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五分钟前,抵达寝室楼下时,路炀本来是打算去拿被袋的,哪知还没来得及,就见宋达暗恋已久的隔壁小花猝不及防出现在十米开外的人流中。
电光石火间,宋达那颗装逼的心再次熊熊燃起,二话不说从路炀手中夺过了袋子,极其潇洒地往胳膊上一垮,昂首挺胸快步走了。
宋达自知理亏,拎着包吭哧吭哧地说:“你这种天生孤狼肯定不懂我们纯情少年情窦初开的内心雀跃。”
他顿了顿,又得意洋洋道:“刚刚我特别注意了,周围好多人都盯着我看呢——小花儿肯定也记住了我健硕潇洒的背影,到时候我脱了单你可不要太嫉妒。”
狭窄走道上喧杂吵闹,趁晚自习开始前抽空赶回寝室的人不少。
都是十七八岁毛躁又热血的年纪,几乎没人把什么隐私放在心头,一路走来从前至尾途径数扇房门,仅有少数几张是闭合的。
各间寝室里三不五时穿出叽里呱啦的喊叫,时而串门狂奔,时而摊平狂睡。
眼下陡然出现个新生大包小包地踏入,又纷纷好奇地探出头望来。
路炀早已习惯这副光景,对投掷而来的所有视线视若无睹。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前头,依然自顾自沉浸在恋爱脑世界中的宋达,沉吟片刻,还是决定不把隔壁小花其实在宋达拎起被袋,转过身的前一秒,就先一步从人流中回身离开——这个残酷真相说出来。
倒是拖着行李箱的贺止休突然回过头:“你说谁是天生孤狼?”
“路炀啊,”
宋达朝后努努下巴,哼哼唧唧道:“除了他还能有谁呢。”
贺止住却是若有所思地“哦?”了声:“我以为他应该挺受欢迎的?”
“……”
路炀眼角不由一跳,莫名想起下午那张卷土重来后,被突兀摁进掌心的粉色便利贴,某种难以描述的不妙预感陡然攀上神经末梢。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听宋达意味深长地“嗐!”了一声:
“受欢迎有什么用呢?要知道当年小学六年级,蝉联我校三届的omega校花给他送情书,他偏偏觉得人家是在给家里的超市发促销传单,每次经过都生生给无视掉了;最后害得人家校花不得不另辟蹊径,委托她闺蜜的表妹的堂哥的好兄弟——我,偷偷把情书夹在了作业本里。”
贺止休瞟了眼身后视线逐渐危险起来的路炀,颇为有趣道:“然后呢?”
大概是回忆起当初的情景,一时之间,宋达表情是说不出的惨不忍睹。
“然后那天他居然没再打开那本作业本,”宋达唏嘘道:“等第二天我发现的时候,课代表已经直接收上去交给老师了。”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对omega校花的同情,还是这段单方面的青葱往事结局实在太过惨烈,以至于宋达没勇气继续说下去,而是给了贺止休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临近六点,日落晚霞将天色染成橘红,余晖越过两侧寝室阳台与各扇敞开的房门,将走廊竖形排列出明暗两种色块。
宋达曝光完发小的陈年老黑历史,危机感终于紧随而上,刹那间方才险些累瘫在地的疲惫感立刻烟消云散。
他几乎是连回头去看路炀表情的多余空隙都没腾出,源自多年发小的求生本能,让他当机立断把被袋往身前一拽,步伐飞快地朝前迈了好几步。
几乎是瞬息间,便把路炀和贺止休都甩在了身后。
路炀冻着脸一抬眼,就见贺止休正用一种极其微妙的眼神看着自己。
“……”路炀与他对视两秒,冷漠道:“鬼知道他抄完作业还往里头夹什么情书,扔课桌上课代表自己就回收了。”
贺止休饶有兴致地说:“那最后怎么处理?小学六年级的事——得叫家长吧?”
他这话只是随口一问,毕竟路炀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除却那张脸之外,没有一处散发着会早恋的气息。
但话音落下的瞬间,少年冷漠的脸庞却极其细微的变化了下。
“怎么?”贺止休不由挑了下眉,“真的被叫了?”
“……没有,”
那点微妙的停顿转瞬又从脸上消失,仿若只是贺止休的错觉般,路炀再次恢复一如既往的冷漠,淡淡道:
“科任老师把我们叫到办公室,语重心长地给我们上了一堂生理卫生课,告诫我们学习为重,之后……”
“之后什么?”
“——之后小路对着小姑娘道了好几句歉,明明他自己也是被蒙在鼓里的半个受害者,但也怪不得了这么招人喜欢了。您是不知道,小姑娘在班上可是有不少alpha在试图对她芳心暗许,结果她作为omega,居然能克服alpha与omega之间的本能吸引,转头对beta芳心暗许,挺难得的。”
年轻老师面容秀丽黑发如墨,语气柔和间,夹杂的丝丝调侃直至今日仍旧历历在耳。
她伸出手,极为轻柔地抚摸着面前出奇俊秀beta少年的头发,仿佛玩笑般,对眼前高大的男人说:
“所以这趟特意叫您来,就是想请您多注意一下,他未来说不准还会再发生极少数的二次分化。”
记忆随滚轮碾过瓷砖,逐渐消融在嘈杂之中。路炀细不可查地眨了下眼,再抬眼时,只见贺止休不知何时放慢步伐与他并肩。
少年深黑发梢下是双眼窝深邃的桃花眼,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紧盯着路炀,余晖如烈火般洒在他脸上,将瞳孔照的澄澈清明。
乍然望去,路炀几乎能窥见自己在贺止休眼中的轮廓。
“之后呢?”贺止休喋喋不休地追问,“你还没说完呢。”
“……”
路炀冻着脸道:“之后就小升初考试各奔东西——关你屁事?”
贺止休被骂了也不恼,反而一脸无辜地回视道:“怎么还急眼了呢?”
路炀耐心尽失,冷冰冰地:“滚。”
他话音刚落,贺止休突然用力拽了下手中的行李箱,滚轮陡然朝前加速,碾在地板上发出“轱辘轱辘”的闷响。
“滚了。”贺止休一本正经道。
路炀:“……”
他瞪着贺止休足有五秒,像是再也绷不住,偏过头低笑出声,嘴上忍不住骂道:“你是不是有病?”
贺止休眉角一挑,正欲说话,前方传来宋达不满的催促:“你俩搁后边谈情说爱呢!半天还不到!我都到了!”
后方好不容易才安静些许的寝室立刻纷纷探出头:
“谁谈情说爱!”
“太过分了吧来这里虐狗!”
“呼叫弥勒佛这里有人藐视戒律急需降下天罚!”
“建议立刻打入天牢!”
……
路炀:“…………”
“我靠,一呼百应啊,”宋达震惊道:“不愧是我。”
路炀黑着脸跨步而来,恨不能用肩上的挎包把这位发小嵌进水泥墙里。
但还没来得及,他本能感觉到什么不对,偏头看向寝室门:“你住613?”
紧随其后的贺止休唔了声,从兜里摸出新发的钥匙:“从钥匙上看,没错。怎么了?”
“这不巧了吗,”
宋达抬手一指对门,惊讶道:“路炀就住你隔壁呢。”
贺止休下意识转头望去,只见紧闭房门上赫然贴着603,与路炀手中捏着的钥匙标着相同的数字。
“这缘分不得了,”贺止休松开手中的行李箱,噙着若有所思的笑意冲路炀伸出了手,发自内心由衷诚恳道:“接下来请多指教了……邻居。”
路炀:“…………”
草。
阴魂不散了还。
应中寝室条件不错,走的双人间配置,独卫,室友则按性别分配——这点主要是为了防止不同性别之间产生额外冲突造成麻烦而设立的。
而在贺止休之前,三班只有一位alpha学生。这人虽然办理了住校,但不知为何,开学至今也没有搬进来,是个有名无实的住校生。
因此房门推开时613崭新如故,不见半点生活痕迹。
“真是累死小爷我了,”
宋达把被袋往边上一丢,拉过椅子就直接坐了下去,俩手还不忘紧紧抱住椅背,一副死也不让座的模样。
然而余下俩人脸不红气不喘,神清气爽的仿佛还能再去跑个八百米,半点儿也没有要跟他抢位的架势。
“路炀也就算了,为什么贺止休你看起来也一点都不累?”宋达目瞪口呆道:“难道真的是我拿了最重的??”
“得了吧,那一堆零碎杂物都塞里头了,”路炀淡淡道,“全是空心的。”
“不可能!绝对我的最重!”宋达满脸不信邪地夹着椅子往前蹭,旋即伸手拽住印着校徽的黑色行李箱,试图往上提拽——但没成功。
印着硕大校徽的黑色行李箱犹如被塞了块千斤坠,宋达试了好几下也没能单臂拎起,再一看身旁神清气爽地贺止休,登时不信邪,当场起身又加了只手。
这回倒是成功提起了,然而仅仅拽起了五公分,下一刻又咣当!一声砸落在地。
“……”
路炀简直不忍目睹:“别在这丢人。”
“——不是!”
宋达看看贺止休,又看看行李箱,感觉自己的男子气概轰然破碎,“明明刚刚他提的简单啊——alpha和beta体质差距这么大吗??”
“我觉得应该和性别体质没什么关系,”贺止休沉吟两秒,看在宋达刚刚一路辛苦帮忙的份上,决定委婉解释道:“我平时玩摄影,相关器材大都比较沉,需要高强度的使用臂力,所以这方面会比别人更具有优势。”
宋达立时恍然大悟,欣然放下了行李箱:“怪不得,那我拿不起来也正常嘛!”
“对,正常,”贺止休顿了顿,话锋陡然一转,“路炀也不一定能拿起……”
他话音未落,只见路炀陡然长臂一伸,拽过行李箱。
下一刻,只见在宋达手中重逾千斤的行李箱如有神助般被垂直拎起。
“少自欺欺人,”路炀放下提拉至十来公分高处行李子,一脸冷漠地结案陈词:“你就是缺乏锻炼。”
宋达:“……”
贺止休:“……”
落地响沉闷平稳,场面一时窘迫尴尬。
刹那间,所有人只觉偌大寝室上空盘旋着股讪讪的气息。
贺止休话在嘴边滚了一圈儿,愣是没想到什么好词,半晌只见他陡易转身,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宋达肩膀:“没事儿,年轻就是力量。”
“…………”
宋达屈辱而绝望地看着他:“你这还不如不安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