老师,都是极为优秀的名家,教得他们小小年纪就在京中薄有才名,远非一般小学生可比。
  只不过,谢家兄弟年纪小身体弱,家里不放心他们出远门,曹氏更想让谢显之寄籍京中,在顺天府应试考童生,偏偏谢璞一直在外任上,儿子籍贯随父亲,没能办成,因此兄弟俩都还未下过场。不过今年谢璞有望留京,儿子考试的事也差不多能解决了,家里才不着急罢了。否则,谢家两个小少年,才名只更响亮。
  没有功名,曹家又不是诗书礼仪之家,曹氏对谢显之的学问程度也不太了解。知道他聪明,只当是跟其他勋贵世家里的寻常聪慧少年一般,比较会读书罢了,嘴上夸奖着,心里却还当他是个孩子。有些事,她不防备,曹家人也不防备,根本不知道,谢显之只是未起疑心,一旦起了疑心,许多事就清楚地摆在他面前了。
  去而复返的文竹,此刻便目瞪口呆地缩在房门外,透过门缝偷听着谢显之的话。
  “自打舅母向母亲抱怨父亲之后,我便格外留了心,找人打听过。原来那位王知府并非科举出身,而是国子监肆业,花钱补了官,起初只是在六部任闲职,靠着曹家的门路一步一步往上爬,前年终于叫他补了东昌知府之位,可他既无才干,人品也堪忧,上任之后,不但不曾尽职尽责,反而贪污腐败,勾结豪强,鱼肉乡里。黄河水患之后,东昌府河坝决堤,无数良田被淹,死伤过百数!若不是旁的州府比东昌更惨,朝廷一时半会儿还没空理会他,只怕他早就下狱了!”
  “今年春闱的时候,有个自东昌府来的举子,才考完会试,出了考院,便上应天府递了状纸,告王知府为官不仁,先是帮豪强夺了他亲戚的田地,等黄河水患过后,又因为河水淹没了那些田地,便又帮豪强反诬他亲戚故意骗卖田地,不但夺走了他亲戚所有家财,还把人一家老小都关进了牢里等死。应天府尹刚正不阿,立刻就将案情上报,圣上大怒,已命大理寺派出人马,前往东昌府查明事实。王知府如今禁足在家,但他家人亲友,却没少为他想办法。”
  平南伯夫人让曹氏回家劝谢璞,大概就是其中一个办法。
  但谢慕林有一个疑问:“这事儿跟爹有什么关系?明明是王知府自己搞出来的麻烦,也是苦主自个儿上京告的状。他把账算到爹身上,太奇怪了吧?”
  谢显之犹豫了一下:“我不知道内情,但我听说那告状的举子虽是东昌府人士,却是在濮阳书院求学的。他亲戚家财被夺,他上京赶考的路费还是书院资助的。濮阳就在开州辖下,这件事……父亲大概是知道的。可他没有提醒过王家,甚至还在举子告状后,在人前说过王知府品行不堪,愚蠢透顶,整个人钻到钱眼里去了……之类的话。”
  大理寺那边虽然还没有查到证据,但基本已经把王知府当成是罪人看待了,就连京城官僚圈子内部,也觉得王知府很不象话。
  这世上贪官多了去了,但象他这样吃相难看的还真少见。他那么巴着那个豪强大户做什么?明明是曹家的姻亲,靠山硬着呢,用得着对区区东昌府的一个富人大户言听计从么?他也把“皇亲国戚”这四个字看得太低了!
  谢慕林心里明白了,谢璞虽然为人做事都挺圆滑,但做官是一向很清廉的——反正谢家不缺那点钱。他有可能会看不惯王知府的行事,就有意无意地给告状的举子提供方便。这是一个士人理所当然的选择,只不过在平南伯夫人看来,就显得不把她放在眼里了。即使平南伯府只是靠着刮谢家的财,方有如今的风光,而王知府也不过是平南伯夫人娘家嫂子的兄弟而已。
  谢慕林不由得嗤笑道:“王知府这么做太可笑了吧?他吃相那么难看,东昌府的人肯定都清楚得很。大理寺的人过去了,一查一个准。他就算诬告一百个官员也没用!况且,他诬告爹贪了河工的银子,这个理由太荒唐了!爹是自掏腰包修的河坝暂且不提,身为开州知府,爹能管的就只有一个府,河道衙门难道还能听他的话?就算要贪,也只能贪河道分发到开州的那份银子。而爹曾经写信回来报怨过,说只有两万八千两银子,够做什么用的?若不是他自个儿掏了钱,根本就修不起堤坝来。而这两万八千两,已是看在他是曹家女婿的份上了。其他州府能分到的,只有更少,再叫贪官剥去一层,天知道能剩几个钱修堤?洪水一来,如何不成灾患?”
  谢显之怔了怔。他不知道谢璞曾在家书中抱怨过这种话,想必只有文氏收到了。虽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想到心中对曹氏的怀疑,他又无话可说。
  但谢慕林却有话可说。
  她瞥了一眼门缝外的人影,一脸慎重地对谢显之道:“大哥,明眼人都知道王知府的诬告可笑,但圣上能派官兵来抄我们家,可见他是至少信了一半的!这没有道理!爹何德何能插手河道衙门的事务?除非……有人认为他不只是开州知府,同时还是曹家的女婿!他背后还站着曹家,站着曹皇后,站着太子殿下!”
  谢显之浑身一震:“你说什么?!”
  谢慕林用肯定的语气下了结论:“这不仅是针对爹的阴谋,而且意在东宫!”
  第21章 忽悠
  谢显之目瞪口呆。
  不怪他如此反应,实在是谢慕林的推断太过天马行空了。他们明明是在讨论父亲谢璞被诬告的官司,如今却忽然转到夺嫡上头了。脑洞不是很够大的谢显之小少年,压根儿就没能跟上堂妹的思路。
  但等他沉静下来仔细想一想,不由觉得谢慕林这话并非没有道理。
  是啊,谢璞只是开州知府,要贪河工银子,也只能贪开州分得的那一份。可开州只分得两万八千两银子,谢璞不但没贪,反而还自掏了五万两去修堤,所以开州的黄河堤坝十分稳固,在去岁黄河水患发生时,并未发生险情。这也是谢璞能得到当今皇帝赏识,破格提拔入京的原因。所以,谢璞不可能贪了开州那份河工银子。
  那么一地知府是如何能对河道衙门的河工银子下手的呢?河道众官员又是如何容忍他这么做的呢?
  有心人很容易就能得出推论:谢璞身为商家子弟,寒门进士,唯一能震慑住众人的,就只有曹家女婿、皇帝连襟这一身份罢了。因为他背后还有曹家,而曹家有皇后,有太子,所以河道衙门才有可能畏惧他,乖乖把银子交到他手上。
  可这个推论一旦被公之于众,谢璞固然是罪不可恕,世人又会如何看待他背后的曹家、曹皇后乃至东宫太子呢?一个还未登基,便先打起了河工银子,无视黄河两岸百姓民生性命,不仁无爱的太子,有何资格成为天下共主?!
  这时候,只要有心人在朝中、民间挑拨一二,定会大大损害中宫与储君的威望吧?而曹家就更容易被视为奸佞,随时会被“清君侧”了。当曹家失去了权势之后,宫中的皇后与太子,还能地位稳固么?
  谢显之想起平日里听到的皇帝宠爱三宫六院、与皇后时不时发生争吵的八卦传闻,不由得吓出了一身冷汗。
  曹皇后与太子虽然拥有多年名份,但不能说就稳如泰山了。宫中几位有皇子的妃嫔虎视眈眈,朝中从不缺看曹家不顺眼的文武官员,皇帝对太子又好象总是不太满意,更偏宠小儿子们。可曹家如今威势大减,手中的兵权也打了折扣,已不再是当年在军中说一不二的时候了。眼下曹皇后、太子与承恩侯府行事都还谨慎,没给有心人借题发挥的机会。但如果有了这个机会呢?
  谢显之微微颤抖着抬袖拭去额头上的冷汗,忽然觉得眼前有些发黑。
  他从来没想过,外祖母、舅舅舅母、表兄弟姐妹们平日说笑时抱怨宫中不顺的话,竟也掩藏着巨大的危机。但曹家所有人抱怨归抱怨,又有几人真的放在心上了?
  谢显之不由得害怕起来。他颤声问谢慕林:“这可怎么办?曹家……我们家……还有救么?”
  谢慕林其实只是顺嘴忽悠人罢了。她的推论虽然有一定的可能性,但如今她心里清楚谢璞的劫难是曹家故意导致,而曹家又绝不可能真正危害到自己最大的靠山曹皇后与太子,所以这些话纯粹是吓人的。她故意说得严重些,是存心要利用谢显之去搅和曹家人的阴谋,没想到会把人吓成这样。
  她不由得生出几分愧疚之心,柔声道:“大哥,你先别害怕,事情还没到那一步呢。”
  谢显之稍稍镇静了一点,又擦了一把汗:“二妹妹说得对。如今父亲的官司才开始,那背后之人还没算计到东宫太子头上呢。一切都还来得及!”
  谢慕林看着他,觉得做人不能太心软了,只要不是把这孩子吓出毛病来了,该干嘛还得干嘛。救人要紧,自救更要紧,此时可容不得任何的心慈手软,否则她一个病弱少女,哪里斗得过心狠手辣的反派们?
  她索性把心一横,继续道:“大哥,我觉得那背后搞事的人,应该没打算对爹下手的。虽然爹是曹家的女婿,但他是正统进士出身,履历上没任何污点,无论在哪个地方任官,政绩都十分出众,去岁黄河水患,更是得了皇上嘉奖。这么优秀的官员,想从他身上找破绽是很难的,要利用他来牵扯皇后与太子,就更是难上加难。所以我觉得,那些人一开始盯上的应该是王知府,他浑身都是破绽,随便一抓就是把柄。只是王知府害怕,又记恨爹看不起他,所以故意诬告人,想要拖爹下水,混淆朝廷视听,企图逃脱罪责罢了。”
  谢显之刚刚心神大乱,如今对谢慕林的任何推断,都觉得十分合情合理:“没错……这案子一开始就跟父亲没关系,是苦主上京告状,告了王知府,他才攀扯到父亲身上的。那王知府才干平庸,品行又不佳,行事更张扬,做了什么坏事,亲友之间就都传遍了,早晚是要出事的!那背后之人会盯上他,再合理不过。而他王家与我们家,原也差不多,都是曹家姻亲,背靠着皇后与太子的权势……”
  他顿了一顿:“倘若……真有人仗势吞了河工的银子……那更象是王知府干的。”他抬头看向谢慕林,“他自己做过这种事,才会清楚其中关节所在。倘若要诬陷父亲,自然也诬陷得更真切,所以皇上才会信了!才会派人来抄我们家!”
  谢慕林心赞一声聪明,道:“我也是这么想的!王知府说不定就是觉得爹跟他的靠山差不多,所以他能干的坏事爹也能干,才会让爹做他的替罪羊。可他那点伎俩哪儿能瞒过朝廷诸公的眼睛?早晚会真相大白。到时候那背后的人只需要传播些谣言,就能把皇后与太子拉下水。王家是靠着皇后与太子才有今日的,不思回报就算了,怎么还能害了皇后与太子呢?只要能解决这件事,把有心人的阴谋掐死在摇篮中,王知府还不如早死早超生算了。反正他本来就是罪有应得,自个儿惹出来的祸,自个儿了,拖累别人做什么?”
  谢显之咬牙:“只恨如今没办法给外头传信,若是舅舅知道……”他忽然住了口,面上又露出犹疑之色,“可这件事,母亲似乎早有预料……舅舅……曹家到底要如何应对?他们难道不打算救父亲了么?”
  谢慕林重重地叹了口气,故意放柔声音:“大哥,我觉得你别太埋怨伯娘了。平南伯更看重夫人,这不奇怪。至于伯娘……你觉得她真的做得了主吗?”
  谢显之面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但又隐隐有些释然。是呀,舅舅舅母毕竟不是父亲至亲,也就算了,重要的是他母亲并非故意害父亲,只是身不由己罢了。她从嫁入谢家开始,就一直身不由己。但她对他们兄妹的慈爱之心,是无可质疑的。
  谢显之少年的脸庞上露出坚毅之色:“曹家三房两府恐怕都没看出这案子背后的凶险来,只想着早日息事宁人,我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小人阴谋得逞!我不但要救父亲,还要想办法助皇后与太子殿下一臂之力!中宫正统嫡脉,国之储君,岂能轻易动摇?!”
  谢慕林露出了欣慰的微笑:“大哥说得好!我支持你!”
  第22章 目瞪
  曹氏看着窗外隐隐有些骚动的官兵,面色发青。
  她心中始终有着不安,如今这不安似乎又扩大了些。
  钱妈妈面带忧色,上前低声道:“太太,这只是暂时的。方将军一定会想办法,不会让太太受委屈!”
  曹氏咬了咬牙:“一时的委屈又算得了什么?我原也没打算在这屋里住下去,要紧的东西,我早就送回平南伯府了。可我受了委屈不要紧,他们迟迟没有搜到那封信,谢璞的案子要如何了结?这场戏……我们又要如何唱下去?!”
  钱妈妈欲言又止,却又无言以对。她也不过是个宅门里的管事婆子罢了,面对这种困局,又能想出什么好法子来?
  这时桂珍急步走来:“太太,已经再三搜过了,三姑娘身上没信,金姨娘也没有。就连三少爷,也是毫不知情的。琴姨娘和四姑娘、四少爷那里,倒还没有查过,不知是否……”
  不等曹氏出声,钱妈妈就抢过了话头:“都什么时候了?哪里还顾虑得了那么多?该搜的就搜,正事要紧!还有上房其他能藏东西的地方,三姑娘碰过的地儿,你可都搜仔细了?”
  桂珍看了她一眼:“都搜仔细了。大少爷不在,我带着人细细搜过两回,少爷姑娘们都起疑心了,还是没搜到!琴姨娘那里……她毕竟是太太的人,四姑娘四少爷又都病着,若是贸然去搜……”
  钱妈妈冷哼:“就算曾经是太太的人,如今宛琴跟了老爷,生了儿女,便难保她跟太太还是不是一条心了!我们可经不起那万一,还是稳妥为上。”
  桂珍转头去看曹氏,曹氏沉默地闭了闭眼,这就是默许的意思了。桂珍再无言,低头屈膝一礼,又退了出去,心中却暗暗发凉。
  宛琴曾经也是曹氏面前最得重用的大丫头,想要好姻缘,容易得很。可她因为忠心,要帮曹氏分文氏与金氏姐妹的宠,心甘情愿给老爷做了通房,生儿育女,一路随老爷到任上,又帮太太传递消息。太太在谢家账上做手脚,也少不了宛琴的助力。这样忠心的婢女,如今钱妈妈一句话,说不信就不信了,亲生的儿女病着,就要受下人羞辱,与金氏姐妹所出的少爷姑娘也没什么两样。
  桂珍想想自己,只怕还不如宛琴当年得主人信重呢,日后等待她的,又会是什么下场?
  她如今正在帮主母做一件丑事,就算真做成了,日后顺心如意、安享富贵的太太,会乐意她们这些清楚内情的旧人天天在眼前晃么?
  桂珍走了,钱妈妈继续安慰曹氏:“太太放心,东西不可能忽然就消失不见了,必是被藏在了哪里。上房就这么大,三姑娘能到的地方也有限,饶她再狡猾,也逃不过太太的手掌心!事情很快就能解决,太太、少爷和小姐也能很快脱身。眼下不过是一时劫难罢了,劫难一过,便是万里晴天了!”
  曹氏有些麻木地听着钱妈妈的宽慰。这些话听得多了,便习惯了,不会因为说得好听就成为现实。
  方闻山那边传来的消息不妙,她与哥哥、情人定下的计划受阻,这才是她正在面对的现实。
  她转头问钱妈妈:“显之还没出来?他跟二丫头有什么可说的?他既然已经起了疑心,就没想过来问我这个亲娘么?”
  钱妈妈老脸一红,忙道:“老奴已经为太太辩解过,大少爷也知道自己是多心了,又怎会多言?老奴让他别惹太太伤心,大少爷纯孝,自然是不会来扰您的。若太太担忧,老奴这就去请他来,也省得大少爷跟二姑娘在一块儿,胡思乱想。”
  曹氏把头转了回去:“罢了。你已露了马脚,再跟他多说,只怕他的疑心会更重。让他跟二丫头说话去吧,一个病人又能知道什么?不过是显之心中忧愁,想要找个人分担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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