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节

  余承志双眼一闭,极难受地揉着心脏,一下下唉声叹着气,好像很难接受眼前现实的样子。
  “网上的东西您都看到了吧,不至于还这么夸张。”余漾拉着傅居年走上前,好笑地看着余承志,把两人十指紧扣的手抬起,指了指另一侧,故意气他,“用不用我再为您正式介绍一遍?”
  她往傅居年身边靠了靠,亲昵地搂着他的手臂:“这是我男朋友,傅居年。”
  “打住!”余承志是真的心疼,疼到他快要窒息了,偏偏眼前的女儿还无法理解。
  他颤巍巍地伸出手,指着余漾:“你、你给我从他身上起开!”
  话音刚落,一声清冷的声音如利刃出鞘,射穿他的耳膜。
  “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意?”
  说话的人语气并不友善,甚至有一丝丝咄咄逼人,像是工作中谈判合作的语气,一点儿不近人情。
  余漾也是愣了一下,侧头看了看傅居年,还以为他在家里那么紧张,到余承志面前会矮一头,谁知道完全是她想多了,傅居年还是那个傅居年。
  余承志同样震惊,但他的震惊里多了几分错愕,跟傅居年为数不多打的几次交道,最终都是不欢而散,他打心底里对这个被老爷子常常挂在嘴边的人心存忌惮,忌惮之余,也有着一些难以言喻的嫉妒心理。
  傅居年财资雄厚,能力突出,本来他们的出身并没有相差太远,但是不知道怎么混着混着,人家不管是社会地位还是财力背景都再难让他企及,这种不平衡感始终围绕在他周围,久而久之就成无法跨越的心结。
  今时今日,这个心结牵着他的女儿,站在他面前,成了他的未来准女婿。
  这让他如何接受?
  余承志的脸别提有多难看。
  “我……”他看了看余漾,想要从她脸上找到一丝不情不愿的表情,然而女儿眉眼含笑,眼里全是别人,一分眼神都不给他,就知道自己多半是说什么都没用了,摇着头苦笑两声,小声嘀咕,“我能有什么不满意……”
  他垂头丧气地转身,“进来坐吧。”
  余漾偏过头,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余承志的背影,还以为他见到两人在一起,要横差一手从中阻拦,她连维护傅居年的说辞都想好了,反正她也不打算听余承志的话。
  但是余承志竟然没有不管不顾地反对。
  心中抱着怀疑,她跟傅居年一起进去,余承志让佣人上茶,极力调整自己的态度,在沙发上落座之后,他开口第一句话是股份的事。
  “等到公司资金周转开之后,你的那份股份我会尽快给你兑现的。”
  傅居年语气随意:“我并不着急。”
  余承志伸手打住,严肃地看着他:“公是公,私是私,不能因为你跟漾漾的关系就混淆起来。”
  他态度很强硬,有些话一定要说明白,不管傅居年和余漾两个人私下里是怎么商量的,他不想余漾欠傅居年任何人情,也不想让感情跟利益扯上关系,将来余漾受委屈时,她也有底气脱身,而不至于被人戳脊梁骨说是靠别人才如何如何。
  余承志再不济,也是一个父亲,年轻时不懂,现在到了岁数,总要为余漾计深远。
  傅居年好像知道他的想法,也没再拒绝,点点头:“可以。”
  余漾自来就是这么打算的,所以余承志这么说,她也没有反对。
  “微博上的有关你的谣言,希望你能尽快处理好,本来我不会说什么,但是现在漾漾跟你的关系……我不想她因为你在网上挨人骂。”余承志皱着眉,话里话外都对他表示着严重的不满。
  实际上他也有些故意。
  毕竟自己在傅居年面前处处抬不起头来,如果没有余漾站在中间,傅居年就是不给他好脸色,他也没处说理,但现在关系不同了,他要摆出长辈的架子,给傅居年一个下马威,让他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要生出任何可以欺负余漾的可能。
  他要做女儿的靠山。
  余漾哪里知道他心里想这么多,听完他的话,不等傅居年开口,就替他回答:“这里的事情很复杂,不是上下嘴唇一碰就能解决的,网上的人愿意骂就让他们骂去,又不能让我少块肉。”
  余承志心急地啧了一下,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余漾一眼,又不能把话摆在明面上说,只能在心里忿忿不平,余漾不甘示弱,也瞪回去。
  “我会尽快处理。”傅居年打断父女二人的交锋,在余承志看过来时,言简意赅地表明态度,“毕竟,我也舍不得她被骂。”
  简单直白的示爱,老父亲听不得。
  连余漾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掐了掐他的手,告诉他差不多得了,傅居年却一点儿自知之明都没有,他只是把自己心里想的都说出来而已,不是刻意秀,也不是为了气余承志。
  余承志胸口越来越闷。
  他喝了一杯茶,缓了缓气儿,短暂的安静过后,他突然问:“你们的关系进展到什么地步了?”
  余漾正在吃陈叔给她拿过来的小甜点,闻言差点没噎着,猛地锤了锤胸口,傅居年也把注意力全转移到她身上,又是拍背又是递水,好不容易咽下糕点之后,她睁着通红的眼睛埋怨地看着余承志:“哪有你这么问的?”
  蹭了下嘴角,她没好气道:“我好意思说,你好意思听吗?”
  余承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这没回答也相当于回答了。
  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但是真从闺女口中听到肯定的答案之后,他还是觉得心肝脾胃肺都跟着疼。
  傅居年却给了一个正式的回答:“如果她同意的话,下一步就是订婚。”
  余漾嗖地扭头去看傅居年。
  余承志也有些惊讶。
  随即他皱起眉头,不满道:“你很着急吗?我知道你岁数到了,但是漾漾还年轻,我不想她因为别的原因太早步入婚姻,且不说她现在连学业还没有完成——”
  “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傅居年打断他,语气未变,严肃中透露着一股坚定。
  “我的意思是,我是以结婚为目的在跟她交往,如果她同意,我随时可以,如果她不想,我也会等到她同意为止。”
  余漾看着傅居年,心里五味杂陈。
  说实话,在听到他前面那句话时,余漾一瞬间内心是充满抵触的,她有回避的念头,一面明知自己让傅居年等了太久,一面又不想太快走向终点。
  久别重逢,也许在傅居年那里是一个阶段的结束,但对于余漾来说,一切才只是刚刚开始。
  她对当前现状很满意,还不想改变。
  她知道自己这样又是没有考虑过傅居年的感受,所以心里又抵触又心虚,但是傅居年很快就打消了她的顾虑,那句承诺,既是他给余承志的,也是他给余漾的,所表达的不过是一个意思,那就是他会尊重她的想法,不逼迫她去选择,同时告诉她,他对她的喜欢,是想要跟她共度余生的喜欢。
  余漾心头很暖,不止是开心,还有安心。
  傅居年永远知道用什么方式俘获她的好感。
  但余承志就没有那么乐观:“同为男人,你也别跟我说什么场面话,现实就是你也老大不小了,难道漾漾一直不想结婚,你还真就能一直等下去吗?”
  余漾也好奇地看过去。
  傅居年神色不变,反问他:“为什么不能?”
  “你的父母如果不停催呢?”
  “他们还管不了我。”
  余承志一噎,听他这么霸道的语气,不管嘴上如何逞强,内心先信了。
  傅居年就是这么个人,从他口中说出的话,连标点符号都不容怀疑。
  问了这么多,他多少也明白了傅居年是什么态度。
  沉默半晌,他终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你们两个的事,说实话,我想管也管不了,全看漾漾的想法。”余承志有些无奈,心里一万个不愿意,还是得接受现实。
  “但有一点我得说在前头。”他话锋一转,抬眸看向傅居年,紧紧地盯着他,“但凡漾漾从你这受了什么委屈,我是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余漾扭头瞥了余承志一眼,脸有点热,心里也火烧火燎的。
  虽然听他这么说话还是有些别扭,但似乎并不讨厌了。
  傅居年这次终于用了敬语。
  “您放心。”
  身份变化后的初次见面,总算有惊无险,聊完之后余承志留傅居年吃饭,因为身体原因没法喝酒,不能灌他,余承志一顿饭都在表达遗憾。
  饭后傅居年没走,而是跟余承志谈起公司的问题,有关黄静怡和秦忠违法犯罪的事,傅居年比余承志更有经验,就把自己的建议说给他听,余漾也在旁边积累经验,正认真学习时,手机振动响了。
  她低头看了眼手机,眉头微微皱起。
  联系人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没打扰二人,余漾起身出去,到了另一间房,她接听电话。
  “喂。”
  那边的声音有些着急,上来便道:“如果最近蒋晋东找你,你一定不要见他,尤其不要跟他私下见面!”
  “他为什么要找我?”
  “他看到网上的消息,知道你回来了,整个人就好像疯了一样,说要报复你。这三年他因为腿落下残疾,变得更加暴躁易怒阴晴不定,不止如此,身边还多了很多背景不干净的人,我劝你还是能躲就躲,不要跟他硬碰硬。”
  余漾微怔,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刘瑞的人?”
  那边一静,声音压低着传来:“你怎么知道?”
  余漾心头微沉,对方的反应已经给了她答案。
  “这个人的死,是不是跟蒋晋东有关?”
  那边犹豫很久都没回答,余漾沉了嗓音,冷声道:“如果你不说的话,我也帮不了你了。”
  “不是不说,而是这件事三言两语很难说清楚,蒋晋东自从腿伤后,变得孤僻多疑,什么事情都不跟我说,对我很防备,我现在正在搜集他的证据,但就目前,还远没到能够举发他的程度。”
  “那个刘瑞,外号狗哥,我知道他是那个在臣幕发现的死者,目前我只能告诉你,这个人跟蒋晋东有过接触,但我不知道他的死是不是跟蒋晋东有关。”
  余漾听她说完,沉吟两秒,道:“你还安全吗?不然还是别再继续了,我给你一个地址,你去那里躲一躲。”
  “谢谢你,但是不用了。”那边拒绝,“我准备了这么多年,还是想亲手把他送进去才安心。”
  见她坚持,余漾也没多说:“好,我知道了。”
  “我这边不方便说太长时间,总之你记住,如果蒋晋东要约见你,千万不要跟他见面!”
  “嗯。”
  挂了电话,外面正好响起敲门声,余漾回头,门被推开,傅居年站在门口。
  “是谁?”
  余漾走过去,跟他道:“臣幕的案子有可能还是跟蒋晋东有关,你联系联系警方,让他们去查查他。”
  傅居年眼里有疑问,但是没有多说,转身去打电话,回来后才问她:“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蒋晋东身边的人。”余漾没透露具体是谁,就是不想多说,傅居年很想问,但还是忍住了,余漾看他那欲言又止的样子,好笑地补了一句,“是女的!”
  傅居年神色一松。
  晚上傅居年回家,余漾送他出去,快上车时,傅居年转身看她,先是顿了一下,才道:“这周末,要不要来我家吃个饭。”
  只是吃饭而已,有什么难以启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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