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节
权玉真一人倒了一杯,一口闷了才问:“刑大人近况如何了?”
赵凛如实回答:“没听说有什么大事,因该不错。至于身体状况,我没瞧见他人。”
权玉真笑笑:“他是不是让你回京不要去拜访他?”
赵凛点头。
权玉真解释:“他这是为你好,京都局势复杂,他身为大理寺卿得罪了不少人。你去拜访他会被有心人猜度。不过,你若真有事公事去没关系,私事就入夜从后门入,三长两短为暗号。”
“我知晓。”赵凛一口干了,问:“权道长给我讲讲京都世家和局势吧?”
权玉真:“我一个道长能知道什么世家和局势?”
赵凛就这么盯着他:你装,你再装!
权玉真忽而笑了,又给各自倒了杯酒,才缓缓开口:“你可知大业四大世家?”
赵凛点头:“知道,胶州平原郡陆氏、青州江宁郡顾氏、益州常山郡苏氏、东州天水郡陈氏。”
权玉真点头:“大业原本有五大世家、五大世家在各州地界地位超然,先皇一直有心压制。可到了本朝,皇帝昏聩,世家凸起,将朝中六部牢牢把持。陈氏把持吏部、苏氏把持礼部;顾氏、顾山长缩在的世家把持刑部;陆氏也就是陆坤的父亲把持户部;兵部、工部由二等世家花家、李家把持。”
赵凛:“不是有五大世家?还有一个世家呢?”
权玉真:“还有荆州王氏,自荆州被封给静亲王后渐渐没落了,五州十三郡大旱那年举族遭难,唯余主家一庶子。如今在京都翰林院任大学士,一个闲散的职位,皇帝怜惜,特招其女入宫为妃,隐有复起之势。”
赵凛疑惑:“为何荆州封给静亲王后就没落了?”
权玉真摇头:“众人都说是天灾人祸,但一个大族,哪有那么巧就没了。静亲王是先王最喜爱的小儿子,曾有传言说先皇会把皇位传给他。但最后先皇封他为亲王,封地在荆州,不仅拥有私兵,并给了他一道特赦诏令。昭告天下,非谋逆大罪不可诛杀。当朝皇帝,也就是成乐帝猜忌静亲王,将人拘在京都数十年不得出。无职无权,闲散逍遥。”
赵凛不解:“既然四大世家把持朝廷,那为何又让徐阁老当上了内阁首辅?”
权玉真顿了顿,继续道:“徐家只能算新贵,徐阁老本名徐有松,是本朝第一位连中三元的状元。不同于你的突然开窍,他天资聪颖,为人圆滑,深得上一任冯首辅的器重。被冯首辅收作学生,一路提拔到内阁,委以重任。八年前五州十三郡大旱,冯首辅提议朝廷找各地乡绅富商募捐,政策实行下去,募捐的银两却不翼而飞。就在百姓愤怒、朝廷恐慌、皇帝震怒之时,徐阁老站出来检举自己的老师冯首辅。称募捐银两是被冯首辅贪污,并拿出了贪污的账册和书信,之后又在冯阁老家中搜出了白银数十万两。冯首辅倒台,徐阁老有功,顶替上位。”
“四大世家不服,都想把徐阁老拉下来自己上去,混乱之下反而达到了微妙的平衡。”
“你连中六元,比之当年的徐阁老更为瞩目。此去京都,必定是六部争抢拉拢的对象,徐阁老和静亲王那里也不会放手。你一旦有向谁靠拢的迹象都是错,必定会被其余人打压,弄不好这个状元就白考了。你在城隍庙看了这么久的相,看过的人足够多,就看你如何打太极,平衡各方的拉拢了。”
赵凛又问:“那冯首辅是如何当上首辅的?”冯并不是世家大姓。
权玉真笑了起来:“论起来冯首辅算是捡了个便宜,他是当今皇帝的老师,在成乐帝落魄时一直尽心辅佐他。有从龙之功,但他秉性耿直,容易得罪人又喜劝诫皇帝。就算没有贪没一事,皇帝也早不耐烦他了!”
“皇帝也是有意打压世家,首辅已经百年没从世家出了。”
赵凛有点头疼:早知道不考这个状元了,考个二甲中游,外放做官等京都那班人分出胜负再杀回去也是一样!
“局势有点复杂啊!”赵凛继续喝酒。
赵宝丫递过来一串烤肉,信心满满道:“阿爹不用担心,我会帮你的!”
权玉真笑问:“你一个小丫头能帮你爹什么?”
赵宝丫起身,高抬着下巴,瓷白的脸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师父别小看我,我可是会算命的!那些个官员世家、王爷皇帝的,他们祖宗十八代我都能翻出来。我阿爹还会写话本,到时候写个《世家隐秘一百条》、《王爷的小癖好五十件》、《宫中秘辛问答》十本八本的,看他们羞不羞!”
权玉真惊悚:“你来真的?不怕被暗杀?”
第86章 86
临近子夜, 三人不得不走了。一向散漫自由的权玉真突然生出许多不舍来,伸手揉了揉宝丫的脑袋,面露慈爱:“你们快回去吧。”
赵宝丫仰头看他, 眼眶微红:“师父,我会经常给你写信的。”
权玉真:“不用了, 回信麻烦。记得叫何记按时送酒来就行!”
赵宝丫的眼泪瞬间收了回去, 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就知道不该和你伤感, 知道了。”
三人从城隍庙回去就睡了,次日一早赵凛起来收拾东西, 赵宝丫和赵星河也早早的起来了。三人忙得热火朝天时, 赵小姑站在门口一直没动。赵宝丫疑惑问:“小姑, 你干嘛呢, 怎么不收拾东西?”
赵小姑犹犹豫豫,咬着唇半天不说话。
赵凛停下看她:“有话就说。”
赵小姑面色涨红, 小声开口:“……大哥,我想留在何记, 就不同你们去京都了……”她说完就觉得自己太自私了,大哥和宝丫对她这么好, 她怎么能说出这么没良心的话?
但……何记是玉娘姐姐和她一手一脚做起来的, 她实在舍不下。
“我想着宝丫也有十岁了……”她有些说不下去。
赵宝丫呆了呆,惊问:“小姑, 你不和我们去京都?”
赵小姑连忙解释:“不是不去,是现在不去,玉姐姐说我们再努力努力,争取这几年把何记开到京都去!”
她看向赵凛, 眼含期盼:“大哥……”
“我还当是什么大事呢,不去就不去, 宝丫也大了,能照顾好自己。京都也不稳定,你先留在这吧。”他当初救她,是因为兄妹情分,她是自由人,不需要围着他和丫丫转。
“那你要努力了,我和宝丫在京都给你留意铺子。”
赵小姑感动:“大哥,你真好!”她又看向赵宝丫:“宝丫,你不会生小姑的气吧?”
赵宝丫摇头:“小姑留下来是在给我挣银子,我生什么气呀?我就是舍不得小姑,以后都吃不到小姑做的饭了。”
赵小姑也为难:“对啊,那家里的衣服饭菜怎么办?”
赵凛笑道:“你大哥都当官了,府里总得有一两个下人不是?”
赵小姑松了口气:“说的也是,大哥现在是官,家里也应该有下人了。”
赵凛交代道:“有事记得找陈县令帮忙,实在不行就写信给我。信差太慢了,养些信鸽吧。”
何春生一早跟着他娘过来送行,嘱咐赵星河去了京都要照顾好宝丫,不要让她被人欺负了。赵星河拍着胸脯道:“你放心吧,我现在功夫很厉害,赵叔叔掰手腕都不一定是我的对手!”
“倒是你,要照顾好小姑和你娘,别让她们被人欺负了去。”
何春生笑了起来,赵宝丫拉着他的衣袖道:“春生哥哥,等我养了鸽子就给你传信,你记得回哦。”
晨时一刻,三人乘着马车远去。
赵小姑几人站在门口观望,等马车彻底看不见了,苏玉娘才问:“翠香,有福不享,你留下来做什么?”
赵小姑眼眶微红:“我想过了,我还年轻,不应该只跟着大哥、宝丫享福的。大哥当官以后打点的地方肯定需要很多,我要挣很多很多的银子。给宝丫攒嫁妆,给大哥攒底气。而且玉姐姐不是说,我们以后会把酒楼开到京都去吗?”
她和苏玉娘对视,苏玉娘坚定的点头:“会的,一定会去京都!”春生会考去,而且,她还有债要去讨!
陈县令知道赵凛要进京,特意派了几个官差一路护送。这次他们走的是陆路,一个月后安全到达京都。回到京都后,假期还剩十日,他们先住在之前租的屋子里,想着找人来修缮一下状元府。
只是还没等赵凛出去找人,工部尚书就先找上门了。工部尚书姓李,出身二等世家,看到赵凛倒是和善:“状元郎,工部昨日刚得了皇上的命令,要在十日内翻修完状元府。你看看哪里需要翻修改善的,一并和下面的人说了?”
赵凛惊讶:“皇上让大人来,那费用?”
工部尚书:“自然状元郎自己出,国库紧张……”
还以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呢!
原本随便翻翻就能住的屋子,找工部不得多花很多银两?赵凛严重怀疑皇帝为了充盈国库在吃回扣。
他从袖子里掏出两百两递到工部尚书手里,面色局促道:“下官家境贫寒,这两百两是全部身家了。大人看着修缮吧,别漏雨、漏风、破损就行。”
李尚书笑容僵了僵:“就两百两?”一个状元郎回家就没捞一笔?
赵凛故作窘迫:“主要是这次回乡花费颇多,亲戚朋友多,总得散散喜气。”他弹弹袖口,很是羞愧:“不瞒大人,下官现在兜里比脸都干净。”所以,国库穷也别打我这个穷人的主意。
李尚书:得,不仅没捞还散出去了!
他把两百两银票收回兜里:“皇上交办的差事是一定要办的,差多少本官私人给你补上吧,以后有空常到本官府上坐坐。”皇帝赐下的宅子他瞧过,马马虎虎修缮也要三百两的,要是再精修得五百两。
目前看来,皇帝还是挺喜欢这个状元的。
罢了,花些银子卖他一个好,以后有的是地方把他当枪使。
“那工部今日就动工了,状元郎一同去瞧瞧?”
赵凛点头,带着闺女和赵星河还有小黑、蓝白猫一起去了施工现场。李尚书无语的翻了个白眼:看来不仅穷,做事还婆妈,带这么多小孩和猫猫狗狗的去干啥?
能去干啥,当然是去蹭饭。赵家一大家子跟着李尚书在宅子里转了许久,但凡问到哪里需要修缮,赵凛就一句:“大人看着办就好。”
等到午时,众人收工要去吃饭,赵凛一大家子厚颜无耻的跟在李尚书后面走。李尚书困惑问:“状元郎这是要去干嘛,不回家用饭吗?”
“李大人喊下官清之就好。”赵凛又特别厚颜无耻的说:“主要是刚来京都,家里也没个会烧饭的婆子,没地方吃饭。帮忙修缮屋子这几日能否帮忙把饭也一并管了?要是大人不方便带我们回家,跟着匠人吃也可。”
李大人一扭头对上赵宝丫和赵星河纯善渴望的眼神,以及一只猫和狗亲近的摇尾巴、喵喵叫?
他娘的,这是连猫猫狗狗也要去他家蹭饭吗?
李尚书深吸一口气:拉拢人嘛,几百两修缮费都出了,就不要小气这几口饭。
他笑容和煦:“赵修撰哪里的话,李府几口饭还是有的,你们这几日就跟着本官一同去府上用饭吧。”说着他当着赵凛的面喊来家仆,“你去告知夫人多准备些饭菜,这几日赵修撰一家都在我们家用饭。”
听说状元郎‘病弱’,想来一个病弱的大人加两个孩子也吃不了什么,猫狗给些剩饭骨头的也就解决了。
等赵家三人坐上了桌,李尚书还特别大方道:“别客气,千万别客气,赵修撰就当这是自己家,敞开了吃,不够再让夫人去做。”
李尚书夫人也附和:“对对对,别客气。小孩子想吃什么尽管夹,不够我再嘱咐人去做。”
赵宝丫弯着眼冲她笑:“夫人,你真好!”
李夫人被她的笑晃了一下,越发和气:“这孩子真漂亮,日日来我都是欢喜的。”
一刻钟后,李府又重新加了一桌子菜,等看到第二桌饭菜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时。李尚书夫妇有点不淡定了,往后十日不会日日都这样吧?
他们是请了三个饭桶吗?
等三人终于放下碗筷,李家一大家子都惊呆了,李夫人颤悠悠的问:“赵修撰,吃饱了吗?”
赵凛还没回话,小黑汪汪的叫了起来,示意它和猫猫还没吃。
李夫人:“……”别来了别来了,这饭量就是个无底洞啊!
连续五日后,李夫人有点受不了了,找李尚书抱怨道:“府上这几日开支已经超出几百两了,再让他们吃下去只怕得吃穷。夫君确定这赵修撰是个可用的?我瞧着就是个草包饭桶,您还是别拉拢他了。”包修缮的银子一起,他们家已经搭进去上千两了。
都低她一件上好的玉镯子了!
李尚书骑虎难下,安抚道:“且忍忍,没几日了。”能几位状元必定有过人之处,总不能真是草包。
对方一定是在让他知难而退!
既然皇帝给了他这么好的契机,总不能让其他虎视当当的世家把人抢了去,就算不能完全拉拢人,也要让其余人觉得赵凛与工部交好。
一个二品尚书拉拢一个从六品修撰虽然有些自降身份,但不管是内阁还是六大尚书,只把每届的状元板眼探花当做工具。这就好像是世家之间一个固定的游戏,谁赢了就特别有脸面,能压其他人一头。碰面时,拿这个来羞辱对方是最好的攻击方式。
今年榜眼是徐明昌,探花归兵部尚书花家,对赵凛这个状元的争夺就尤为激烈。
其他五大尚书和徐阁老、静亲王、朝中重臣都默默看着李尚书动作。